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妖梦
“……不是很浪费吗？”
气若游丝，苏尔的话语已经是断断续续的喑哑，仅存在于唇齿的磕碰之间。
金色的眼眸里还似带着笑意，他冰冷的手指从欣可的脸颊上猝然滑过，砸落在自己的身躯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天与地仿佛变成了白茫茫的世界，还未闭合的双眼里飘动着纯白的光圈，欣可好像在呼喊着什么，斑驳的身影闪烁在眼底的阴影间。
连耳边永不停歇的风声都在渐渐远去。
想要努力的去倾听，然而苏尔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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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拥抱在没有声音的海洋里，静谧，安详，连思维都停止了流动。
只需要享受这一份甜美的舒心，忘记所有的忧愁，忘记所有的烦恼……
烦恼……对了，什么是烦恼呢？
仿佛还未出壳的小鸡，又仿佛环绕着温暖的火炉盘成一团的猫咪——猫咪是什么？小鸡又是什么？
迟缓的思绪被拉成一条漫长的丝线，迟迟看不到尽头。
只是……还有些地方不够温暖啊……
不满。
当这样的念头升起之时，这片静谧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了声音。
噼啪噼啪噼啪。
吵死了。
然而即便再不耐烦，这样的声音却始终不曾断绝过，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了起来。
仿佛从胶水凝成的海面里艰难的抬起头来，这片宁静的海洋拼命的拉扯着，不想放他离开，一侧的身体在发烫着，甚至胳膊上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疼痛，然而另一边的身体却依旧冰冷。
苏尔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无神，似乎失去了聚焦的能力，所能看到的仅有一片模糊的世界。
噼啪！
啊，原来是木柴被燃烧时的声响啊……苏尔空荡荡的大脑里飘过了这样的思绪，在这片失去了基准的世界里，他还看到金红色的火星飞溅了起来，如流星般掠过他的眼前。
是吗？落在了胳膊上吗？
恍然大悟，苏尔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胳膊上的疼痛到底从何而来，还有这些足以温暖身躯的热量。
艰难的活动着手指，随后慢慢的活动着身躯，苏尔想要扭过头，寻找着那个女人……那个森精种。
并不需要太多的力气，苏尔已经看到了她，如此之近的距离——欣可就坐在他头发的旁边。
他们还活着。
没有冻死在那处寒冷的岩石下方，甚至还燃起了如此巨大且温暖的篝火，将自己冰冷的身躯给暖热，血液再次活跃的流动着，苏尔的鼻尖已经闻到了一股美味的肉香。
是她救了自己吧？
在他已经彻底不支倒下的时候。
怔怔的看着旁边的欣可，苏尔的思绪飘飞着。
“……还是醒过来了吗？”
“猴子先生的生命力还真是旺盛到有些过分的程度了啊~”
虽然苏尔苏醒后的动作幅度并不大，然而却依旧第一时间被旁边的欣可捕捉到了。
淡金色长发的森精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而饱满，言辞里还带着苏尔所熟悉的那份微刺的辛辣……但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即使听上去有些像在埋怨你怎么还没有死——但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可能……因为我还放不下……这个世界吧？”
不知多长时间后的再次张口说话，苏尔的声音变得沙哑无比，干枯的仿佛一眼流尽的泉水，中途必须停顿休息着才得以将这句话说完，然而这个男人的精神却出奇的好，甚至还有余力开起了玩笑。
“毕竟难得来一次异世界……就这样死掉的话不是太亏了吗？”
被冻的僵硬的脸庞终于软化了下来，苏尔艰难的扯出了一个微笑。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对欣可说出了。
还有他的感激。
虽然欣可不曾对他说过自己的伤势，但从她当时那艰难的举动与不由自主慢下来的动作苏尔都可以判断得出她的情况。
还有那条受创严重到无法抬起的大腿。
她是怎么将他从那块寒冷的岩石下方带到这处山洞里的？
她是怎样收集到足够的木柴，燃起这团温暖两个人身与心的火焰的？
她又是如何……
