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等分的法兰西圣女 第98章

作者:顾闻涛

“您也要保重。”布兰度这句也是真心实意的,他对英国人虚弱不堪的传言深信不疑,绝不期望贝德福德在近期垮掉。

“先和你简单聊聊。”贝德福德吩咐道,一下子清退左右,留足了他们谈话的空间。

布兰度心中狐疑,却又听见他说:“我这次去,见了拉特雷穆瓦耶一面。”

什么?布兰度只觉得有雷霆炸响,面上还要维持神色不变:“您这可太不谨慎了。”

“说的是。”摄政王笑道,“下次我就不会这么莽撞了,不过这次见面,收获很大。”

布兰度一边淌着冷汗,一边在心里感慨,不愧是贝德福德,选择了最有效率的破局方式。

拉特雷穆瓦耶不可信?那就给他最高的开价。拉特雷穆瓦耶以己度人?那就给他最大的诚意,直接

登门求见。

摄政王恐怕未始不知,他与宫相的联合,会招致海峡两岸的一致恐惧,但如果……如果他们联合得足够快呢?

如果赌上一把,贝德福德的大兵先一步打垮里什蒙,如果宫相的内奸将法兰西的大门层层打开,为英军箪食壶浆。那所有的反对都只是败犬的远吠而已!

眼前这个精灵,明明还有几百岁可活,却过得像是一个不在乎明天生死的男人,硬是要在布满荆棘的荒原中蹚出一条理所当然的大路。

“拉特雷穆瓦耶,”摄政王笑着回想,“仔细想想,他落到这一步,全是因为你和我的谋划,现在却要指望着我救命,这还真是有趣的命运啊。”

布兰度也觉得有趣,想必这个秋天,宫相本来能拿着勒曼格尔的倒霉消息,吃着炖菜唱着歌,突然就被里什蒙怼了一脸,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施展各种卑劣伎俩,艰难求生。

“主要是靠您的果断,和大英的威名,我只能算是做了点微小的贡献。”布兰度谦虚地说着。

“不。”摄政王感激地说着,“若没有这一谋划,在【布兰度】死亡的时候,我的梦想就要彻底破灭了,一想到这一节,我就对你感到过意不去。再想到现在没什么可以名正言顺奖励你的,我就更过意不去啦!”

布兰度配合地笑着,他知道自己并没做多少贡献,而贝德福德找他,显然也不是为了说这几句笑话。

果然,摄政王的神情严肃下来:“既然是你掌握这一局势到现在的,我也最看重你的意见,直截了当地说吧,你对我们的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布兰度陷入沉思,贝德福德也静静地等待。

最浅显的道路,当然就是贯彻东守西攻的方略,在本不适宜动兵的冬天突出奇兵,一举打垮里什蒙,联合拉特雷穆瓦耶,拿下半个法国。

以布列塔尼的墙头草属性,显然不会成为阻碍,而南法兰西的丘陵地带,早就对法王的征税不满了,更不会再为国王提供支援。

这一串走下来,胜率约有四成,已经算是贝德福德最好的选择了。他为什么还要再问?是试探,是真心相信我有更好的办法,还是……

“您还是提醒我一下吧,拉特雷穆瓦耶,对您说了什么?”布兰度沉声问道。

贝德福德满意地点头:“他让我,注意背后。”

原来如此,布兰度想,宫相不愧是内斗大师,从自己的死讯里,果断推出了贝德福德饱受猜忌的真相。

或者说,拉特雷穆瓦耶已经预见到了,他和贝德福德联盟之后,将会遭遇英法一致敌对的未来?

“我明白了。”布兰度摇头,“在这个问题上,其实我不该过多置喙……但我理解您的顾虑,如果换了别人,恐怕他们都不能诚恳地提出建议。”毕竟,贝德福德要防备的,是和他同姓兰开斯特的兄弟,摄政王与摄政公有血脉联系,他们的手下同样藕断丝连。

“你能理解,是最好的。”贝德福德欣慰地说道,“请畅所欲言,我不会把一个字传出去的。”

不得不说,在内斗这方面,英国人差的还是太远了。布兰度稍加思索,便得出了结论:“确实有一个方法,能解决您的困境,但需要您做出巨大的牺牲,不知道您……”

“为了胜利,有没有失去摄政王之尊的觉悟?”

