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柏小姐正在杀出异闻带! 第102章

作者:青散人

  一旦他们动用功业,就会为尘世施加长时间不可磨灭的影响,造成一地生态灭绝,形成波及数十、数百万人的灾厄也是等闲。

  而这么做必然会被天燧绝罚。

  这是黄昏之所以不敢在现世动手的原因。

  赫柏的内心不安逐渐加重,她回身走到门厅,将保温杯放在桌上,然后拿出一顶厚重的大黑伞走入夜色深沉的雨幕。

  狂风暴雨滚滚如瀑,群鸦在檐下和崖壁间嘶声力嚎,如同在哭泣。

  “也许是我多想......”狂乱的雨线飞入伞下的空间,抽打在赫柏的脸上。

  雨中响起细细碎碎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几近喘息,却又像是在叹息。

  赫柏眼角微微跳动,她走过去,看向趴伏在地上的摩根。

  无论是作为挚友还是作为敌人,王姐总是非常体面。

  从还在村里时,她就会细心打扮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等到亚瑟**为王,赫柏进位为宫廷法师时,也是王姐为她们制作冕服;每次需要出面时,王姐总要替她们打理衣服和发饰......摩根·勒·菲就是这样一个讲究体面的人。

  可一向自矜的王姐,此刻脸颊贴着冰冷粗糙的地面,白发散乱地飘荡在浊水里,像是枯焦的海草。

  赫柏不敢多看,她感到布兰库格的天气真是好冷,冻得她指尖有些发麻。

  “梅林......”摩根沉默地一瞬,呼吸低微地喃喃开口。

  这一开口,那点铁灰色又从她的唇齿间萌出头来,带着森冷的机械感,刺得赫柏眼睛发痛。

  “王姐。”赫柏沉沉地应了一声,搀着她的手臂,将她搭在自己的肩上。

  走向噤声书局内的道路并不长,可赫柏却觉得极为遥远。

  突然,赫柏又感受到那具身体,在剧烈挣扎,搭在肩膀上的那条手臂痉挛着。

  “再等一等,王姐,再等一等......”

  赫柏的另一只手掌按在摩根的腰侧,她不断以最快的速度重复着“痛痛飞走”的咒文。

  她曾经觉得这个咒文有些过于恶趣味了,可现在赫柏却觉得圣杯真是雪中送炭。

  终于,纯白门厅的灯光近在咫尺。

  在越过门关界限的一瞬间,摩根开始剧烈地呕吐。

  她的胸膛起伏着,面向地面呕吐出满地鲜血。

  血落在地上就变成了深黑色,黏腻的液体。

  那是现代工业的基石,名为石油的物质。

  一颗铁灰色的椭圆形事物终于从她的喉咙中迸出,砸落在地上,甚至颇有弹性地跳动了两下。

  那是摩根的心脏。

  这枚心脏在地上跳动的第三下,便绽放出金属的铿锵声来,似是要变成一个纯粹由发条和齿轮组成的东西。

  赫柏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双手捧住那颗已经半机械化的心脏。

  她的内心不断下沉:王姐果然遭受了天燧的绝罚。

  而更可怕的是,九月执政大概率是留了手。

  否则王姐绝不可能撑到布兰库格。

156 这是在干什么,就不能有正常的治疗吗

  赫柏看着手中犹自搏动的机械心,眼角微微抽搐。

  天燧执掌的领域之中至少有铸,这是创造、破坏、重铸和改变的准则。

  当任何一种影响过量时,都会令人出现异化,赫柏知道如何驱散过量的铸之影响,但天燧的位格太高。

  执政与黄昏之间的差距,比黄昏与凡人的差距更加巨大。

  赫柏垂着眼睑,她的眼中闪过痛苦和挣扎——她将要对抗的乃是天燧的法则,而九月执政的强大有目共睹,只有傻子才不会心生畏惧。

  但是她的手掌却依旧精准且稳定,完全没有因自己内心的情绪产生任何动摇。

  金色的双耳在赫柏的头顶萌出,蓬松而柔软的狐尾在地上绵延环绕,赫柏一手捧住铁灰色的心脏,一手抬起在空中书写着泛着金光的圣文字。

  摩根侧着头枕靠在赫柏的胸前,浓烈而腥臭的石油从她的口鼻间迸射出来。

  赫柏抿着嘴,淡淡的三色堇从她的四周开放。

  她开始动用功业。

  ......

  在梦中,丰川祥子追逐着月光和潮水。

  她发现一条隐蔽的航线,金色的海水与周围泾渭分明,在无边的黑暗之中,遥远的月亮为其引路。

  平静的海洋深处,有通向未知的漩涡门关。

  她穿过了漩涡,造谒了如同珊瑚的城市,这就是亚特兰蒂斯的伊苏城,就是传说中的大西洲的首都。

  华丽如同琴弦的崇高御道,从城市的中心贯通整个国家,无论是水上亦或水下,都沉浸在恢弘的音乐中。

  当那座完美之城奏响大乐章,整个高海都会随之应和。

  这是亚特兰蒂斯的《金律大乐章》,它是谐融的旋律,是高海各处的回声。伊苏那象征丰饶的号角使土地得以出产,无数的荒屿开始繁盛,港口往来的航船将诸岛连为一体,启蒙的歌声传遍高海。

  亚特兰蒂斯的居民们,具备着黑铁和白石的身躯,他们是乐师,也是哲学家。

  他们畅谈着所有被称为形而上学的哲学叙事,用音乐和节拍作伴奏。

  他们在宇宙观、灵魂观和数理观的碰撞中,绽放出科学、逻辑学、美学和元素论的火星。

  他们在感觉主义、唯物主义和幸福论的交织中,升起世界主义、逻各斯和宇宙大火的基座。

  灵智论、反宇宙论和二元论曾经在崇高御道上回响许久,辩证神学和唯天启论也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

  然后她怅然地在床上醒来,手指犹然在床沿按着节拍敲动。

  “醒了?立刻到音乐厅去。”赫柏的声音在丰川祥子的耳边响起。

  依然平静,可只要细听就能够感受到那股不易察觉的焦躁。

  ......

