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就好比她“帝皇亲选”的这一节称号。显然,它并不仅仅像其他持有同类称号的高领主那样,是代表在帝国中对身份地位权力之类头衔的注解。这称号在帝皇登上王座、垂死的广袤帝国挣扎在泥淖中的万余年里逐渐变成了一个华而不实的装饰品,而在天球密库大门前的这段对话给了墨菲斯顿一个令他感到惊恐的暗示:被放在藤丸立香名字前面的“帝皇亲选”这个词组,或许该被以字面意思直接理解。
通过那段对话中所透露出的信息,“藤丸立香或许曾与帝皇直接交谈”并不是一个很难被做出的推断。墨菲斯顿的第一反应是“那不可能”,但转瞬间他就意识到,这女孩身上本“不可能”却真实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她乘坐帝皇幻梦号抵达巴尔,如臂指使般地展露着帝皇的神迹;她把星炬般的光芒藏在了自己的灵魂当中;她以一個简单的仪式成功呼唤了圣血天使陨落在万年之前的基因之父——那么,她曾经进入过泰拉皇宫,在威严的王座之下与帝皇在万年的牺牲之下遗存的圣骸直接谈话,听起来也似乎有迹可循,并不令人非常难以接受。
当然,事实完全可能比他当前的猜想更加离谱,他最好在与藤丸立香相关的任何事上都预先留好余量。墨菲斯顿已经在此前的打击中,对这一点有了初步的认知,但无论如何,这没有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他们很快离开了天球密库的中心。墨菲斯顿在炼金天球下的天使雕像里也有一间只有在灵能的引导下才找得到的私室,但那并不是用来日常起居的,而是身负黑暗秘密的智库馆长在认为自己不够稳定时所使用的冥想室——这只是个好听些的说法,它的实际功能一半是给墨菲斯顿一个能自由利用灵能、在自己过去的残片中找寻真相的空间,另一半则干脆是灵能监牢,和炼金天球当中的可能数万个其他类似的空间一致。因此,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显然不适合用来招待一位尊贵的客人。
在他的带领之下,他的客人们脱离了巴尔主星的引力,投身在伊达利亚的规则之下。直白地说,进入到天球密库当中的所有人都会被垂死恒星带来的漂浮的失重感攫住,那些围绕着三重方尖碑旋转的仆人也是借此才能飞翔在空中的。略微出乎他的意料,藤丸立香适应得很好,在几秒钟之内就抓住了该如何在虚空中游动的诀窍,而黑骑士则在这种无处着力的境况之下明显变得更加烦躁了——西吉斯蒙德没有把自己的感情表露在外,但表面上的掩饰是没有用的:智库馆长的灵能视角能够轻易窥见对方灵魂当中象征情绪的颜色。
“理论上来讲,你如果愿意的话其实也是能飞的。能打的帝国活圣人大多能飞,毕竟在保持实体的前提下能飞起来在战场上也是很大的优势。”在以灵能引导客人的前进路径之余,墨菲斯顿听见藤丸立香这么对西吉斯蒙德说,“你只是太习惯了原先的存在方式,一时转不过来弯而已。”
他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帝国圣人小姑娘正在以一种没有必要的优雅S型弧线前进,就好像是水面上一尾灵活的鱼。不需要利用灵能,任何人都能简单看出来,她这样做只是单纯地因为她觉得有趣,但这种游刃有余的表现似乎令笨重地挪动着的西吉斯蒙德愤怒地沮丧起来了。
“我不喜欢这里。”他们在密库边缘的一个不仅显得僻静,重力场也显然更加稳定的侧庭降落下来时,西吉斯蒙德如此直白地表示,“这里的一切都令我感觉不舒服。或许让禁军在此处守卫您的安全才是一个更明智的选择。”
“我确定这不明智。”藤丸立香轻快地回答他,逻辑在墨菲斯顿看来有些跳跃,“我确信他们在应对灵能影响上的效能不会与你有显著性的差别,而如果在我被邀请的那时候背后站着的是瓦西里安,那这件事在那时候八成就会告吹了——我没有在指责您冒犯的意思,墨菲斯顿先生。”她及时地转向东道主,“只是,禁军们在面对与‘礼节’相关的问题时,往往会展露出相当不必要的吹毛求疵。”
西吉斯蒙德没有继续说话,但他身上变换着的颜色令墨菲斯顿看得出,他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在一开始时就阻止这场会面。很可惜的,事已至此,他说了不算。藤丸立香略带安慰性质地轻轻拍了拍黑骑士的胳膊,泰然自若地跟随着墨菲斯顿的引导继续向前,西吉斯蒙德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缀在后面,并在智库馆长的灵能视角中展露出象征着评估与权衡的颜色。
墨菲斯顿当然猜得到黑骑士在评估什么,但他并不会将之认为不信任或者挑衅。时刻警惕周围的环境是任何一个合格安保人员都应做得到的事,对一位正在尽他应尽的职责的忠诚者发难是很不应当的,哪怕他正将自己和自己的仆人当做假想敌。
