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妖梦
没有因为被苏尔称作笨蛋而生气,狐疑之神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的笑声,直到这持续的低笑也消失的时候。
【汝……是感到寂寞了吗?】
毫无弯绕的,狐疑之神突然出声问道。
【寂寞?】
重复着狐疑之神貌似一针见血的判断,苏尔神经质的再一次轻笑了起来,仿佛梦呓般的喃喃着。
【我可不会寂寞啊……甚至完全相反,我这里比你想象的还要热闹哦?】
并非患有精神癔症的病人为自己创造的虚幻世界,苏尔所说的却是毫无一丝虚假的真话,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寂寞这样的感情理论上已经完全与他无缘。
那些吞食了他的血肉的生命,无论依旧保有着物理的身体还是已经化为了最纯粹的精灵渗入了精灵回廊之中,苏尔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他们的意志,他们从这个世界的轮回中已然独立出来的灵魂。
分享着彼此的心音,传递着未完的梦想,苏尔与他们交谈着,他们也彼此交谈着,仿佛一座灯火永不熄灭的“城市”。
狐疑之神并非对苏尔的“城市”一无所知,甚至当那座“城市”里迎来第一批“居民”时,惊慌与迷茫的苏尔还是在祂与欣可的帮助下才得以稳定住心神。
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狐疑之神与欣可真正了解那片只有苏尔才能够看到的世界,甚至相反的,可以比肉体凡胎的欣可所能看到更多的狐疑之神还在担忧着。
那永无休止的嘈杂着的世界,自认为拥有知性的灵魂们交织在一起的思想,无数独一无二的意志。
【汝……疯了吗?】
打破了苏尔呢喃的疑问,这样的问题在过去的时候狐疑之神已经问出了很多次,然而每一次祂却又都不会感到厌烦的提问着。
苏尔也每一次都会给出相同的答案——否定的答案。
当问题问出口时,狐疑之神甚至已经提前为自己给出了答案,那个男人必将会在下一刻再一次说出那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三个字……然而神灵种的预言却失败了。
【……也许吧。】
夹杂在长长的叹息中的话音,整座地窟也如巨兽翻身般呼出了沉重的空气。
【汝,后悔了吗?】
永不会停止的疑问,狐疑之神这样提问着,平静的声音下祂甚至无法看清自己此刻到底在期待着什么,这种未知的感觉让祂着迷。
是在等待着这个男人将一切计划都停止下来,就此保全性命吗?
还是说为一个坚毅灵魂的退缩而感到遗憾?
亦或者在期待着不知会不会再次出现的转折?
【当我还小的时候,我摇摆不定,随着心情与冲动决定着自己的生命,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动着,又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着……那个时候的我怨恨着一切,愤懑着遭受了所有苦痛的为何偏偏是我。】
没有对狐疑之神的疑问做出回答,苏尔反而自言自语一般慢慢回忆着。
【而我稍微长大一些的时候,我沉浸在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幻梦之中,享受着其他人类连做梦都不曾想到的美好生活,无忧无虑,随着自己的心意而活,以暗中接济的手段满足着自己的心灵,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动……那个时候的我只想让那样的生活永远的维持下去,哪怕一成不变也好,直到世界的尽头。】
【与漂亮到无法不去心生幻想的森精种以及天翼种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被她们另眼相看,甚至抛开了种族之见成为了足以互相信赖的朋友……我眷恋着那样美好的时光,那是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为幸福美满的记忆。】
每一个字音里都透露着深深的怀念与满足,随之绽开的蓝色花朵也散放莹莹光芒,那是欢欣,亦是留恋,苏尔的故事仍在继续。
【而到了现在,我的肩膀已经逐渐宽阔,我的身躯已经逐渐强壮,我的意志已经逐渐坚毅,在我的臂弯之中正燃烧着一个新生种族的希望之火,哪怕火苗依旧微弱。】
干枯的肢体微微颤动着,那是他在用力。
【后悔吗?也许吧,但是那样薄弱的思绪已经无法动摇我的灵魂,我已踏在了战神的正前方,我甚至看到了他在冲着我笑,那黄金色光辉的目光如闪电一般刺痛着我的灵魂,却令我燃烧的愈发旺盛。】
【不是妄想,也不是自我欺骗……我要成为唯一神,我要将这号称永远也不会终结,甚至连理由都已经遗忘了的战争湮灭在我这一代里。】
【听——你听到了吗?狐疑?】
突然停下了话语,苏尔在轻声疑问着。
【他们在为我欢呼呢~】
无法听到那样的声音,但是狐疑之神想要说出的话语却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汝已经疯了。】
【啊,那就疯了吧】
苏尔毫不在意的回答道,连丝毫的犹豫与停顿都不曾出现。
【也只有疯子才可以拥有一切。】
