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上一刻还在哄抢喧闹的人们,此刻很快变成了地上一摊又一摊热气腾腾的血肉......而雅利安人的脚掌,就这样踩过泥泞的血肉,向着摩亨佐达罗的中心祭殿走去。
迦叶波仙人脸色苍白,他转过头,看见蛊惑仙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胖子凝视着地上的血肉污秽,陡然转过身伏在路边,连连干呕起来。
等他呕吐完,爬起来第一句话就是辱骂达刹。
“这(婆罗多粗口)的达刹,真(摩亨佐达罗俚语)的脑残!”
“如果不是那罗陀仙人你刻意带他们绕了远路,这种惨状还会更骇人十倍甚至九倍......仙人,你无需为此自责。”迦叶波仙人安慰。
“谢谢你,迦叶波仙人。”胖子说道,“但错就是错,我帮过雅利安人,现在这种杀戮亦有我的一份。哪怕这些婆罗门和刹帝利该死,也不该被这种方式屠杀......”
那罗陀仙人突然住口,他目光犹豫地看着四处的空屋。
如果眼前这些人被突如其来的屠杀是错,那这些被达刹亲手送上战场,又亲手送下地狱的战士们......
迦叶波仙人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总是笑口常开乐乐呵呵的胖子,此刻脸色铁青,连打哆嗦不止。
蛊惑仙人突然转过身,攥住迦叶波的手掌,目光冰冷。
“迦叶波,你要答应我。等到一切结束之后,要举行祭奠所有死者的仪式。”
“我肯定会的。”迦叶波诚恳地说道,“所有死难在今日的婆罗门和刹帝利......”
“谁跟你说只是这些人了?”那罗陀仙人大声说道,“还有那些被达刹害死的战士们!”
迦叶波也打了个哆嗦,他还是不太明白眼前这个胖子在干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暂时退让。
毕竟眼前这位蛊惑仙人已经陷入肉眼可见的暴怒——万一他给自己来个诅咒什么的,怎么办?
“不够,你得发誓!”
迦叶波无奈,只好照做。
等他发完誓言,却见蛊惑仙人已经笑呵呵地向自己双手合十行礼:“礼赞仁慈的迦叶波大仙。”
“他妈的......”迦叶波的拳头硬了。
他开始理解当初达刹的愤怒了。
蛊惑仙人目光扫过迦叶波紧握的拳头,连忙接口:“哎哟,时间差不多了。帕尔瓦蒂和忿怒尊的婚姻马上就要开始了!”
迦叶波仙人登时一激灵。
对啊,现在达刹和其他仙人们都已经死了,蚁垤仙人又成了个失能的傻子。
也就是说,现在是轮到他们这两位仙人登场,主持仪式的时候了!
等到两位仙人赶到现场,奎隆已经从莲花般的青火之中走下,在祭殿的地面上留下一行炽热的足印。
哪怕是已经刻意压制,小小的青色火苗,依然在足印之间升腾燃烧,将整个祭殿的气温提高了许多。
帕尔瓦蒂瞪着眼睛,看向披头散发,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倍的奎隆。
令她感到惊恐的,不仅是奎隆的形象,还有那些将祭殿团团包围,刀枪上犹然淌下滚滚鲜血的雅利安人。
她的心中闪过恐惧和后悔。
迦摩说过的话正在逐一被验证。
但帕尔瓦蒂此刻内心深处,并没有对迦摩的愧疚,反而多了许多怨怼。
她在怨怼迦摩,为什么不当时更强硬地将自己带走,为什么不多给自己一次机会......但终究,所有的怨恨、后悔和恐惧,全都被帕尔瓦蒂压在内心深处,她的脸上只留下属于生主之女的决然。
一言既出,再无反悔。
——迦摩有她的自由,萨蒂也有自己的觉悟。
帕尔瓦蒂主动伸出手,将已经有些攥到变形的花环举起。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被奎隆施以暴行,但没有。
这位脸上不时掠过疯狂神色的忿怒尊,竟然低下了头,任由帕尔瓦蒂将花环套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两位仙人刚要上前进行后续的祝福步骤,便看见奎隆僵硬地转过头,纯白一片的瞳孔之中跳跃着青火。
奎隆声音沙哑:“后续的仪式,还需要......多久?”
“大概需要六个小时!”迦叶波仙人说道。
“全部取消。”奎隆冰冷地下令,“直接举行最后的飞升仪式。”
迦叶波仙人无声地打了个哆嗦。
他猜到奎隆已经无法再遏制自己的疯狂兽性了。
“遵命!”迦叶波仙人双手合十,“礼赞三眼主!”
帕尔瓦蒂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267 两手抓
首先是花瓣。随后是香料。紧接着是苦修者的血。
仪式被压缩到了极为简单的地步,而伴随火焰的颜色转为灰绿,也就昭示着通往荒原的边门被打开了。
荒原是更加形而上的真实世界。
苦修者和仙人们会服下苏摩酒,点燃某些特定的药草,通过冥想的方式让灵躯进入荒原。
这种方法相对来说更加安全,且有序可循......直到数千年之后,学徒们还在通过入梦的方式造访荒原。
但是,也存在着更加直接,更加危险的办法。
这些方法通常与自杀无异,比如投火。
步入火中自尽者,绝大多数情况下会变成一滩难言高贵的灰烬。
通常这种仪式只会用在万不得已的场合——同归于尽,或者说,飞升。
奎隆首先步入火中,随后则是帕尔瓦蒂,足足要四位健壮的仆妇才能按住她的手脚,随后她们一同发力将生主之女推进火焰里去。
这个过程绝对称不上体面,没有人在意她的哀嚎和呢喃。
仆妇们依然面带祝福的微笑,士卒们仍然面无表情地拄着兵器,迦叶波仙人摇晃着手鼓,已经完全沉浸在祭祀之中。
只有那罗陀仙人面露不忍,但事已至此,他亦无能为力,顶多只能不去看在火中挣扎的帕尔瓦蒂。
祭火堆中,帕尔瓦蒂痛苦地翻滚着,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了,火焰像是活物一样灌进她的喉咙里。
仙人吟唱着祝福的歌谣,士兵们拿起武器砸向地面,仆妇们向着火焰中泼洒香料和花瓣......从此往后婆罗多将会有一条新的习俗,丈夫死后,妻子要随之投火自尽,这才算得上神圣。
......
