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浸泡在泉水中的木棍摇晃着，美狄亚的声音也在幻术的影响下，变得犹犹豫豫，听不真切。
赫柏过于确凿无疑的语气，让美狄亚也产生了自我怀疑。
“难道真的是我记错了？”美狄亚心想，“是啊，那位‘终极自由之神’吞入了整个希腊，只有寥寥少数得到幸免......在这个过程之中，有多少经典丧失，又有多少记忆变得面目全非？”
“我还记得那位贤者曾经对我说，倘若我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不再可信，那就不要再相信自己。”
“我还记得那位乐师曾经对我说，倘若我开始对自我产生怀疑，那便意味着我也将丧失自我。”
“但我也记得，迈锡尼的君王曾对我说，倘若我等到了纯水的末裔，必须要相信她所说的一切......记忆与自我皆不可信，但有能力裁定历史者的话，我绝没有不去相信的理由。”
“因为她所述的话，就是历史！”
赫柏所见证的历史，就是真实！
在这一刻，美狄亚不再犹豫。
“是的，想来是我记错了。大力神，应该是海格力斯才对。”
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段有关于海格力斯十二试炼的记忆，在美狄亚的意识深处缓缓浮现。
......
贞德突然觉得四周有些熟悉。
她叫来正在训练的士兵们：“这座岛有什么特别的故事么？”
“要说故事倒也有。”
几个士兵们面面相觑，“据说这是迈锡尼的初王，那位海贼王所讲的。”
“给我讲来听听。”贞德饶有兴致地说道。
士兵们于是组织语言，开始讲述这古老至极的传说。
“这故事的年代远在亚特兰蒂斯成立之前，有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完成了不可能的十二试炼。”
“这十二试炼中的第一项，是斩杀盘踞在林地的尼密阿狮子，这狮子可是凶悍无比，它的外皮刀枪不入。但大英雄扼住了它的喉咙，将之活活掐死。在那之后，大英雄用狮子的爪剥下狮子的皮，做了一件甲胄。”
“第二项试炼，是射杀毒蛇许德拉。这毒蛇可比狮子难缠的多哟，它被砍掉一个头，就能长出两个来。大英雄射杀蛇的头，又用火焰灼烧伤口不让它长出。在那之后，大英雄用蛇毒浸泡箭矢，这箭无往而不利。”
“第三项试炼，是生擒善奔逃的牝鹿。大英雄追逐了一年，才在极北追上了它。”
“第四项试炼，是活捉破坏庄稼，祸害行人的魔猪。在这一试炼中，大英雄失去了自己的许多好友，但他在付出这等牺牲后，终于将魔猪活捉带回。”
“第五项试炼，是清理王国的牛棚。这看上去并非高贵之举，但大英雄却掘出沟渠，用水将牛棚清理的干干净净。因为劳动无贵贱。”
“第六项试炼，是驱逐法罗斯的怪鸟。大英雄在这次试炼中，得到了阿提南大神的帮助，用铜锣吓跑了那些食人的鸟，民众们自发慰问，大英雄却分文不取。”
“第七项试炼，是降伏变得疯狂的公牛。这公牛原来属于一位不守信用的国王，大英雄强迫他履行了对民众的诺言，才将这头公牛放归荒野。”
“第八项试炼，是调伏残暴的马群。这些马群也属于一位残暴的君主，他喜怒无常，最喜欢将无辜的平民和奴隶扔进马群践踏致死。
大英雄一见便怒火中烧，他抓起这暴君将其掷入马群，令他自己也尝尝这后果。说来奇怪，在踏死了君王后，这些马群反倒温顺下来。”
“第九项试炼，是改造好战的亚马逊王国。大英雄教给只会战争的亚马逊人如何耕种，如何贸易，如何制作手工......所有的亚马逊人都感念大英雄的教诲。”
“第十项试炼，是战胜渡海而来的巨人。大英雄将他们杀死后，又乘着公牛凯旋归来。”
“第十一试炼，是取来由提丰之子看守的金苹果。大英雄代替阿特拉斯托举天空，他就这样单手托举着苍天，将金苹果从提丰之子的手中夺来。
而这时，又有三位女神前来，要求大英雄评判这金苹果的归属。她们分别给出‘权力’，‘爱情’和‘智慧’的许诺，要求大英雄将金苹果送给她们。
大英雄却说，我看这金苹果向来只由众神享用，却从来没有让普通人吃过。我既不要你们的权力，更不需要爱情的眷顾，至于智慧......我的智慧只告诉我去做应当做的事！
大英雄便将金苹果吃了个干净，把果核掷入人间，那果核坠地便长出了茂密的苹果林，从此以后，世上所有人都有便宜而美味的苹果吃。”
