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和前往合众联邦土地发展的岁月领主们不同,西西里本土的岁月领主们,通常以“酒”作为他们贩卖寿命的载体。
这也是为何,萨卢佐家族以酿酒和贩酒业闻名——他们在西西里岛上修铸了数座酒窖,在这些酒窖的最深处,藏着浓烈如黄金的美酒。
“不老灵露,长生酒,青春泉,延寿水......随便你们怎么称呼都好,总之在西西里,它们只是‘酒’。”
萨卢佐家的白狼手持烛台,将跳动的火焰靠近那些密封完好的酒桶。
烛火下,白狼脸上的笑容分外邪性......或者说疯狂。
这是岁月领主买卖寿命的代价,或是在精神上出现问题,或是在肉体上发生异变,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通常情况下,西西里岁月领主们最常见的症状是兽化症。
顾名思义——头骨变形,獠牙增生,藏于内心深处的兽心难以抑制。
这是残狼在他们血系之中设下的诅咒,因此西西里家族们通常会祈请疤父的力量加以制衡。
他们用家长制强化族长的威权,用盟誓和私规约束每一个人。
强权令家族的血系得以在残狼的怒火下保全,但总有例外,并且例外就在莫斯提马的眼前。
拉普兰德·萨卢佐,萨卢佐家族唯一的白狼。
她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所有拥有继承权的血亲,以暴力令萨卢佐家族在其靴下臣服。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世界已经沉寂得够久——久到无聊,久到令人发慌。”
拉普兰德用手掌拍打着酒窖的墙壁,发出嘭、嘭、嘭的声音。
“如果我是一团漂泊的火,我一定要快活且无拘束地燃烧,但我现在却被钉死在这里......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要一场掀翻整个西西里的狂欢,在那之前......无论是叙拉古官方的诏令,亦或是噤声书局的通知,我都不想理会。”
白狼哈哈大笑起来,她面容狰狞地注视着莫斯提马,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向后者。
莫斯提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拇指上的银质权戒在烛火下闪动着,纵横勾折的线条深深地刺入白狼的眼瞳内,让她脸上浮现的疯狂有所收敛。
噤声书局的通讯理事在二十分钟后,毫发无伤地走出萨卢佐家的酒窖,带回了一瓶十年陈的“不老灵露”。
这是白狼赠送给她的礼物,能够带给人凭空十年的青春。
但莫斯提马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她看着手里这支价值连城的酒,叹了口气。
一只咕咕叫的鸽子凭空落在附近的枝头上。
......
“也就是说,萨卢佐家主的女儿政变上位,将整个家族的权力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同时还宣称要与噤声书局划清界限,嗯?此人说不定会后悔的。”
赫柏在窗台前撒了些鸽粮,送走带来莫斯提马讯息的信使。
“背弃了疤父的道路,投入了残狼的麾下?嗯,也不算奇怪,毕竟世界大战的时候叙拉古便受到残狼的影响......哪怕后来疤父夺回了控制权,可人心似水民动如烟,残狼的余毒始终存在。”
“更不要说,萨卢佐的血脉中本来就有残狼的影响在。”
赫柏完全理解拉普兰德的做法,但理解不代表她会坐视不管。
现世的主导权非此即彼,残狼已经和厄里斯结成盟约,所以赫柏会不择手段地将祂的势力颠覆。
“你打算怎么做?”摩根看着赫柏,“需要我动手吗?”
赫柏瞅了她一眼:“不,不用那么做。”
岁月领主们历经漫长时间,是隐秘世界中一支举足轻重的势力,摩根如果要将他们根绝,很容易便会引发一系列的动荡——而这一次天燧可未必还会手下留情。
数分钟后,一张二指宽的纸条被递出炼金瓶大桥,上面记载的内容在布兰库格的学徒之间引发骚动。
没有多少人真正见到过那张纸条,更遑论记载在纸上的内容。
但每个学徒都言之凿凿,说得煞有其事。
如果有细心者能够统计因此而起的谣言,就会发现这些谣言最终全都指向西西里的岁月领主们,以及顺带着曝光了某位正在布兰库格避难的流亡者。
短短几个小时内,“纸条上记载的各种内容”便甚嚣尘上,并被学徒们用自己的途径向着欧陆各国传开。
而这只是赫柏计划的第一步。
接下来她开始召见从合众联邦远道而来的客人,或者说,在此避难的流亡者。
——切利尼娜·德克萨斯。
......
