作者:顾闻涛
“抱歉,夏洛特。”他首先在心里说道。
妹妹在信中告诉他,她业已完成了任务,将圣女和勒曼格尔都笼络上了床,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他们都不会成为夏尔的敌人。
看看这两个人完成的伟业吧。
在夏尔决定相信他们之后的三个月间,危在旦夕的法国喘回了一口气,英军超过六千人的野战军成建制地被歼灭,大片的国土等着他去光复。
但为什么,里什蒙……夏尔敲着额头,那家伙的存在,反复地提醒着他,这场胜利并不单纯。
唔,不如想点轻松的,比如应该给他们什么奖励——
还是想想里什蒙算了。夏尔无奈地摇头,用干涩得吓人的嗓音说道:“拉特雷穆瓦耶卿?”
“在。”宫相一如既往地恭顺,又同他保持了礼貌的距离。
“我们要怎么样,才能筹备出前往兰斯的军资?”
“这很难,陛下。”宫相井井有条地答道,“国库已经堆满了欠条。前往兰斯的道路上并无便捷的水路,补给军需会产生极大的后勤损耗。您还要先给军队发放赏金,他们才能投入下一阶段作战。如果要额外征税的话,又可能影响到随后的秋收……”
国王张开口,一句“我知道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像是喉咙里发声的部分都被掏掉了。
“我一定要前往兰斯,布兰度和让娜也在等我。”继之而来的这句话,仿佛是魔鬼寄居在他嘴里,借他的口说出来的。
对别的人来说,现在的局势已经十足缓和,可对夏尔而言,只有进入兰斯,在历代法兰西王加冕的教堂,重复先王的仪式,才能洗去他头上的种种污蔑。
为此,即使会对法兰西的人民,再增加一点苦难……但只要能加快胜利的步伐,应该是值得的。他拼命说服自己。
“一个有魄力的决定。”宫相称赞道,“您的命令,便是法兰西的命运。”
夏尔后悔了一瞬间,几乎要收回成命,但他死死忍住了。
“另外……”乔治·拉特雷穆瓦耶又谦卑地说道,“吉尔的部下似乎犯了一些小错,我愿意做出补偿,希望陛下能宽宥我的表弟。”
国王盯了他一眼:“拉特雷穆瓦耶卿,你说的小错是?”
宫相温吞地笑道:“您知道吉尔那孩子的,他有时候治军太残忍了一些,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为了报复,就会出卖军队的情报。”
“更过分的是,那帮兵痞竟然在拉法耶特元帅去督战的时候,刺伤了老元帅,好在吉尔已经把那几个凶徒都及时处理了。”
“就这件事,我愿意代吉尔,向国家捐献一万利弗尔,同时期望您能以我的名义,转交五千利弗尔给老元帅,聊表歉意。”
国王点了点头:“您还真是坦诚。”
宫相露出慈和的表情:“您看,我终究是吉尔的家人,早就养成了不说谎的习惯了。”
“家人。”国王笑了,他看到一个小脑袋从侧门后面探了出来,便招了下手,“路易,过来。”
“路易殿下。”宫相也立即朝幼小的王子施礼。
国王把王子抱上膝头,便吩咐宫相:“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拉特雷穆瓦耶卿,你的好意我会转达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多陪陪家人吧。”夏尔微笑道。
他并不经常和王子呆在一起,倒不是西方也有“二龙不相见”之类的谶言,单纯就是他多疑的性格,让他过分地担心孩子的安全。
路易平时被安置在杜莱纳的一座城堡里,只一年同父亲见几个月的面。
宫相离去后,夏尔便柔声问着儿子:“怎么,睡得不好么?”
“担心夏洛特姑姑。”路易趴在父亲的胸口,奶声奶气地说道,“讨厌刚刚那个人。”
“夏洛特姑姑,父王也很担心。”夏尔揉着他的头发,“不过她很勇敢,比父王勇敢得多。至于宫相大人……”
国王的眼神慢慢地锋利起来:“是你母亲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吗?”