“尽管说!”摄政王一拍大腿,霍然站起。

22.你们还是要学习一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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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说了什么?”

法斯托夫敲着餐桌,不耐烦地问着:“这一整天,贝德福德那小子都没精打采的。只能是你搞的鬼。”

布兰度悠然地用着晚餐:“一点中肯的建议,我希望摄政王陛下找一个后援。”

“一般来说,你这样的建议,都值得去地狱旅行几个月。”威廉评价道。

“一般来说,如果是你问的,我得再和你绕几个圈子。”布兰度道,“不过既然是法斯托夫大人垂询,我自然只能坦白。”

毕竟,法斯托夫最近的心情可不太好。

感谢冬天的严寒,断绝了令人生畏的鲜鱼供应,法斯托夫只能无奈地吃起了正常人的食物,教威廉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后援,我明白。”法斯托夫哼了一声,“满英格兰,能支援贝德福德的,只有约克派的孩子。但他怎么可能为兰开斯特的事业流血?”

布兰度摇了摇头:“那要看摄政王肯开什么价。”

14世纪末,英格兰的金雀花主支,因为被盖克兰在战场上拖垮,搞得英国国内怨声四起,身为王叔的兰开斯特公爵亨利觑得机会,篡夺了王位,他的弟弟约克公爵坐镇英格兰北部,选择接受封赏,换来了国内的团结统一。

而兰开斯特派干的也着实不错,可称是扫清六合,席卷八荒,这一时期,整个兰开斯特派的财力物力都支援大陆开拓,而约克派则驻守北境,防备长城以北的苏格兰蛮人。

直到亨利五世的早逝,又是一次幼主当国,王叔贝德福德和他的弟弟,格洛斯特公爵汉弗莱,再一次遭遇了之前的境况。

有成例在前,这可比周公遭遇流言危险得多,简直是西晋时代亲王间的黑暗森林。果不其然,在贝德福德最艰难的时刻,好人汉弗莱雪中送炭,把一盆炭火都倒在哥哥头顶。

兰开斯特派等同于再次分裂,变成了大陆派和议会派,本该保守本土的约克派,这时态度反倒暧昧起来。

这种情况下,提议结盟约克派,倒也不算是出格的主意,出格的是布兰度建议摄政王开的价码:

“我近来研读《罗马史》,戴克里先终结了三世纪混乱后,便设四帝,共治罗马。您何不劝说约克公爵,划法兰西为二,与其共治,甚至可空口许诺,待您卸任,推举他为法兰西摄政王?”

这当然不只一两个职位的私相授受,而是代表着攻略的法国国土上,大量的爵位与财富,换取约克派当下的支持。

对于摄政王的手下来说,这意味着他们的利益严重受损,且不提将来,现在若没有真金白银的付出,约克派怎么可能来趟法国这摊浑水?

布兰度也不在意,别的人会怎么看待自己,反正贝德福德不可能给他封爵裂土,他大可明明白白地慷他人之慨。

关键在于,这正是在历史上走投无路的贝德福德,选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摄政王听了这个建议,愣是推光了下午的日程,独自在房间里坐了四五个小时。

法斯托夫如今也一样沉默,良久才说道:“若不是贝德福德,根本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当然是为摄政王陛下量身定制的啦。”布兰度微笑道,“这个世界上,想要实现理想,总要付出点代价。”

就算面前都是几百上千岁的老家伙,布兰度在他们的经历面前,与婴儿无异。可如果算上他接受的教育,算上在信息爆炸时代接受的知识量,反过来看,就算法斯托夫,也确实只是个过时的老人。

把英国搞好的方案,他一时拿不出来,可专心内斗,以毒攻毒的例子,实在是数不胜数!

布兰度大可自豪地说:“你们所研究的道路,我们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走过了!”