“第十二项试炼，是拼斗冥府的三头恶狗刻俄柏洛斯。大英雄到访冥府，听见刻俄柏洛斯饥肠辘辘，于是便用随身的蜜饼喂饱了它。
从那之后，狗就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士兵们说的口干舌燥却神采奕奕：“大英雄名叫海格力斯，他就是这样完成了十二试炼，他后来成为大力神，这座岛就以此为名！”
贞德微微一笑。
无论真假，大英雄的事迹总是令人向往。
......
泉水边上，赫柏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飘摇如帘的烟气，字迹缓缓浮现。
【第三大秘仪·对立双刃】
【罗盘的指针指向阴阳鱼的边缘，时间被风吹过。被刻意混淆的过去，于历史周期的最上端得到闭环，在“震”和“革”之间，英雄正调伏非人之兽.,....正位与闰位将随时发生改变。】
204 你改悔罢（二合一）
伊苏是一座大城，从丰饶的黄金年代起便是如此。
它的扩张随着哲人王真理的不断完善，而逐渐趋于完满的静止。
在那个年代里，伊苏还拥有纵横高海的舰队，其中最为伟大的要数哲人王的座舰；伴随着雷穆斯将所有目之所及的海陆纳入掌中，他一路班师回朝，将座舰改建为行宫帕维永，屹立于伊苏的中心。
此后的时间里，这艘座舰生根发芽，以黄金树之名为世人所知，它的内部则是有别于现世的空间，哲人王就在其中冥想通往光明未来的道路。
哲人王的政令就通过七之七只金蜂下达，传递到每个人的面前。
反倒是在哲人王沉默之后，他分封的调律师们开始大兴土木，以伊苏城为圆心向着四方左右扩展，时至如今，伊苏城的面积早已较之四百年前扩大了近一倍。
伊丽莎白的死讯已经传到了伊苏城内，哲学家们沉默不语，他们之中或有戚戚然的，不过那只是因为他们少了一个直接方便的灵露来源，至于大调律师之死这件事本身，倒没有什么感触。
毕竟抛开其他东西不谈，他们自己也经常辩论，常与死亡作朋友。
伊丽莎白之死是明晃晃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剑，至于更开始的尼禄之死，那就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事情......相较而言，还是后者的程度更加严重些。
当然，莫扎特在知道自己的两位同僚都死在北境之后，显得很平静。
“不平静还能如何？”莫扎特对传来讯息的侍从说道，“倘若我现在暴怒，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能够让两位大调律师重新活过来么？能够让已经事实上独立的北境重归麾下么？”
不等侍从应答，莫扎特便摇了摇头：“不能。”
“我们都知道覆水难收，世上倒也不是没有收回覆水的办法，但凭借着意气用事的情绪，什么都做不到。”
尼禄与其说是乐师，更像是一位贵族；伊丽莎白与其说是一位乐师，更像是一位哲学家。
莫扎特就是一位乐师。
侍从什么都没有回应，就像是一具不听不看不言的泥塑木雕。
所有人都知道，莫扎特的愿景，远比自己另外两位同僚来的激进、来得高远、来的宏大。
如果说尼禄秉持着亚特兰蒂斯至上主义；伊丽莎白抱有畏惧死亡之理念。
那么莫扎特的理念，就是能够通过音乐实现全人类灵魂的永生，他狂热的坚信命运是可控的。
正因如此，他才会坚定不移地追随着雷穆斯，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功业”，再编为大乐章的一部分。
正因如此，侍从才依然静默地等待。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主人从来都是在平静之中，下达那些如同雷霆坠落般的命令。
钢琴的声音渐渐归于沉默。
莫扎特起身来到桌案前。
黄金舰队拔锚。
魔像军团整编。
乐师全部强制随军，同样向北。
至于哲学家们，莫扎特没有对他们下什么强制命令，但他许诺哲学家学派自由传播的权力。
如此，这位持有“雌黄”之名的大调律师，将整个伊苏的国力调动起来，向着北境压去。
在下达这些有可能导致数十、数百万生命死去的命令时，莫扎特的表情很是轻松。
......