路易浑然不觉,只天真地说着:“没有啊,我自己觉得。”
夏尔无奈地将儿子高高举起,逗得他不停发笑。
“父王啊,早就明白了,拉特雷穆瓦耶就是父王的结局。”
37.胜之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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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公平的。
两百岁的约翰·贝德福德,与二十岁的布兰度·勒曼格尔,都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来整备他们的军队。
相比起来,在胜利的光晕之下,布兰度还是更有余裕的一方。
二十一天,圣女骑士团的士兵们,勉强在外形上练成了猴版的【布锡考特方阵】。
起这个名字是拉法耶特的主意,布兰度从善如流。从士兵的接受程度来看,显然蹭过布锡考特的威名之后,他们对新战术的信心加深了许多。
即使如此,进度如此之快,布兰度还是要感谢几个人。
一个是让·德·梅斯,和最近又被拉海尔推荐进骑士团的让·波东·德·桑特拉伊,两位年轻——但是比布兰度年长——的副官,很快吃透了布兰度给出的训练计划,把主要的精力投入到长枪左刺训练上。
比起复杂的多兵种协同作战,这样无疑能更有效率地形成战斗力。
另一个则是夏洛特。
不是说她本身对骑士团有什么帮助,而是一旦她拿着练字本走过来,贞德都会一溜烟地窜到训练场上。原本因为日常艰苦训练而稍显低落的士气,一下子就复振起来。
唯一受苦的大约就是贞德,因为不管她白天怎么拖延,夏洛特总会追到床上去,逼着她完成每天的识字任务。
一来二去,原本对军事只有六分兴趣的贞德,已经把大方阵战术当作她全心钟爱的玩具。在这样耀眼的热情之下,整个骑士团都爆发出卓越的斗志。
一想到成型后,能用这种跨时代的军队去碾压敌军,布兰度都虚伪地觉得自己有些……
胜之不武。
其他的法军则轻松多了,他们维持着五天一操的频率,慢慢地都离开奥尔良,溯着卢瓦尔河,向国王所在的吉恩集中。
国王终究没有再到奥尔良来庆祝胜利,大约对里什蒙的忌惮太深,但他取了个折中的办法,决定先到吉恩准备,再逐个召见诸将,里什蒙也在其中。
这便是一个和解的政治信号,法兰西开始团结所有的力量了。
因之,在训练场边旁观骑士团训练的将军也逐渐减少。
他们一开始听到“布锡考特方阵”,只觉得布兰度多半又在故弄玄虚。因为根据刻板印象,布兰度各种诡计是有的,但独不擅长正面的阵战。
只有到现场来看过至少两周的演练,将军们才看出些东西,先后陷入沉思。只可惜王命急宣,布萨克、拉海尔、阿朗松都先后离开。
到今天,仍在坚持观摩的,只剩下吉尔·德·莱和亚瑟·德·里什蒙。前者是一贯地对军事进展感兴趣,而后者则是纯粹的实用主义。
“我寻思你们这挺有意思,多学一学。”里什蒙对布兰度这样说,“这个方阵,应该还不只是这点东西吧?”
“有眼光。”布兰度道,“等我们进入下一阶段训练的时候,一定要请您帮忙指点。以及……”
布兰度朝吉尔的方向指了一指:“大家都很担心,您和吉尔……”
里什蒙一拍胸脯:“没有任何问题。”
他便走过去,朝吉尔行了个礼,参见全法兰西最年轻的元帅,倒是搞得吉尔手足无措。
“亚瑟,我仍然坚持我没有做错……”他不太坚定地说道,虽然在里什蒙掀起叛旗的时候,他是跟着拉特雷穆瓦耶,给了这位老长官背后一刀的。
“没关系,吉尔。”里什蒙看着他曾经的部下,如今的同僚,“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我身边少了个说话幽默的小伙子。”
看吉尔的反应,里什蒙说的居然是真心话,这让布兰度愈加高看他一眼。
如此这般,高强度训练了三周后,布兰度给骑士团放了个假,准备告别奥尔良。
而雅克·科尔也在这天来访。他先恭喜了布兰度和贞德的胜利,他们则热情地接待了他。
“我很高兴……没对你们造成什么困扰?”宫廷术士眨了眨眼,不料却使少女露出复杂的神情。
“没有困扰,大师。”布兰度连忙解释,“您在南方的任务可还顺利?”
