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他花了一些时间来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又花了一些时间来意识到所有人都不对劲。他在这两件事上用掉的时间很长,非常长——可能有几个小时。就算是对于一个凡人来讲,要用如此长的时间来意识到如此明显的事情,也足以称之为“迟钝”了。
但必须得同时纳入考虑的是,放在同样的条件下,凡人是不可能意识到这里出了问题的。
艾丽塔还在他身边,手里捧着她装粮食配给的小罐子。老汉克则在更远处,蜷缩着他被“蓝灰症”攀附的肢体,随意地坐在台阶上。
他们本来……是在做什么……来着?
为了思考这个问题,赛维塔又不自觉地花掉了十几分钟。他们原本在整理返回第四区时所要携带的行装,他自己甚至还又一次下定决心,要脚踏实地、直面自己的命运——若是他还能正常思考的话,现在回过头去看,他是一定会嘲笑自己,那时到底生出了一种多么可笑的雄心壮志的。
但他不能,所以他的思考就只到自己的目的为止了。
赛维塔滞涩的思维运转的速度依然缓慢,但也比之前要快得多。放在其他环境里,这当然不是值得称道的事,但在当下,他已经比这颗星球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更加出色了:至少他还能思考。
他并不知道自己曾长期地浸润在一个行星级别的大型混沌仪式中,没有意识到他来到这颗星球的十个泰拉年,或者说九个当地年里,他一直暴露在微量的亚空间辐射中。他与这颗星球上居住的六千万人类一样,在混沌能量对心智的影响下无从发觉这是仪式所需求的九十九个当地年的最后九年,星球的土地、水源,甚至于生长出的植被都在这接近收获的九年中急速地做出了它们最后的变异,自然也发现不了依赖这些生存的自己也被类似的诅咒渗透了骨血。
但他现在仍在思考。
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依旧作为蛛丝吊住了滑向地狱的赛维塔的因素有二:其一是源自帝皇的生物炼金术。阿斯塔特改造手术确实从他们身上拿走了一些东西,但显然,赠予这些注定超出常人的战士们的更多。其二,则是他与生俱来的灵能天赋。
很容易被忽略的一件事是,亚戈·赛维塔里昂是一个灵能者。
他并不喜欢自己的这种天赋,反正他不靠灵能也足够强了。早年间,在他还尚未接受改造、踏上星海之前,他就已经因这个天赋而过于经常地听见亡者的絮语了。等到他成为阿斯塔特,他甚至在第八军团履职期间试图将这种天赋封印起来,寄希望于它会自己消失。只可惜,这显然是一种痴心妄想。这种他从未理解也从未成功掌控的力量只是在封印底下与日俱增。如果不是曾有贵人相助,他恐怕真的会被自己的天赋杀死。
即便他在黑暗天使的战舰中,从为他们工作的小星语者奥塔尼那里勉强学会了该怎样约束并使用这种能力,他还是一直不喜欢这种天赋。它令他看到很多他其实并不想见到的景象,听见很多他其实并不想听到的声音。在杰斯塔尔生活的十个泰拉年里,他逐渐理解自己的基因之父到底是怎样被无法控制的预言所逼疯的——万幸,这颗偏远行星上的可见的绝大多数未来都足够安稳平静,因此他尚无由此精神失常之虞。
但就是这个他并不喜欢,甚至差点杀了他的天赋,现在正在救他。
阿斯塔特改造手术令他无论在躯体还是精神上都较常人更加坚韧,给予他挣脱常人只会被困死的罗网的基本条件;而他自身的灵能总算意识到那些潜移默化的“改造”将会夺取他自主思考的能力,因而在赛维塔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地流转起来,想要夺回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他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但他思考的速度确实在变快。
他用了五分钟,意识到自己并没离开自己最后记忆中的场景太远:他现在站在货站建筑外侧的空地上;两分钟之后,他明确了和自己同样暂住在货站中的几乎所有人都同样聚集在这里;又过了三十秒,他认知到四周几乎所有人的“蓝灰症”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加重。