在过去,德克萨斯这个词汇既指向合众联邦的一个州,也指向在合众联邦“宝地”混的风生水起的德克萨斯家族。
众所周知,合众联邦这个新兴的强国,历史虽然短暂,可他们开疆拓土的精神却一点不假。
什么叫联邦精神?两手空空,怀揣发财梦。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无所不作。
那种在奋斗过程之中,展现出的蓬勃生命力,就是联邦精神的体现。
受限于合众联邦长时间的禁酒令,德克萨斯家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经营酒业,而是将转移寿命的载体换成了雪茄烟。
很快,德克萨斯家族就成为了合众联邦最负盛名的岁月领主。
但好景不长,盛景必衰。
在阴谋、权术和叛逆之下德克萨斯家族内斗衰落,当他们衰落到一定程度时,联邦官方出面将他们的产业全都吞下。
靠着交出这些产业,残余的德克萨斯家族得以退回西西里,重新在故乡龟缩。
而真正令人绝望之处在于,回到故乡的德克萨斯家族,已经不能再适应西西里的秩序。
就像是爬到陆地上的那一瞬间,鱼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鱼。
德克萨斯家族已经完全习惯了合众联邦的野蛮环境,而西西里是一个讲究“规矩”的地方,某种情况下,这又可被视作残狼对于疤父的一次挑衅。
而结果很显然。
信奉疤父的诸多守则的家族,联合起来将德克萨斯家族剿灭。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也就罢了,无非是疤父再一次得胜......但是事态就这样发生了变化。
切利尼娜·德克萨斯,这位德克萨斯家族的遗孤在西西里联合的围剿下逃出生天,其身姿令彼时萨卢佐家族的千金,内心发生了深刻的转变。
后者逐渐开始向往“不受约束的自由”。
当然,切利尼娜本人并不知道后续——她一路向西,横穿高卢,渡海来到阿尔比恩并在布兰库格“暂避”。
岁月领主们下属的清算人暴徒,起初依然在全欧陆范围内追索她的踪迹,但伴随着拉普兰德夺位,追杀她的清算人业已逐渐销声匿迹。
眼见自己将要过上自在的生活,可现在伴随着赫柏的计划,清算人的阴影再一次将其笼罩。
......
切利尼娜·德克萨斯并未深入门厅。
她并不觉得心理失衡。
噤声书局就是这个规矩,只有足够重量级的访客才会在门厅被接见,否则都只会在塔楼的一层等候室见面。
“欢迎来到噤声书局。”
在看见丰川祥子进来时,切利尼娜站起,打开自己的烟盒。
“我不抽烟。”丰川祥子微微一怔,旋即摆手拒绝。
“放心,年轻的管理员,这不是烟。”灰狼摇头,“这是巧克力棒。”
天知道她为什么要在烟盒里面装巧克力棒,抛开这令人错愕的事实不谈,巧克力棒的滋味不错。
在分享完巧克力棒之后,灰狼自我介绍:“我是德克萨斯,一个远离故土的流亡者。再一次向你问好,图书管理员。”
灰狼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
作为德克萨斯家族的末裔,现如今已经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用这个代号自称了。
德克萨斯开始倾诉:她以平淡的语气叙述自己在流亡的过程中遭遇了何等险恶,并且只差一点点,她就因那些险恶而死了。
“在布兰库格,我度过了相当一段隐蔽而快活的生活。”德克萨斯平静地说道,“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这是一种享受,我几乎已经忘掉了西西里的阴雨......但今天那雨又找上了我。”
灰狼微微露出犬齿,她的身上有极为强烈的忿怒。
“图书管理员,你认为我应当反抗那雨吗?”
