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但在震旦文化圈里，农历被广泛应用。”赫柏接上话题，“或者用更正式的名字来称呼它——‘燧皇历’。”
农历事实上是阴历和阳历的合流，这种合流演变最迟在震旦夏朝完成，所以又称夏历。
当然就像公元历法中隐藏着历史的秘密一样，农历亦然。
震旦人起初是以燧皇代表的干支阳历为主，后来以月相变化的阴历加入进来。
而后者的代表正是地母娘娘，也就是圣杯。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两种历法都在并行，而以这两种历法为主的部落则展开厮杀......换而言之，至少在夏朝之前，天燧和圣杯曾有过古老的冲突。但在夏朝时，两位执政已经偃旗息鼓，形成了燧皇为天，圣杯为地的格局。
“没错。”摩根颔首，“但你们不觉得奇怪么？除了这两种历法之外，无论是学徒还是普通人，都在运用第三种历史划分方式。”
她伸出骨细肉嫩的手掌，五指张开。
“现如今的列国，都在竭力发掘自己的历史，但很可惜，无论是阿尔比恩还是高卢，都只能上溯到第二史末期。”
“只有震旦、埃及热土和大河流域，能够将自己的历史上溯至第一史......但大河流域的历史更近于神话，所以不具备太多参考价值。学徒们更多以震旦的【青史】作为参考标准。为了方便理解，我会用公元纪年同步标注。”
摩根缓缓弯曲大拇指。
“第一史的发端，从燧皇钻木取火造字算起，至公元前1046年为止。用于划分时代的道标是......”
武王伐纣。赫柏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以人牲、人殉和巫术闻名的大邑商，在天命攸归的西周兵锋下毁灭。
“在那之后，进入第二史。需要注意的是，历史并不是严密合缝的。”摩根说道，“从公元前1046年到真正进入第二史，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处于未知’......这些年份既不被记录，也无人得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些失去记录的年份，便是隐秘的历史——秘史。
如第一史以武王伐纣作结，第二史的结束则以西汉帝国覆灭，新王朝建立为标志。
值得一提的是，在后世的震旦，人们将新王朝建立的年份确定为公元8年；但是在彼时的两汉之间，却以新朝建立者王莽正式执掌大政开始计算。
也就是元寿二年，换成公元纪年则是......公元元年。
此时正值西方，五月执政·弥赛亚道成肉身。
这难道只是巧合？不可能吧。
丰川祥子听得四肢发抖，牙齿格格打战。
她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生出油然的寒气，仿佛自己此刻正站在山洞前，凝视着一颗眼神空洞的头骨。
在东国，大部分的同龄人都对历史没有太多兴趣。但丰川祥子不一样，无论是作为丰川的血系，还是作为一个单纯的好学生，她对历史的了解都不止于书本。
而正是因此，来自于历史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内心，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得灰暗，仿佛被雾气吞没。
恐惧，绝望......仿佛溺入水下。谁来救救我？
而在此时，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包裹住了她，视野周围晦暗的颜色顷刻之间消隐，丰川祥子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太阳庇佑着，她抖抖索索地抬起头，看见是赫柏用尾巴包裹住了她。
“这是图书管理员必须知晓的课程。”赫柏将尾巴尖儿塞到丰川祥子的掌心，“这样就不会怕了吧？我们继续。”
161 水瓶座，金戒指
摩根不无妒忌地看了一眼，走过来捏着赫柏头顶的狐耳。
“干什么啊......你又没有恐惧情绪。”赫柏无奈地抖了抖耳朵。
“谁说我没有的？”摩根幽幽地说道，“我们的图书管理员只是听我转述，精神就已经支持不住；我可是亲身直面了历史的恐怖啊。”
赫柏哑然，只好让摩根接着对自己的耳朵上下其手。
第三史在震旦的结束时间，是公元907年。
大唐帝国，一个伟大、浩瀚且文明的帝国走入终局，紧接着便是长达大半个世纪的乱世，残狼与疤父的对峙于大陆趋于稳定，于是祂们从震旦向东，在东国开始第二轮厮杀。
