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声士 第232章

　　“算了，就到这吧，去吃饭吧。”

　　编辑小姐接着又说。

　　“最后，‘烈焰里做自己’老师，恭喜您的作品确定出版。”

　　……

　　“大部分人是因为喜欢什么才会做什么，你应该也是对宅圈不陌生，但在进入业界前看得更多的还是学校课本中都会截取的正统文作吧？”

　　“那么，为什么选择了宅圈，而不是主流文刊呢。现在想来，你这倔强的脾气和固执去投正统点的杂志更靠。为什么当时就偏偏选择了轻小说文界呢？”

　　编辑的声音很温和，保持着纤细，但却像一把小小的裁纸刀，正慢慢的剥开女孩。

　　“你喜欢文字，所以也想写作，这无可厚非，那么为什么在踏出那第一步时，选择的是轻小说业界呢？”

　　年轻的女孩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编辑沉默的注视着，最后动动嘴唇，还是说出了答案。

　　“因为……你觉得，轻小说业界，难度更简单吧？”

　　女孩的肩头一颤。

　　“你喜欢的是留名历史的文豪，看的是记录时代的著作，可当你终于不满只作为读者，要提笔加入创作的群体时，你却选择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领域。为什么？”

　　编辑的声音严厉起来。

　　“你害怕，觉得自己挑战不了，挑战不了尾崎红叶，泉镜花，挑战不了夏目漱石，芥川龙之介，他们原本在你心目中是偶像，但当立场变换，成为你追逐的目标，你一下子无所适从。你害怕至极！”

　　“没，没有……”少女说。

　　“……都说文人相轻，你第一次接触业界一定有些好笑吧。你一定在想那些是什么桥段？那些是什么充满了语病的文章？那些是什么没有现实依据的臆想？”编辑说，“你就好像发现了一个低级的，练手的场所，你打算在这试试自己的斤两，收获大片赞扬和吸取自信后昂然走人。”

　　“我没有。”少女说。但更像是被抓住弱点的惊惶，声音无力微弱。

　　“很可惜结局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没有成功，反而失败了，失败的很惨，惨到连肯好好看你文字的读者都没有多少，明明是连载作品，可却被告知要被腰斩，人生的第一本作品迎来断头之刑——”

　　编辑叹气。

　　“我的劝告你也不听，只是一意孤行，你太小看这个行业了。”

　　……

　　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

　　竹原悠由美呆呆的低着头。她怔怔的看着手里的温咖啡，看着杯中的白糖被融化成许多白线，在黝黑浑浊的咖啡中旋转撕扯。

　　她从小时候开始看书，比同龄人优先，更早的看到生僻词汇，看到华丽辞藻。

　　小学中学的作文总是被老师夸赞，被同学艳羡。她总是那个站在讲台上大声朗读自己文章的优等生。”

　　被肯定，被认同，被夸耀，被当做荣誉，才能燃烧的滋味让人欣喜。

　　可现在的手指却在颤抖。

　　少女的眼神迷惘。

　　原来第一次看到批评和冷漠的留言是那样让人无措的，原来是不竭尽全力都无法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的。”

　　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天才。

　　创作原来是这么孤独的，是这么无力的。

　　好愤怒，但是……始终无法冲破名为才能的牢笼。

　　那么想要放弃吗？

　　放弃。

　　多么甜美的一个词汇，一旦心生出这念头，它就像一瓶毒药般散发出迷醉的芬芳，迫使人畅快的饮下。它意味着轻松和不再苦痛，不必再每时每刻了解自己弱小，自己差劲无比的事实。

　　但是。

　　但是——

　　又不甘心。

　　放弃，踩着自己一路汗水和执念填平的路，却是走回头路，何等的屈辱，何等对自己之前的亵渎。

　　不想就这么放弃。

　　榨取着那稀薄的才能，促膝见肘的挥舞它迎接风雨。

　　那真的是，很难受的事。

　　“我以为你会更高兴一点呢，怎么一脸平淡啊。难道小说大火不是你弯道超车的计划吗？”

　　“我现在很高兴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生平第一本力作出版成实体书了啊。”

　　有两个人边聊边走了过来，他们各自都抱着一份便当，吃得很香很开心。

　　“我意思是，我以为你会更开心一点，毕竟以你在我心里的印象，早该狂喜的吟诗作对了……”清澈的声音说。

　　“我在你内心里的形象有偏差啊。”盐系的声音无奈回答。

　　“但轻小说真是竞争激烈啊，你也莫要有压力，慢慢来吧。”

　　“没事，最坏不就是腰斩吗？”

　　“心这么大？这可是你熬更守夜想出来的。到时候被斩了不要找我哭啊。”

