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妖梦
苏尔真的信了。
第二百二十章 压力
一望无际的海洋,即便飞行在高空也无法在周身视线所能够触及到的范围内看到任何小岛,抛开将可能会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以外,这块海洋不过是最普通且毫无奇特之处的地方。
唯一值得一提的点也只有它所在的位置了——正处于大陆到兽人种所选中的那片让足够他们安稳生活的岛群之间,从这个角度来说,它又似乎非常关键。
同样也是苏尔等候在这里的原因。
在经历了多次的试探与勘察之后,于陆地上的生存环境在吸血种的逼迫下愈发困难的兽人种终于在昨日出海了,除了一些先前派出的兽人种已经抵达了那片岛群以外,兽人种这次的出海几乎用上了举族之力,可以说整个兽人种最强大的力量都汇聚在了船上,哪怕会有预料之中的海栖种前来袭击都可以击退。
凝视着下方不断翻涌着的漆黑大海,苏尔空荡荡的大脑里存不住任何思绪,与欣可貌似轻快的交谈也在三言两语之间变成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沉默。
等待,持续的等待,有什么掰开了苏尔不知何时已经握成拳的右手,将一块有些冰冷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
掌纹间满是渗出的汗水,湿漉漉的,被高空的寒风吹过又带走了不少温度,苏尔愣愣的看着手心里的东西,一块棱角分明且表面镶嵌着一块墨绿色宝石的物体。
“虽然略显柔弱,但是这样的挣扎亦是一种美好……就此退去的话亦无不可”,没有松开手让苏尔握拢宝石,欣可握着他手指的手掌格外用力,森精种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柔和且饱满,说不出的自信。
“……不用了”,看着欣可的侧颜,苏尔沙哑着声音用力摇了摇头。
“……”
在这种无言的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从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终于出现了一些细小的黑点,如果不是得到了提醒,苏尔差点没有注意到这点变化。
没有焦急的情绪,也没有急切的情绪,苏尔惊讶的发现此刻存在于自己心中的更多的是一种彷徨,一种茫然,一种……恐惧。
他就耐心的看着那些微小的黑点逐渐靠近,逐渐放大着,最终在视野中展现出了完全的样貌。
木质的楼船,有大有小,大的能有五层,小的仅有两层,从楼船的底层两边各自伸出了一排长长的木浆,此刻正在高频率的整齐划动着,带动着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这边前进。
是一支由整整十一艘楼船组成的船队,有三艘最大的楼船航行在中间,被较小的船只拱卫着。
手指在护目镜上轻点了一下,由魔法捕捉并放大后的画面清晰的出现在了苏尔的面前,他甚至可以看到不少有着毛茸茸耳朵与尾巴的兽人种期待与忐忑的趴在楼船的窗口处,彼此不断的交谈着,还有着对未来的生活的向往与嬉笑。
“全部都设置好了吗?”,苏尔再一次确认着。
而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他旁边的空间突然发亮了起来,下一刻,粉发的天翼种凭空出现在了那里,如今吉普莉尔的身体又一次变成了年幼的状态。
虽然她之前回去后再一次遭受了天翼种那位吵闹的姐姐的纠缠,然而如今的吉普莉尔却完全没有心思像过去用尽了力量后那样在恢复施术室里呆几年想法,没用多久就带着她的便携式恢复室再一次溜了过来。
慢就慢了点吧,但她可不想错过任何有趣的事情,尤其在她拼尽全力后真的唤醒了那位神灵种,这种关键的时候又怎么可以离开呢?
事实上从苏尔最开始等候在这里起,吉普莉尔就跟着一起过来了,不过没用多久便耐不住苏尔周围那种沉闷的气氛,找了个借口溜去了下面——也不能算是借口。
“全~部~布置完成了哦~”,以轻飘飘的口吻答复着苏尔,吉普莉尔颇为俏皮的倒飞在空中掰着手指,“某颗杂草之前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很不错的嘛~,几种本身毫无危害的东西却在彼此接触后会形成巨大的爆炸,这样还可以有效地避开那些感官敏锐种族的直觉探查,除了那些会通过观测时间来进行侦查的种族以外,这样的炸弹已经可以绕过地精种的警戒了吧?”