太多了，疑问实在是太多了，苏尔努力的撑起着自己，想要让另一边仍然冰冷的身躯也可以感受到这团火焰的温暖，他还想开一开玩笑，调笑调笑这只口是心非的森精种。
然而在勉强翻过身时，苏尔的动作却停顿了下来，连带着僵硬住的还有他脸上扯起来的笑容——他终于看到了之前被火焰所遮蔽的景象。
那埋藏在阴影里的事物。
在漂亮的淡金色发丝垂落的地方，在欣可那破碎的罩袍无法遮蔽的腿侧，本来白皙柔嫩的肌肤此刻却如焦炭一般发黑缩皱在一起，失去了光泽……苏尔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脆弱的肉体在沾染了黑灰后所被侵蚀的痕迹，那些剧毒的黑灰仅仅只是无意间沾染到一点就足以带来仿佛要剜进骨髓里似的痛苦，然而欣可如今却整整一条腿都是这般模样。
焦黑的痕迹向着大腿的根部延伸着，却又被罩袍所遮挡了起来，看不到全貌。
眼眶在发酸，连呼吸都被卡在了喉头深处，苏尔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他想要流泪，却又挤不出哪怕一丝泪水……残留于心的仅是无声的呐喊。
“这是什么表情？”，轻笑着，欣可将摆靠在篝火旁边的水壶拿了起来，“来，喝点水吧。”
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欣可只是平静的将水壶口抵在了苏尔的唇边。
一切如常。
第一百一十九章 活着
并不甘甜，水里有着非常浓厚的土腥味，好在之前一直被放在篝火旁边的缘故，喝起来倒也并不显得冰凉，是烧开后又放至温热的水源。
略微滋润了干渴的喉咙。
仿佛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刚才那几乎塞满了脑海的疑问都已经在悄然间消失不见了，仅留苏尔木然一人……
当发现苏尔似乎已经摄取了足够的水不再吞咽后，欣可甚至用水壶的壶口擦了擦他干燥的嘴唇，将那些遗留下的水迹抹匀了开来，没有任由那些水滴从苏尔的嘴角滴落。
非常粗糙的抹匀，只是一瞬间就可以发现这应该是欣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坚硬的壶口几次直接撞击在了他的牙龈之上，明明与温柔这两个字扯不上任何一点关系，但苏尔却奇异的感受到了一种另类的……温柔。
他一定是疯了。
“要吃点什么吗？”，与心中百感交集的苏尔不同，欣可看上去倒是异常的平静，别说是害羞或者说点符合她习惯的辛辣讽刺了，她只是普通的将水壶重新放回了篝火旁边，转而从那里拔出了两根木枝。
苏尔这才发现那便是之前所闻到的肉香来源了。
几块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肉块被串在木枝上面，边缘处已经被烤焦了，但却丝毫不影响那股扑面而来的蛋白质的香气，不需要什么调味料，仅仅是它们本身就是最棒的美味。
被这样的香气勾出了饥饿感，苏尔感到了自己的肠胃也在渴求着进食。
艰难的撑起身体，没有让欣可如刚才喝水时那样将木枝也抵在他的嘴边，苏尔咬着牙用自己的手握住了这串肉块。
饥饿许久的身体不能直接吃太多的食物，本能却让苏尔忍不住将一块烤好的肉块咬进了嘴里，哪怕不能快速的吞咽下去，但只要咀嚼着就好……咀嚼着……
刚才被对食物的渴望所盖过去的知觉终于捕捉到了微妙的事实，这种特殊的油脂味道，从口腔向上蔓延的刺鼻气味……
上下咀嚼着的牙齿慢慢停了下来，苏尔沉默的看着另一边的欣可，这位森精种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木然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然后吞咽了下去。
始终如苏尔刚醒过来时的那般平静，欣可沉稳的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木枝后从上面咬下了一个肉块，不带一丝犹豫。
“怎么？还需要喝点水吗？”，察觉到了苏尔骤然停止的动作，欣可偏过头询问着。
“……没什么”，摇了摇头回答道，苏尔继续慢慢咀嚼起了嘴里的食物。
那种刺痛在眼眶周围的酸涩感渐渐消失了，只是在微微发热着，连带着所有都埋藏在心底。
围绕在两个人身边的只剩下了沉默，谁也没有尝试着开口说点什么……同样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篝火中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很好的填补了这一份空白。
并不多，仅仅只是勉强可以维持身体活动的份量，但进食后的满足感却依旧让苏尔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复活着，那缠绕在身上的寒冷与僵硬也渐渐消失了，温热的鲜血奔流在他的身躯之中，唤醒了每一块肌肉。