　　“所以你们想太多了，我那弯道超车的计划其实也就嘴上说说，没有真想过。何况这部作品还能和你一起创造，多好的事。哪怕真被斩了，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回忆。试想，等咱们都头发花白了，再拿出当年一起共同创作的泛黄小说本。那可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呀。”

　　那个人哈哈一笑。

　　“为此烦恼，为此焦虑，为此不安。然后跨越昨天的自己，直到年老时，和你们这种天才聊天，也不会觉得遗憾后悔，那就是我给自己定好的道路。”

　　“好靓哟，岛崎信长哥。想不到我们之间的情谊如此深厚了……那能不能把这块鸡排分享给我呢。”

　　“爬。”

　　两个人互相夺食，较劲着走过。

　　竹原悠由美轻轻抬起头，她看向俩人离开的方向。

　　女孩想起之前被赠送的一杯热饮，和那句安慰。

　　那个人，也是小说家吗。

第一百章 道途之争

　　“蘑菇竹笋战争。那是特指从1980年至今，在以巧克力分离主义、锤子族、饼干派为中心的蘑菇山阵营，与以巧克力混合主义、钻头族、甜饼派为中心的竹笋村阵营之间持续的日本国内最大规模的内战——”

　　尹泽双手交叉，托举着线条精致的下巴。像参谋员一样用沉重的声音缓缓说。

　　“自从1979年竹笋村发售，便引发了80年代日本各地的小规模派阀战争。随着21世纪网络的普及，战争之火一瞬间便燃烧到了日本全土。蘑菇派和竹笋派在这两款零食谁更好吃的问题上争论不休，遣词造句，口诛笔伐，水火不容，大动肝火！”

　　柏井一平手里正拿着一盒竹笋村，这算是日本的国民零食，巧克力与饼干结合，很适合用来无意间摄入多余的能量长肉变胖。他此时有些犹豫，迟迟没有撕开包装，因为摸不准某人突然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难道对方是蘑菇山党派的？对自己吃竹笋村感到愤怒？

　　“东大也会举办蘑菇竹笋大战的活动。简单来说就是看两盒零食在一定时间内谁的销量更高。战争开始后，你到东大小卖部买东西，会发现双方都剑拔弩张，甚至还有番茄酱造成的流血事件。”尹泽危言耸听的说。

　　“只不过是明治公司的营销手法而已，虽然不知道最初争论两者谁更好吃是不是购买者的自发行为，但毫无疑问明治公司完美的抓住了这其中的商机……”

　　柏井一平对这幼稚的争斗感到好笑，淡淡的说。

　　“我自然是没什么所谓的。但想不到你却如此斤斤计较，哈哈。我一直觉得它们的侧重点不在口感上，如果不考虑外形设计，明显竹笋村对两种食材的口感更融合。却不知道你这蘑菇党的宵小又有什么高见呢？”

　　“优势在于捏住蘑菇的根茎不会脏到我手指。”尹泽确信，“而你吃完这几块后就要去洗手，浪费宝贵的光阴”。

　　“……”

　　这家伙的思考模式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与现实。

　　柏井一平进行了次深呼吸，“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哼，难道经纪人不觉得，这偌大的事务所，该更新迭代了吗？”尹泽漠然的说，立体的五官里有深深的阴影。

　　“什么？”柏井一平惊疑不定。

　　“固守陈旧的教条，不及时了解新事物，长此以往，只会落得无人问津，被淘汰的悲惨下场。我们必须改变，就从现在，就从今天！”尹泽的表情严肃。话语振聋发聩，他如同一个用声音来唤醒糊涂麻木群众的人间智者，“让微末火光烧尽陈腐！”

　　天呐。

　　柏井一平顿时激动的心血澎湃起来。他就知道金鳞岂是池中物！有的人蛰伏许久，终于是意识到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宿命，袒露出自己的原罪欲望和野心啦！

　　“我实在愚钝，小白龙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经纪人矜持的接住话头，循循善诱。

　　“首先是这公司的大厅，来往者众多，有员工更有社会各界的客人。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门面这块必须要拿下，不能小家子气，你见哪家大厂的环境是廉价的？再怎么也得做到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不是？”尹泽似领导般的发言。

　　“……虽然形容怪怪的，不过还请先生继续教我。”柏井一平谦虚的说。

　　“那种空中楼阁般的构想和计划我是不做的，一个成功的人，要看他的思维和执行力，我比起规划，更重视实践。”尹泽如同天才引资人般自信握拳说，“柏井桑比我资历老，又兼有在酒会替总经理挡伏特加的功勋，想必说话比我有份量，鄙人不才，想要通过您来改变现状！”