“是否有用还得看具体战场里的表现,不过……我很期待听到那些地鼠们流血时的哀嚎呢~”,露出了一个嗜血的微笑,欣可的目光从苏尔的脸上一瞥而过。
“啊~,那我到时候就能收获许多漂亮的宝石了~,真不错喔~”,吉普莉尔乐呵呵的说道,随即一张手臂搂在了苏尔的脖颈上摇来晃去着,“所以苏尔你真的能按下去吗?不必客气的交给我也是可以的哦~”
完全没有将苏尔感到莫大压力的事情放在眼中,吉普莉尔甚至主动请缨着。
是的,这就是苏尔眼下出现在这里最大的原因——复仇。
为卢瓦斯。
为那些被兽人种吞噬血肉的人们。
为所有在远征中牺牲于兽人种爪下的同伴。
为苏尔自己所受过的疼痛与折磨。
无关正义,也无关人性,更无关于良知。
就是单纯的……复仇。
让兽人种流血,让他们死。
抓住兽人种举族出海的机会,让他们淹没于汹涌的波涛之下,连同整个种族的希望与未来。
“不用了”,苏尔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板结成了一块岩石,然而却依旧稳固的摇动着。
“真的不用吗?”,惊奇的拖长了尾音,吉普莉尔亲昵的贴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但是你真的好为难的样子啊?不如就这样干脆交给我好了,反正对于我们天翼种来说这种事情比你呼吸还要简单哟?”
粉发的天翼种愿意为朋友分担一些微不足道的烦恼,然而却得到了苏尔毫不犹豫的拒绝。
“真的不用了”,一边苦笑着,苏尔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连同着这个决定所会造成的所有后果与代价,如果要让别人来替我背负的话……我又算什么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复仇
将手中的按钮交给吉普莉尔是很简单,同样也可以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对自己说按下按钮对于天翼种来说连困难都算不上,甚至她们本身就乐于此道,但……这不就是掩耳盗铃吗?
无法接受这种软弱的逃避,哪怕自己的身体已经紧张到背后布满了汗水,但苏尔却依旧挺直了腰杆坐在那里,过于绷紧的劲力让他腰部的脊椎都在隐隐作痛。
欣可所制作出来的装备将视线尽头兽人种楼船们上面的景象全都呈现在了苏尔的面前,他的目光从每一艘楼船的窗边滑过,没有忽视任何一张兽人种的脸庞,无论年老与年轻,年长与年幼……
这是兽人种的未来与希望,亦有可能是他们的脊梁——悬于钢丝之上。
当取下脸上狰狞的面具时,这些曾经苏尔眼中的恶魔也可以彼此之间笑着交谈,毛茸茸的耳朵调皮的动来动去,蜷曲着的尾巴,更有将幼小的兽人种托举在自己的肩上玩耍者。
注视着他们的存在,苏尔却在恍惚间在他们的脸上,唇边看到了猩红的血液。
手掌不自觉的抓紧了衣摆,苏尔的呼吸紧跟着急促了起来,连带着肩膀都在微微颤动着。
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低语,有什么东西在向他倾诉,在催促着他……
是那无数个夜里立于床边,亦或是死死的抓着他的手的同伴们的灵魂吗?
他所牺牲的,为他而死的,交错在那一船一船的兽人种面庞之上。
苏尔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喉咙里仿佛卡着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变得细弱至短促。
“收作奴隶如何?”,突然开口打破了这阵连吉普莉尔都不愿意说话的沉默,欣可的手掌包裹在了苏尔紧握的拳头上面,用力。
淡金色长发的森精种手掌是近乎冰冷的,宛如掉落在炉火间的雪团,顷刻间消融着,蒸去袅袅白烟。
“我来编织最精密且严谨的术式,再由怪物小姐为其注入精灵,这样诞生的最强大的魔法可以将兽人种们束缚起来,也免去了猴子先生的困扰,怎么样?”
