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怪盗在东京 第91章

照片里，键盘手的半边面庞都覆盖在阴影里，身上穿着的也是非常低调的常服，却是露出了一种让她们觉得陌生又熟悉的开朗而甜美的笑容。

“嗯。”仍然是简短的回答。

客厅里苍白的灯光仿佛一下子变得错综复杂，犹如一把架在冰块上的尖刀，冷冽而森然，彻骨一样的让人发抖。

有着浅绿色长发的少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颤抖着，握成了拳头，但很快就松开，“她很开心。”

棕发的少女拿回了平板电脑，然后模仿着她的语气复述了一遍，“她很开心。”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少女咬着嘴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对方才说，“他们是明天下午三点的演出呢......在下北泽南口商业街，一起去看看吧？”

像是人偶一样表情单薄的少女定定的望着面前茶几上的玻璃杯，灯光穿过杯中逐渐融化的冰块，以虹色的光晕折返在她的瞳孔里。

“嗯。”

仍然是简短的回答，好像拨动贝斯时候发出的低沉嗡鸣。

*

丰川祥子看着私信箱里一个个熟悉的ID发来的问候，原本预想之中的尴尬、慌张，或者气愤之类的情感——全都没有出现，只是一种深刻的愧疚和歉意在心底犹如朱砂浸入井水那样呈雾状的扩散。

当她曾经一直不愿意面对的“过往”在某个戏剧性的场合奋起直追，登上命运的舞台，抵达“现在”的时候。

她却已经不再是那个要因为自尊心而努力遮掩自我的平凡高中生了。

只是很平静的答应了那个“长崎素世”发送的“想要观看你们的演出”的请求。

而“长崎素世”几乎是立刻发来了新的讯息。

【演出之后，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单独聊一会儿吗？】

丰川祥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复，【明天不可以，跟朋友有约了。】

082.“群贤毕至”（二合一）

【2022年5月8日，星期日。】

【“结束乐队”第一次路演。】

井芹仁菜起得很早，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戳，已经七点了。

她急冲冲的跳下床，打开衣柜，然后对着满柜子的衣服罕见的陷入了思索。

此时的井芹仁菜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故作深思熟虑的表情很像来栖晓。

“第一次演出，该穿什么好呢......”

她习惯性的把手伸向了一件黑色连帽衫。

脑海里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偶然看过的几本时尚杂志的内容。

连帽衫被丢到了床头柜上，“不行不行，这个太土气了。”

紧接着是夏季的休闲T恤和短裤被丢到了床头柜上，“这个太轻浮了！”

白色衬衫与深色短裙，“只是演唱会，不是上班！”

......

一阵翻箱倒柜，最后是整个衣柜里唯一的一件连衣裙，这是她的姐姐前段时间寄过来的衣服，配套的还有一双红色的公主鞋，“这也太羞耻了！”

井芹仁菜实在是想象不到自己穿着连衣裙和公主鞋、梳着梨花头去演唱的形象......

她倒在了床上，满脸苦恼地抱着枕头到处打滚，“到底该穿什么出门啊！”

这时候，衣服口袋里硌着她的手机震颤了一下。

是Line设置的特别提示音。

井芹仁菜抱着枕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才把手机拿出来，望着屏幕里的消息，脸蛋像是河豚一样快速充气，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的点开了聊天框。

【百万富翁：九点钟到STARRY集合，你现在出门了吗？】

【井芹仁菜：我还在挑衣服。】

【百万富翁：佐仓先生让你到勒布朗吃个早餐再出发。】

说完这句话，来栖晓的头像迅速暗了下去，好像完全不在意她的解释。

井芹仁菜盯了手机屏幕好一会儿，心里顿时是猫爪挠似的痒。

穿着打扮上的挑选似乎突然就没那么困难了。

......