智库馆长维持着圣血之子应有的风度将他的客人引向了一张黄铜圆桌的旁边,桌面中央的烛台在无人点燃的前提下自动亮起。显然,这是张圆桌,适配了原铸阿斯塔特更庞大的体型,但留给客人的座位也早已被边上的一张被垫高过的椅子清晰地显示出来了。在众人依次入席后,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现身的血奴们奉上了简单的餐点和饮品,随后再一次退回了黑暗当中。
与之前同战团长共同举办的那次宴会相比,这一次的“便饭”肉眼可见地简陋。这并非墨菲斯顿有意怠慢,而是负责筹备餐食的战团仆役们在筹备那场宴会的过程中,已经在禁军的耳提面命之下,充分意识到了这一位帝国圣人的饮食在卫生安全标准和营养学上的搭配到底有多严苛。即便是凭借巴尔和圣血天使战团的超然地位,想要弄到完全符合标准的食材也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战团在这些简陋的餐点上已经竭尽所能,仍然显而易见地无法达到一场招待重要人物的宴会所应有的标准。
经手此事的仆人们大多对此忧心忡忡,甚至其中忠诚的仆役因无法忍受只能在战团重要客人的面前提供两三道菜而耻辱地自杀——或许帝国中的大多数人在见到桌上摆开的杯盘之后,都会将之视为一种轻慢或侮辱,但墨菲斯顿清楚,眼前的这位小姑娘不会。在一切发生之前,他就对此有一种隐约的直觉。
现在,这种隐约的直觉成了真:藤丸立香依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些她前所未见的菜式,得体地就此展开话题。他们从盘中餐聊到巴尔现今的生态,又从杯中物聊到了圣血天使的葡萄园——因为酒精饮料也在帝国圣人的饮食禁令单上,战团提供给藤丸立香的是饮品级的葡萄果醋,加入了少许糖和香辛料进行调味。
墨菲斯顿无从得知对方实际上在想什么:因为她灵魂当中那团不可忽视的光芒,对智库馆长来讲,藤丸立香的情绪不像黑骑士的那样一目了然。但至少,“酒”过三巡之后,他准备正式开启他想谈的话题时,气氛还是很不错的。
“首先,我代表所有的圣吉列斯之子对您表示感谢。”智库馆长郑重地说,“不管您是否意识到这一点,您都为所有的天使子嗣带来了曙光般的希望。我必须对如此简陋的招待致歉:如果我们只以这样的一餐对您的作为做出回报,任谁都会斥责我们不知好歹的。况且,理当是由但丁战团长在此对您作出回应,但他现在已被俗务缠身,将这些话拖下去不说又更加失礼……”
这段表达感谢和许诺更多报酬(或者说,希望对方收下更多)的陈词总共花费了五分钟左右。在墨菲斯顿结束时,藤丸立香脸上原本自然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一种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她熟练但略带机械地打了一点官腔作为回应,然后半是宽慰,半是预告地表示:“墨菲斯顿先生,您也不可能不清楚,一切的所谓‘奇迹’都是有代价的。我在此时为您的战团带来了一些,在将来就注定会拿走一些。没人能说得清在不确定的未来中会发生什么,只希望这些尚未到给付期限的代价能得到战团的理解。”
然后,她顿了一下,以相当确定的语气继续开口:“除此之外,您还有一些别的问题。”
“确实如此。”墨菲斯顿直接地回应。在这方面过分遮掩是没必要的,这是所有的天使子嗣或早或晚都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智库馆长必须尽早地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我确实对您召唤至圣血大教堂中的那一位的灵体有些需要搞清楚的问题。”
这段话中微妙的措辞令藤丸立香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我猜,您肯定是看了我和但丁战团长在宴会上的那场谈话的记录。”
“是的。”墨菲斯顿回答,这没必要否认,“我谨慎地研究了其中的每一个字句。您曾经警告过领主指挥官,我等基因之父的灵魂已经碎裂,想要完美复原出那位‘大远征时期的圣吉列斯’是不可能的。”
“没错。”藤丸立香毫不停顿地确认,“对于任何智慧生物来说,‘死亡’都本该是一个不可违逆的终点。即便原体由于他们亚空间本质在形态上与‘无生者’存在的原理相近而得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彻底消亡的命运,对他们来讲,这依然是一种极具破坏性的严重损伤。就如同在现实当中,我们很难将一面化为齑粉的镜子重新拼合成毫无裂缝的样子那般,‘死亡’——即便是原体的‘死亡’,也是一件不可逆的事情。我能做的只是将碎掉的玻璃尽可能捡拾起来并重新炼化熔铸,但新做出的东西即便和原本的镜子非常相似,也必定在细微处有所不同。”
墨菲斯顿顺着这段话略微思考了一下,轻微地泄露出一点难以被察觉的、“确实如此但我深感不安”的感情。随后,他接着提问:“那么,这些‘有所不同’的地方,是否有一个大致的比例可供估算?”
