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柏小姐正在杀出异闻带! 第40章

作者:青散人

  赫柏笼着袖子站在午后的和煦阳光中,亚麻色的长发在脑后束起,用一根木簪固定住。

  她穿着一件有着宽大袖子的黯色外袍,里面贴身的衣服却是没有一点杂质的白色,纤细的双脚踩着木屐,安静地立在不远处。

  “狐狐……”

  “嘘。”赫柏抬起手指,放在唇边作噤声的手势,“阿龙小姐,在外面叫我小玉,可不要暴露身份。”

  安抚好有些躁动的阿龙小姐,赫柏转身向村庄走去。

  木屐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响声,村里的人警惕地看过来。

  赫柏在几米外站定了,双手笼在袖子里,略微欠了欠身。

  “我和我的同伴从山里来。想询问各位,去往城町的路该怎么走?”

  狐狸清脆的声音传开,村民们的警惕心稍去,有大着胆子的探出头来。

  “往东走!”

  “多谢。”赫柏很干脆地道谢,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是说越漂亮的妖怪就越凶残,这个怎么如此好说话?

  有人低声说:“俺听俺爹说,他有个朋友以前进山里遇到妖怪。那妖怪也是问了他一些问题,然后便给他好酒好肉招待,等他下山的时候还送了好多金子咧。”

  一言既出,村民们顿时极为懊悔,有些人忙不迭地跑出去,想要追上赫柏,可当他们跑到村外,那道身影却早已无踪无痕。

  重新回到原地,阿龙小姐还蹲在那里。

  “狐狐变成人了……”阿龙小姐说着意味不明的话。

  “可以变回去的。”赫柏安慰她,“走吧。”

  此时正是春天,通往城町的道路边上长了些茅草,赫柏拔了几根细嫩的草,编制出一颗空心球来。

  赫柏把空心球递给阿龙小姐,让她挂在腰间。

  “这样,阿龙小姐在人类眼中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少女了。”

  阿龙异于常人的身高,以及比寻常刀剑还硬的头发,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展示她的非人本质,如果不靠幻术遮掩,连进城町都很困难。

  阿龙小姐在收到赫柏的礼物之后,很是高兴,把刚才的不愉快丢到了九霄云外。

  她一会儿跑到前面去追燕子,一会儿又去闻闻路边的野花。

  直到夕阳将落时,赫柏和阿龙小姐才抵达了城町,几个戴着斗笠,拿着竹枪的士兵把守在路口,身后低矮的城门上挂着汉字的匾。

  ——日向。

  “原来是日向国,后世的东国宫崎县。”赫柏恍然大悟。

  她转过头,看向来时的路,高耸山顶覆盖着皑皑雪色。

  “原来那就是高千穗峰。”

  在后世的传说中,高千穗峰既是东国神话最重要的舞台之一。

  传说中天照所躲藏的天岩户,便在高千穗峰,高天原的众神也会沿着这座山上下。

  不过赫柏这一年以来,并没有见到什么天岩户,更没有见到一个所谓的“高天原神”。

  ‘按照某些说法,玉藻前乃是天照的侧面......’赫柏感到有些好笑。

  那她过冬时待着的小庙,就可以被当成天岩户了。

62 除妖记?

  无论赫柏是九尾狐还是天照神,过路费该交还得交。

  好在这个时候连铜钱都是从震旦渡来的稀罕货,东国大多数地方都还是以物易物。

  赫柏在来的路上顺手多编了几个带香味的空心球,用它们顺利地缴纳了进城町的钱。

  她顺带还从守门士兵那里打听到了现在的时间。

  ——乾德三年,也就是公元965年。

  东国尽管有自己的朝廷,但同样通行震旦的年号,赫柏掰着手指算了算,此时大宋已经立国,五代十国的乱世却尚未终结。

  赫柏摇摇头,把那份若有若无的惆怅甩了出去。

  这个时代的城町内设施乏善可陈,饮食方面更是一言难尽。即便是贵族,吃的也不过是发硬的白米,他们将米饭塑成圆柱形扣在碗里,然后围绕着饭碗依次摆盘。

  与其说他们是在享受食物,倒不如说是在享受摆盘的视觉美感。

  赫柏曾经看过后世的复原,厨师们在米饭边上的小食碗里,分别放置调味好的野猪肉、野鸡肉、干品鲍鱼、章鱼足和用凝固牛奶制造的酥酪。

  但实际上,这个时代的贵族并不嗜好兽肉。一方面是宗教信仰问题,一方面,很有可能是单纯打不过。

  ——弱者卑下而强者亢。

  平安贵族们在付出血的代价之后,很快就理解了这一规则。毕竟与生命相比,区区口腹之欲完全是可以舍弃的嘛。

  另一边的普通平民们,主食是小米和糙米。

  与这两个阶层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武士阶层。作为这个时代东国开拓的主力军,武士们为了保证战斗力,基本上是就食于敌。

  也就是打野,打到什么吃什么,同时为了吃得营养丰富点,他们有时候还会在自家院子里种点蔬菜......

  赫柏凝视着城町主干道尽头,那栋明显属于是贵族家宅的建筑,轻轻吸了吸鼻子。

  在建筑顶端,有幻术留下的踪迹,还有......一股明显属于野兽的气味。

  此时夕阳已经将要坠入地平线之下,街面上一时空旷,即便还有滞留不去者,士兵们也已经拿起棍棒开始赶人。

  宵禁快要开始了。

  赫柏于是不再犹豫,带着阿龙小姐往那栋贵族家宅走去。

  门口的仆童迎上来。

  “请问二位贵客有什么事,要上门拜访?”