赛维塔活跃在第三十个千年。他更熟悉的宣传口径是“帝国真理”,但他也不是没在大叛乱发生后见过其他更……狂热的一些堂兄弟们到底做过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因此,他不是很清楚在发生什么,不清楚该怎样脱困、怎样阻止这件事继续向一个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万幸总归是能确定,正在发生的这件事情是超自然的、不能用常识与逻辑来解释的。
然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这或许可以用同样不能以常识与逻辑来解释的、超自然的灵能来应对。
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在被这种超自然的力量拯救的同时,也在同时正被它杀死。
他在现实世界看来毫无异状,然而仅跟随本能不停流转,却缺少基本防护的灵能不自觉地点亮了他的灵魂。对于帷幕之后的那些生物来讲,这就如黑暗中的一点烛火,土砂中的一点食物,看起来毫无威胁、毫无防备,只会令那些虫豸趋之若鹜地扑咬上来。而一直以来对灵能力量缺乏真正理解的赛维塔,恐怕没有什么能够抵御未生者的手段。
尚还阻挡着它们的只有阻隔在亚空间与现实之间的那一层帷幕,然而在大裂隙展开后,在近百年的混沌仪式的影响下,那层帷幕早已薄如蝉翼,岌岌可危。
事实上,正式的发令枪还没响,它们就已经开始寻找合适的目标大快朵颐了。
赛维塔被影响过的思维太过迟滞,令他没能发现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等他在一番努力尽可能恢复正常后,再转过头去找,见到的就是已经变得不成人形的老汉克。
想来,对于帷幕后静待分赃的恶魔来说,被混沌侵染得更深刻的躯壳会更好夺取,“蓝灰症”病史长达四十年以上的老汉克自然首当其冲。这位油滑、闲适,总是能钻到空子截留下一丁点物资拿来酿酒的老人家呻吟着,早已变成蓝灰色的皮肤上伸出了羽毛,肢体的骨骼结构在令人牙酸的摩擦与断裂声中迅速地变得更类似于鸟类,他在痛苦中胡乱挥舞着手臂,或许是想求救,或许只是想抓住点什么,但他飞快地异化的发声结构已经不再支持他像一个人类那样说话了。
赛维塔因此无从得知老汉克在他意识的最后想要表达什么。那双因年龄与操劳而早早变得浑浊的双眼闭上后,再睁开时,其中就已经闪烁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带有非人智慧的欢欣而邪恶的光芒。于是,不需要任何相关的知识,甚至哪怕是脑筋死板地将帝国真理奉为圭臬的人,在见到这样的目光时也能立刻确信:老汉克已经死了。
现在占据了这具物质领域中的躯壳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样的事情并不仅仅只发生一次。老汉克或许首当其冲,但在这星球上劳作的人,又有几个没有在混沌仪式的渗透之下染上“蓝灰症”呢?而即便是那些在体表没有相应的症状显现的人,又能称得上是安全吗?
赛维塔作为阿斯塔特,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了十个泰拉年之后,此时也仅仅能勉强支撑。何况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普通凡人呢?
他听见小罐子落地的声音。不需要多敏锐的听觉,任何人都可以从声响中轻易分辨那只被十年如一日地使用、封口不严的铁皮小罐在与地面碰撞时被震落了盖子,里面装着的圆麦哗啦啦撒了一地。他的视线中还有许多一同工作过的,只说过几句话的,勉强认识的或完全不认识的人在抽搐哀嚎,但赛维塔并不是非常关心他们。他只是拼命驱策自己仿佛锈蚀的颈项,想要往艾丽塔的方向看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能做些什么,他也隐约清楚自己完全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但他依然转过头去,认为自己至少得确认艾丽塔的状态。
