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妖梦
为什么这样微弱?
真的有声音吗?还是说只是他的幻觉?
从被寒冷冻的坚硬的脸颊上隐隐约约间传来了轻纱掠过似的幻影,就仿佛有人正隔着窗户敲打着,想要唤醒房间里的人一样。
苏尔从恍惚间回到了这冰冷的世界,他突然发现在他的世界里他已经与欣可彼此支撑着走到了前面的那处高台上,然而事实却是他们依旧停留在下方——甚至他的双腿已经拄在原地一动不动了不知道多久,所跋涉上去的只不过是一个幻影。
仅存在于他想象中的幻影。
那道轻纱再一次掠过了他的脸庞,苏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将他唤醒的到底是什么。
欣可的手掌罢了。
然而这样的手掌拍在他的脸颊上也并没有什么痛觉,软绵绵的,这次便不是幻觉了,比苏尔的情况好不了多少,欣可的身躯也同样僵硬无比,就仿佛一台老锈的机器。
哪怕用力拍出,等到达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力量。
不用在为伤口是否会流血而担心了,因为那些流出的血液已经结成了冰,又在踏出的每一步里挣脱碎裂,但这绝非好事。
说不出话,只能将嘴唇抿紧,不让哪怕一丝热气流出,苏尔再次看了眼头顶处的高台——并不遥远的距离如今看上去却仿佛天堑一般。
从大脑中发出的命令走了漫长的道路才堪堪到达四肢,延迟了几秒后,苏尔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双腿再一次缓缓抬起,它们还可以运行。
用力,再用力,落后他一个身位的欣可也渐渐活动了起来,同样迈步向前着,比起她还算灵活的手臂来说,欣可那条受伤的大腿却已经变成了只能拖着前行的状态,就仿佛拖着一条枯枝。
但更为严重的却是她身体内所受到的伤害,从欣可第一次在那片森精种与地精种交战的沙漠里见到苏尔开始,她的腹部与内脏便是受了伤的状态,甚至当时还因为个人心态的原因只是草草的治疗了一番,并没有彻底的治愈完成。
再然后便是那番就连欣可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是一次奇幻经历的地精种国度之旅了——不是所有的森精种都可以在地鼠们的老巢里大闹一番再安然逃出。
而与这些森精种内部流传的画本故事般的冒险相对应的,欣可所受的伤势不仅没有一丝好转,甚至还在不断的反复受创着,每一次都是用魔法草草的治疗了一个大概,没有时间进行根本的愈合……直到她的精灵被彻底的锁闭了的时候。
直到为了杀掉那些追击而来的敌人,将自己在最后时刻仓促画在身体上的术式消耗殆尽的时候。
她已经无牌可出了。
眼下这刺骨的寒冷就好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亦或者是她所受的所有伤害终于爆发了出来,无论怎么样都好……
耳边还可以听到僵硬的躯体滑过那些黑灰时衣物碰撞所传来的咯吱声,哪怕欣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抬起双腿,然而身体却不可避免的倚靠在了前方那道身影的身上才不至于倒下……那只猴子。
靠着他的支撑才可以不摔倒在这片满是黑灰的大地上。
一只猴子。
身体就好像一只提线的木偶,僵硬而机械的被拖行着,只需要微微抬起头,欣可就可以看到用力的撑着自己身体的那个背影,被兜帽遮盖的看不到脸庞,这只脆弱的猴子就好像永不知道疲倦一般,一步接着一步前进着,就连跨出的距离都没有什么区别。
倒了下来。
连带着欣可也摔倒在了地上。
‘终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不是遗憾或是不甘,竟是一股释怀般的思绪,‘就到这里了吗……’
然而身体上却迟迟感受不到被黑灰所侵蚀,血肉在融化时的痛苦——是已经彻底没了知觉吗?