  哪怕菅原道真已经断绝遣唐使几十年,大力推行所谓“国风”,但东国上下仍然心慕震旦风物,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日常生活,依然都是以“唐风”为美。

  仆童一眼就看出,赫柏的衣袍样式,正是最为标准的“唐风”。

  “我与我的同伴,一起在高千穗山中修行。近年来静极思动,于是下山云游。”赫柏开口便是高贵的震旦话,“方才我站在城町中央,看见贵家宅邸上方云气变化,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怪事?”

  仆童张口结舌,他能大致听明白赫柏在讲什么,但他没办法用震旦话回答。

  愣了好久,仆童才深深弯下腰行礼,随后连忙打开大门。

  “请二位随我来!”

  ……

  进门后刚好撞上主人家用饭。

  主人姓源,出自清和源氏。

  斗碗中盛放着圆柱般的白米饭,边上的小碗里放着几块用酸梅调味过的鱼肉块,再加上一些海带,便是一顿连平安贵族都要食指大动的美餐。

  “贵客请用。”此地的主人家坐在主位上,含笑伸手示意。

  赫柏看了看这些食物,叹了口气,伸手把阿龙小姐按住。

  “虽然贵族们吃得也不好,可那起码也是能入口的……直接端给我们土块瓦片,是否有些太放肆了?”

  主位上的贵族有些色变:“你——”

  话音未落,坐在客席上的少女伸手,打了个响指。

  啪。

  四周景色一变。

  放在她们面前的哪是什么米饭鱼肉?装在饭碗里的,是一堆发臭的泥土,而小碗里则是一把石子;至于海带,根本就是青草而已。

  阿龙小姐勃然大怒,大吼一声扑向坐在主位上的贵族。

  “啊吔!”

  那正襟危坐的贵族惨叫一声,瞬间消失,下一秒却一头撞在了地面上,现出原形。

  原来是一只肥硕的妖狸,头顶还盖着一片翠绿色叶子。

  赫柏伸手拎起妖狸:“在我面前用幻术,嗯?”

  妖狸抬起前爪捂着自己的脸:“狸太郎错了,狸太郎再也不敢了!”

  赫柏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刚才见过的中年贵族匆匆从门外冲进来,先是四处打量,随后目光拧在赫柏手里提着的妖狸身上。

  “该死的狸猫!”中年贵族恨恨地说道,“你祸害了我整整半年,今天非得把你杀了不可!”

  说着他便要伸手来抓狸猫。

  赫柏连忙收手,让中年贵族抓了个空。

  “请问阁下是……”贵族眯了眯眼,收回手。

  “你可以叫我玉藻前。”赫柏回答,“这只妖狸现在可以算是我的战利品,源公这样抢我的东西,不太好吧?”

  贵族哈哈大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罢了,请坐,请坐!”

  旋即仆人们快速进来,撤走了装着泥巴和石头的碗,重新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晚餐,这一次可算是真的饭菜了。

  阿龙小姐吃得很开心——毕竟在山里没有调味料。

  赫柏还是一样没动筷子。

  贵族暗暗心惊,心想这个叫做玉藻前的美丽少女,一定是地位极其尊贵的大贵族,甚至有可能是从震旦而来。

  狸猫暗自咋舌,心想玉藻前一定是极为可怕的大妖怪,居然连这种美食都不为所动,说不定是从西边渡来的。

  贵族和妖狸,都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等到阿龙小姐吃完,赫柏又把自己面前的那盘递过去。

  这当然十分不合礼制,不过没人敢置喙。

  “源公出自清和源氏,家世显赫啊。”赫柏突然开口,“不知是否思念平安京的风景呢?”

  贵族脸上浮现怀念和光荣的神情。

  清和源氏出自上皇血裔,自然是货真价实的公家贵胄。

  平安京,正是此时东国最为繁荣的都城,而日向国......怎么说呢,如果有的选,没人会愿意从繁华京畿跑到最南的边境来。

  “自从某离开平安京以来,便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乡啊。”

  源姓贵族叹息了一声,目光殷切地看向赫柏。

  “玉藻前小姐帮助某解决了妖狸之难,实在是万分感激,有什么需求,尽可说来。”

  赫柏笑了笑:“我正好要去平安京。烦请源公为我和我的同伴,手书一封,这样也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贵族大笑:“这有何难,某现在便写给玉藻前小姐便是。”

  不一会儿,两张墨水淋漓的手书便写好了。

  赫柏向着两张手书吹出一口气,墨迹便瞬间干燥了。

  她收起两张文书,对着陷入震惊的贵族一拱手,随后拎起偷偷摸摸想要逃跑的狸太郎,叫上阿龙小姐一同走出城主府。

63 请玉藻小姐救我!

  狸猫耷拉着耳朵,被赫柏拎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别吃俺,俺不好吃的。”妖狸瑟瑟发抖,吓得连方言都冒出来了。

  赫柏玩味地笑了笑。

  妖狸也是擅长使用幻术的妖怪,它们神出鬼没,生性喜欢玩闹。能够自如变化成其他物体,甚至变幻为人类的模样,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不至于出现生命危险。

  相对地,妖狸的阵营就有些偏离野兽,更倾向与人类了。

  这也是平安时代,人类与野兽逐渐混淆的一个侧面——即便是贵胄,亦能够堕落为大妖怪,然而妖鬼,亦在浸染中逐渐萌生人性。

  赫柏没有把狸猫头上的叶子摘掉。

  对于妖狸们而言,头上的叶子既是它们施展幻术的工具,又是它们智慧的源泉,一旦被外人摘掉,妖狸就会变成普通的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