他的目光滑过地面,一颗颗圆麦从他的眼前蹦跳着滚过。赛维塔陡然间意识到,圆麦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它的确在脱壳之后是一种有着饱满圆形的谷物,但绝没有这么圆,也绝没有这么像缩小的眼球,更不会咕哝着语调欢快内容亵渎的低语在地面上自己滚动,甚至在相互追逐。
……杰斯塔尔出产的粮食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就在他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被那些满地乱跑的圆麦吸引的时候,艾丽塔颤抖着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他的视线还没能捕捉到她,但似乎也并不很需要了——因为在一切之前,从那只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手”的手上传来的触感,是恐惧。
是午夜领主一连长亚戈·赛维塔里昂此生最为熟悉的一种情感,没有之一。在他的视觉接收到信号之前,他的触觉、听觉甚至嗅觉就已经统合了这种抽象概念,将之作为一个答案传递给了他的大脑。
艾丽塔已经几乎全部变成蓝色的手以本不存在的尖锐爪尖挂住了粗糙布料上的细孔,她恐惧的呜咽与痛苦的颤抖随之一起被赛维塔的触觉接收。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就在他的身边响起,赛维塔滞涩的颈项总算是成功地扭转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他总算能看见艾丽塔现在的样子:
绚烂的羽毛已经覆盖了她的手臂,向着她的躯干处蔓延。她的躯壳被渗透的混沌力量无声地扭曲,多出来的增生组织撕扯着她身上朴素的衣料。赛维塔清晰地看见她颈侧的那道原本会被藏在高领上衣遮掩下的伤疤,那道他曾亲手修复过的、平直纤细的白线,在令人头晕的蓝色蔓延上来的几个呼吸之内变得仿佛活过来了一样,蠕动变化为了一个玄奥的符号。
艾丽塔总是微笑着的可爱的面庞已经被痛苦和恐惧扭曲得不成样子,蜿蜒的泪痕从那双绝望的眼睛中流下,划过白皙面颊上的小小雀斑,悄无声息地砸到地面上。
“贾各布……贾各布……该怎么办……救救我……”她的声音也不复原本的开朗,其间已经被混入了不似人类的尖锐刮擦声。
正被异化为某个其他物种的艾丽塔,本能地向着她所知中最博学也最信任的人求救:
“有东西……在吃我……”
但是她所祈求的对象,午夜领主一连长亚戈·赛维塔里昂,什么也做不了。
一种无名的悔恨与怒火自他的胸腔蒸腾而起:无辜者就在他眼前受苦,而他又一次,什么也做不了。
宣告午夜零点来到的钟声准时响起,庆典的第九天来临。发令枪真正地响起,帷幕彻底破碎,杰斯塔尔的表面开始了一场并不属于人类的狂欢飨宴。
在人类的精神几乎不能承受的沸腾欢声当中,赛维塔安静地质问自己:
你为什么,再一次地什么都做不了?
赛维獭!獭獭开!一直摸獭獭开!!(发癫)
(本章完)
第25章 是为了感谢花之大哥哥跨次元襄助
预言中的那个时间越来越近了,而康拉德·科兹只是烦闷地等待着。
风暴边界号处于自动驾驶状态,外壳铺盖着某种甚至能避过鸟卜仪探测的魔术迷彩,毫不引人注目地悬浮在第一城市的上空。
它和这座庞大的城市一同迎来了杰斯塔尔的落日,一同接收到了海斯汀技术官在广播中发表的亵渎的演讲。唯一的区别是,这艘船上没人主动听取那些来自亚空间的邪恶低语,但这并不意味着,同样位于杰斯塔尔上的风暴边界号就能独善其身。
混沌的污染并不仅仅存在于能够被人耳识别的声音当中,还隐藏在随着全球广播网络传递的电信号里。亚空间的流毒诡计多端,它们的确无法感染风暴边界号本身的系统,也不能扰乱船体内部自成一派的奇异规则,更不够格影响到这艘船上的任何一个正式乘员——但非正式的那些则另当别论。
那些低语中的某些关键词似乎触发了什么。随着演讲进程的推进,分别关押了那十八名午夜领主的小舱室里传出了阵阵哀嚎。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海斯汀技术官,或者说,身披着海斯汀技术官皮囊的那个东西在演讲当中混入了能够引爆他人体内积存的混沌污染的咒文。这原本是作为仪式的一环,专为杰斯塔尔上世代生存的居民所准备的,但这条咒文在选取对象时显然并不怎么挑剔。
