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救世主掉到锤四万哪算退休啊 第3章

作者:冰洞海豹

  “也包括我试着改变诺斯特拉莫?”

  “不然伱以为我指的是什么?指责你把夜幕号弄得像是什么古典音乐之都吗?”真正的第八军团之主在这句话中发出了怪物一般的尖啸,“——我倒确实对此有话要说:第八军团应该是正义的铁锤,惩罚的利刃,散播恐惧的断罪者!而你让他们变得软弱!”

  面对一个原体的非难,尤其是康拉德·科兹的非难,藤丸立香依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恐惧。她对此表露出的唯一带感情色彩的行为只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在许多事情上都有分歧。如果事情像帝皇所计划的那样发展,我们恐怕得好好磨合一段时间了。”

  康拉德·科兹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也打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个计划,但即便他已经在塔古萨得到了确凿无疑的审判与死亡,在被帝皇唤醒了灵魂、进入幻境之前,他意识到,在生时的那些本能仍旧深深地刻在他缺乏物质实体支撑的身上。

  他看见了这个计划会顺利地进行到最后,然后它会成功。这也是为什么,纵使他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依旧近乎顺从地按照幻境的安排度过试炼;这也是为什么,即便藤丸立香的确在很多层面上惹到他生气,这女孩依然能全须全尾地站在原地朝他侃侃而谈。

  她在这个注定成功的计划里占据更重要的部分,甚至比康拉德·科兹还重要。所以她必须活着。

  “我们先解决一开始的话题:你觉得我的许多尝试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们无法改变那个已经注定的结果。是这样吗,康拉德先生?”

  “的确。”康拉德·科兹虽然对有关她的许多问题都颇有微词,但还是认同藤丸立香在谈话中快速抓取重点的能力的。只是,此时出现的这种认同只是加剧了自他登上这个夜幕号以来就一直盘桓在他心头的厌恶与烦躁,让他觉得自己对整件事的恶感变得不够纯粹。

  “以及,你别想靠说服赛的那套话术来说服我。”被唤醒的已死魂灵带着明确的恶意补充道。

  藤丸立香轻微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说服赛维塔里昂,我只是通过第八军团长的身份暂时压住了他的一些不够合我心意的想法。你应该也清楚,赛维塔里昂……可以说非常固执。或者说阿斯塔特基本都非常固执。想要彻底说服他们改变想法总是需要很多时间和可靠的实例。”

  “那么你很快就会发现,原体要比阿斯塔特固执得多。”

  “也骄傲得多。事实上我早就从帝皇向我展示的帝国历史以及与费鲁斯先生的接触发现了这一点。但鉴于此时此地的我们都体验过非常多糟糕的预言幻象,我觉得说不定我们之间有关‘未来’这个话题的沟通会顺利一点?”

  康拉德·科兹不置可否。即便他的心里对此有颇多讥嘲,表面上他还是做出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他打定主意要看看这个凡人——按照这个幻境的基础设定,是一个目睹了他的人生到此为止时所见到的每一个预言,却依然没因此而精神崩溃的凡人——到底有什么高论。

  “首先,我不认为在一件事的结果确定的前提下,仍然进行改变的努力是毫无意义的。”藤丸立香转回头去,将视线再次投向孤悬虚空中的诺斯特拉莫,“许多时候里一件事情会为后来造成影响的部分不只有结果——好比这颗总会兜兜转转回到原点的星球。或许它总会回到这个混乱而罪恶的状态里,但在每一次的改变最初开始、秩序与和平尚能运转的那十几年里,仍然有人因此受益。”

  凡人的想法。康拉德·科兹几乎要笑出声了。

  “这又代表什么呢?一点微不足道的成就给你带来的自我安慰吗?”

  “这又怎么能算自我安慰?一点微不足道的成就难道就不算成就了吗?”藤丸立香以相似的句式驳斥,“在原本的诺斯特拉莫上只能冻饿而死的人获得了恰当的救济,只能在流水线上被磨损致死的人获得了正当的报酬与假期,只能作为贵族的武器与炮灰被消耗的人获得了另外更有价值的出路,只能做一辈子文盲的人获得了教育与晋身的阶梯——哪怕这样的秩序每次只能运转短短十几年,但这些难道不是可喜的变化吗?我明白你们原体乃至阿斯塔特都不是很在意一般民众的生活。大远征时期,你们的目光落在群星之上,你们的舰队横扫了无数的星球,屠戮了无数的异形,剑指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一个被强加于身的未来。”

  “——但你敢说你完全没有向往过那样的未来吗?”

