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当然，赫柏也曾经在此研习过密传。
壁炉哔哔啵啵地燃烧着，水壶则放在一边，墙边的木架上摆放着几捆草纸。
亚瑟站在中央，莫大的孤寂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她，君王环视四周，看见桌上的灯盏有经常使用的指痕，蜡烛也已经燃烧了一半。
——梅林究竟是以怎样的表情，迎接那些夜晚的呢？
一种强烈迫切的情绪在亚瑟的心中涌动着，她转过身，离开了塔楼的会客厅。
会客厅之后是长长的回廊，紫藤爬在柱廊上，青翠的藤蔓上点缀着如同瀑流般的花，瑰丽却又神秘。
亚瑟在看见这些花时，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这些花也曾经在她的王宫中盛开，但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此时又听见汩汩的水声。
转身看去，原来在庭院之中，正有一道不断涌出清水的泉眼。
亚瑟站在喷泉边上，原本欢快地向外冒着水的泉眼，喷出的水流也悄悄地萎靡了几分。
“这是她带来的？”亚瑟凝视着泉水，轻声开口。
“你心里已有答案，何必再问？”妖妃将手伸到泉水上方，手指轻弹。
泉水依然萎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妖妃静静地看了一眼亚瑟，将整个手掌伸出去，微微用力挥动。
那股隐约的威严终于被驱散，泉水重新欢快地喷涌而出。
“你和一口泉水也要较劲？”妖妃冷笑。
话虽如此，摩根的内心却感到震惊。
亚瑟的威势变得越发强大，甚至没有动用超自然的力量，仅仅是投去一眼，就要自己花力气去驱散意象！
是的，亚瑟的随意一道眼神，已经足够形成意象了。
不同道途的黄昏，在不同的领域亦有不同的强度。在一些特殊的环境，对应的黄昏能够得到加持。
当他们践行自己的功业，将自我的痕迹镌刻在世界上时，其力量和象征也就更甚。
譬如在水体附近，妖妃就能够凭借自己闰至水阙仙班的位格，得到极大的优势；而那位高卢的圣骑士布拉达曼特，在坚守誓言的情况下，力量和位格亦能够上涨二、三成。
但威权是极为特殊的道途。
现世之中唯有两位威权道途的黄昏，其一在西，其二在东。
——阿尔比恩的永恒之王亚瑟·潘德拉贡；东国的上皇大将军源赖光。
而根据摩根的占卜和推测，那位上皇大将军似乎也并不是单纯的威权道途。
换句话说，真正纯粹的威权道途黄昏，也就只有亚瑟。
而如何增强威权道途的象征和位格呢？
首先你需要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土，越大越好；要有顺服你统治，效忠于你的臣民，越多越好；在领土上颁布属于你的法律，让不少于一定数量的臣民尊崇它；推动文明的发展，并且始终把控文明的潮流，让自己成为国家民族不可磨灭的象征......怎么样，很简单吧？
而当威权道途的黄昏立足于自己的国土上时，只要不是执政动手，就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亚瑟可以轻易地将敌对者打落位格，又能够将友方位格拔升。
妖妃突然想起一个古老的传闻——二月执政·疤父曾经为了应对诸神黄昏，在现世召集祂的英灵组建军队。
这些英灵无一例外，均是曾经施行统治权力的君王。
自然，亚瑟也在其列。
但现在已经是诸神黄昏之后的世界，现世却只有一、二位威权道途的黄昏，换句话说，疤父手中已无可用之兵。
亚瑟会被疤父选中么？妖妃眯着眼睛，观察阿尔比恩之王的背影。
自然亚瑟不会回答她的问题，这位君王沉默地行走在纯白门厅中，鞋跟敲击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她伸手拿起那些搁置在架子上的笔记，上面有三种不同的笔迹。