这个问题是有答案的。在藤丸立香经手过的三个原体中,康拉德·科兹的本质是最为完好的那一个,其次是费鲁斯·马努斯——至于圣吉列斯,相比之下就显得非常凄惨。她本可以直接告知对方一个确切的区间,但她并没有这么做:“您比我更清楚,灵能上的事情不确定性总是很多,而一个人的灵魂更不应该被数据衡量。计算两种人格的相似程度是机械教在复制技术人员时才偶尔会关心的事情,是什么样的担忧令您这样博学多识的智库也对此产生了疑虑呢?”
一方面,她如此偏开话题确实是因为事实过于惨淡,对任何一个天使子嗣来讲都会显得残忍;另一方面,她确实也对墨菲斯顿竟会有此一问感到不太理解。藤丸立香能够隐约猜到这个问句底下的言外之意,但她没有尝试确认自己的猜想——万一她猜错了,在圣血天使收首席智库面前所展露出的这个近乎亵渎的想法,大概不是简单的赔礼道歉能解决的问题。
但在墨菲斯顿再次开口时,藤丸立香又觉得,她八成其实猜中了对方未曾言明的隐忧。智库长在短暂的沉默后,也选择另起了一个话题:“或许您不知道,圣吉列斯之子中的有些人在生死之际的时候会见到我们基因之父的幻象。我在这里谈论此事并不是为了标榜或者炫耀什么,只是提出一个我曾经亲眼所见——或者说,确实曾发生在我脑海中的案例:
“在我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进行原铸化手术的时候,我在手术的过程中曾一度‘死去’。虽然在事后,为我执刀的邱弗-87认定那是暂时性的假死,但我很确定,我那时确实已经死了,并且在死后的幻象中见到了……”
他在这里停顿了下来。即便墨菲斯顿扪心自问,他现在也依然说不清那位出现在当时的幻象中,那位身披鲜血又在光芒中显化出高贵的天使是否是他基因之父的一个残片,也不确信其他的那些或许是象征符号、或许真实发生在亚空间某处的景象适合对一个战团之外的人叙说。他在懊悔自己开启了这个话题的同时也清楚,这是横亘在他得到答案之前的一个必由之路。因此,他在短暂的停顿后,选择直接解说重点:
“我确信我见到了一位与我的基因之父无比相似的实体。”他这样说,“但在我试图询问他的身份时,他只回答——”
墨菲斯顿哽住了,但紧接着,藤丸立香便开了口,替他说出了那句哽在了喉间的话:
“‘我不是圣吉列斯,圣吉列斯已死’。”她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餐具,“这话不能说错,但他当然会这么说。在有些事上他实在不是……很难猜。”
这段话以及背后隐含的暗示令墨菲斯顿感到迷惑:“您并不否认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您做出的表述就好像是在确认这句话确实来源于我的基因之父。这是自相矛盾的。”
“这不太好解释,但真相和谎言有时是一体两面的。”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藤丸立香把目光从墨菲斯顿身上移开了,但后者依然无端从这个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直觉性的熟悉,“不可否认的是,不是世上的任何事都在正反之间泾渭分明,若要用一句话来描述发生在这些所谓‘灰色地带’的事情,人往往会发现,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同一句话可以在解读者的主观之下读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含义,而在一些时候,这两种含义确是相生相伴的。”
墨菲斯顿意识到,他在某个时刻里听过类似的箴言,只是没有被解释得如此清楚。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藤丸立香已经开始进一步对他的问题进行论证了:
“你所见到的既是圣吉列斯,也不是圣吉列斯。”她说,“或许你当时见到的也不是现在正栖身于圣血大教堂的那个圣吉列斯,但如果你拿相似的问题去直接问他的话,他也会给你一个差不多的答案。本质上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他的灵魂在万年前已经破碎,圣血子嗣偶尔在迷蒙当中见到一两个残片的显化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他已经不是完整时的那块镜子了,但却又确实是那块镜子上的一部分。‘圣吉列斯已死’,这句话就因此既是真相,也是谎言。”
墨菲斯顿在灵能兜帽底下拧起了眉头。
(本章完)
第298章 我们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点
“考虑到对现实没有指导意义的哲学最终都会滑向空谈,我建议在这个问题上,最好还是让我们的思路回到实际操作上来。”藤丸立香把手搭在桌边,无意义地摩挲着黄铜桌面上阴刻的花纹,“比起思考‘圣吉列斯的部分灵魂碎片是否能被称为圣吉列斯’,我们更需要考虑的是‘该如何把圣吉列斯破碎的灵魂重新整合起来’。”
她在这里稍微停顿了一小段时间,好让墨菲斯顿消化掉这段话中所传递的信息。仅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她在说什么”这一点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令一位圣血子嗣在短时间内击溃这段信息在他脑内掀起的风暴。所幸,任何一位帝国合法灵能者都不可能不是收束管理自己思维的大师,圣血天使智库馆长更不可能不精于此道。仅仅过了两秒钟,墨菲斯顿便把自己从可能非常危险的哲学漩涡当中重新拔了出来:
“那么,这件事当中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
“很遗憾的是,有但不多。”藤丸立香回应,“我们能做的是尽可能为他准备一个合适且不受影响的战场,但战斗本身依然需要圣吉列斯独自一人去取胜。”
这是一种“尽人事后听天命”的暗示,而墨菲斯顿不喜欢这种有什么在自己掌控之外的说法:“我们不能做得更多吗?”