从第三史开始，世上的列国都开始有了自己的信史，诸如阿尔比恩、高卢等国，更是依托于罗马这个曾经繁荣的帝国，将历史进一步上溯。
而接下来，是第四史。
各国对于第四史的记录都很仔细，摩根并不打算在此多做叙述，重点在于第四史的结末。
“它甚至离我们并不遥远。”摩根说道，“是的，第四史的结束，只过去了半个世纪。”
两次世界大战，或者说黄昏之战，又或者以一个古老预言为它命名——诸神黄昏。
北欧诺曼人的祭司，在神话的最后预言——他们的主神奥丁，将带上英灵殿中的千军万马走上战场，与残狼率领的兽群和非人决死一战。
在这场战争中，哪怕奥丁也将死于自己的命运。
二月执政·疤父就是奥丁；而席卷整个世界的铁钩十字，则是残狼意志的具现。
所有手执威权遗物的君主，都是疤父的英灵，他们在这场席卷世界的大战中互相厮杀，令疤父的威权愈发高涨。
在诸神黄昏的最末，震旦大陆爆发了“并非残狼，亦非疤父”的变革，随之而来的则是天燧的轰鸣。
在诸神黄昏之后，残狼失能，疤父沉默，八月执政已经有足足半个世纪未有半点声息......而在战争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科技的大进步，大飞跃。
以至于赫柏穿越过来竟然没有丝毫不适应，分明是九十年代，但是科技水平却已经超越时代半个世纪。
“蒙昧的第一史，秩序的第二史，文明的第三史，战争的第四史。”
摩根将四根手指一一合起：“现在第四史已定，第五史未至。而历史就像是环环相扣的锁链，中间空白期越长，就越容易被诸位执政，以及行走在现世的黄昏动手脚。”
丰川祥子终于举起手：“可是......这和通晓者又有什么关系？”
摩根瞟了她一眼：“我很高兴看见我们的图书管理员善于提出问题，但你如果没有打断我的话题，我会更加开心。”
虽然王姐对小孩的态度总是不太好，但她作为教师是很合格的。
“刚才我们说到‘中间的空白期’......没错，这就是‘秘史’。”摩根皱起眉头，“哪怕是黄昏，除了功业以外，也没有直接干涉秘史的手段。”
“赤曜之上呢？”
对于赫柏的问题，摩根就显得很是宽容了，甚至巴不得赫柏多问些。
“永恒者？”摩根摇头，“他们的限制甚至比黄昏还要更大，诸执政不会允许他们那样做的，而在煅烧功业飞升之后，他们也失去了唯一能够影响秘史的手段——除非他们成为执政。”
“但，仍有例外。那就是通晓者。”摩根说道，“这一点你和亚瑟都是不知道的，因为它来自于我的血脉记忆，来自于波涛之下的伊苏城。”
又是伊苏......赫柏皱了皱眉。
“对于通晓者来说，历史并非不可捉摸，秘史也并非无法掌握。换句话说，秘史因通晓者而生，而通晓者知晓所有历史可能的走向——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两端历史中间的空白吗？”
摩根伸手比了个手势：“有没有可能历史会呈现另一种面貌？有可能在某一重历史里，亚瑟没有拔出石中剑，而是由我统治阿尔比恩全境；也有可能，莫德雷德没有背叛我，而是在剑栏成功袭杀了亚瑟......”
赫柏暗忖这多亏自己，要不然这些历史大概率是要上演的。
不，这些秘史是已经上演，却被自己修正的异闻带。
“而这些呈现不同走向的历史，就是真正的‘秘史’。”摩根说道，“伊苏城有一则预言：‘必有一位通晓者将诞生，诸史或为千头万绪，或将合众为一’。”
摩根说道：“对于通晓者而言，任何知识都是无害的，所有的隐秘都对其无用。无论如何复杂的学识，在通晓者眼里都没有一点门槛......但不仅如此。”
伊苏城最恐惧的便是通晓者，他们认为后者在某种程度上，将会主宰他们的命运。
赫柏不动声色地点头。
这样就全都对上了。
如果将“通晓者”看作秘史准则执政的位格，那么厄里斯掌握的，便是本应属于秘史执政的“力量”。
“所以，我们的图书管理员应当明白，既然自己并非通晓者，就不要作能够一步登天的美梦。”摩根话锋一转，无缝衔接拷打小祥的过程，“今天把这五张试卷做完，然后选一本典籍制作手抄本......下午按照之前的规划，把噤声书局的一处园区清理干净。”
摩根在了解赫柏之前的安排之后，不仅没有给丰川祥子减负，反而更是加重课业。
用她的话来说，历代图书管理员至少都是具备天赋的学徒，从来没有像丰川祥子一样，是从凡人起步的。
要让丰川祥子尽快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启明”学徒，要么花费大量的时间，要么就只能在短时间内加强突击。
祥子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被巨量的作业压得有点摇摇欲坠。