“这样就可以了吗？”STARRY的楼梯间，相遇的丰川祥子好奇地望着来栖晓手机屏幕里的内容。

她六点就起床了，认真的梳妆打扮之后才乘着电车到下北泽。

来栖晓拉开店门，把手机揣回衣兜，“这样就好，她很快会自己出门的。”

“是不是对她有点太冷漠了？”

“那不至于......”来栖晓领着丰川祥子走进录音室，现在的STARRY里没有客人，伊地知星歌出门采购晚上营业要用的食材和酒水了，他和丰川祥子一人接过一把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别看来栖晓现在身家有两百多万，实际上银行已经催债他好多次了，等到付完了利息，再还清他在丰川家的欠债，这笔钱也就差不多用完了。

总结一下，在轻小说出版盈利之前，来栖晓的打工是必须的。

虽然签约了Atlus偶像事务所，但按照他自己提出的发展期望，真正跟他对接的，是Atlus名下的“香草社”唱片公司。

考虑到他还是高中生，所以在下周末的时候才会进行第一次的工作安排。

来栖晓清扫着演出厅角落里昨晚顾客们留下的那些食物残渣和应援物。

“如果跟井芹同学多聊几句，她反而会没完没了的追问，好像有数不清的话题，然后更加的提不起干劲，手里的事情也要一拖再拖。相反，尽量少说无关紧要的内容，直接提出要求，她反而能很有积极性。”

拥有着“心灵怪盗”这一层身份的滤镜，即便来栖晓用着教训似的、近乎点评的口吻，也不会让丰川祥子觉得突兀，反倒是一种干练沉稳的可靠。

“...她很依赖你呢。”丰川祥子眨了眨眼睛，总算是从里面琢磨出了来栖晓在井芹仁菜心里的定位，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酸溜溜的感觉，有些羡慕，也有点不满。

怪盗提起垃圾袋，走向楼梯间，“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孩罢了。”

“小孩迟早会长大。”

“谁也说不清这个‘迟早’到底是什么时候......毕竟，她现在连直面自己的过往都需要依靠旁人给予的安全感啊。”

像这样说着，来栖晓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间。

丰川祥子低头看着自己手掌，轻轻的捏握成拳头，好像要抓住某种看不见的事物，这个时候，可以感受到人格面具的力量正在心底回应她的呼唤。

我现在有直面过去、生活现状，以及真实的自己的勇气吗？

在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摊开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原来我已经“长大”了。

来栖晓的评价没有偏差，年仅16岁的丰川祥子，是个成熟的人格面具使。

不会冒失的以身涉险，不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手忙脚乱，即便恐惧也要努力思考应对困难的办法。

“长大”这个词是很残酷的，就好像杀死了曾经软弱的自己，然后从空掉的躯壳里新生出一个披着外骨骼坚强得可以抵御外界各种危机的另一个自己，整个过程仿佛甲虫破蛹而出一样剧痛得难以喘息。

等到披上了甲壳、甚至拿上了毒针或者钳子一类的武器，开始以坚不可摧的形象应付生活，这时候就恍然发现，自己在校园里经历的一件件有趣或者悲伤的事，排着队一一变得不那么有趣和悲伤，像是参透了什么宇宙哲理似的恍然大悟。

那些曾经背叛过的承诺或者不经意犯下的过错，都在名为“生活”的困难面前显得纸糊般单薄。

轻轻用手一戳，就留下一个孔洞，可以通过它看到那些幼稚而真挚的哭泣与欢笑。

*

熟悉的演出厅，熟悉的录音室。

早已经熟悉彼此的少年少女围着茶几沉默了大约一分钟。

“让我先说吧。”

是来栖晓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看向瑟瑟发抖的伊地知虹夏和井芹仁菜，直截了当的进入正题，“我们出名了。”

就在昨天，“结束乐队”这个官方账号发出了一组合照，以及明天路演的地点之后，仅仅是一个晚上的发酵，居然收获了对于新人乐队组合而言非常惊人的点阅量。

起因是丰川祥子因为各种巧合，被她在月之森的国中同学们认出来了。

然后动态被转发到了月之森大大小小的圈子里，大家都知道那首在学校里颇有知名度的《春日影》的编曲人、月之森曾经的学生，那个有着天才般作曲能力的丰川家大小姐找到了新的乐队......以上摘自私立月之森推出的知名乐队组合“Morfonica”主唱，仓田真白写在自己动态里的原文。