  藤丸立香甚至转过身来对他咆哮,而康拉德·科兹确实被问住了一个瞬间。

  他没有回答这个质问,但不作回答这一行为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那是一个描绘了全人类幸福的未来。”稍微稳定住情绪之后,藤丸立香的语气变为轻柔的低语,“而人类的幸福,就是在这些你们并不在意的事情当中萌发的。”

  “但这没有用。”康拉德·科兹也用相似的音量低声回复,“你也清楚,这些东西在诺斯特拉莫上都是只能维持十几年的虚幻泡沫,看起来或许美好,却终究会在破碎之后跌落回底下满盈着致命化学物质的泥潭里。”

  “泡沫可能终究会破碎,但泡沫确实存在过。”藤丸立香说,“明辨是非、心怀正义的人就在这些轮回的浪潮中生长砥砺,当这些人的数量越来越多时,混乱再想要取代秩序就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直到它再也无法形成气候——我有数据能证明这一点。”

  天真。康拉德·科兹如是想。但他开始难以界定这种做法该算是可笑还是可敬了。

  “或许如此,但那需要多久?”他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质问当中不再带有那么明显的恶意与敌意了,“是你期望中的那个海清河晏的未来先到?还是诺斯特拉莫的终结先到?你的预言没有告诉你吗?”

  “……我不是很能明白你对那些预言的看法,康拉德先生。”藤丸立香叹息着,“在我看来,你在你的人生当中完全被它们困住了,但我因为一开始就有所提防,所以成功逃脱。作为一个不在囚笼当中的人,我对此的回答是:我无所谓。”

  这个回答带给康拉德·科兹的震撼远大于他的理念被一个凡人否定造成的的愤慨。即便是原体,他一时间也只能在无意识中惊讶地重复对方的回答:“……无所谓?”

  “如果海清河晏的那个未来先到,那当然好;但如果诺斯特拉莫的终结先到了,难道就意味着我对诺斯特拉莫的改造不得不结束吗?”

  藤丸立香理直气壮地说出了在康拉德·科兹看来毫无逻辑的话:

  “我想要改变诺斯特拉莫没错,但我实际想改变的并不是星球本身,而是星球上的人!以人类在第三十个千年的科技水平,想要把整个星球的人挪到另一个星球上居住这件事并不是天方夜谭!诺斯特拉莫的毁灭如果没法阻止,那就让它毁灭好了。以基因原体的身份,我当然可以将自己母星的所有居民打包带走放到另一个宜居星球上,重新建立一脉相承的文化与建筑,继续改造它的社会环境!”

  康拉德·科兹惊讶得说不出话。他虽然从未想过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依然被这种为解决问题而产生的惊世骇俗的逻辑震慑到了。他做不出反应,而藤丸立香的演说依然在继续:

  “归根究底,虽然我们能看到某件事在未来的结果,但这结果本身也只是对未来的一个阶段性的总结与收束而已,并不是实际上的终结。诺斯特拉莫可能会毁灭,如果她真的在轨道轰炸中被粉碎,她的残骸依然会飘荡在这个星系当中,机械教的舰船依然可以在附近打捞到原属于诺斯特拉莫的精金矿石。依照我的思路进一步来讲,银河可能会被战火点燃,荷鲁斯可能会将整个帝国拖进战争的泥淖当中——如果这件事必然会发生的话,那最该做的难道不是提前囤积足够数量的灭火器,以及在帝国滑进沼泽的时候想办法拴根绳子把她拽出来吗?”

  “那一点微小的努力宛若螳臂当车,在焚天战火当中,区区一个军团又有什么用处?”

  “努力可能没有结果,但努力本身也会产生意义——哪怕很微小。”这部分话题她之前已经讲过了,但藤丸立香看起来不是很介意再重复一遍,“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我相信,今日的一点努力哪怕做不出成果,哪怕成果雾散于险恶的现实之中,也必将成为通往某个不同的未来的基石。”

  “但你又怎么知道,那个未曾被预见的未来是好是坏呢?”