赫柏带着木棍走出了密林。
经过她和美狄亚的讨论，这一口泉水已经不再平凡，其中自有新的懵懂意识在诞生。
或许过上十几年，几十年，这口未被污染的水源，就会诞生新的纯水精灵。
美狄亚此时就寄宿在这根木棍中。
就像是一位租客般，美狄亚提供了自己的“功业”作为房租。
但考虑到美狄亚的状态，或许用上两三次就是极限了。
美狄亚的功业本具备一体两面。
其一，是断绝契约和关联的“万符必应破戒”；其二，是修复伤口和治愈痛苦的“万疵必应修补”。但很可惜，在漫长的拘禁和磋磨之中，后者已经消磨殆尽。
密林之外，赫柏见到了贞德。
后者看上去很高兴。
贞德当然高兴，因为赫柏明显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赫柏定定地凝视着贞德：“你怎么把头发解开了？”
自从她和贞德见面起，后者就总是把头发束成粗大的麻花辫。
只能说很淳朴。
贞德的脸有些微微泛红：“怎么样？我这样打扮......还，还行吧？”
赫柏眼角微微抽搐，用平静的语气评论：“挺不错，和你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
“你喜欢吗？”贞德问。
“不讨厌。”赫柏背着手，微微踮脚，“还挺新奇的......不过不方便吧？毕竟你现在是率领万军的领导者。”
“这个没有关系的！”圣女连连摆手，“北境军也有许多女性......总之他们现在都在我的统括下，彼此之间界限分明，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很明显，贞德理解赫柏的意思。
无论在什么时候，军中风气始终是重中之重，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过。
后世现代军队尚且如此，更何况古典军队呢？
但是北境军没有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是被贞德的旗帜所感召统括。
人都开控制台凭空刷兵，无间隔传达命令都是轻而易举，这方面的问题根本就不值一提。
赫柏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她的手掌便被圣女握住。
深绿色的眼睛，和蓝紫色的眼眸对视。
“伊莎，我——”圣女咬着自己的嘴唇，这个时候她又不再是那个披坚执锐的贞德，重新变回让娜。
让娜深深呼吸：“我喜欢你。”
她认真地凝视着赫柏精致的面容，呼吸声近距可闻。
有什么东西像是烧了起来，温度突然有点高。
赫柏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你喜欢我......呃，你喜欢我哪一方面呢？”
“全部。”
让娜大声回答。
“......”
赫柏没有回答，但她的脸上也逐渐浮现出健康的红润，不知道是因为让娜的体温，还是因为答案产生的情感作用。
她的脚趾在地上紧紧并起。
赫柏不太擅长应对那些对她好的人；当然，她也不擅长应对那些直球怪。
很不幸的是，贞德既有前一个特点，又有后一个特点。
赫柏闭上眼睛：“你能先把我放开吗？”
“我想听到伊莎的回答。”让娜答非所问。
赫柏又羞又恼，心想自己没有直接回答问题，难道这人还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她睁开眼睛，看见......呃，什么都没有看见。
是什么东西蒙蔽了我的视线？赫柏大感悲哀。
但她还是很不争气地享受着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