这样等待着,许久,欣可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两个人所跌倒的并不是布满黑灰的地方,而是那处高台的下方。
靠着头顶岩壁与旁边几块巨石的遮挡,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黑灰可以落到,就连吹过的风都变得更小了。
就仿佛死去了一样,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直到苏尔的手缓慢的挪动着,挪动着……将欣可慢慢的拉扯了过来,搂在了怀里。
互相拥抱着是可以彼此取暖的……苏尔模糊的脑海里反复念叨着这样的话语,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说了出来,传入了欣可的耳中。
冰冷。
是否还有热量可以传递。
努力的收缩着臂膀,穿过耳边的呼吸已经变得微弱。
睁开双眼,不曾眨动眼皮,欣可呆呆的看着面前那近在咫尺的深灰色的岩石,寄宿着六菱的瞳孔逐渐晦暗着,仿佛失去了光彩,无人可以得知她此刻的脑海里都在回想着什么。
“……就把我留在这里吧……”
“……猴子先生……”
就好像在说着悄悄话一般,呢喃似在苏尔一侧耳语着。
沉寂。
久久没有更多的动静,吹过这里的依旧是不变的风。
渐渐垂下了眼睑,欣可仿佛要就此睡去,直到她发觉有什么在触碰着她的脸颊。
本来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此刻却连微微凹陷都难,但那股力量却没有放弃,它仍旧在坚定的发力着,用力推出。
是苏尔缓慢抬起的右手,迟缓,如同一位过百岁的老人般艰难,却又带着不容回退的坚持,似乎是想要握成拳头却努力了几次始终无法做到,只能徒劳的虚握着。
抵在了欣可的脸颊之上。
轻轻地,造不成任何的伤害,只是微微的向外回退着,下一秒却又再一次砸在了欣可的脸侧。
“……伟大的……”
“……尼尔巴连……”
“……小姐……”
接连从干枯的喉咙里挤出的沙哑之声,气若游丝,苏尔的每一个字音都无比的艰难,微弱而又迟缓不堪,就仿佛它们带走的会是他最后的呼吸一般。
敲打在欣可的脸颊之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交错 二合一
是嘲讽,却又不是嘲讽。
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欣可就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依旧一动不动着。
她知道身下的猴子所说的是什么意思,若是还有力气将话语补全,恐怕他所要问出的就是这样了——伟大的尼尔巴连小姐……也会放弃吗?
放弃什么的……我,失败了吗?
当真正向着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时,欣可才发现自己的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就连温度都与周围的环境差不了多少,一片死寂,远没有曾经设想过这个问题时的愤怒,亦或者是不甘。
失败……吗?
咀嚼着这个特殊的字眼。
迟迟等不到欣可的回应,苏尔的身躯微微晃动着,颤巍巍的,仿佛一块复活的石像,艰难而又缓慢的倾侧过身子,一寸一寸的向上挪动着,磨蹭着脊背倚靠在了身后的岩石上面,如同一只快要僵死的虫豸。
鼻翼间不断的呼出淡白色的气息,这艰难的移动却反倒让苏尔多出了几分活着的气息,就连苍白的脸颊看上去都似乎红润了一些,他在凝视着欣可。
因为他的动作而仰面躺倒在地上的欣可,她同样也可以看到他。
额头上那四颗本应该晶莹的魂石都变得晦暗了起来。
没有话语,也许是已经失去了张口说话的力气,欣可痛恨着如此聪明的自己。
在那双金色的眼眸之中,欣可清晰的接收到了那份疑问——为什么。
哪怕苏尔什么都没有说出。
为什么她会轻易的捕捉到一只猴子的想法?
为什么她会因为区区一只猴子的疑问而烦躁?
为什么她会想要为一个毫无意义的疑问做出解释?
就仿佛是在为自己辩解——她并非遭遇了失败。
仅仅是因为他是来自于异世界的人类?不同于这个世界中的猴子?
别开玩笑了,她会是在意这种事情的存在吗!
这样的来历又与她何干?!