“……不用了。”
欣可柔声提出的建议却再一次得到了苏尔的拒绝,这并非一时之气或是冲动,而是他早已思考过的决定。
最擅长编织术式的森精种,再加上拥有强大精灵的天翼种,这的确会创造出就连神灵种都为之惊叹的术式,但也仅仅只是惊叹罢了。
无论欣可还是吉普莉尔都太弱了,在那些真正强大的力量面前,在时间的面前。
这样的约束没有长久的强制力,甚至会因为将人类的存在暴露出来而变得更加危险,那些性格刚直的兽人种战士完全可以在人类的神经反应过来之前以血坏突破物理限制直接将人类击杀,哪怕之后会因为魔法的约束而死去对他们而言都是值得的。
归根到底人类终究还是太过于弱小了,无论个体还是集体的力量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不过是挣扎着求生罢了,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地方,主弱仆强始终是大忌。
所以,不存在利益,也不存在漂亮的话语,正如苏尔早已在心中明确的一点——这就是一次复仇。
也仅是复仇。
魔法的力量让苏尔三人哪怕在漂浮在空中也不会被视力惊人的兽人种战士们发现,即便偶尔有感觉灵敏的家伙顺着苏尔的视线向这边投来疑惑的目光,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兽人种们本就体力惊人,哪怕偶尔需要休息也可以立马换上替补,因此那些在楼船两侧伸出来的木质船桨高速划动的频率根本就没有慢下来过,得益于此,兽人种的船队也从视线的尽头不断的放大着,最终以极快的速度进入了苏尔脚下的这片海洋。
落入了这座早已埋好的陷阱。
留给苏尔不断彷徨与犹豫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流失到了尽头,然而无论是欣可还是吉普莉尔都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一言不发着,即便兽人种的船队已经进入了最完美的陷阱位置也没有出言提醒。
大颗的汗水顺着苏尔的额前流下,又从他的鼻尖滴落,这个男人已经到了连嘴唇都在微微哆嗦的程度,兽人种们的船只后方泛起着长长的浪花,在漆黑的海面上以最快的速度航行着,快了,真的快了,快过去了……
要按下去吗?
不按下去吗?
要按吗?
不按吗?
……
在这阵几乎要摧毁了苏尔理智的风暴之中,苏尔用力的将手中的墨绿色宝石按了下去,清脆的,甚至有些悦耳的声音。
咔哒。
短暂的停歇之后,即便是苏尔也清楚的感受到了突然出现并弥漫在这片大海,不,应该说是世界的这处角落中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当剧烈的爆炸发生之时,连空气的逃离都变得缓慢,它们被挤压着,堆叠着,以球形的膨胀向外扩散着——轰!!!
冲天而起的水柱夹杂着被直接炸碎的楼船残骸连带着那蓬散而起的血雾与残肢,仿佛要将这血红色的天空都捅破一样,直冲云霄,甚至直接超过了苏尔目前所在的高空,让他可以将这份地狱般的绘卷尽数收于眼中。
残破的躯体,彼此撞击抛射着的断肢,脱离了漆黑的海面本应该晶莹剔透的白色水花如今却被染成了红色,满载着兽人种的鲜血。
惨叫与哀嚎混杂在一起,还有掩饰不住惊恐的嚎叫声。
死亡侵染了苏尔面前的这片世界,充斥在他的眼睛与耳朵之中。
已经站了起来,苏尔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一切,这是他的决定,他的复仇,他无法忘记,将永远背负下去的东西。
但——
卢瓦斯,还有那些在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照顾着他,苏尔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们。
艾尔玛,达勒尔,科顿……
我为你们报仇了。
在周身环绕不去的鲜血气味之中,苏尔慢慢闭上了双眼,在心中默默念道。
明明知道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命在死去之后灵魂都会回归精灵回廊化为最基本的精灵,但苏尔在此刻却如有实质的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们,那些属于所有仍旧存活着的人的英雄们一个又一个轻拍着他的肩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十世之仇,哪怕历经百世亦可百倍报之。
这就够了。