一种字是倾斜的，墨水盈盈如流。亚瑟认得，那是王姐的字迹。
一种字迹最新，它小巧娟秀，带着某种小动物般的谨慎。亚瑟心想，你真是闲不下来。
最后一种字迹最久远，边缘被毛刺又有些晕染开了，但落在最上面。
笔走龙蛇，肆意快活，偏偏还能叫人看得出它是在写些什么。
“你在这里，倒是快活。”亚瑟低声说道。
她伸手撕掉另外两种字迹，将留着赫柏墨迹的那张折好放进自己口袋里。
亚瑟转身四顾，心想你平时就是在这里教书育人，闲来无事便拨弄隐秘世界的局势，让两个世界的帷幕动荡几分，然后便坐在壁炉边上，戏谑地浮现狡黠笑容来？
真是恶劣的女人。
亚瑟想着，唇角却无端勾起弧度来。
“阅览室在哪？”
亚瑟虽然不知道赫柏平时最喜欢待在哪个房间，但她知道阅览室一定是对方常去的地方。
“一楼直走第二个就是。”摩根冷冰冰地回答。
小祥不在书局内，这点刚才摩根已经确认过了。
噤声书局当然没有图书管理员不得离开岗位的规定，但小祥一直以来都是那种很少出门的性格，顶多在望海崖散步。
兴许小祥和赫柏一同，去参加布兰库格的节日聚会了？摩根不得而知。
但她并不担心，毕竟在亚特兰蒂斯一行之后，祥子已经成为白昼，又兼之在布兰库格，没有人能够伤到她。
而且赫柏也在呢。
亚瑟没有理会摩根的心绪，她来到阅览室的门口，黯色的门扉虚掩着。
她推开门扉，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
一瞬间亚瑟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亚麻色长发的少女正踩着拖鞋，坐在靠背椅上抱着一部厚重的图书细细阅读。
当自己推开门的时候，那双深绿色的眼瞳正正好好地抬起，噙着“果真如此”的笑意向自己看来。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熟悉的风从亚瑟身边流走，她看着这间房间中的所有事物，看着刻有钢制铭牌的书桌和读经台上，赫柏用于研究炼金术和合金配方的笔记。
这家伙，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现在又开始研究特殊合金了么？
亚瑟想着。
......
望海崖下，小祥正费力地把一个溺水者拖上岸。
然而说是溺水者倒也不确切，因为她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浸湿的地方，哪怕是泡在水中亦是如此。
当小祥发现她的时候，对方正趴伏在望海崖下嶙峋的礁石堆里。
自然，赫柏教过小祥需要保持谨慎；但当她看见对方只是一个十岁出头模样的小女孩时，依然坚决地下水把她背上了岸。
布兰库格的海水总是冰凉刺骨，这里的水位足以淹到小祥的膝盖。
她终于接触到了这个溺水的小女孩，对方有着苍白的皮肤，灰白色的头发，嘴唇和指尖都泛着令人不安的青紫色，体温极低，像是刚刚从冰窖中爬出来。
在溺水者完全被拖上岸的瞬间，对方便睁开了眼睛。
她状似亲密地用手环住小祥的脖颈，嗓音沙哑：“这是哪里？”
小祥沉默一瞬：“是我救了你。”
“......抱歉。”
有着灰烬般头发的女孩松开手臂，疲惫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这是哪里？”
“这里是布兰库格。”小祥蹲下身，“你呢，又从哪里来？”
“高卢？谁说的准。”贞德费力地昂着头。
她分明是受到了六月执政·珍珠的庇佑。
可在梦中，她却见到了另一位有着乌木般黯色皮肤、象牙般苍白头发、有着黄金般瞳孔的女人，对方自称名为“尼托克丽丝”，乃是受十二月执政·叹息公庇护的永恒者。
这位自称尼托克丽丝的女人要和她做一场交易，让她顺水前往布兰库格，同时她会祈请叹息公的伟力，冰封贞德残余的生命。