作为变节战帮的成员,长期将亚空间当做掩护与帝国周旋的混沌阿斯塔特,要说这几位午夜领主身上一点混沌污染都没沾过,任谁都不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康拉德·科兹很清楚这一点。这结论的一部分是结合事实就能以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得出的,另一部分则是他在预言的幻景当中看到的。在他见到他这十八个子嗣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明晰了这些人的末路:被他杀死。或早或晚罢了。
他们没有死在他们作恶的现场,而是被扣押了起来,那么他们就会死在他们被扣押的地方。科兹从最开始就如此确信,而他的预言则在一小段时间之后为他的这个推论提供了佐证。在距离那个时间点越近的时候,那个未来就越发清晰:他看见自己的子嗣被混沌的低语折磨,被亚空间的污染扭曲心智;他看见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因为精神承受不住而向大敌屈膝,另一部分则由于肉体的变异太过严重而化为失去心智的怪物;他看见自己束手无策,只能以死亡毁弃他们的性命,审判他们的罪恶,终结他们的戕害,瓦解他们的痛苦。
他在预言当中什么也没能做到,因此,他在现实中干脆什么都没有做。
他在等待那个时间,那个令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的节点。在度过那一瞬间后,他就将杀死这艘船上他所有的不可救药的子嗣们,然后他将下到地面,将宁静的死亡恩赐给他最喜欢的那个,但也同样病入膏肓、早已回天乏术的儿子。
在舱室中囚犯的痛苦呻吟里,风暴边界号中特有的那种违和感再次出现,科兹感到自己正被什么东西不带恶意地注视。
半年前刚刚登上这艘船时,他还尝试过寻找这种视线的源头,只是在数十次无果的搜寻并确认其无害后放弃了。若是平时,他会选择像往常一样忽视掉这种没有影响的违和感,但现在,这一点点撩拨着他第六感的刺激也令他感到极度烦躁。
时隔大约四个月,科兹再次起身准备寻找这种违和感的源头,但在他起身的那个瞬间里,另一个未来的景象从他的眼前轻柔地汩汩流过:他看见船上的这十八个午夜领主活了下来,身披拼凑起来但显然重新整饬过的动力甲松散地结成阵列;他看见身穿终结者战甲的亚戈·赛维塔里昂站在所有人前方,漫不经心地使用链锯戟支撑着他的重心;他看见自己在领导这只小队,看见他们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长驱直入地直捣敌人的核心阵地——
——他在幻景中挣扎起身,努力将意识拽回到现实,朝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斥问:
“到底是什么人编织了这愚蠢的幻象?!”
藤丸立香与索姆尼依然身处于黑暗天使的狮鬃号上,当时当刻,风暴边界号上能自由行动的人只有科兹一个。按理来说,他的提问不会得到回应。但几秒钟后,一个听来轻浮、给人不怎么可靠的印象的年轻男声凭空在舱室中响起:
“你以为我想用这么有失水准的粗糙手段吗?”那个声音理直气壮地指责了回来,就好像在这件事上有问题的不是他而是科兹一样,“说到底,本来就不应该怎么期待跨越世界的障壁、在完全不同的运行环境下施展出来的魔术的精度吧?能做到这种事就算是我也已经很努力了!这时候最该做的不是批评幻象的精度,而是夸奖我很厉害!明白吗?”
科兹警觉地扫视四周,可不论是正常的视觉还是天赋的预兆都没有给他任何启示。那个声音还在自顾自地抱怨着:
“我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可是你为什么不睡觉啊——我是真的很拼命地在让立香故事里的所有支线都能以Happy End收场!很拼命了!”
——
“我不理解。”在进行了一系列情报收集(或者说,与黑暗天使火翼大导师斗智斗勇)、遥感勘测、数据拟合以及建模推论之后,坐在桌子前面的藤丸立香沮丧地捂住了脸,“虽然我明白和奸奇恶魔谈理解就是踏向深渊的第一步……但我不理解!”
兰马洛克扫了一眼索姆尼面前投射出的一大堆全息光屏上的示数、波形图与建模。很好,他什么也看不懂。
“这个仪式……有什么问题吗?”