苏尔不会后悔。
第二百二十二章 释然&渴望
仿佛骨髓被挖走了一块一样,苏尔只感到了一种从身体内部,从骨骼最深处所升起的一种轻松感,没有什么传说中的报酬后的空虚,也没有什么失去了目标的茫然,同样也没有什么弑杀过多生命而几乎将他淹没的罪恶感,这些苏尔事先猜想并忐忑过的存在于无数文娱作品中的复杂情感一个都没有出现。
他所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快意——复仇之后的快意。
敌人嚎哭的越惨,苏尔笑的便越是开心。
他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对得起自己的同伴,同样也希望他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敌人的鲜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言辞只不过是胜利后的余韵。
人类目前还无法拥有的余韵。
那些死于兽人种爪下与口中的人类,那些沦为了兽人种口粮的人类,连带着那些逝去的幼小孩童,苏尔感觉他们仿佛在摇晃着自己的手,开心的微笑着。
无以言状的轻松流动在苏尔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着,渐渐的低下了头,在这片腥风血雨之中,苏尔颤抖着身体抽搐般的笑着,仿佛一个狂热的疯子。
“我原谅你们了”,在紧握在面庞的手掌缝隙之间,苏尔轻声的喃喃自语着。
被噬咬去肩膀上的血肉,被逼迫自我流放,那些苦难与折磨还有泪水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报偿。
“我原谅你们了……兽人种”,牙齿敲击间再一次重复着,苏尔深深的呼吸着这甜美的空气。
被爆炸所冲起云霄的水柱与船只还有兽人种肉体的残骸终于空中落回了大概之上,唯有那些哀嚎与咒骂的声音不曾断绝,甚至更放大了几分,又在大海泛起的波涛之中被淹没,血肉沉没于激荡的海面之下。
苏尔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堕落,融化,被淹没在这个冰冷的残酷世界之中。
真的如此吗?
甚至就连确认这一点苏尔此刻都觉的不再重要。
微咬着嘴唇,欣可一言不发的注视着苏尔的侧影,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已经兴奋到不能自己的吉普莉尔给打断了,粉发的天翼种因为这场杀戮与死亡而张开着双翼,头顶的光轮在快速的旋转着。
“喂喂~苏尔~,要下去看看吗?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袭击了他们啊?还是说要去把那边的岛也击沉掉吗?我记得上面还有不少兽人种来着~”,笑嘻嘻的呼出了自己的镰刀,吉普莉尔任无光的镰刀在自己的手中旋转,“留下一点的话总感觉好奇怪啊?放在游戏里这不就是一个差一点点就能收集到的超珍惜奖杯喔?错过的话总感觉好不甘心呢,而且兽人种杂碎们就此灭绝的话,就连以前收集到的头颅都能变得珍惜不少哟?”
吉普莉尔的话语才刚刚落下,欣可便陡然睁大了眼睛想要说话,但却被苏尔以一种更快的速度给出了回答。
“不用了”,难以想象的平静,也带着难以想象的坚定,苏尔抬起手指捻去了被水雾洒在自己脸庞上的血迹,“到这里就可以了,包括统帅全族的高层在内,兽人种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族人,至于那座岛上已经提前抵达的兽人种就让他们呆在那里吧。”
这也是早已决定好的事情。
“哎~~~~,为什么啊~”,吉普莉尔不满的扁着嘴说道。
“好啦好啦,你还是先好好恢复力量吧”,轻声安抚着吉普莉尔,苏尔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下方那些挣扎在海面上的兽人种,良久之后才继续说道:“还有海面上的这些兽人种,如果他们能在体力用尽前游到岸上的话……那也就是他们的幸运了。”
没有追击的打算,苏尔只是呆呆的看着下方的一切,耳边还有吉普莉尔不爽的切了一声以及嘀嘀咕咕声。
苏尔变得沉默,但无论是吉普莉尔还是欣可都没有打破这份沉默的意思,她们只是等待着苏尔从其中醒来的那一刻,在她们的眼中,这个男人正在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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