“理论上可以,但是。”藤丸立香将目光转了回来,紧盯着圣血天使智库长,特别把句中的转折词咬得很重,语气严厉得几乎超出了一个十七岁女孩所能做到的极限,“我们不应该做的更多了。对任何有意识的存在来讲,灵魂碎片的统合都是关乎自我意识的重要战争。在有关‘我是谁’这个问题上,只有圣吉列斯本人有资格对此做出回答。如果我们从外部插手进行了过多干预,那么,从宗教上来看,这毫无疑问是一种亵渎,是试图掌控并引导一個原体心智的傲慢;从现实上来看,外部的干预也可能留下细微的隐患,就像后天的植入物偶尔会发生幻痛或刺痒一般。谁也说不准,这缺陷到底只是些无害的恼人副作用,还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先兆。”
在一个瞬间里,墨菲斯顿不甘心地想要反驳,但在同一个瞬间里,他的理智也已经意识到了,藤丸立香说的话是正确的。
“那么,”在另一段短暂的沉默后,首席智库追问,“预测中最坏的情况会是怎样?”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听到“圣吉列斯的残破灵魂会因此而湮灭”之类的坏结论的心理准备,但——藤丸立香虽然确实露出了烦闷的神情,做出的回答却与墨菲斯顿的相去甚远:
“最坏的情况,大概就是圣吉列斯的碎片都认为自己才是应该占主导的那个,相互之间又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来。”她长叹了一口气,“那样的话你们就会同时拥有好几个基因之父了,是真是假取决于你们的主观判断。我虽然已经习惯了类似的情况但说真的只有这个还是饶了我应付一个几乎像是会读心术的圣吉列斯已经很难了……”
她最后一段话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更接近自言自语的抱怨。墨菲斯顿忍不住花了半秒钟的时间思考了一下对方所描述的景象,随后近乎反射性地把这段介于亵渎和梦幻之间的设想踢出了脑海,警告自己不要让思想滑落到异端的路径上去,再之后很不放心地追问:“难道仪式失败不会产生什么其他的后果吗?”