“哦,是的,两位,事实上我正需要你们来帮个忙。”雅克·科尔翻出一封信,给布兰度,示意在贞德面前读。
教他惊讶的是,布兰度竟摊着信和贞德一起看了,只断断续续地念着词句。
“……女士:……谦卑地求助……通过你祈求神意……”*
信是阿玛涅克伯爵写来的,他因为参与了阿拉贡拥立新教宗的举措,而被罗马的教宗马丁五世开除了教籍。他此时谦卑地祈求贞德给他指引,告诉他哪一位教宗才是真正为天主守钥匙的人。
“阿拉贡,哈。”布兰度大大地摇头,“西班牙的事情总是那么糟糕。”
事情其实很简单,阿拉贡人大概是习惯了天主教近百年的分裂,还没接受马丁五世已经重新统一西方教会的事实。只觉得像之前一样,找上几位实权贵族和红衣主教,就能立起一位对立教宗,支持他们在意大
利的扩张。
阿玛涅克伯爵就是听信了南方邻居的忽悠和许诺,到现在渐渐醒过味来,发觉马丁五世的权威几乎无可动摇,便开始想办法逃离这艘破船了。
下船是要梯子的,而贞德便是他找的梯子。就像夏尔为了和约兰德夫人和解,也找了贞德传达几句天主的旨意,作为台阶一般。
“可这关我什么事呢?”贞德无辜地抱住了头。
“你是圣女呀,让娜。”布兰度看了雅克·科尔一眼,“多谢您了,大师。”
“这对整个王国都有好处。”术士笑道,“如果成功的话,阿玛涅克伯爵也能支持国王的北伐。”
布兰度当然不是为此感谢他。
现今,只为了贞德与他同居,教士和卫道士们就传扬了一些卑鄙无耻的中伤、别有用心的污蔑,毫无根据的谣言。
这时圣女声称马丁五世为正统,劝导一位迷途的伯爵回归正道,她一下子就能被捧到极高的位置上。
因为失去阿玛涅克领的支持后,伪教宗就会失去一大支柱,沦为西班牙人的自娱自乐,合法性急剧下跌,这对现今的教宗马丁五世也是一大人情。
能蹭上教皇的荣光,稍稍地把自己的神圣性和教皇的合法性绑定一下,对贞德的种种攻讦,自然不攻自破。
日夜兼程地把这个机会带回来,递到贞德手上的雅克·科尔,当然值得布兰度感谢一番。
贞德只听得懵懵懂懂,但反正布兰度说这是好的,少女便叫他以她的名义写封回信。
“还有,雅克,如果让娜今后还想说几句话,应该怎么样才能发表出去?”布兰度一边写信,一边问道。
术士小心地提问:“您想要说些什么?”
“当然是教宗霓下喜欢的东西啦,比如说,谴责胡斯派的异端对德意志无辜人民的残害。”
“诶?胡斯派,那不是你和吉尔都很喜……”贞德突然住口,眼里放着聪明的光,“我明白了,确实有这个必要。”
只要这事和军事沾边,她的直觉便会异乎寻常地敏锐。
胡斯派已经粉碎了四次十字军的围剿,转入了战略反攻阶段,马丁五世的心头之患想来想去,都只有“普罗科普”这四个字。
普罗科普,杰士卡的继承者,在战术上未必能与之媲美,但他在战略上则不遑多让,一俟十字军败退,立即反把战火烧到德意志诸侯的土地上,打击他们的战争潜力。
偏偏这时候的天主教诸国都抽不出力量来。英法自不用说,德意志自顾不暇,匈牙利被奥斯曼按着痛打,西班牙如前所述,正在支持一位伪教宗,同马丁五世在意大利争权夺利,波兰则根本就是胡斯派的幕后盟友。
而这时候,一位在法国有着卓越影响力(靠着前一封信提升的),而且百战百胜的圣女开口,表述对十字军的响应,无疑是对整个天主世界的一剂强心针。
不仅马丁五世乐见此事,连那位神圣罗马帝国的无冕之皇,西吉斯蒙德陛下也要承她的情。而十字军的组织至少还要一两年,这完全就是惠而不费的贷款吹圣女行为。
贞德大约还想不到后一点,但雅克·科尔的脑中和布兰度一样有着全欧陆的地图,他很快就能想通其中关窍。
如果说前者只是能让喋喋不休的教士们闭嘴,后者无疑会把贞德的名气传扬到全欧,届时,执掌圣女骑士团的布兰度,便有机会“跨州连郡”地构建关系网络,招揽四方英才。
高情商的说法,这叫有盖克兰的战略眼光;低情商的说法,这叫挟洋自重。
雅克·科尔啧啧称赞:“布兰度,你这样搞下去,谁还玩得过你呀。”
布兰度严肃地说道:“出于您明白的某个理由,我对法兰西的忠诚,是不可动摇的。”
术士便露出了大家都懂的表情,看了眼走到门口的公主:“这就是二位如此热情招待我的理由吗?”
雅克·科尔向夏洛特行了礼,收下给阿玛涅克伯爵的回信,便向他们告辞,临走的时候,他承诺会去找几位能同西吉斯蒙德陛下搭上线的朋友。
夏洛特坐到桌边,摊开空空的双手:“别看了,让娜,布兰度说了今天放假,我没给你带任何东西。”
“万岁!”贞德这才松了口气,扑到公主怀里,“好夏洛特,明天我们就要开拔去见陛下了,你看今天我们是不是……”
夏洛特得意的表情僵住了:“布兰度,你也说说她呀,好不容易得到的休息机会,好好放松一下不好吗?”
“不管他不管他!”少女嚷道,“我要先和你洗个澡,然后再这样那样地……”
骑士只是悠然地起身,打断她的宣言:“让娜,你累了这么多天,是不是觉得我会——”
“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贞德仰起头,挑眉,用发现猎物的眼神看着他:“布兰度先生?你知道挑衅我的下场吗?”
在他们互不相让的时候,夏洛特已经捂住了脸。
要是夏尔看
到这份场景,他准
会满意的。公主自欺欺人地说着,嘴角却不自觉地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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