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这面几乎已经成为伊丽莎白噩梦的旗帜,竟然不知何时,早就等待在了海岸的近侧。
那道如同闪电一般的枪锋,如同大龙一般撞开伊丽莎白的双臂,扑地一声,贯穿了她的身体。
枪尖从她背后捅出,足有半米之多。
伊丽莎白痛苦地呕出灵露,金色的血迹沾染在旗帜上,她试图再一次变化自身的性质逃脱,可贞德只是冷冷地单手举起长枪,将她挑得离地!
四面虚空,中心贯穿,鼓声将熄......再难逃离。
赫柏不紧不慢地来到炼金釜边上,将那根木棍握在手里。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贞德单手举着长枪,将挂在上面的伊丽莎白掼在地上。
赫柏将木棍顶在她的后脑。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犹自挣扎不休的伊丽莎白骤然僵住,她转头,看向四周那些高低起伏的“山坡”。
那不是山坡,而是漫山遍野,正以愤怒和复仇之心注视着她的北境人。
她竭尽全力转过头,用残损的手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隔海的岛屿。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却听见脑后传来赫柏“温柔”的声音:“你在找尼禄吗?她死的比你还早些。”
伊丽莎白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斯卡蒂,就知道赫柏说的话一点不假。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把你逼到这个地方么?”贞德的声音从边上冷冷传来,她抬手指向远方,“那是栋雷米,我的家乡。”
那里没有钟楼。
所以就算伊丽莎白能够逃到对岸,她也只能在栋雷米饮恨而死。
这位以朱砂之名,用灵露延寿了数百年,保持青春美貌的大调律师,只能沉默地将自己的脸贴在地面上。
伊丽莎白张着嘴,想要发出些什么声音,可一点余音也没有。
她的内心深处,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多少怨恨。
那些哲学家们说过的话,如同海潮一般在她的心底回响,一种明悟冉冉升起。
‘以水作花,以花为身,以杖受过——内外相替,表里互易......她在教我!她真的在教我......’
伊丽莎白再也不复青春,而是在阳光下极速老朽,不断变成晦暗的粉尘四散。
她看着自己残损的手掌,干涸的眼角落下泪来。
“什么啊,这不是弄得......脏兮兮了么......”
三大调律师中的伊丽莎白,以一个与自己身份决不相称的方式,灰头土脸地死去了。
赫柏的眼前,对异闻带的攻略度赫然来到了百分之五十。
201 美狄亚什么都知道
此时异闻带攻略进度来到了百分之五十。
但赫柏知道只要自己没有把厄里斯打至跪地,那就算异闻带攻略度来到百分之九十九,照样也和0没有区别。
然而,对于心怀着满腔愤怒和复仇的北境军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值得庆祝的胜利......他们现在迫切需要一场这样的胜利,来洗刷自己数百年的血仇。
而作为这场战争的领导者,贞德亦需要这一场胜利,来告慰自己自重生以来紧绷的内心。
她们都知道尼禄已经死了,但尼禄的死并不适合声张;但伊丽莎白则是一个很好的战利品。
纯水精灵和圣女对视一眼,双方竟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赫柏的笑容要浅淡而超然些,贞德则昂着头,颇有些倔强和骄傲。
“这个时候该由你庆祝。”赫柏对贞德微微一笑,刚想要退后,便被后者拉住手臂。
贞德高声喊道:
“北境的兄弟姐妹们......我们胜利了!”
“我们堂堂正正地胜过了亚特兰蒂斯的大调律师,并将她杀死在这里。”
“现在,让我们庆祝这场大胜吧!”
万众欢呼,声震天海,一时间海风和潮声都被压得噤声。
所有人都在大笑,都在流泪,互相拥抱,彼此亲吻。
贞德高高举起旗帜,那面旗帜被火焰灼烧,又被灵露和血液浸染,早已经不再纯白无瑕。
它的边缘甚至变得破破烂烂,就像是被暴力撕扯,又像是被狠狠切割过。
可当这面鸢尾花的旗帜在空中飘荡时,所有人都感到神圣——盖因这光辉并非全然来自于恩赐,而在于他们靠着自己的双手,拼杀出来。
欢呼声渐渐地小了,漫山遍野的人用崇敬的目光,注视着这面已经不再完美,不再美丽如初的旗帜。
赫柏凝视着贞德的侧脸,看着她高举旗帜的模样。
那双深绿色的眼眸里,无端地有了可称沉郁的色彩。
赫柏能感受到某种庞大的结构正在从虚无中成形,那是名为“威权”的色彩,但在那之前,还有名为英雄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可是,火焰的代价是什么呢?】
两位少女并肩而立,彼此紧紧指掌相扣。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不再只是互相传递掌心的温度,甚至连赫柏的心声,亦能听出些微的颤抖来。
贞德还在笑,她的眼角似乎带着泪水,赫柏不敢细看,很快转过头去。
那威权是多么宏大嗬,可赫柏此刻却能够感受到,在战争的引擎中,燃烧的只不过是最细小的爱与恨。
赫柏的手臂,骤然被贞德举起。
她听见身边的圣女,用清脆而响亮的声音说道:“迈锡尼之王万岁!”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似乎从这个熟悉的称谓之中,汲取到了来自内心和历史的力量。
他们看向赫柏头顶,那一顶沉重的,黑铁荆棘冠冕。
从四百年前起,他们就已经不再是亚特兰蒂斯人,是伊苏将他们彻底抛弃,将他们视作仇寇,反复讨伐、围剿、屠杀......现在的北境人,哪个不曾与伊苏有着累世血仇?