“我明白您的顾虑,但请多相信一些您的基因之父吧。”藤丸立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您不想看到失败,不希望这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线希望最终变成另一种有毒的幻象。为此,您本能地想要尽可能地把一切流程都抓在手心里,这是可以理解的。可容我再次强调,决定最终结果的不是作为他者的你我,成功与否只在于圣吉列斯本人。”
“但我是圣血天使的首席智库,领主指挥官但丁的以太执政官。”墨菲斯顿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快,即便他并没有自觉,在当前这个对灵能敏感的环境下,依然有一种超自然地压力随着他情绪的波动被泄露出了少许,“我为战团的所有灵能仪式负责,我必须能够为一切可能的失败收拾残局——”
“——那么如果你预先不知道一场仪式会怎样‘失败’,当灾难降临的时候,你会束手无策地袖手旁观吗?”藤丸立香见缝插针地打断了对方。
这是个设问句。即便答案并没有被谈话中的任何一人说出口,那个铁一般的事实依然在他们心中明白地浮现了出来。藤丸立香口中微妙的人称转换和陡然变得尖锐的语气就好像一道转瞬即逝的闪电,在墨菲斯顿被问倒的一瞬间,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地那样摆出原本彬彬有礼的态度,重复起了同一个观点:“对您的基因之父多一点信心——虽然从军团时期开始,圣吉列斯的子嗣就一直对他有一种过保护的倾向。我倒是没想到这种倾向竟然躲过了时光的冲刷,被流传到了一万年后。”
墨菲斯顿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说法,但如果帝国圣人拒绝进一步做出解释,他或许不该再问了。他没想到的是,藤丸立香的最后一句话倒是让西吉斯蒙德倒是开口帮了腔——黑骑士站在了墨菲斯顿的那一边:“您最好还是先把这事解释清楚。隐瞒真相并不是什么好事,您也是肯定磨不过圣血天使的。因此,这是一件早晚都要处理的工作。在您的角度上,把它拖延下来不是明智之举;在我的角度上,我不想面对一个发疯的拉多隆。”
“哦。我也可以选择让阿密特连长先跑出来对你发疯。何况,面对一位发疯的智库长会让你更开心一些吗?”藤丸立香不太开心地呛了回去,但显然,在此之后,她的大脑便开始在为解答这个问题组织语言了:
“首先。”她在开了这个头之后呼了一口气,像是在缓解紧张的情绪,“我必须以一种功利而冷酷的方式在战略层面上强调事实的真相。这也是为什么我想尽可能地避免在圣吉列斯之子面前谈论这个话题。”
这一系列的开头令墨菲斯顿感到有些不安,但他仍然坚持催促了下去:“请继续。”
“唯一能够被确信的事是,当相关的仪式结束后,从中再次苏生的将是‘圣吉列斯的灵魂’。然而,鉴于万年前他的灵魂已经破碎,并且收集所有残片在万年后的现在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即便我们只考虑好的那种情况,这种‘苏生’也依然显而易见的,是一种不完美的‘重铸’。”藤丸立香这样说。
紧接着,墨菲斯顿就理解了她所谓的“功利而冷酷的方式”,到底有多么功利而冷酷:
“这又回到了那个哲学问题:这个在被重铸的灵魂当中不可避免地掺入了其他杂质的圣吉列斯,到底是否还算是‘圣吉列斯’?”
“这与我们之前——等一下!”墨菲斯顿一开始没有理解这段转回去了的话与他们当前所谈论的问题有什么关联,而当下一个瞬间,原铸阿斯塔特的大脑为他将两个看似无关的部分连缀起来之后,他的血几乎要沸腾起来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藤丸立香在陡然增长起来的灵能压力之下平静地说,“重新复苏的‘圣吉列斯’也有可能并不是伱们最初的基因之父,而是这万年来他的子嗣和帝国中的凡人对他的敬拜与歌颂所形成的某种信仰实体。”
墨菲斯顿还保持着基本的克制——但也只有最基本的克制了。智库长从椅子上拔地而起,与此同时,他的双手已经在一声巨响中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沉重的黄铜圆桌也因此种被施加的恐怖外力而震颤弹跳,藤丸立香在本能中首先关注的问题是:餐具是金属的,所以在经过这一遭之后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严重的问题,而西吉斯蒙德的黑剑已经出鞘了。
很难说是不是这一点金属摩擦声勉强维系了场面的平衡,至少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静止在原地。气温在超自然力量的压迫下迅速下降,藤丸立香甚至盯着一层透明的冰从自己杯子里剩下的饮品表面结出来。
圣血天使首席智库的怒容相当可怖,炽烈的情感几乎是在他的面孔上熊熊燃烧,这种怒火将他原本阴郁但依然英俊的面容撕扯成了怪物的模样,他犬齿部位的尖牙也在情绪的趋势下不受控制地拉长,刺出了嘴唇。而相对的,藤丸立香令自己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这个短暂被释放的愤怒的怪物,再一次地前倾身体,把手按在了已经结出薄霜的冰冷桌面上,开了口:
“这就是为什么我此前选择对相关的事实闭口不言。请冷静一点,墨菲斯顿智库馆长,您尤其不应该让愤怒掌控您的心智。”她的语调依然维持着那种可憎的平稳,“以及,我强调了很多次,请对您的基因之父多抱有一点信心。”
气温逐渐缓和了下来,没有继续以可怕的速率下降了。这或许说明智库馆长已经初步控制住了在他灵魂中翻涌的那种黑色烈火,但怪物般的怒容并没有从他的面孔上消去。墨菲斯顿再次开口时,他原本轻柔絮语般的悦耳话音也变得粗粝可怖,宛若两块钢板相互摩擦时发出的难听声响:“您不可能令我对一件我从未听闻过的事情抱有盲目的信心。”
“所以我采取的措辞从来不是请您‘对我的仪式抱有信心’,而是‘对圣吉列斯抱有信心’。”藤丸立香重新直起了身,摆着一张扑克脸把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从桌面上挪开,放回腿上,并在桌面底下不着痕迹地将它们藏进了袖子里,“我相信您对自己战团的历史和基因之父至少存在一些书面上的了解。一个不难推断的事实是,圣吉列斯是个有着坚强意志,庞大决心,并且很讨厌失败的人。”
“我不知道。”智库长坦然地承认,“除开崇敬与模仿,对大天使所传承下来的精神的学习,我又熟悉他的什么地方呢?在无法估量敌我双方的实力强弱的前提下,又有谁能笃定地判断哪一方一定会成功呢?”