丰川祥子深吸一口气。
她没想到赫柏嘱咐她需要注意的场景,竟然真的会大致不差地出现在眼前。
“当然需要。”丰川祥子将赫柏的话转述,“让别人流血总比自己流泪要强。”
灰狼若有所思地点头,眼睛中闪着光。
“原来如此,那么噤声书局能否给我一些帮助?”德克萨斯说到,“当然,不会白白地让噤声书局破费,我知道岛屿决议会立下的规矩,‘涉及生命,须以交换’......德克萨斯家族密传的雪茄烟配方如何?”
“答应她。”赫柏在丰川祥子的耳边说道。
“可以,我答应你。”丰川祥子答复,同时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
德克萨斯见状脸色渐渐有些怀疑,却见丰川祥子将书递来的同时,报出一串数字密码。
忽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德克萨斯按照丰川祥子报出的数字密码,在书上进行查找工作——而很快她的工作就有了回报。
“对立双刃......角争......君父和狼之间的纷争和对立!”
“十分感谢,得知了这些知识,我就有更大的把握与过去战斗。”
德克萨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取出早已准备好,写满雪茄配方的的手册,将其递给丰川祥子,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噤声书局。
......
赫柏凝视着德克萨斯消失的地方。
现在第二步也已经落下。
赫柏从来没有打算根绝所有的岁月领主,而是扶持一批,拉拢一批,打倒一批。
“岁月领主们都是英雄,而德克萨斯则是好汉。”赫柏眯了眯眼睛,“要让英雄去杀英雄,好汉去杀好汉......”
赫柏的恶趣味并不只是凸显在这里。
她刻意将对立双刃和角争的资料放给德克萨斯,就是方便她应对西西里的同族们。
依照赫柏的推算,大概一周之内,西西里半岛将会爆发出岁月领主之间的激烈内斗......但还不够。
赫柏要的是能够将萨卢佐家族倾覆,连带着岁月领主势力进行洗牌,从而将寿命交易这一有巨大影响力的支柱捏在自己手里。
紧接着,赫柏再度联系莫斯提马,要求她前往西西里岛附近的一处修道院。
163 兰登玫瑰
西西里岛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大岛,在上面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有些美丽浪漫,有些则阴森可怖。
在叙拉古,一直流传着有关“玫瑰修道院”的故事。传说这间修道院坐落在高山之上,在这间修道院的最深处,藏着“大洪水之前的秘密”。
然而十四世纪的一场大火,令这间修道院伴随着它的秘密一同被焚毁。
“传说这间修道院内部的结构如同迷宫,充满了无数的楼梯。修道院内部房间的墙壁由镜子构成,彼此反射、回响。若没有正确的手段,只会在其中力竭而死。”
莫斯提马的耳畔响起赫柏的声音:“那本《玫瑰魔术师的玫瑰秘法》你还带着吧?”
这自然是备好的。莫斯提马心中暗忖。
在临行前,赫柏将这本据说出自大贤者梅林密传的手抄本,递给了她。
本来它将作为噤声书局和岁月领主盟约的证明,成为萨卢佐家族的宝物;但现在合作谈崩了,它又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当然是成为萨卢佐家族覆灭的契机。
“所以我要让你去往附近的修道院,然后将这个手抄本弃置于此。”赫柏的声音平静淡漠,“做完这些事后,你也不必立刻回转,顺路取道去高卢吧。”
莫斯提马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道赫柏这么做的用意,她也完全不想要去探知。
少知道一些,就更安全一些。
她在西西里岛到处闲逛,似是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缀着的家族清算人。
不一会儿,莫斯提马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间颇有些年头的正教会修道院。
她拜访了那里,在聆听了一番布道后,静静离去。
天色渐晚,夕阳西沉,在两侧双色玻璃高窗的簇拥下,兰登修道院的门廊显得狭窄而幽深。
此时大部分信众已经离开,祈祷厅中尚有七八名信徒散乱落座,他们有的低头闭眼祈祷,有的怔怔望着前方,有的捂脸喃喃自语。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十几位清算人进入祈祷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