从二百年前起,城邦联合·迈锡尼的传说就在北境流传,他们的祖辈言之凿凿:他们不再是无人引导,无枝可依的流亡者.......时至今日,迈锡尼的名字依然在北境的居民中口耳相传。
从一百年前起,北境的反抗便从未休止过,所谓“北境之王”,不是一个煊赫的荣耀称谓,更非享受的头衔。
历代北境之王,从无安居于床榻上老死者,他们无一例外,都战死在抗争的战场上。
死的壮烈,死的慷慨激昂。
他们的目的,归根结底,是要北境团结起来,不再任人可欺。
归根结底,“北境”亦是伊苏的蔑称。
所以,北境需要一个新的名字。或是阿戈尔,或是......迈锡尼。
欢呼声终于响起来了。
那欢呼声,甚至比之前更加来得响亮。
“万岁!万岁!迈锡尼之王!”
......
迈锡尼立国,这必然是一件亟需要漫长准备的事,但在此刻一切从简,并且显得顺理成章。
毕竟,当几乎所有北境人都万众一心时,任何政令都能被顺利地推行下去。
当天,赫柏只通过贞德发布了两条命令。
第一条命令,是就在这座杀死大调律师的岛屿上,建立城池。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迈锡尼必然要南下,击破那些混乱的军团,直取亚特兰蒂斯的心脏伊苏城......但在那之前,这座城市必须要建立起来,无论是出于心理安慰,还是出于现实所需。
这座城邦,被命名为“阿戈尔”。
第二条命令,则是以赫柏的门徒和追随者们为基础,建立学院。
无论是城邦还是国家,都需要一种主流思想作为中轴,尤其是在战争时期。
赫柏当然允许无害的思想交流传播,就像是百家争鸣......但那需要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能够被推行,并且主流思想的存在同样重要。
这一点,知晓“哲思之乱”的贞德同样赞同。
而到那时,赫柏势必已然不在。
所以为了妥善地控制局势,赫柏命令斯卡蒂作为自己的继任者,担任学院长一职。
这座学院,结合了赫柏和贞德两个人的特点,被命名为......“水仙十字院”。
......
明面上的后顾之忧已经被解决,但赫柏还有一些疑惑需要得到解答。
她来到一口泉水边,将自己的双手和木棍浸泡进去。
约过了几分钟之后,赫柏的耳畔逐渐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起初细微到几乎听不清,随后则如嘴唇干裂者般嘶哑。
等到对方完全能流利讲话,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你好,年轻的后辈,具备智、仁、勇之品格的水仙......大力神岛的守护者美狄亚向你问好,愿阿提南庇护你。”
对方像是憋坏了一般,喋喋不休地感慨。
“真没想到,百年之后,我竟然能够重新回到故土。哦,我的大力神岛,它曾经郁郁葱葱,遍布水系。”
“迈锡尼的初王曾君临此地,到此寻求演奏失落乐章的契机;”
“播撒混乱的乐师曾踏足此地,在此找到了内心的片刻宁静;”
“传授道理的贤者曾来访此地,来此寻求诸水系的无上智慧。”
“可伊苏的舰队亦曾来此,他们的调律师亦曾来此,他们不是为了寻求机遇,亦非为了寻求宁静,更与智慧相去甚远!”
美狄亚生气地说道:“这些自诩文明的人啊,倒更像是蛮族!”
“他们背弃了古老的盟约,将我和姐妹们掳掠至王都,奴役我们的形体,折磨我们的灵魂,妄图延续早朽的形体,延续自己沾满罪孽的生命。”
“我诅咒他们,我诅咒他们荣耀的一切必将化作灰烬,我诅咒他们的城邦坠入深水,我诅咒亚特兰蒂斯的一切都不复还!”
这位失去形体的纯水精灵,又哭又笑地发泄了许多。
赫柏静静地听着,等到她发泄完,不好意思地向自己道歉后,才开口说话。
“不必向我致歉,美狄亚小姐。”赫柏平稳地说道,“我本来有几个问题,想要在你这里寻求答案......不过你刚才的话,倒是让我的问题又膨胀了许多......”
“没有问题,伊莎玛拉。”美狄亚抽了抽鼻子,自信地回答,“来问我吧,我什么都能回答得上来!”
202 那我问你,那你问我
赫柏眉头一挑。
好大的口气!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泉水边上。
“我的第一个问题,有关于诸神。”赫柏斟酌着言辞,“你知道雅努斯么?或者说十月执政,又或者说,【守门人】?”
这是困扰赫柏已久的一个问题。
十月执政·守门人是一位古老的执政,祂的名字雅努斯曾在罗马时代颇受崇敬,被视作拥有双面的门神,联通过去与未来的道路。
换句话说,这位执政对世界上所有的门关,都具有主权。它不仅包括了现实的门扉,也包括梦境、荒原和诸多概念上的门关。
自然,人体上的诸多孔窍,也被包括在门关的概念内。
赫柏在噤声书局内查询过典籍,知晓当学徒们入梦荒原时,所穿过的“边门”,同样是在守门人的管辖下。
这是一位务实且低调的执政。
祂在东国异闻带之后,就为赫柏施加了赐福。可又在赫柏需要进入亚特兰蒂斯异闻带时,迟迟不开放边门,直到她必须亲身抵达这片海域。
守门人当然不会特意为难赫柏,是故只有一种可能:这位执政认定,进入亚特兰蒂斯极为危险!
“我不知道【守门人】是谁。”美狄亚回答,“但‘雅努斯’,正是阿提南大神在伊苏的别名。”
赫柏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