“仪式本身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简单明快。”藤丸立香从自己的手掌后面抬起头来,伸手去够其中一个全息光屏,下一秒,她所希望的那一面显示屏幕就在索姆尼的控制下飘了过去,单独分出来投射在他们面前:
那是杰斯塔尔行星周边的时空翘曲率简图,在主要依靠亚空间进行超光速航行的帝国中算是一种长期坐冷板凳的技术,就连机械教的成员中也很少会有对此挂心的。其实哪怕只是相关的监测技术,在宇宙航行中也不是毫无用处,但是……
兰马洛克把这些无关的思维发散甩出脑海,专注于藤丸立香展示出的示数。
或许要理解这种被冷藏的科技会通过数据显示什么,对于其他军团的阿斯塔特来讲多少有些困难,但兰马洛克属于第一军团。
“简单地说,这个仪式最主要的目的是做出一个‘抽水马桶’来,在最后的阶段一按按钮,就把整个星球全都冲进亚空间。”藤丸立香在光屏上指出了几个关键的示数,展示了杰斯塔尔附近亚空间能量波动与时空翘曲率的相关性,又拉出了另一个建模:
“你看,行星周围被扭曲了的时空正在将它完全包裹——事实上,类似的事情早已经在亚空间里发生过一遍了。理论上,那颗星球上常驻的星语者早在五十年前就应该发现他们的星语通讯传不出去。但我不认为杰斯塔尔上还有任何正常的星语者。现在只要在物理世界这一边的时空也将这颗星球孤立出来,它就毫无疑问地形成了一个完全无法沟通外界的时空特异点。介时,外部的观测者将永远无法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抽水马桶’就可以自己安安静静地‘冲水’了。”
“……的确是一场灾难,但这么听起来它的危害不会很大。”兰马洛克如此说。舍弃一颗原本属于异形的星球,对他来讲不会产生任何意义上的心理负担。
“不是这样算的。这不是向一颗星球发送灭绝令打击并把它从物理意义上完全毁灭这么简单的事情——它是被卷去物理宇宙的维度之外了。”藤丸立香思考了一会儿,“打个比方,一张白纸上用铅笔画了一个小点,这张纸是物理宇宙,小点是杰斯塔尔。如果要在物理层面上毁掉这颗星球的话,我们的做法是用橡皮把它擦掉,但这个仪式不是这样做的。它是从别的地方拿了把小刀来,直接把这个小点连着承载它的那部分纸张一起挖走了。”
兰马洛克隐约明白了一部分:“这个仪式最终会在物理宇宙中留下一个洞。”
“而且这个洞里还会自然地有水流冲过。”立香补充,“是什么水我不好说,但反正,这个洞确实会在水流的冲刷下变得越来越大,然后就会有更多水不断地继续撕裂物理宇宙……恶性循环。”
兰马洛克沉默了一会儿。他确实身经百战,面对过有形的敌人,也与无形的怪物战斗过,但面对这样的问题还是第一次。“亚空间入侵撕裂物理宇宙”这种事,对一个活跃在第三十个千年的阿斯塔特来讲还是太超前了。
趁着这时候,索姆尼似乎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时机,立刻做出提醒:“尚未开始推算敌人的存在规模。”
“没意义,这颗星球上的混沌能量完全精确地按照仪式的程序路线运转,只能勉强找到一点点恶魔的痕迹。情报严重不足,何况我不觉得主持这个仪式的是什么厉害角色。”
“或许可以通过仪式的规模在排除冗余数据后进行反推测算……”
“不是那样算的。”藤丸立香摇摇头,“仪式这种东西最根本的意义是‘通过某种约定俗成的步骤向外借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换个好懂的比喻,就好像是动力剑。剑术高手拿着动力剑当然危险系数更高,但要是只想要完成‘劈裂钢板’这样简单的目标的话,随便一个能拿得动剑的小孩子按开开关也可以轻易完成。我们现在只看到‘剑’的部分,可以说它运行得精确而完美,确实是把好剑,但要是据此随意判断‘持剑人’的水准,就是战略上的重大失误了。”
“这个……仪式。”兰马洛克总算找回了他的声音,“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它?它有可称之为核心的重要部位吗?如果将之破坏——”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强行阻止反而可能会有反效果。还是那个动力剑的比喻,伱让它砍下去当然有问题,但如果你朝着它的供能部位射击让它炸掉,恐怕也很难有什么好结果。哼,不管我们阻止与否赢的都是对面,仅从这一点来看确实符合万变之主仆从的手笔。”
藤丸立香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缓缓从桌子前面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解开披在奥特瑙斯外骨骼外面的披风,将它连同天鹰权杖一起塞给了索姆尼,“就让仪式进行下去,等那个时空特异点形成——然后直接从特异点内部进行干涉,在对方砍下来的那个瞬间无刀取,再把剑插回到对面的喉咙里,这就是我的专业领域了。”
在所有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安排下一步的任务了:“兰马洛克先生,我希望狮鬃号可以去截停帝国内政部派来的征税舰队。在杰斯塔尔的特异点真正完成之前,那些满载着被污染的粮食的运输船必定会先行离开,好让混沌的影响力扩散到其他星系中。黑暗天使并不必特别对那些粮食做什么,只要用追捕逃犯、检查船只上是否有偷渡客的借口让他们无法前往曼德维尔点进入亚空间就行。剩下的问题等到特异点解决了之后自然会被修正。”
兰马洛克到现在也依然保持着全装、戴着头盔的状态,但即便如此,任何人也都能轻易地从那一身毫无特色的动力甲底下读出他的不情愿。藤丸立香暂时没有处理这个问题,而是转头向身侧的金色巨人表示:“索姆尼,我需要你传送回到风暴边界号上,将能源供应重连为特里同引擎,我可能会需要你的宝具支援。”
索姆尼有些迟疑:“此项机能尚未经过测试,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它可以正常运转。”
“没有关系,跟着感觉走就行。如何释放宝具是英灵的本能行为,就像人类一出生就自然地知道该怎样呼吸,不需要什么理性思考和测算。”
金色的巨人没说话,但看起来还是很困惑。他本能地抱着藤丸立香塞过来的那些东西,然后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您不一起传送回舰上吗?”