  “如果是好的未来,就接受它;如果是坏的未来,就再努力修正或跨越它。”藤丸立香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在游戏里耍无赖、不论怎样都要赢的小孩子,“我可是超级不信命!”

  在话音落下之后,康拉德·科兹思考了几分钟。对原体来说,这几分钟就足以让他进行相当繁杂的思考,处理常人难以理解的数据。藤丸立香不清楚他在这期间到底思考了什么,但她显然有充足的耐心,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待对方的思考得出结果。

  最后,第八军团的原体出人意料的,露出了一个仅包含有正面意义的笑容:

  “藤丸立香,你确实给我上了一课。”他不怎么甘心,但他决定承认,“我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本次谈话中你提出的所有观点,在我得出结果之前,我将对它们持保留意见——但仅在最后一点上,我可以立刻无条件同意。”

  他有些促狭地笑着说:“你要是相信命运的话,恐怕早死过一万次了吧。”

  “谁说不是呢?”藤丸立香朝他故意地眨了眨眼睛。

  原本稍显剑拔弩张的气氛散去,他们一同在夜幕号舰桥上晦暗到几乎没有的光照中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微笑。

  (本章完)

第7章 契约

  

  当气氛变得融洽了一些之后,整个计划中令人厌烦的部分看起来似乎也更好接受了。

  “我猜想这场试炼的主办方允许你我见面,大概是一个‘试炼可以结束了’的信号。”康拉德·科兹主动提起,“我们可以进行‘计划的下一步’了——虽然我对我那心血来潮的父亲决定让我‘以某种法术和另一个人绑定在一起’这种不知所谓的事情没什么好感,不过如果那‘另一个人’是你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

  藤丸立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嗯……先说这个‘契约’的问题吧。这个东西,嗯,至少在计划起步阶段来讲还是很有必要的。”

  “愿闻其详?”

  “大家都是从诺斯特拉莫爬出来的,都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我就有话直说了:你还记得伱已经死了吧?”

  “印象深刻。”

  “物质世界经过了一万年之后,即便是原体的残躯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朽坏,现在大概率什么都没剩下这件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康拉德·科兹很无所谓地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在以上前提下,你现在作为仅剩下灵魂和本质的、彻头彻尾的亚空间生物,想要穿过帷幕在现实中行走,所需要的躯体从哪来?总不能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大魔一样每次都靠血腥献祭给你堆出来吧?”

  面对藤丸立香理所当然的目光,康拉德·科兹可疑地顿了两秒钟,默默移开了视线。

  “——你怎么还真的这么想过啊?!”

  “……帝国很大,随便找一个星球就能筛出数不清的罪人。”已死的原体从一开始就明白藤丸立香对此持强烈反对态度,但并没弄清楚这种观点的具体来源,甚至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思路有问题,“要是情况紧急赶不及献祭,那么临时抢夺一具不是很适合的躯体也可以作为备选方案,只要仔细拣选一个确实该死的目标就行。”

  藤丸立香深吸了一口气,沉痛地捂住了脸。

  “我们得找个大块的时间好好谈谈这个问题,有关法律和程序正义之类的……”她在自己手掌后面瓮声瓮气地说,“不过我以为你多少是有点精神洁癖的,你完全不在意这种跟‘吃人’几乎没区别的行为吗?”

  康拉德·科兹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王座上的那一位没告诉你吗?我还用死人的血肉做雕刻呢——雕了我父亲的塑像,他本人还借由那塑像和我说话呢。”

  他特地提起这件事倒不是真的想说明什么,只是想吓唬一下这个看着还没成年的凡人小姑娘。可惜的是,这位不像绝大多数凡人那样普通,真实年龄也很可能称不上“小姑娘”的少女早已经过了会被简单的血腥恐怖故事吓到的阶段,她对此做出的反应只是更长、更大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拿开了双手,露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

  “我们也得谈谈这个,包括你和你的军团把尸体和人皮作为装饰品挂得到处都是之类的事情。”她说,“虽然跟你讲不应该亵渎遗体之类的事大概率完全是对牛弹琴,我也不是想对你们的‘艺术传统’多嘴,但至少应该注意一下卫生问题吧?”

