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石上生火,铁变为泉。
水波盈盈汇聚成湖泊。
作为执掌朱砂之名的大调律师,她比尼禄要更清楚,亚特兰蒂斯人与纯水精灵之间,实际上早已密不可分。
他们利用灵露保持着漫长的青春寿命。
在那些最为久远,几乎是从黄金时代活到现在的公民们,体内流淌的甚至不是血,而是高纯度的灵露。
纯水精灵具备的天赋,他们也都会。
这些人同样能够穿行在水系之中,令自己的形体自由地在人类和水态之间转换。
那么,他们和纯水精灵之间的差别又在何处?
伊丽莎白冷酷地笑了笑。
三位大调律师都不是真正的黄昏,他们的“功业”来自于哲人王雷穆斯的敕封。
尼禄掌握了对用于战争的旋律,所以她只有在广域作战乐器之中,才具备黄昏位格。
伊丽莎白则受赐令事物性质发生变化的旋律。
但这种性质变化,亦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在伊丽莎白受赐“朱砂”之后不久,她就因此受到波及,身体陷入了不可治愈的老化中。
因此,她不得不央求其他两位大调律师,为她打造了能够藏身的棺椁。
她必须时时刻刻浸泡在灌满了青春灵露的棺椁内,才能抗拒那种不可逆的转变。
晨光依然未至,在这片湖畔视野依然黑暗,只有水波映着不知何处的灯火,泛着些微的幽光。
......
赫柏穿过重重密林,隔着湖泊与伊丽莎白藏身的棺椁对视。
棺椁之中,大调律师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欣喜的微笑。
“这无光之夜,你不安身藏于泉水之中,却漫步于山林之间,想必是杀我之心坚定不移......这实在是令人欢喜。”
湖畔水波荡漾,棺椁微微打开一线。
一只素白色的手掌从其中伸出,在暗夜之中,这一幕甚至显得有些惊悚可怕。
赫柏微微皱眉:“原来你还奴役了一只纯水精灵。”
依照伊丽莎白的消耗速度,如果棺椁之内的灵露是无根之水,就算把大半个伊苏的灵露抽干,她也撑不了几百年。
而如果在棺椁中禁锢一只纯水精灵,长久折磨之下,便能够持续不绝地产出青春灵露了。
棺椁之中的大调律师摇了摇头,半是感慨地说道:“不是一只......是两只,啊,不过现在确实是只有一只了。”
赫柏沉默,她当然知道伊丽莎白的意思。
在这具棺椁中,禁锢了两只出自同一水系的纯水精灵,因此她们能进行轮换和修整,但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一只已然被强行奴役至死......而后者想必亦离死不远。
“你不逃?”赫柏问。
“我为什么要逃?”
伊丽莎白笑着开口:“既然你不是那个疯女人麾下的士兵,又是纯水精灵......你还自以为能杀死我?”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掌在棺椁的表面一敲。
能够令物质性质发生变化的鼓点,轰然奏响。
在纯水精灵的口耳相传里,三位调律师之中最可怕的并非能够抚平旋律的莫扎特,而是能够随心所欲令事物性质发生变化的伊丽莎白。
盖因纯水精灵,本就擅长在气态、固态、液态三者之间流转变化,所以寻常的刀剑,根本无法杀伤,甚至还会反过来被同化。
可伊丽莎白却能令这种变化逆转,或是将其中止,或是强行将其拗转为另一种形体并将之禁锢......可以说,“朱砂之鼓点”,天生克制纯水精灵一系!
纯水精灵代表着自然,以及人类文明蒙昧时期的幻想。
朱砂,乃是古典炼金的必备之环节,换而言之,亦曾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象征。
天燧,这位自古老年代而来,却依然在不断革新的执政,祂在世界的方方面面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伊丽莎白虽然不知道这背后的根末,却暗中切合了天燧革新世界的象征,如此自然无往不利。
然而面对这种不利的情况,赫柏那双深绿色的眸子之中已然溢满了琥珀般的光。
纯水精灵一手按在头顶的铁冠,哂笑道:
“跪下。”
200 爆发四散
跪下!!!
赫柏的轻笑声如同无穷雷音,在棺椁内来回激荡,炸得正在敲鼓点的伊丽莎白耳晕目眩。
她正在演奏的朱砂之鼓点,顷刻之间被打断了。
“这是......北境之王权?”伊丽莎白愕然。
三位大调律师昔年,为了维持整个亚特兰蒂斯的稳定,将大乐章中的四分之一剔除出去。
除非有人能够汇聚北境破碎的旋律,重现北境乐章,否则北境不会再有文明的出现,北境人将始终是跪在泥土里吃东西的蛮族。
是的,她早该意识到,这些北境蛮族既然能够汇聚成军,建立如同诺里奇这样的城镇......自然是有人暗中重新编汇了北境乐章,将其固定在这顶黑色的铁冠之上。
二百年前的那个城邦联合·迈锡尼,并非不切实际的传说!那个海贼王,真的以法典统合了乐章王权,在北境建立了政权!