作为执掌冬之准则相关领域的神灵，叹息公确有这样的权能。
所以贞德才会呈现出这样一副几近冻毙的状态，倘若不是叹息公的神力落下，她必然因绝罚和功业燃烧的双重伤势而死。
贞德看着自己娇小的身体，以及稚嫩的手臂。
如果说原本的自己还能在践行道途和燃烧功业之间，达成勉强的平衡；绝罚落下之后，自己便无法再维持这岌岌可危的关系，仅仅是两、三日的时间，自己的身体便成为了这幅模样。
——返老还童，这或许是所有当权者梦寐以求的成果。
但对于贞德来说，确实是十足的灾难。
南亚次大陆恒河流域的贵胄僧侣们有言，时间乃是一束火焰，其外焰残忍，其烛心狂暴。
当这火焰无休止地燃烧下去，贞德还会不断地“返老还童”下去，甚至变成一个婴儿......然后在胎儿的状态下被时间之火烧成飞灰。
而现在，叹息公的寒冰封锁住了这可怖的火焰——它还在燃烧，只是烧得很缓慢、很缓慢。
并且，尼托克丽丝对她说：世上并非完全没有解决这一现象的办法。
只要她能够去往布兰库格，就能够缓解、甚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贞德沉默地收回思绪，小祥正搀扶着她，沿着望海崖下的小路走上去。
她昂起头，似乎已经能够看见噤声书局的轮廓了。
252 你们不要再打啦（刷新一下）
噤声书局内，妖妃坐在纯白门厅的软沙发上，不远处则是坐立不安的莫德雷德。
摩根没有理会莫德雷德的窘迫。
她对噤声书局的未来也早已有所预料——组成噤声书局权力体系的岛屿决议会，下属有数位理事。
现在，通讯理事莫斯提马已经招收了属于自己的班底。
无论是她早有预料还是临时起意，但总归是赫柏同意了。
那么作为存续理事的自己呢？怎么手下也该有几位听从自己命令的从者吧？
事实上，摩根第一时间想到的对象不是莫德雷德，而是丰川祥子。
哪怕在目前情况下，丰川祥子这位图书管理员的地位，已经不再有过去那种隐隐的超然，但她依然是噤声书局明面上的最高领导者。
震旦有句古话，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句话不难理解，因为欧洲这边也有类似的操作。
丰川祥子就是这位明面上的天子，而摩根则是最大的诸侯。
至于你问赫柏的定位在哪？嗨呀，天子这头上，还有一片苍天呢。
作为赫柏一手从东国发掘的，亲自授予金戒指的图书管理员，丰川祥子注定不会是任何理事的附庸，而是仅属于赫柏一人的嫡系。
——但是不作为附庸，不代表关系不能拉拢。
摩根自觉与丰川祥子毕竟有传道授业的关系，相对于莫斯提马这种理事，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明显要更加亲密。
这是噤声书局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无论赫柏将来还要招收谁作为理事，摩根始终会牢牢占据最正统的地位。
为此，摩根可以放弃一些过于激进的手段。
这也是她在水阙仙班那里学到的知识：进五寸，退两寸，此之为蚕食。
等到赫柏逐渐习惯这种过程时，看似安心温馨的噤声书局，早已成为了摩根密不透风的蛛网。
到那时，赫柏便完全只能依靠摩根、信任摩根......愈陷愈深，直到完全沉沦。
呵呵，真以为摩根“妖妃”的名号，是空穴来风么？
然而亚瑟的到来，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摩根的计划。
妖妃暗暗咬牙。
从很早以前就是如此，现在亦然如是。
原因很简单，亚瑟作为君王，注定不可能接受赫柏的敕封。但布兰库格确实还坐落在阿尔比恩的康沃尔郡。
布兰库格的权力最初来源于亚瑟和鹮之王的约定，而等到噤声书局成立时，自埃及热土而来的学者们，还带来了【挽歌】的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