赫柏面前,那轮如同明月的镜面倏尔转开,环绕着她的身体飞到脑后高悬起来。
接下来的画面是不能够被探查、观看的。
人不可直视神,更何况是两位执政——哪怕是两位已经失能的执政。
当然,凭借着赫柏渊博的学识造诣,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推出荒原之中正在发生的事。
“奎隆在踏入荒原之后,就会立刻重新变回忿怒尊的状态。他对应的自然是八月执政·残狼。
而帕尔瓦蒂......她对应的恐怕就是四月执政·渔夫王。”
赫柏眉头微微皱起:“这两位执政要做什么?”
执政是不可能结合的,因为祂们各自执掌的黄金真理。
以十二月执政·叹息公为例,祂的黄金真理就代表着“世界将会呈现的某种未来”;或者说,在叹息公意志下必然会到来的寂静世界。
而同样,六月执政·珍珠,赫柏虽然不知道祂完整的黄金真理是什么,但是可以通过【利维坦】上溯感知。
六月执政·珍珠的黄金真理,大概是某种救赎一切、救苦度难的执念。也就是说,在珍珠的意志下,世界一定会成为乐土。
十二位荒原执政的意志互相拮抗,偶有合作,大多对立。
二战之后的现世,就是九月执政·天燧的黄金真理压倒其他执政的表现。
如果有两位执政的黄金真理能够完全结合,祂们将会无法自制地融为一体——一位新的执政将会诞生。
赫柏推断不出渔夫王和残狼究竟想要做什么,最坏的可能,就是祂们融为一体之后,厄里斯从其中再度降生。
“不,这应该不可能。”赫柏眉头紧锁,“如果厄里斯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十月执政·守门人就能够立刻通过希腊神话定位到祂。”
而考虑到残狼在场,二月执政·疤父亦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届时入侵婆罗多的可就不止雅利安人了。
亚历山大大帝:什么,在想我的事......?
赫柏双手相扣,右手手指敲打着左手的手背,在这样的小动作中,她沸腾的思路逐渐冷静下来。
她伸出手,向着远处一挥。
灵台方寸山外的云雾再度流转起来,此地完全被封闭起来。
无论执政们抱有着怎样的意图,她只要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感知,就不会被外界的变化所影响。
下一瞬间,整座方寸山开始剧烈地震荡起来,古树从中折断,石上迸开裂缝,清泉流水断绝,岩壁亦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而最令人感到心惊肉跳的,则是方寸山天空之中浮现的异象。
——云层开始不受控制地逆时针旋转起来。
渐渐地,云层分为上下内外两片。它们互相追及,互相撕扯,互相纠缠。
“世尊!”迦摩被突如其来的震荡摔倒在地上。
然而,她看见端坐在菩提树下的仙人依然面色平静恬淡,就好像这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似是听见了她的呼声,仙人缓缓睁开眼睛。
“不必担忧。”赫柏说道。
灵台方寸山本就架构在现世、梦境和荒原的边界上,就算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也会受到影响。
这种持续的震荡足足持续了五分钟,天空中的云气终于不再盘旋,像是被拉紧到极限的绳子一般骤然松散开来。
荒原之中的可怕变化已经结束,但余波仍然不会就此停歇。
赫柏的手指不断敲打着,推算着大致的时间。
这种震荡就像是海潮,有高峰自然也有低潮。赫柏现在想要乘着它陷入低潮的间歇期,窥伺荒原之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终于在大约十二次呼吸之后,赫柏推定了一段“安全”的时间。
凭借着她的位格,理应能在这段时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来!”
赫柏双手掌心向上,头颅微微扬起。
脑后宛如明月般的圆盘,似流星般转到她的面前。
......
第一次呼吸。
赫柏的目光以千里眼的形式扫过婆罗多的尘世。
这一眼,赫柏确定“吠陀时代”已经彻底到来了。
因为一座雪山,正在北方冉冉升起——那是本该在荒原之中的雪山净土·香格里拉!
现在它却出现在了尘世,这意味着荒原与现世的边界将会变得暧昧不清。
并且伴随着这种变化,婆罗多尘世的地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第二次呼吸。
赫柏的目光直逼雪山之顶!
在她目光触及雪山净土的一瞬间,大量的信息宛如海潮般灌入赫柏的脑中。
啪!
赫柏向上的左手瞬间翻转,指尖自然下垂触及墨绿色桌面。
一张新的卡牌缓缓浮现出来。
——【窥天术】!
这是关于探索群星、天象的学识!而在荒原世界,群星就象征着诸位证明黄金真理的永恒者,至于最为璀璨的星辰,则代表着诸位执政。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