伊丽莎白来不及更加深度思考,她收回手掌:“既然你不逃,那我逃便好。”
棺椁的盖子重新紧密闭合,它倏忽之中化为缥缈的水气,乘着风向远处的海面远遁而去。
只要逃到海面上,她就能借助钟楼的加持合奏,反败为胜。
赫柏凝视着伊丽莎白逃跑的方向,又一次轻笑。
“想逃?”
此地禁止飞行!
她身后的门徒们同声高呼。
【第一印记·海贼法典】!
在北境王权和门徒的加持下,这道临时制定的律令后发先至,将快要逃到海面上的伊丽莎白笼罩在其中。
君王有命,顷杀敌寇。
臣为佐使,无有懈怠!
顷刻之间,赫柏以思想法术的形式借取二月执政·疤父的威权。
她让自己的法令建构起了“君、臣、民”的三角架构,并且让这个矛头,指向了自己的敌人——大调律师伊丽莎白!
那具棺椁瞬间从水气再一次变为实体,坠落在地面上。
赫柏从后赶来,抽出腰间的木棍,更是重重砸在棺椁的表面。
【第二印记·调律师(寂静)】!
咔嚓、咔嚓!
那具水火不侵,刀斧不坏的棺椁,竟然被一根木棍打到裂痕密布。
棺椁之中,伊丽莎白惊恐地透出目光。
她意识到自己决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呼。
一口气吐罢,暗黑色的天幕之下狂风席卷,棺椁的盖子瞬间消融。
而伴随着满棺灵露激荡,伊丽莎白竟然已经不见踪影。
赫柏的眼前,倒映出一片朱砂般殷红的色彩。
伊丽莎白正以极高的速度,在各种物质之间来回转变,她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身体性质,令赫柏的视线难以捕捉到空隙。
在有与无之间,伊丽莎白探出手掌。
她的手已经不再光滑、洁白、细腻,反倒带着朽坏的黑色,其手指的尖端干枯颀长,好似僵死的树枝。
这只手掌同样在“有与无”、“虚与实”之间不断转变。
伊丽莎白要夺取赫柏的心脏。
可探手一握,入手的感觉却是一片虚无。
“怎会......?”
伊丽莎白颤抖地看着掌中的三色堇,这些娇嫩的花瓣逐渐在掌心化作纯粹的水,握也不住地流失殆尽。
这赫然也是涉及物质和虚实的变化,且比自己更加高明,更加不着痕迹。
到底是什么时候......?
棺椁边上,赫柏的手掌轻轻抚过那些勾勒着音符和旋律记号的线谱。
于是五线一条接着一条地被绷断。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赫柏转过头,投来戏谑的注视。
“物性变化,虚实转变。”赫柏似笑非笑,“嗯,这东西很难吗?怎么会有人把自己也给祸及了呢?”
“真是不学无术。”
短短两句话,让伊丽莎白的瞳孔仿佛要滴下血来。
她冰冷而愤怒地注视着赫柏:“倒要请教。”
似乎是在印证大调律师的话语,四周的地面都在软化下去,如同泥淖一般将赫柏的腿脚锁死。
而那具她正在破解的棺椁竟然突兀飞起,将逃离不得的赫柏锁在其中。
它的形体顷刻变化。
棺椁不再,一具炼金釜落在地上。
伊丽莎白伸手,却不是拍击在炼金釜上,而是拍打在自己贫瘠干瘪的胸口。
咚咚!咚咚!咚咚!
第一声,是手掌拍击皮肤的脆响。
第二声,是心跳回应共鸣的古典。
第三声,拍击与心跳再也分不清彼此,如同既近又远的雷鸣!
她开始不顾自己的老化,发动朱砂之鼓点的威能,势要乘着夜幕未尽,太阳将升之前的余波,将赫柏彻底炼死在其中。
用两个纯水精灵,榨出来的青春灵露,足够她渡海回到伊苏。
伊丽莎白的手指在空中弹动着,她正在不断老化的面容上,竟然浮现出神圣的表情,分明是不着寸缕地立在荒芜的海岸,却像是站在宏伟的金色殿堂中那样,她正在对着无穷的风和水演奏,而万物亦予她以回应!
四周山坡影影绰绰,似乎也因她的演奏而动容。
这是迄今为止,她最为神妙的一次演奏!
“开!”
在伊丽莎白的号令下,炼金釜的顶门骤然开启,然而令那张老脸僵住的场景出现了。
自其中涌现的,并不是纯然如黄金的青春灵露,而是一根木棍!
那是刚才赫柏掌中的木棍!
她是何时将这根木棍代替自己,丢进了炼金釜中,令它接受了淬炼和升华,变成一件奇物的?
无穷危机感从伊丽莎白的内心瞬间炸开,她来不及去思考赫柏身在何处,干瘦的脚掌点地,瞬间迸射向远处的海面。
可明亮的光却突然从伊丽莎白的眼前点亮。
“太阳升起来了?”
不,不是太阳升起。
距离白昼到来还尚有些时间。
是一面正在高高飘扬的鸢尾花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