谁也说不清楚，他们曾经在演唱会幕后有过一面之缘的“Morfonica”的主唱，仓田真白小姐为什么突然转发了这条动态。

紧接着，那支新成立的“钻石之尘”也转发了这条动态，帮助她们的粉丝认出了这支新成立的“结束乐队”里的主音吉他就是《空之箱》的作者，河原木桃香。

总之，作为新人组合，他们的第一次路演大概是要在街头被围堵了。

“意思是......”井芹仁菜颤颤巍巍的说，“我们的演出如果垮了，直接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了？”

伊地知虹夏抱住了山田凉的胳膊，试图从这位有过演出经历的贝斯手身上找到些许安全感。

贝斯手无动于衷的杵在原地，大概也是被“无路可退”的境地给吓到了。

来栖晓说，“至少比我们在Livehouse里出糗要好一些......毕竟是街头演出，各种微小的瑕疵和错误反而容易让听众接受。”

作为职业歌手的河原木桃香两手抱胸的靠在沙发里，“的确是这个道理，而且街头演出的情况下，其实真正有空过来听演唱的人会很少......愿意专门来一趟下北泽，却只是为了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听我们演奏几首歌的人，基本上都是‘钻石之尘’曾经的粉丝，或者大家以前熟识的朋友。”

“所以‘围堵’这种状况，大概率只会发生在桃香小姐身上。”来栖晓抱着吉他，用拨片扫了扫弦，“毕竟只有她是真正有粉丝的职业歌手。”

“如果真的事发了，我们一起带着她逃跑就好了。”

丰川祥子的表情有些微妙，“那个，我觉得......我可能也会被......”

来栖晓很奇怪的看着她，“你的同学难道都是你的狂热粉丝吗？女子学校里应该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诸如感情寄托一类的纠纷吧？”

丰川祥子尴尬得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向来栖晓描述“私立月之森学院”的真实状况。

“总之，大家就利用剩下的几个小时，再在舞台上好好排练一下吧。”来栖晓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就推开了录音室的大门。

路过柜台的时候，伊地知星歌居然罕见的夸赞了他们。

“你们现在演出的节奏已经很稳定了，在网络上也有一些讨论度了，今天的演出如果能有现在的状态，明天开始就能在STARRY里售票了。”

听到了姐姐的夸赞，伊地知虹夏一下子就挺直了脊背，捏紧了鼓槌，好像身体里涌现出了许多了不起的力量。

即便是怕生的井芹仁菜，在想象到自己以后成为歌星的未来，也忍不住捂着脸，有些憧憬的傻乐了一会儿。

......

五个小时后。

伊地知虹夏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跟冻僵了似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生硬。

井芹仁菜握着话筒，完全跟石化了一样，呆呆的杵在原地，望着人群流淌，好像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丰川祥子似乎是从周围逐渐聚集过来的行人里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表情格外的纠结。

河原木桃香和山田凉对视了一阵子，然后同时看向了来栖晓。

意思很明确：你这家伙要是再敢整蛊，我们的演出就真的完蛋了。

怪盗举着拨片对着琴弦比划了一阵子，表示自己这次绝对全力以赴。

大概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一些清闲无事、特意过来旁听的“Morfonica”和“钻石之尘”的粉丝们就开始聚集。

人流量一下子变得多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里混着了一些打扮低调的女生，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结束乐队”。

“你们也是真白小姐的歌迷吗？”

“我们是桃香小姐的歌迷。”

“......”

不同乐队的粉丝们开始互相安利自己喜欢的歌曲。

当然，里面还掺杂着一些八卦的声音。

“听说这个‘结束’乐队的键盘手以前是月之森的学生，还被真白小姐称赞是什么‘天才作曲家’。”

“月之森......那个Morfonica的在读学校嘛，我当然知道。”

“也不知道那些女生到底是什么情况，网络上经常流传那里聚集了对音乐狂热痴迷到出现一些心理问题的学生。”

“你别说，那个月之森光是人格分裂好像就有不少，实不相瞒，我以前在演唱会现场里做过幕后，陪同车队送过那些女生们回学校，还好几次帮忙把乐器给搬回教学楼......我可是亲眼看见同一个女人说了‘不是小睦的错哦’和‘这次还有上次都是你的错’，太可怕了。”

人群里，亲口说出了“不是小睦的错哦”的女生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身旁的若叶睦。

若叶睦揪着双手，不肯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