“不了。要考虑随着时空封锁的形成,亚空间传送也受到影响的可能性。你的物质形体是由以太编制而成的,就算落点被叠进墙壁里了,也只要灵体化就能轻易脱困,我的话真的会死。”
藤丸立香冷静地做出了疯狂的决定:
“我直接从狮鬃号上执行轨道空降。”
(本章完)
第26章 是他让梦境与现实得以交汇
时间停止了。赛维塔眼中的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万籁俱寂。几乎令人精神崩溃的欢声与哀嚎在转瞬间止息,眼前的一切都定格在原位,仿佛在呼吸间被封装进透明的琥珀中。
只有在胸腔中熊熊燃烧的自责与愤怒还提醒着赛维塔,他仍活着。
他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但艾丽塔就在他的面前,凝固在她的最后一刻。赛维塔对眼下正在发生的任何事都毫无头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什么在毒害杰斯塔尔上的居民?艾丽塔,艾丽塔她——
“她没救了。”一个声音以他相当熟悉的讥嘲语调,残忍地如此通告。
赛维塔机械地向着那声音的来向转头。他的思维几乎完全被怒火充斥,因此甚至没有注意到,只有他依然能在这个万事万物都被停滞的时点里移动。他想咆哮,他想质问,但所有的文句涌现在他的嘴边时,本该化成的声音却又被他自己消去了。
他看见一个原本不存在于此处的庞然大物:一个阿斯塔特,一个午夜领主。他身披铁骑式终结者装甲,无疑是由诺斯特拉莫特有的精金矿熔铸打造,明丽的闪电纹路在如深蓝夜色般的铠甲上流淌。除开军团徽记与连队标识之外,他的铠甲上没有更多的装饰——既没有午夜领主中常见的人皮骸骨,也没有帝国更通行的荣誉勋章,但上面零碎的战痕已经说明了它以及它的穿戴者曾在战场上立下诸多丰功伟绩。
这不合理。
赛维塔迷惑地看着对方的连队标识,一种更大的疑惑在他的内心中孳长。只是,在他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的那个瞬间之前,随着变故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位阿斯塔特已经摘下了自己的蝠翼头盔。
然后,他在那头盔下面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没救了。”那个摘下了头盔的“赛维塔”如此重复,“‘未生者’在吞吃她的灵魂。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法阻止这个过程,即便能,她也已经因此而破碎。死亡即是她注定的命运,我们唯一能决定的是,她会怎么死。”
这个感觉太奇妙了:另一个自己就在自己的面前,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胡言乱语”。这就仿佛某一天在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虚像陡然间活过来了那样荒谬。
因为这件事是如此荒谬,赛维塔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顺着对方所给出的情报向下追问,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
另一个赛维塔对如此无礼的质问早有预料。他勾起自己被疤痕穿过的那一侧嘴角,露出一个看上去丝毫不带善意的微笑,开了口:
“我就是伱,但我又绝不是你;我存在,但我又不存在。”他用一种恼人的语气慢吞吞地说,“我是一片虚构出的记忆,一段假想中的故事,一个不会出现在过去、现在或未来任何一个时间点的切片。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不是人类,而是和那些‘未生者’有些相似——哎,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些智库老爱用这种句式讲话了。”
赛维塔脸上同时混杂着“不理解的茫然”与“被冒犯的怒火”的那种表情显然很好地娱乐到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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