法斯托夫边思考边摇头,既觉得布兰度的提议荒悖不已,又觉得这似乎确实是摄政王一招妙手。

对英国内情,他了解得更深,自然明白,当年金雀花主支是因为征法不力才下台的,如今若是丢了法国,格洛斯特公爵纵然能推诿于贝德福德,可要是约克派借机发难,整个兰开斯特王朝也有倾覆的危险。

以贝德福德的大局观,当然能看出,只有用最大的战争红利,把约克派拉上战车,把法兰西征服变成荣辱与共的事业,才能让年幼的亨利王坐住王位。这是超出他个人得失,甚至于超越他的理想的,更高的追求。

想通这点,法斯托夫看着布兰度的眼神更幽深了。

法国人,果然都是窝里斗的专家。老精灵想。

“干得漂亮。”他低声称赞,“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真心地为我们效力?”

布兰度笑道:“现在还不够真吗?”

“得到姓氏,得到封爵,得到婚姻。”法斯托夫慢吞吞地放下碗,“舍弃你的过去,堂堂正正地做一个英国贵族。反正威廉这混小子不想继承我的东西,我本打算找牛津大学捐了的,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份馈赠?”

迪奥·法斯托夫?布兰度能感到,此刻的法斯托夫,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算计,是诚心

地在……试探他。

他便郑重地答复道:“我觉得,您原本的打算就很好,教育才是文明世界里最好的东西,我从您这得到的最好馈赠,就是您对我的教诲。”

布兰度想起了《柳林风声》里最著名的那句话:牛津大学里所有的智者,加起来也不如蟾蜍先生一半聪明。他们呀,还是要学习一个……

法斯托夫嘿了一声:“看来我这一生,确实什么也不会留下来了。”

他又斜了布兰度一眼:“我看,恐怕你要得到贝德福德的姓氏,才肯满足吧。”

布兰度笑着朝他鞠躬:“如果能有这个荣幸的话。”

法斯托夫便道:“既然是这样,我也正式地通知你,我打算在十二月初向摄政王辞行。”

布兰度本想装着问候一番,但想想威廉对他说的话,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法斯托夫的授意,便诚实地点头,示意已知。

“一回头来,发现自己还剩几年了,就会去想一些老朋友。”老精灵露出怀念的神情,“当年他们被威廉放逐去了罗马,听说在那里搞出了一支精灵瓦良吉,也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在世。”

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又升起几束光彩:“我也要看看,布锡考特那小子,他至死都在怀念的那座城市,是不是配得上全世界的渴望。”

“祝您旅途愉快。”布兰度这句话可是绝对的真心,这老东西虽然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生命的最后还真的拿了三个月来教他军略,值得布兰度感激一番。至于他对其他法国人的伤害……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

“别急。”法斯托夫摆手,“我说过的,在离开之前,我要好好地考核你一番,视成绩我会对摄政王建议,是给你更多的奖励,帮你更接近王族的身份,还是……”

“关回地牢。”老精灵微笑道。

布兰度微笑着,在心里开始诅咒法斯托夫的一切亲朋好友。果然,这种活了一千多岁的老东西,怎么可能不会坏事呢?

法斯托夫畅快地大笑:“这下,你得认真对待这场考试了吧?永远不要对我掉以轻心,人类!”

他撑着桌子,潇洒地离开。

23.晚上来我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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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把没有鱼吃而四处捣乱的老家伙抛在脑后。

虽然布兰度没再被摄政王找去谈话,但他已经明白,贝德福德做了何种选择。

单看着翌日,安托万·德·沃尔吉如丧考妣的神情,便能明了,摄政王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手下,引约克公爵下场。

想必这些英军头目,现在心里都是百感交集吧,对议会派是恼恨自己人的掣肘,对约克派则是既对他们可能的援助安心,又因为他们会分走利益而忧悸。

严格地说,贝德福德确实是个和布兰度相性不错的明主。布兰度所献的许多计策,实际上只是粗疏的想法,还会牵扯到极多的利益网络,但只要摄政王看到这计策是他切实可行的道路,便会一往无前地闯进去,在执行中还能修补几处布兰度的疏忽,让计划变得更加完美。