  康拉德·科兹开始觉得,如果非得有一个什么劳什子“契约”把他和这个小姑娘绑在一起,自己之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藤丸立香带着厌烦摆摆手,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她非常讨厌的话题赶走一样:“总之回到原来的主题——这个在原有系统上改造出来的‘契约’就是为了解决你现在没有能在物理世界行走的躯体而存在的。事实不完全是这样,但为了方便理解我用这个极简版的说法来概括:我能在现实中直接使用以太编织出和原本的那个相差无几的物质形体,你我之间的契约保证使用这个形体的确实是你而不是亚空间里的其他什么阿猫阿狗。”

  在稍微停顿一下,确定对方没有什么疑问之后,藤丸立香继续补充:“当然契约本身还有很多别的功能,不过你就姑且当它是个产权证书好了。要是你觉得不喜欢,等我们都离开亚空间之后再解除就行。再者说,你不是早就维持过几万人规模的契约了吗?”

  康拉德·科兹挑起了眉头:“我可没有这种印象。”

  “就算不提我的幻境,你也有你的军团啊!”藤丸立香向着舰桥内侧星际战士聚集着的方向意向性地挥手示意,“你没意识到阿斯塔特改造手术也可以看做和原体达成碱基契约的过程吗?”

  她停了一下,仔细观察了康拉德·科兹的表情,然后笃定地下了结论:“好的,你没意识到。”

  “所以这个碱基契约——”

  “——我开始后悔拿这个举例子了。我根本不擅长解释这些魔术上的概念啊!”

  藤丸立香兀自沮丧了一会儿,还是强打精神认命地对这些概念做了解释:“其实阿斯塔特改造手术本身已经把碱基契约这个概念体现得很完整了:阿斯塔特会与提供基因的原体在基因层面上缔结契约,在这一过程中经历脱胎换骨的改变,随机地继承一些来自原体的能力或者性状,并且从本能上来讲就很难提起反抗自己原体的念头,最重要的是碱基契约一旦建立就完全无法解除。像提亚马特那种等级的存在所施加的碱基契约甚至能从底层逻辑上完全更改受体的思考方式,抹杀其原本的人格,从而达成对受体的完全支配——但阿斯塔特手术还没可怕到这种程度就是了。”

  康拉德·科兹点了点头,追问:“那帝皇打算在你我之间建立的契约——”

  “——那个就是相对普通的魔术契约而已,用迦勒底的英灵召唤系统改出来的。”藤丸立香耸了耸肩,“不涉及基因,不涉及灵魂,没有特别明确的主从关系,只是单纯的在你我之间构建一个魔术意义上的‘通道’作为纽带,顺带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共享到对方的一些能力而已。没什么特别麻烦的仪式,想解除的话也随时都能解除,解除之后反悔了也不是不能随时再断线重连。这种东西就是要在紧急情况下也能方便地使用才对嘛。”

  即将被契约的另一方对此不置可否。

  “你对这件事好像兴致不高?”藤丸立香绕着撇过头去的原体稍微转了几步,尝试再次与对方对视,“我是觉得大家都连着很多契约,所以相互间多一个也不多……但你要是真的很烦这个的话,我保证等我们搞定了躯壳的问题之后就解开嘛。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我也可以在魔术意义上用灵魂对你发誓。”

  “不是这个问题。”康拉德·科兹伸出手,轻轻松松就把她拨回到原地去,“你按照计划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在那个‘大计划’里,你有你的任务,我有我的。我们不过是暂时在一起工作,没必要把关系弄得太好。”

  他如此意兴阑珊地说,随即放开了对自己领域的控制。在幻境的时间再度开始流转的那一刹那,康拉德·科兹的身影也如泡沫般碎裂,消散于无形。

  他从幻境中离开了。

  ——

  虽说在藤丸立香看来,是康拉德·科兹消失在了幻境中的夜幕号上;但从后者的视角来观察的话,则是他四周的一切都飞快地皲裂破碎,连带着他自己在幻境中的那个有形的实体一同化为金色砂砾般的光点,向着周围无比广袤的空间流散而去。