  丰川祥子来到音乐厅。

  感到她的到来,三角钢琴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赫柏的声音在她耳边再一次响起。

  “演奏悲怆、沉郁风格的乐曲,在我说结束之前,不得停止。”

  这一次赫柏话语中的急促几乎满溢出来,丰川祥子有些惴惴不安,可她没有迟疑地坐在了钢琴前,双手按上琴键。

  ......

  音乐响起。

  赫柏以手扶着摩根的身躯,右手抬起,虚幻的三色堇在指尖怒放。

  “天地星、空山川。”

  “峰谷云、雾室苔。”

  “供奉吧,洗净吧,祓除吧。”

  “人犬上末、硫磺、猴。”

  “活下去罢,善用梣树之枝。”

  这是赫柏曾经在东国用来祓除水土的咒文,后来被稻荷大社传下去,作为最简单的识字歌教授给东国的民众。而为了方便传播,最后一句话中是“柏树”。

  赫柏临时性地将最后一句话做了修改,因为梣树是王姐的象征。

  因此,这个祝祷文便指向了摩根。

  纯白门厅地面上淌开的黑色石油开始剧烈沸腾,如同倾入热锅之中的冰水。

  赫柏强行祓除了此刻摩根身上过量的影响,沉郁顿挫的音乐从四面八方而来,营造出悲恸的氛围。

  在这种氛围之中,摩根身上的异化被暂时遏制住。

  而在此刻,赫柏在现世展开了自己的功业——【于彼永待的理想乡·阿瓦隆】。

  这一功业主要有两种意象,其一是象征幻术、领导力和恢复的三色堇花海,其二则是代表英雄作成和跨越时空的纯白螺旋高塔。

  现在赫柏只动用了一半。

  三色堇在她掌心托举的那颗机械心脏上盛开,随后成片成片的枯萎——这些分明是虚幻的,可从赫柏掌心落下时,却染上了不祥的铁灰色,落在地上发出扑、扑的浑浊声响。

  赫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那颗心脏,看着那些齿轮和发条一个接一个地从上面脱落,看着这颗心脏重新变得柔软,看着它逐渐开始有力地跳动。

  绝罚始终没有到来。

  少女深绿色的眼瞳里却渐渐被忧愁填满,她端着心脏比划了一下,发现要让摩根吃下去是不太容易。

  难道要做开胸手术?

  赫柏为难地伸手在妖妃的胸前比划了一下。

  就在她伸手准备撩开王姐的上衣时,却看见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正在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

  “原来你醒了。”赫柏平静地回答,把手里的心脏递到妖妃面前,“快吃。”

  摩根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微微绽开笑容,她抬起手,从赫柏的掌中拈起自己的心脏。

  赫柏面不改色,但她感到自己的掌心像是被某人用指甲刮了一下。

  妖妃尖锐的指甲在自己胸前划过,于是黑色的胸衣和皮肉一并从中而开,她凝视着赫柏的脸,将那颗心脏放回了自己的胸膛中。

  嗵嗵!嗵嗵!

  那颗心脏开始更加剧烈地搏动。

  摩根的手掌从自己胸前再度拂过,于是如同花蕾般绽开的皮肉又像是时间倒流般愈合了,但被她划开的胸衣却没有复原,妖妃白皙细腻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过于优越的弧度在赫柏眼前展露出极为曼妙的姿态。

  她似乎是刻意保持着这幅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于是地面上横流的黑色石油,渐渐变得清冽澄澈,像是一汪湖水。

  湖水洗去了赫柏身上的黏腻,将这间门厅重新漂白。

  妖妃的白发在湖水中飘荡着,像是一片自在摇摆的水草。

  摩根伸手按在赫柏的脸颊上,直视那双深绿色如宝石的漂亮眼睛。

157 隔壁还有小孩!

  “别这样,王姐。”

  赫柏嘴角一抽:“隔壁还有小孩。”

  摩根的眼神微微摇晃,嘴角勾勒出一抹微妙的笑来。

  她的手沿着赫柏的脖颈向下,轻轻地搭在后者的锁骨上。

  妖妃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那里游弋着。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妖妃沙哑着说道,“你该逃得更远些。”

  她像是在笑,可手指却不自觉地颤抖,她大概是想要用力的,但舍不得。

  妖妃盛开手臂,环住赫柏的脖子,将她拉得俯下身来。

  她只做了这么个动作,赫柏看在眼里却心里猛然一沉,那种坠落和失控感里夹杂着多少惊惶和黑暗呢?

  赫柏还以为这是恐惧,或者是疯癫。

  ——水波散乱地打湿了两个人的头发,亚麻色和纯白两种颜色凌乱地混杂在一起。

  柔软的触感压在赫柏的侧脸,她听见摩根沙哑的声音隔水传来:“你听,听啊,我的心跳......这一切都拜你所赐,因你而起......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没有?嗯?”

  妖妃说:“你做不到的,对吧?因为你泛滥的善意。”

  “我真的有一百个理由恨你,可我只想——”

  妖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赫柏却听得很清楚。

  那鼓动的心跳声,在诉说秘而不宣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