令人吃惊的,藤丸立香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笑了起来。
“看来您确实不怎么了解他。这几天里您没有去和他说说话吗?”她如此评论,“您应该多去和他聊聊,然后你就会轻易地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其本质并不是‘圣吉列斯是否会赢’,而是‘圣吉列斯不会允许输这个选项继续存在’。”
“……什么?”
“圣吉列斯比您最好的想象中还要更爱他的子嗣。很多很多倍。他不太会主动提起这个,但世上只有爱和咳嗽无法隐藏,只要稍微和他多聊几句,您肯定也能凭自己发现这一点。”在说这些话的同时,藤丸立香憋着笑,从桌上捡起一只汤匙,伸进杯子里打破了水面的薄冰,“眼下又不是什么帝国的生死存亡之际,他就算是爬也会爬回来和他的子嗣重逢的。”
黑剑再次伴随着轻微的摩擦声入鞘,墨菲斯顿茫然地站在原地,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活像一个因找不到家长而手足无措的小孩子。藤丸立香缓缓啜着被动加冰的果醋,给了对方一点整理思绪的时间,然后以闲话家常般的态度询问:“说来,您作为首席智库,这些天里就真的没主动去和圣吉列斯单独聊过哪怕一次吗?我记得您在召唤仪式刚刚成功的那一天里,也是躲在大厅的最后面的。”
“我……”这一次,轮到墨菲斯顿的目光开始躲闪。气势显著地弱下去了的首席智库选择坐回了椅子上,可惜这点动作并不能很好地缓解弥漫出来的尴尬气氛。他不认为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诅咒告诉战团之外的某人是一件好事,哪怕眼前这位帝国圣人的级别显然有资格知道真相。但如果不回答或者转开话题,在此时此刻或许又显得太过生硬了。
而在墨菲斯顿下定“即便太过生硬也要把这个话题混过去”的决心前一秒,藤丸立香自己做出了解答:“难道说您是在因为您身上带着的那些东西而不敢往前凑吗?”
她是以一种开玩笑般的态度“随口一说”的,但墨菲斯顿确实因为被命中了靶心而短暂地僵住了。这点流露在肢体语言上的情感很微小,但却无疑被藤丸立香捕捉到了——在那一瞬间里,她的面容上从平静的微笑开始缓缓转变成一种混合了困惑与惊讶的表情。帝国圣人放下杯子,略带郑重地再次正对着首席智库:
“等一下,您可别告诉我,我刚刚蒙对了。”
(本章完)
第299章 胡编乱造jpg
首席智库带着一种混杂着紧张、不安,以及数种其他负面的糟糕负面感情提问:“我必须得问问您是怎么意识到这一点的。”
“这也不是很难猜,想要尽可能避免和一个对自己重要的人深入谈话总归也就那几种理由——”
“我不是指这方面。”墨菲斯顿被对方第一时间错误地抓取了重点的事实噎了一下,这点中断并没能在任何意义上缓解他的情绪,“您是怎么发现我‘带着什么东西’的?”
在这个刹那间,他又结合此前已有的一些已知信息产生了一些错误的联想:“难道教堂中的那一位已经发现了——”
“——这不是他告诉我的,但我相信他对这件事肯定早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藤丸立香及时地掐断了对方让自己的思维向着深渊一路滑坡的路径,“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每个人在完成了改造手术之后,在碱基契约的影响下,都会至少与圣吉列斯的灵魂产生微小的共鸣。况且,教堂里的那一位也可以看做是被圣血天使的血脉呼唤而来的。你们身上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都不太可能瞒过他,从他的角度来看,你的问题肯定很明显。但既然圣吉列诺早已珠玉在前,你身上的问题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这段话让墨菲斯顿不得不暂停下来,消化了几秒。其中透露出的信息有太多值得首席智库深究的地方了,但他首先还是选择提出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所以,您是怎么知道的?”