如果没有尼可·勒梅,摩根·勒菲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为英国多效力一两年,未始不能成为布兰度的选择之一。

只可惜现在没得选喽。布兰度毫不遗憾地想。

十一月快要过去,一连串的情报汇总过来,他便顺手看看,法国的朋友们都在做什么。

奥尔良正过得艰难,即使有迪努瓦百般运营,补种了一季蔬菜,又得到了贞德赠来的粮食。可大面积的荒芜田野,注定了这是个难熬的冬天。

奥尔良以西的法国也没好到哪去,里什蒙和拉特雷穆瓦耶的内战,加之大量的收买与叛变,再一次地制造了大量的盗匪。在“羊皮兵”退出历史的十几天后,“敲棍客”,这一自称的盗匪团体蜂拥而起,把小半个法国搞得乌烟瘴气。

英占区也不好过,摄政王的督促之下,诺曼底和法兰西岛再遭压榨,很快便有许多抗税的暴民揭竿而起,填补了“羊皮兵”的生态位。

勃艮第治下的惨状就不必说了,只听着安妮夫人的抱怨,布兰度就能发誓,自己知道的绝对比摄政王更清楚。

纵观英法风云,风景香槟正好。

相比起来,香槟人简直称得上是安居乐业。贞德在夏隆组织了冬日市集,据说还同洛林公爵一起降低了过路税,规模之大,连莱茵河边上的德国商人都惊动了,纷纷派人探访。

布兰度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这次的市集显然是因为低地减产,皮卡第的存货又被贞德缴获,有了一个极好的噱头,让香槟集市声明远播。

这下,市场有了,香槟地区也有闲置的生产力,唯独缺乏原材料。在布兰度的心中,一个资本主义的大胆想法正在成型。

摇了摇头,布兰度翻下去,决定看看查理七世在做些什么。英国人把这情报放在很后面,想来他们对此十分轻视。

但布兰度只看两眼,眼睛就眯了起来。

在国内一片纷乱的时候,法国国王在明面上的唯一举措,居然是召集了专家学者,然后……立法?

查理七世的学者们,依托着墨洛温一世在九百年前的《萨利克法典》,重申了瓦卢瓦家族的继位正统性。此外还对国王和贵族各自的权力边界都作下规定,俨然一部封建时代的《王国宪法》。

但布兰度想了一时,终于明白,查理七世的这一手,应该是冲着巴黎城来的。

所谓宪法这种东西,只要其立法权还在国王手上,随时都能修改,但做出立法的姿态,无疑就会戳中塞纳河左岸那些知识分子的痒处。

他们本以为,倡导民主的精灵,会把他们的议会传统带进巴黎,给恶臭的巴黎城吹来一阵自由之风……孰料贝德福德的手下,莫不对议会深恶痛绝,更不会给本地的这些学生和律师好脸色看。

倘若此时,原本他们看不上的法国伪王,露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想必,巴黎人会多给他几分好脸色吧,这完全是因为巴黎人热爱真理,怎么可能是因为畏惧那些盘踞在香槟,凶神恶煞的法国魔女呢?

而且,以布兰度对夏尔的了解,他对内乱视若无睹,这就表明……

他肯定已经暗中介入了这一局势,说不定都发现了拉特雷穆瓦耶同英国的勾连。

不要误会,布兰度不是看不起宫相,而是说宫相的派系里都是垃圾,不可能保住这样的秘密。

布兰度可不是神,他猜不出查理七世接下来会如何出手,但如果要他参加一个赌局,猜猜拉特雷穆瓦耶还能活多久……

他会用自己所有的流动资金,压在【今年】的选项上。

大概还有三十几天,布兰度想着,并衷心期望夏尔不会让他失望。

放松的时间到此为止,布兰度无奈地下了决心,把这些情报扔开,踏进了一个隔绝的世界。

虽然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但布兰度还是不希望自己只能去牢里写书的,以自己的水平,真要作的话,恐怕连《我也奋斗》都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