盯着面前的篝火，苏尔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在这种温暖的环境之中，他再一次昏昏欲睡着，需要更多的休息。
“对了。”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暂且打破了他的睡意，慢慢的移过了视线，苏尔看到欣可正扭过头看着自己，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正经与严肃。
“？”
“我并没有失败”，一字一顿的冲着苏尔强调着，欣可浑身四溢着不容质疑气势。
“？？？”
疑问不仅没有减少，甚至还因为这没头没尾的强调而变得更多了。
“听明白了吗？猴子先生？”，从苏尔迷茫的表情中察觉到了这一点，欣可再一次重复着，“哪怕一次都没有，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啊啊，我知道了，你没有失败过”，张口沙哑的回答着，但苏尔心中的疑惑却并没有减少多少。
“所以猴子先生之前所说的是错的，大错特错！”
“哎？”
我说的？
我什么时……啊，那个时候吗？
终于从脑海的最角落里扫出了点记忆的残渣，说实话如果不是欣可重新将这提起，苏尔都快要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
在那个寒冷到连大脑中的思维都快要被冻结成冰的时候，他的意识早已步入了模糊的状态，就连自己说过与做过什么都快要记不清了。
“我只是在重复着无数次的验证成功而已，换言之就是正在通往成功的路上，明白了吗？”，苏尔的回答让这个女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欣可终于微笑了起来。
这次并不是在说假话，苏尔是真的理解了欣可的话语——这不就是那个吗？正所谓不能叫失败，而是叫暂时还没成功；不能叫贫穷，而是叫待富裕者。
他已经完全的理解了。
“我懂我懂”，连连点着头，苏尔笑着说道：“说起来地精种也是这种思路吧？按照奥坎的说法就是不停的锻炼着自己，所以并不算遭遇失败，而是一直向着心——疼！！”
一颗如闪电般飞过的石子击中了他的头颅，直接打断了苏尔后面的话语，这个女人竟然将宝贵的体力浪费在了这种事情之上。
尴尬的笑了笑，苏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全都怪刚刚才苏醒的缘故，他的反应未免也太迟钝了点。
这个女人与地精种还有天翼种之间的仇恨已经不需要再强调了。
“真正的天才不会失败嘛，我真的都懂，啊哈哈”，讨好似的讪笑着，苏尔选择了闭嘴。
两个人都呆呆的看着面前这团不断燃烧着的篝火，那跳动的火苗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催人入眠。
“……那座城市是我主持的第一个大型术式实验所在的地方”，在这种安详的氛围之中，欣可突然开口慢慢的说道。
稍微愣了一下，苏尔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就是两个人正在前往的那座城市。
第一百二十章 欣可的意志
“那里曾经还是一个妖精种的【故乡】所在之地”，欣可的视线瞥过了苏尔进一步解释道：“也就是空间位相境界‘绝界’……猴子先生理解成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小世界就好。”
听不懂这位天才森精种嘴里的专业术语，但是苏尔表情严肃着点了点头，就好像他能听懂一样。
“我们在那里进行对由纯精灵构成的生命体控制实验，还捕捉到了幻想种库拉德沃特库斯……”
什么玩意儿？森精种和妖精种这么猛的吗？
捕捉幻想种？
听到这里愕然的睁大了眼睛，苏尔条件反射性的想要将这些情报记录下来，随即却又想起他已经没有了纸笔。
已经不用再写了。
“猴子先生想必还有点印象吧？最初见面的时候那个想要用来控制你的术式？”
“啊，还记得”，第一时间回答道，苏尔这才意识到当初欣可对他所使用的那个魔法来头有多大，不过恐怕也正因为这样，在发现魔法无效的时候欣可才会那么震惊吧？
毕竟与纯由精灵构成的生命不同，苏尔则是明显的具有肉体的弱小生物，这种震惊反倒给了他逃走的可趁之机。
“后来呢？”，被欣可的描述勾起了好奇心，苏尔饶有兴致的问道。
“后来就被天翼种摧毁了”，欣可简短的一句话便概括了所有，让苏尔刚刚升起的好奇心又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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