【值得吗?】
【没有比为了未来而拼上性命最值得的事情了,我会成为唯一神,到了那个时候,就由作为全知全能的唯一神的我来为你解答你所产生的所有疑问——这不正是我们过去所约定的事情吗?】
【吾会看着汝的。】
【啊,我知道,那就请你好好看着吧,我们的未来。】
这座地窟一时间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两道彼此交替着出现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说起来,已经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过了一段时间,苏尔才再一次慢悠悠的开口问道。
【眨眼的时间罢了,不过……朋友,并无不可。】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能好奇一下吗?我的朋友,你当初的假死状态恐怕即便在神灵种中也非常稀有吧?为什么会假死呢?】
这是苏尔与欣可都很好奇的问题。
【……在最初尚无知性的世界里,自我判断,尝试制造知性,渴望得到问题的答案……却无法得到解答。】
【……怀疑起了自身的存在,最终否定了自己的存在,贯穿了自己的神髓,以死换取了一个答案……这就是在遇见汝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第二百六十四章 恐惧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狐疑之神说起来的时候颇有种吞吞吐吐的感觉,虽然要从那种没有性别与生机的声音中听出这样的情绪非常困难,但是它确实存在。
【……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像是因为没有与自己说话的对象而寂寞死了?你是兔子吗?】
忍不住这样评价着,下一秒苏尔就感觉自己被狠狠的推了一把,止不住的眩晕感,很明显这是某个小心眼的神灵种的小小报复。
【我错了我错了,总之,过去的你不断的询问着自己是什么人,然后就那样永无止境的怀疑了下去,把所有的疑问都绕城了一个圈,从怀疑到确信,从过信到怀疑,从叛逆到统一,又从统一到分裂,又孤独又空虚……你其实是应该叫孤独之神或者空虚之神才对吧?】
然后苏尔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又被推了两把,导致他不得不连连告饶。
【说起来,过去我向你问出的那个问题你有答案了吗?就是如果怀疑一切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你始终坚信着问题是有答案的。】
【……否。】
苏尔听得出来狐疑之神很不愿意给出这样的回答。
【那么你自然就不是狐疑之神了。】
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这位神灵种的名号,苏尔接着说道。
【先不提你到底代表着什么概念,你有着自己的名字吗?我是说并非是你所代表的概念的名字,就好像战神的名字叫做阿尔特休而不是就叫战争一样。】
【并没有,汝有什么建议吗?】
【又不是刚出生的孩子,名字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你自己决定啊……笨蛋。】
【从世界诞生之处就思考着自己存在的意义,拥有着生命所特有的好奇心,这样的你在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之前,不如干脆就叫做……心……怎么样?】
赶在狐疑之神恼羞成怒之前,苏尔快速思考着说道。
【心……吗?】
喃喃重复着这样单字的名字,狐疑之神似乎正在斟酌。
【亦无不可。】
非常奇妙的感觉,从世界还未诞生之前就已经诞生的神灵种在无数年后的现在才终于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姓名,祂在品味着这样独特的感受。
并不坏。
心底莫名雀跃了起来,然而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思绪却让狐疑之神,不,是却让心想要将这种心情隐瞒起来,作为独属于自己的珍藏。
【……吾要静闭一段时间,勿扰。】
丢下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心就要拒绝一切访问,让苏尔没说完的话语都卡在心里。
【哎?等一下,我还有些问题没——】
【比起些许问题来说,汝的麻烦要来了。】
完全是意义不明的回答,心在丢下这样一句话后就彻底隐匿了声音,而苏尔不理解的疑问也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他已经知道了前狐疑之神大人为何会这样快速的消失,因为就连他也感觉到了那个人的出现。
她就在地窟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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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可。