是的,欣可·尼尔巴连就是这样的森精种,她无比的确信这一点。
然而,当欣可意识过来时,她却已经在恍惚间喃喃自语了许久,许久。
“……我是统领整个森精种的花冠卿……”
“……我重建了森精种的魔法体系,带领他们向地鼠发起了反攻……”
“……我是尼尔巴连家的当代家主……”
“……我是森精种史上最天才的存在,唯一的八重术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只猴子什么都没有说出,然而当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眸时,欣可却无法按捺住自己心中那股烦躁的情绪,她就是想要说点什么,为自己刚才所说过的话语。
为她所做出的选择。
她的放弃,她的……失败。
在这处被黑灰所淹没的冷寂之地。
“所以……如果我的生命需要依靠着猴子才能够活下去的话……那还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干巴巴的,毫无生机的总结着,欣可那总是饱满而优雅的声音在此时却仿佛失去了水分的枯枝,她陡然停下了话语,紧紧的抿上了嘴唇。
她想要守住自己的高傲还有尊严,那份在其他人的眼里也许很可笑,但对于她而言却是人格坚守的底线。
无法忍受自己成为纯粹的拖累。
无法接受这样如废物般的自己。
若是她还保留着两重,甚至一重的魔法实力都好,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骗过自己,告诉自己并不是在单纯的依靠着猴子这种野兽才能够活下去,她还是拥有着力量的,可以发挥作用的力量。
力量——这个充满重量的字词深刻在这场大战中延续至今的所有种族里每一个人的骨髓中,哪怕不曾时刻挂在嘴边,哪怕自翎为与众不同。
那就是衡量一个生命价值的标准。
一个无形,却被任何人所公认的标准。
闭上了眼睛,欣可已经无法忍受与那种眼眸对视时的烦躁,然而这样闭上双眼时的黑暗与仅有风声的沉默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便被她所打破——为什么不说点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是在看不起我吗?!
“猴子一定不懂吧?”,已经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欣可翻瞪着双眼看着正靠着岩石的苏尔,这个男人仿佛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这样高级的生命才会拥有的复杂情感,我的骄傲,我的灵魂,还有这些比生命更加宝贵的东西!!”
与逐渐激动起来的欣可不同,回应着她的却始终是这片仅有风声吹起的空气……还有那逐渐变得怜悯起来了的视线。
胸肺里仿佛燃起了火焰,欣可冰冷的躯体里燃烧着的是愤怒。
终于,微微的咳嗽着回应了这份怒火,苏尔微弱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哪怕虚弱也改变不了这份意志。
“不是猴子。”
“是人。”
不断的咳嗽着,却没有了咳嗽的力气,苏尔的躯体就仿佛在抽搐一般不停地抖动了起来,他颤抖着手从腿侧的口袋里慢慢摸出了一小块东西,又慢慢的拉过了欣可的手,将这小块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用力将欣可的手指卷回,想要让她握着自己拿给她的东西,苏尔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按压着,却始终无法让手指合拢。
在自己的指缝之间,欣可可以看到苏尔放在她手心里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两人从那处岗哨里带出来的所剩不多的食物,在这样寒冷的气温下已经被冻的比钢铁还要坚硬,连牙齿都会被崩断——却依旧是希望,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我确实……咳咳……不知道你们这些……非人种族到底是怎么思考的啊……灵魂吗……”
灵魂什么的,也太复杂了一点吧?
苏尔莫名的想笑,然而身体却没有相应的动作。
垂下了头颅,尽力的贴近着欣可,他的声音已经比耳语还要耳语,好在眼下却也足够安静。
她可以听到,也认真在听。
“毕竟……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啊……会痛,会哭,会因为灾难而崩溃……却又会擦干眼泪再次站起来,忍受着苦难前行……”
“……是人啊……”
长长的叹息着,苏尔已满是疲惫。
回应着家人的期待,背负着痛苦前行着……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失败了就失败了吧……”
“眼下也确实陷入了低谷……”
努力的想要露出一个微笑,然而被冻僵的脸庞却连扯动都难以做到,苏尔只能木然的扯了扯欣可耳畔的发丝,让她隐隐可以感受到这份疼痛。
“确实有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啊……”
“但是……在这种赌气一样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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