　　“哼，你既知我曾有三次格挡对方酒豪对吾社经理发起的无双挑战，那就该知道我的耿耿忠心。你竟然想让我这位功臣做你的白手套？不怕我直接揭发你的二心吗？”柏井一平故作愤懑。

　　“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事务所更灿烂的明天，何罪之有？”尹泽言辞深切，“我行我心澄如明镜呀。”

　　“嗯，这还差不多，做人，就得这样敞亮。”柏井一平瞬间夸赞，“果然我们的追求是一样的啊，都是为了事务所的辉煌，心里就没自己。这些年来，部门经理防守有余，但缺乏进攻性，我早就想取而代之，夺了那真皮转转椅，亲自落子业界棋局了！你今天也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是欣慰啊。”

　　尹泽忽然沉默，仔细端详了一下经纪人欲望横流的嘴脸，几秒后他才继续说，“……那我们开始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吧。”

　　“快将计谋都交代出来罢，毕竟是一高的文化人，饱读史书，自身的硬件实力又如此给力，孔明和奉先的融合体了属于是，有先生相助，这夺舍大计，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柏井一平诚恳非常。

　　“这第一步，请柏井桑打通商务部和行政部门的关节。”尹泽强调。

　　“一上来就抓住这样的战略要点吗？我会试试的。”柏井一平皱眉。

　　“然后和公司前台小姐姐和设备采购人员建立起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尹泽说。

　　“好，都包在我身上。”柏井一平爽快的答应下来。

　　“然后着她们购置以下战略物资。”尹泽拿出一张纸，递过去。

　　经纪人拿稳这“锦囊妙计”，细细看去，喃喃出声。

　　“格力高的Pocky棒，细身款、アルフォート巧克力饼干、じゃがりこ蔬菜棒、711极上布丁、キシリクリスタル、UHA味觉糖、卡乐比薯条三兄弟、LeTAO芝士蛋、北海道札幌农学校牛奶脆饼饼干……”

　　这是什么？？？

　　柏井一平陷入思考。

　　想用货真价实的糖衣炮弹攻势收买人心？

　　这是即将去春游玩耍的憧憬小学生，为了在樱花树下和女同学分享喜悦，而给老妈列的零食清单？

　　“依计行事，待局势成熟，我自有后续安排。”尹师傅笃定的说，“此外，事务所公用的无线局域网技术也有些过时了，这对智能手机、平板电脑、打印机的拖累不可估量，迭代加速迫在眉睫。”

　　“你是说这儿的WiFi速度不够快？”柏井一平面无表情。

　　“正是，我打活动都卡出BUG了，明明都过关了，迟迟不给结算，这怎么能行，换算到工作上，这就是通讯事故。”尹泽狠拍大腿。

　　“请问还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个WiFe？”经纪人幽幽的说。

　　“这，从长计议吧，先把眼前的事情搞定，再谈不迟。”尹泽摆手说。

　　嘶拉——

　　柏井一平冰冷的粉碎掉了那张锦囊妙计。

　　“我好不容易才整理出的三十款百元以内就能买到手的高性价比零食大列表！”男人惊叫。

　　“我就不该对你抱有幻想，我明明早知你的本性，上次前台小姐姐跟我说有人在公司里用笔记本电脑连无线网挂机三天三夜，下了好几十个GB的游戏，偏偏用户名还取得我的名字，那个人就是你吧！”经纪人伸手，死亡一指，“每次零食区进货你吃的最欢，再看看那些新进的后辈，每天都来打卡，谦逊有礼，等待难得的机会！而你只会把薯片吃干净！”

　　“所以我常会招呼他们来一块整点免费的下午茶。”尹泽停顿。

　　“亏你还是我们这儿，不，是整个业界都算是少有的高知声优，居然只知索取，不知图报！”柏井一平心痛。

　　“怎么，业内读东大的很少吗？”尹泽不解。

　　“废话，你那学校每年招生都限额的，全国都很少好吧。”柏井一平无语。

　　“意思就是，其实业内并没有一个良性的案例。”尹泽说，“那在没有对比参照的情况之下，我做什么都是开创性的，你怎么敢为我定性？怎敢？”

　　“放肆，只是很少，又不是没有，IM可是老牌事务所，岂容你在这恃才傲物？往远了说，也有你的校友学长，往近了说，社内就有早稻田的大小姐……”柏井一平艰难举例。

　　“话说柏井哥哪里毕业的？”尹泽想起一茬。

　　“哼，我当年可是从电通辞职的。”

　　“柏井哥哪里深造的？”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现在的品行必须要被纠正！”柏井一平严厉的说，“之前我拜托日笠阳子桑照顾你和松冈，现在阳子桑大多时间都在带松冈而不带你，肯定是你的懒惰惹她不喜了。”

　　“我们明明关系很好，经常一块儿和中岛前辈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