与这位骄傲且美丽的森精种之间的复杂关系苏尔很难用文字将它们全部都描述出来,从最开始相识时的对立与追杀再到苏尔的搏命一击下两人一同落入地精种的国度,在那片钢铁堆积的世界中,本应该是必死无疑的局面却变成了两个人在大闹一番后逃离的戏剧。
那些复杂的心路历程已经不必多提,她救了他的性命,而他也救了她的性命,在那些无法预料却又接踵而至的危险下挣扎着前行,活着在那个时候已经成了执念,锻打在灵魂与意志之上。
一起生活,一起冒险,一起为计划做着准备,看着欣可耐心的制作着那些对她而言只会感到无聊的低级物品,还有那处无法从记忆中抹除的,被外界的爆炸所照的透亮的哨台,他们对彼此说出的话语。
而到了现在,苏尔却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在惧怕着见到欣可……害怕看到她,害怕被她看到。
就如同现在一般。
森精种的脚掌踩踏在坚韧的草叶之上摩挲出沙沙的声响,哪怕紧闭着眼睛,但周围的花草却将欣可的所有动向尽数传递进了苏尔的心中,就仿佛他正睁大着眼睛,以自己的眼瞳注视着那有着一头漂亮的淡金色头发的森精种向着自己走来。
随着那摇曳的身姿一同而来的花香,那份熟悉的温暖,十多年岁月的流逝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丝毫的痕迹,白皙的皮肤一如相识时那边柔嫩,然而时光却在苏尔的脸上刻下了道道沟壑,残破的身躯以及大量缺失的生命力让他已如枯枝般萎缩。
低垂着头颅,努力的蜷缩着身躯,这些下意识的举动只为了让自己尽可能的减少暴露于欣可的眼前,然而这样徒劳的举动又怎么可能骗过这位聪明的森精种?
甚至就连这处让苏尔得以维持生命的魔法都是出自欣可之手。
她的手。
微微颤抖着的手。
散发出的无形热量仿佛在蒸腾着苏尔的脸庞,让他愈发的难以呼吸。
条件反射似的想要躲避,然而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那双手终于触碰到了他的脸颊,仿佛轻捧着最为脆弱的宝物一般,缓缓抬起。
灼热的是她的目光吗?亦或是那贴近的呼吸?
苏尔可以无比清晰的感受到欣可正在注视着自己,她就这样捧着他的脸庞注视着他,然而他却一点也不想睁开双眼,甚至还用力的挤着眼睛,封闭着一切。
这无言的沉默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难熬,而这时间的流逝却也在这一刻仿佛放缓了脚步,随着苏尔焦躁的内心,那些会散发出荧光的花草也打破了黑暗,化为了鲜血般的红色。
“……很痛吧?”
低落到近乎压抑的声音,欣可终于张口说出了她从进来后的第一句话,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疼痛近乎重现在了她的身上,连每一个字音都在颤抖着。
本来干枯到如同干瘪树枝一般的身躯不知从何处而来了新的力量,苏尔禁不住摇晃着身躯。
他无法忍受。
第二百六十五章 渐变
普通而毫无稀奇之处的疑问,明明这样的疑问苏尔几乎从来到地窟中见到他的每个人那里都听到过,然而唯独在听到欣可说出这样的话语时,他……却仿佛被海啸肆虐过的田野。
【不痛……也不后悔。】
如同要提前以话语堵住欣可的嘴似的,苏尔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诉说着。
【我们正走在成功的路上,你的猜想都是正确的,我们也一定会夺取最后的胜利。】
干巴巴的,宛如自我催眠般的口号一样的话语,与曾经在面对利库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然而此刻哪怕是苏尔自己也都发现了,在这位森精种的面前,他的话语中却有着不止于此的激动。
她所看到的并不是这样。
她想听到的也并不是这样。
那坚硬的甲壳下所被保护着的柔软。
“说给我听……用你自己的声音”,仿佛没有听到苏尔的话语一般,欣可近乎蛮横的要求着。
她不想听到这样由魔法所模拟出来的声音,即使连每一句话语中的情绪都模拟到了极致,让一个再虚弱无力的人都可以毫无异状的与他人交谈。
不同于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利库等人,对于苏尔此刻的身体状况没有人能比欣可更加了解,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可以以自己的声带发声的,哪怕非常的虚弱,哪怕非常的缓慢。
然而这恰恰是苏尔想要避免的。
沉默,更多的沉默,连空气都变得更加灼热,欣可却有着超乎想象的耐性,只是一动不动的捧着苏尔的脸颊,让他连移开眼神都无法做到。
“……非得这样吗?”,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沉默,苏尔沙哑着声音慢慢开口说道。
太久不说话让他的口舌已经变得笨拙,来自身体深处的虚弱无力也让他连吐出每一个字音都无比困难,仿佛一个重新学习说话的婴儿,从生涩走向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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