  亚空间中的时间与空间都没有意义。虽然不论是在藤丸立香的口中还是帝皇的规划里,他们的整个计划都显然有一个明确的时间表,可在离开亚空间之前,那些东西都不啻于空谈与废纸。因此,康拉德·科兹无法准确地定位自己所在的时间与空间,即便是原体,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用一种相当不精确的方式来描绘自己当下的状态:

  他正身处于一个完全由金色的光芒构成的,不论向哪个方向看去都一望无垠的,连重力都没有因此甚至分不出上下的,属于帝皇的某种空间里。他自己也正处于一种难以确切形容的灵魂状态,肢体的末端总是如同某种粘稠的黑色流体一般不受控制地产生形变,这总是让他感到相当烦躁。

  但在这个金光闪闪的地方,最令他烦躁的,还是自己眼前的那个金光闪闪的费鲁斯·马努斯。

  同样是作为灵魂或者亚空间生物存在的死者,费鲁斯·马努斯的形态看起来就比康拉德·科兹稳定得多。后者并不是很想仔细思考原因,也懒得和对方假装兄友弟恭——他们在生的时候本来就没有什么话好说,这一点在死后也没有改变。

  甚至于那些冷嘲热讽相互攻讦的话,他们都在上一次的“交谈”中说尽了——是那种要是没有帝皇的伟力在中间隔着,说不好已经死去的原体要再死一次的“交谈”。

  “你做好决定了吗?”费鲁斯·马努斯以相当生硬的态度单刀直入地询问。

  “这整件事里难道有我做决定的余地吗?”康拉德·科兹嗤笑,“我罪无可恕,死亡应当是我唯一且最终的归宿。但我们的父亲总是会罔顾我们的意愿做他认为对的事。我不配拥有第二次生命,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你看他真的有哪一次听进去了吗?”

  这也是他在幻境的最后陡然间显得意兴阑珊的理由。康拉德·科兹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躲在黑暗中的怪物,而藤丸立香……

  “父亲在这件事上选择你必然是有他的理由的。”没等他来得及对藤丸立香其人成功地下一个准确的定义,费鲁斯·马努斯便用一种机械的态度重复起这个他此前已经重复过五十六遍的观点,并以此打断了康拉德·科兹的思路,“或许我们还暂时不能理解——”

  “——但依我看,他把我从甜美的死亡当中吵醒的原因不过是由于你不肯去。”精通几乎一切让人难受的手段的第八军团原体毫不在意(又或者说,故意)地掀开了自己兄弟的遮羞布,“和我不同,你早就作为咒缚军团的一员享有了偶尔踏足现实的资格。可为何一万年过去,你的子嗣当中从未流传过你的神迹?”

  康拉德·科兹顽劣地,几乎像是个趾高气扬的小孩子那样嘲笑着:“你该不会是担忧自己有了物理上的形体,就没法躲着自己的子嗣走了吧?”

  (本章完)

第8章 亚空间的事情不用想得那么清楚

  

  有的时候,藤丸立香真的不好说哪件事更令她感到疲惫:是在幻境里花上以百年论的时间治理一颗烂透了的星球、带领军团征伐银河、并在最后的大叛乱里被结实地杀死一次,还是再次意识到原体这种生物的心理年龄普遍没有超过五岁。

  别的不说,眼前的康拉德·科兹和费鲁斯·马努斯就是非常好的实例。

  “两位先生。虽然这个除了金光之外什么都没有、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的环境里确实缺少一些参照物,但难道你们以为我没法分辨出来这里刚刚台风过境吗?”藤丸立香扶着额头说,“还有,上次我来的时候明明给这里弄了点起码的家具,就算没人想用的话拿来标识具体方位也是好的——那些东西现在去哪了?”

  “什么台风过境,我们只是进行了一些久别重逢的兄弟间应有的‘友好交流’而已,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本来形态就不太稳定,现在更是在对手的攻击下快要失去轮廓,变成一团黑色粘体的康拉德·科兹如此申辩,并且对此毫不在意地吃吃笑着。他在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做惯了恶人,故而从某种意义上讲,现在的他对自己的底线已经放得非常之低,有这种表现也并不令人意外。倒是原本余怒未消、依然显得气势汹汹的费鲁斯·马努斯在听到后一个问句的时候,那张完全由帝皇灵能的金色火焰构成的面孔陡然显出了一点尴尬。