她现在的心情，就有点像是高三学生：在跑圈时，想着还不如在教室写卷子；在写卷子时，想着还不如在操场跑圈。
不过区别在于，在门厅里写卷子不会有生命危险，在习武园和高文手甲激烈应酬，真的会被冒火直剑打到爆发四散。
想到这里，丰川祥子内心涌现的抵触情绪就缓缓退潮了。
更何况，在学校里做的十张八张卷子，未必有多大成效；但在这里做的卷子，可都是打开隐秘知识大门的钥匙。
丰川祥子苦中作乐地想：起码我做会这些卷子，真的能放出火球呢。
另一边，赫柏从阅览室回来。
她的手里拿着两枚戒指，一枚是银色，一枚是金色。
“属于通讯理事的那一枚，我是提前准备好的，已经发给了莫斯提马。”
赫柏一边解释，一边将那枚银色的权戒递给摩根：“这是代表存续理事的珍珠戒。”
这枚银质的权戒上，镶嵌着一枚罕见的玫瑰色珍珠。
摩根看着这枚戒指，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这是六月执政的圣物。
她破天荒地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珍而重之地接过来，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赫柏接着转身，将代表图书管理员的黄金戒指，推向丰川祥子。
“这是你的，小祥。”
赫柏清了清嗓子，看向不可置信的丰川祥子：“通常情况下，图书管理员和诸位理事的权戒有所不同，不仅仅是材质上的区分，也在于象征物的不同。”
在过去，由于没有更上级的存在，图书管理员都是自己给自己制作权戒，随后再给诸位理事分发。
因此，图书管理员的权戒总是五花八门，除了都用黄金制作以外，长什么样的都有。
赫柏给丰川祥子的这一枚，上面镶嵌着雕刻有宝瓶形状的琥珀。
“水瓶座是你出生的星座，琥珀是你眼睛的颜色。”赫柏解释，“作为你的长辈和雇主，我为你准备了这一枚‘图书管理员之戒’，这上面还恒定了反诅咒的效果。”
“非常，非常感谢......”
丰川祥子有点想要哭泣，但她内心却因被认同，而被喜悦填满。
少女的脸上，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绽放出纯洁无瑕的笑容。
162 密谋颠覆（二合一）
在赫柏给出那一枚金戒指之后，丰川祥子的学习和工作效率大幅度提升。
摩根是很严厉的教官，但是却并非不通人情。
既然丰川祥子表现出了自己确实是一枚璞玉，那便有雕琢的价值。
在长达七日的突击式学习后，摩根正式宣布，丰川祥子已经能够独挡一面，成为噤声书局的图书管理员了。
换句话说，接下来，沉寂已久的噤声书局将对整个隐秘世界开门。
噤声书局将重新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访客，在布兰库格左右整个隐秘世界的现状。
虽然岛屿决议会尚有司库、护理理事、隐秘理事和警戒理事四席未定，但赫柏认为这不是问题，要紧的是将整个隐秘世界的秩序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布兰库格的钟声浩浩荡荡地传开，盘旋在岛屿上空的三种鸟类信使扑啦啦地振翅起飞，向着世界各地而去。
他们将会通过边境的捷径辗转，将噤声书局重新对外开放的消息传达给列国。
很快，那些在欧陆各国举足轻重的隐秘势力，便会遣人造访布兰库格......这个过程不会太久，赫柏预计最多两天时间，首位拜访者就将到来。
但是在那之前，她更关心西西里的动向。
西西里岛在数个国家和统治者之间辗转，罗马人曾经统治这里数百年，后来诺曼人也来了，阿拉伯人更是好几次造访此地，但最后它还是归属于叙拉古。
这些贩卖寿命的岁月领主们，以家族形式盘踞在西西里岛，他们以姓氏、血缘和仪式彼此盟誓，互为兄弟姐妹。
他们更愿意称自己是西西里人。
早在久远的年代里，岛屿决议会就和岁月领主们互有来往。
岛屿决议会的学者们需要无害的延寿方式，岁月领主们则希望得到更多的知识和隐秘......但血腥而暴烈的世界战争摧毁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现在赫柏需要知晓岁月领主们的态度。
......
西西里岛位于地中海的中心，富饶而辽阔，气候温暖风景秀丽。
这里盛产柑橘、柠檬和油橄榄。无论是东海岸，还是西海岸，到处是果实累累的橘林、柠檬园和大片大片的橄榄树林。
有一位贵宾在数日之前，秘密地造访了萨卢佐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