再次在“岔开话题”这個目的上惨遭滑铁卢的藤丸立香不得不以尽可能笼统的形式提供了部分事实:“其实我灵感很低,这事不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只是有一些其他的……嗯,‘辅助观测手段’。”
这位给藤丸立香偷偷递送小秘密的“辅助观测手段”现在也可以被笼统地定位在“桌子底下”。有的时候迦勒底的御主也会怀疑,自己的影子是不是被基督山伯爵当成了什么异次元传送门。但似乎对这位复仇者来说,墨菲斯顿凭自己的意志所约束着的某些东西,几乎就是明晃晃地把“同类”两个大字写在他脸上了。
首席智库对这个答案感到忐忑和绝望。一个不仅关乎他自身,而且也很可能与整个战团有联系的重大秘密被戳破总归不是什么好体验,即便戳破了这一事实的王座特使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因此对战团采取什么行动的意思。但此时此刻,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对此的情感与看法并不是那么重要。现在的墨菲斯顿依然能够冷静地思考,并据此按部就班地提问:“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又对此了解到什么程度?”
“我们第一次照面的时候,在阿拉克斯·天使堡垒的围墙大门前面。那时候我就被告知这件事了。”藤丸立香的回答令墨菲斯顿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没有办法根据已有的信息理解藤丸立香的逻辑,“我完全理解每个出色的智库都可能有一两项压箱底的独门绝技,而且这种绝技有时候看起来不是非常安全。我也相信您的战团肯定也对您的情况再一定程度上有所了解,既然您还在首席智库的位置上,我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要是在公开场合对这一点提出质疑的话,就显得太不礼貌了。”
墨菲斯顿意识到:首先,帝国圣人本来应该没有对此进行详细追究的意思;其次,她似乎是以某种形式直接观察到了事件结果,而这又令她对实际情况微妙地产生了一点误解。
他拿不准是否应该把这件事和盘托出。从对方的态度看来,就这么把这个话题略过去显然是个可以选择的选项,藤丸立香在这之前没有深究他身上的“黑漆漆小问题”,那么在之后大概率也不会在这一点上抓着不放。诚如她所说,她即便有大恩于所有天使子嗣,对于圣血天使战团来讲也终究是个外人,在双方的关系之间预先留出一定程度的空白是更恰当的,但墨菲斯顿心底的一小部分依然试图说服他自己,或许他该问问对方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圣血天使的首席智库对自己从前所见的一系列幻象依旧抱有疑虑,也深知自己所身负的不正常毁灭之力很可能会引发某种毁灭性的结果。即便他在度过了自己的卢比孔河之后,附着在他身上的“黑天使”的力量(姑且这么称呼吧)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被大贤者考尔全面强化过的肉体和精神成为了新的坚固牢笼,牢固地将他灵魂中的暴虐能量封锁在了体内,并供他在需要的时候如臂指使地挥洒,但墨菲斯顿依旧对在此之前的那段不得不同自己灵魂当中的杀戮与疯狂日夜不辍地对垒、甚至要把自己锁进炼金天球最深处的灵能监牢中的日子心有余悸。
他认为自己需要知道是什么造成了他的特别之处,但这个问题放在现在,又没有从前那样急迫和必须了——至少没有让墨菲斯顿冒着拖整个战团下水的风险继续追问的价值。这两种相互冲突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厮杀,直观地表现在外,就是“墨菲斯顿沉默了两秒钟”。藤丸立香很可能在这两秒钟里对什么会错意了,因为她接着做出了补充: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大可不必太过忧虑。虽然表现形式略显……极端了,不过我轻易能看得出来,这个技术当中本质不包含任何异端成分。如果挑了个难搞的对象实行降灵术的话,就确实会让结果显得在时时刻刻走钢丝,这是——”
“等一下。”墨菲斯顿意识到,有些答案正在他唾手可得的位置,他无法忍受就此放任它们溜走,“您是说,我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可以被看做一种‘降灵术’?”
这次轮到突然被打断话头的藤丸立香在茫然的神色之下沉默了两秒:“……您是说这个不是……呃……出于您自己的意志执行了法术然后造成的结果,是吗?”