  “父亲上次来视察的时候把它们拿走了。”费鲁斯选择性地直接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使用灵能凭空造物是种很稀有的法术,他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藤丸立香盯着这两个原体——或者从视觉上直接接收到的形态来形容,两个有点飘忽不定的虚影——看了几秒,最终决定还是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着想,在精神需要休息的前提下,还是暂时别去追究他们到底为什么又打起来了。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拥有物质实体,只要有这个想法就能随时回到现实世界的人,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宽宏大量一些。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向前伸手——然后从空无一物的位置中“摘出”了某种无色半透明的大块晶体簇,就好像它原本就挂在那里,她只是普通地做了一个拿下来的动作而已:“就是这样做,在我们那边虽然很难一下做出这么大规模的,不过单就技术而言没什么难度。”

  虽说能理解她是在为解答费鲁斯·马努斯(或者说帝皇)的疑问进行包含实际演示的解释说明,但即便在亚空间里,这个景象对两个对灵能只有最基本认识的原体来讲还是太莫名其妙了一点。这种很难凭纯粹的理性和逻辑理解的事情,或许看了再多次也难以明白其中的原理。

  “原理的话,就是像要使用塑能系法术那样聚集四周逸散的以太,但是不给它们将要形成的东西任何具体的指向性。如果能安全成功地结束工程的话,做出来的结果就是这种以太块。”藤丸立香挥了挥手里的晶体簇,“这玩意儿没什么用,但因为以太本身属于能量的一种,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也符合质能守恒定律,所以可以——”

  她突然转身,像是掷铅球一样地将晶体簇扔了出去——

  “——这样!”

  那一大块半透明的晶体毫无预兆地在金色的天幕下凌空爆炸了。

  “但是这么做的性价比非常低。”藤丸立香就好像知道旁边的两个人在想什么那样,转回身来补充说,“特殊情况下打战术时另说,一般情况下用这种魔术产物做爆炸物,效能远不如直接用魔术搞一个爆炸出来。

  “再然后,基于这个基本的成型理论,在收束以太时以某种手段为其附加相应的概念的话——”

  藤丸立香再次向前伸手,这一次她从空无一物的地方“摘出”了一把在剑柄尾端装饰着红宝石的仪式匕首:“——就是所谓的‘凭空造物’了。”

  费鲁斯·马努斯盯着那把短剑看了一秒:“这个……法术,它的极限在哪?造物的体积、质量或者复杂程度之类的因素会影响最终产物的完成度吗?”

  “我的情况是不会。”藤丸立香回答,“虽说在能达成‘凭空造物’这一效果的魔术之中,最常见的方式是由术者自身的想象为以太附加概念,这种成型技术被称作‘投影魔术’。但那种方法要求术者能在原子构架级别理解自己想要造出的事物并通过想象完美地将之复刻,对我来说太难了,根本学不会。我基本上算是召唤术士嘛,所以我‘做东西’的方法严格来讲是一种降灵术。”

  康拉德·科兹对此显现出了一些兴趣:“降灵术?那种用各种仪式招摄特定死者的灵魂并与之沟通的法术吗?”

  “唔,提到降灵术的灵首先想到人类的灵魂也很正常,不过广义上的降灵术适用万物有灵论,大致上就是一块石头一根草或者用久了的东西都有自己本身的灵魂那种。”藤丸立香解释,“对我来说,以魔力编织物体的过程是:首先从四周或者从自身汲取需要的魔力,然后从‘数据库’里拣选出相应的概念或者传说之类的、能作为物体‘灵魂’的东西,让这两方相互结合,借由非物质的灵魂对物质的形体自然存在的影响力,以太自然而然就会固化成我想要的样子。”

  说话间,藤丸立香为了演示,顺手又从半空中拉出了一柄爆弹枪,歪歪扭扭地把这件对她来讲太大了的武器丢给看起来有点跃跃欲试的费鲁斯·马努斯。

  “这种手法因为物品成型的过程基本上是自动完成的,所以不需要考虑施术精度的问题,只要魔力足够的话就什么东西都做得出来,概念本身不出错的话在强度上和实物也没有任何区别,对我这种半桶水非常友好。要说极限在哪……不如问问帝皇可不可以在这里试试吧!反正我早觉得帝皇该考虑一下手下员工的居住环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