墨菲斯顿不是很想谈细节,他选择强调只对他有用的那部分事实:“所以,您确实认为这是一种‘降灵术’。”
细细想来,这个结果也说得通,他在生死交界的幻象当中,确实有这么一段“黑天使附在他身上并与他融合”的记忆,只是他不确定那是实际发生了的事情,还是某种对现实的隐喻或笼统的意象。另外,这也与墨菲斯顿原本认知中的“降灵”差距有点太大了。
“是这样的,而且你真的需要跟圣吉列斯好好聊聊这件事。不用我提您也应当知道,如果是以自身为载体执行降灵的话,自己的心智也更容易被借由自身肉体降临于现实中那个灵体影响。”藤丸立香严肃地告诫,“我从审判庭的档案上知道,您在第二次阿米吉多顿战争之前所使用的名字并不是‘墨菲斯顿’——如果您当时突然决定改名是因为借由降灵获得了其他方面的力量的话,我得说这真是一招烂棋。”
任何一个稍微受过教育的灵能者都不可能不清楚名字的重要性,但墨菲斯顿依旧反驳:“卡利斯塔琉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从我在战场的废墟爬起来的那时候起,我就清楚地意识到,我完全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叫‘墨菲斯顿’的人。”
“如果您哪怕在形式上保留‘卡利斯塔琉斯’这个名字——算了,时间过得太久,现在复盘这个也已经没意义了。”藤丸立香叹了口气,拧着眉头开始思考什么,并且显然咽下去了一句未出口的话,转而提问,“您对自己到底降灵到了什么东西,或者说,被什么东西强行附身了,是否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墨菲斯顿不着痕迹地瞥了沉默在一边的西吉斯蒙德一眼,稍微权衡了一下,才开口:“我认为它极大概率是我战团诅咒的具现化。”
在读过战团长与帝国圣人在宴会上的交谈记录后,首席智库可以确信,不论红渴还是黑怒,在藤丸立香面前都完全不是秘密。而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后者在一声轻叹之后,确实给出了一点听起来相当乐观的预测:“我本也大致有所猜测。既然情况确实如此,那么好消息是,我认为随着圣吉列斯逐步整合自己灵魂这件事的逐步推进,天使血脉诅咒当中黑色的那部分应该会有所缓解;但相应的也有坏消息,您身上所附着的这个灵体和圣吉列诺也有概率会逐渐变弱。”
如果说这份不属于他、甚至令他在无数个日夜当中对自己也胆战心惊的力量会就此削弱,那么墨菲斯顿当然没什么不舍的。就算最终的结果是,他不得不从智库馆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回去做一个普通的编修员,他也非常愿意。但圣吉列诺……?
“这与活圣人又有什么关系?”他忍不住对此追问。
“首先纠正一个措辞,圣吉列诺应该从始至终都没有当过‘人’。我确信他是一个完全的亚空间生物,一个由圣吉列斯本人死亡时的残念、对子嗣未尽的嘱托、战团常年的信仰和口口相传的轶闻、一些已故的天使子嗣强烈的希冀拼凑而成的实体。准确地说,他没有任何一个确切的‘原型’,完全是因万年来圣血天使对‘天使美德’的信奉而形成的架空生物。”藤丸立香如此说,“其次,我认为您身上的那个,本质上应该也和他差不多,把概念反转一下就是了。简要来讲,这与我们话题之间的联系就在于,在圣吉列斯重铸自己破碎灵魂的过程中,无论如何他都需要一些‘粘合剂’来填补自己无法找回的部分,而此二者在神秘学意义上对他来讲无疑是一种顺手的资源——当然,我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他是否会动用这种‘资源’。”
她停了下来,又端起杯子,并给墨菲斯顿留出一段思考和证明的时间。但在她成功放下杯子之前,首席智库的下一个问题就追赶了上来:“您的意思是,在圣吉列斯大人重铸自身的过程中,他将不可避免地被一些外来影响异化。”
“大致上可以这么理解。”藤丸立香对着杯子说,声音因此而多了一点回音,“他的确会不可避免地‘混入某些杂质’,但不会到‘异化’那么严重。”
这又让问题的最终落点回到了哲学上,但墨菲斯顿决定不去仔细思考它了。首席智库叹了口气,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转开话题又问了一些具体执行上的细节。在藤丸立香对相关的问题尽可能作答之后,这一顿磕磕绊绊的宴请总算是结束了。
在被盲眼仆人带领着离开智库圣所时,藤丸立香所走的路程显然要比进来的时候短得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事实显然令西吉斯蒙德变得更加烦躁了,但藤丸立香则略有点神思不属,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
“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点什么。”在与仆人告别之后,她这样对身边的黑骑士小声抱怨,“但我真的不记得我到底忘了什么了。”
——
“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面对着抛锚在一片旷野中的“试做品一号”,阿库尔多纳如此说,“你要不要试试对欧姆弥赛亚祈祷?说不定会有用呢?”
放在以往,信奉帝国真理的盖博瑞·桑托高低得呛他两句,叫他少提一点这种不知所谓的建议。但现在,他那张被大量机械改造覆盖着的面容上,仅存的少量血肉部分竟然显出了一点沉思的表情:
“但这东西本质上不全是以帝国技术造出来的。”在无法可想之间,信奉帝国真理的咒缚钢铁之手一连长竟然开始对同僚不着调的建议进行起了严谨论证,“伱觉得她的机魂会信欧姆弥赛亚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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