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当赫柏走进餐厅的时候，一楼的座位已经全满。
大堂经理正招呼侍应生收拾卫生，以腾出桌位给光临的新顾客。
“欢迎光临......”
那位穿着一身熨帖西装的大堂经理转过身，在看见赫柏的时候，声音下意识地低了下去。
经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僵硬，好在餐厅中嘈杂的声音成为了掩护，没有第二个人意识到她的失态。
她迅速转过身，拿起身后柜台上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汗水。
“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要去休息一下......你先把那位顾客带到二楼吧。”经理对身边的侍应生说。
ps：第二章在十分钟后
第一卷 : 9 莫德雷德的追忆（求收藏，求各种支持）
清水打湿脸颊，冰凉的刺激让她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洗手台的镜子倒映出一张英气勃勃的年轻女性面容，被水打湿后的金发柔软地贴着脸颊，给她带上了一点柔弱的气质。
图片:"小莫",位置:"Images/1735534187-100425178-112502420.jpg"
她把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着有些过高的体温，神经质地笑了笑。
“开什么玩笑......我都神经脆弱到这种程度了？”
梅林已经死了，死在第四史，在王的注视下死无全尸，母亲曾亲口告诉自己这一幕。
莫德雷德抬起眼，注视着镜中自己的瞳孔。
本已开始适应现代生活的身躯，又开始隐隐作痛，指尖仿佛重新被血浸泡，带着令人不快的黏腻触感。
“糟糕，头又开始——”
母亲施加在身上的镇静法术依然生效，但回忆却不由自主地开始从记忆深处涌出。
......
我是谁？
是人造人，是母亲用来摧毁阿尔比恩的毒药，还是父亲手中挥舞的剑？
“你的血来自亚瑟，它将为你带来红龙贵血和狮子心，你天生就要踏上威权的道途。”
“你的身躯由我塑造，所以你的欲望与我近似。”
“你的灵躯由梅林从荒原中带回，在她的担保下，你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莫德雷德的父亲，是那位统治阿尔比恩全境的亚瑟王，而生身母亲，是受到岛之加冕的摩根·勒·菲。
很早之前莫德雷德就知道，自己只是人造人，是摩根用于实现某种计划的工具。
——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没有关心，没有自我......没有问题。
如果能够实现母亲的计划，那就很好。
当自己完成了使命的那一刻，母亲是否会夸奖自己是个好孩子呢？
如果能够成为父亲手中的剑，那也再好不过。
工具不需要理想，挥砍到磨损殆尽之后，随便丢掉就好。
更何况，从很早之前，莫德雷德就已经开始憧憬亚瑟王，如果能在王的麾下征战，即便最终四分五裂，她亦觉得欢喜。
倘若一切就这样持续下去，就这样向没有边缘的深渊狂奔......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因为归根结底，莫德雷德从来都不曾见到过光。
既然没有见过世上的美好，自然也不会因为所谓的苦难而执着。
直到在伦敦城外，她见到了那个穿着宫廷法师长袍，有着亚麻色长发和好看绿色眼睛的少女。
“你是谁？”莫德雷德问。
对方却没有立刻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你是归顺新王的骑士，还是前来应征入伍的新兵？”
“难道我就不能是主动追随王的骑士吗？”莫德雷德很不高兴。
当莫德雷德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后，少女的那双好看的绿色眼睛睁大了。
那既像是震惊，又像是一种释然。
“既然你说自己叫莫德雷德。”宫廷法师回答，“那我就有义务教你怎么当一个大人了。”
“喂！不要替我擅自做主啊！还有你到底是谁啊，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是谁，你以后会知道的。”她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小莫，你也不希望自己作为亚瑟孩子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吧？”〞物〤*一〈琦吧扒零鳍鹨&?异灵* ?梦
一句话，就让即将暴怒的莫德雷德冷静下来，乖乖跟着少女离开。
这不算是个美好的开头，可当莫德雷德回忆起来的时候，却依然感觉开心。
因为那是除了自己母亲之外，唯一一个肯关心自己的人……不，在“母亲”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其结局早已注定。
更重要的是，那位少女承认了自己为“亚瑟王之子”的身份。尽管莫德雷德在一开始又惊又怒，但很快便因“被承认”而感到喜悦，就像是被抚摸的流浪猫一样。
在秘密的花园中，那位少女和自己半强迫地立下了约定。
——每当一次征战结束，莫德雷德总是第一时间来到花园里，而在秘密的花园中，亚麻色长发的少女总会在那里静静等待着自己。
莫德雷德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坐立不安，逐渐变为期待。
这是对于“母亲”都不曾言说的秘密，对于莫德雷德而言，与绿眼少女相处的那些日子，就像是一颗珍藏了很久的糖果那样带着甜味。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应当如何像个人一样活着。
从来没有人对她露出笑容，告诉她就算没有功成名就也无所谓。
“无论什么时候，这里始终有小莫的一席之地，我始终都会在你的身边。”有着好看绿色眼睛的少女如是说。
在那一天，从未被人理解，也未能被人尊重，更未被他人爱过的莫德雷德，知道了自己不是一条野狗，不必在夜幕下的旷野上一路狂奔到断气腐烂为止。
在那一日之后，莫德雷德还是往成为亚瑟王麾下圆桌骑士的目标而努力，但不一样的是，她不再空洞机械地挥舞武器。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不再内心空洞的莫德雷德，因赫赫战功而被亚瑟王亲自接见授勋，位列圆桌骑士的行列。
面对“母亲”的命令，莫德雷德不再一味遵循；面对王的旨意，她也有了自己的思考。
“我是母亲创造的孩子，也是王的骑士，但如果没有绿眼少女的信任和支持，我绝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每一个夜晚，莫德雷德都如此告诫自己，“绿眼少女，是能够成为我母亲的女人啊。”
如果时光到此为止，那不知该有多好。
然而时间的残酷在于，它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亦不能逆行。
莫德雷德一直知道，“母亲”将自己制造出来的目的并不单纯，，一直以来她都在对自己灌输仇恨，只是引而不发，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个时机终于在某一日到来，妖妃摩根找到了她，给出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计划要求莫德雷德依样施行，如果摩根的计划成功，那么阿尔比恩将会如同高塔一般倒塌，亚瑟的生命将随着统治一同终结。
莫德雷德失魂落魄地离开。
摩根没有对她的反应起疑心，莫德雷德会有这种表现，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她没有想到，莫德雷德的反应是假的，她已经完全不想成为“母亲”的棋子，更不愿意继续这种工具的生命。
莫德雷德想要找到那位绿眼少女，让她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抢先去见到父王，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并且将“母亲”的阴谋和盘托出。
“然而无妨，或许以无足轻重之命运降生的我，也当有那样逞英雄的一天。”莫德雷德在奔行的过程中想到，“就算身处绝境，与父王一同战死，也好过在阴谋的床席上腐烂。”
她从来没感觉自己距离“英雄”如此接近过，以至于她的满腔热血正在沸涌。
莫德雷德来到了那个约定的花园，在那里绿眼少女一如既往正在等待。
她对绿眼少女说出了母亲的一切阴谋。
“是这样啊。算起来也确实是该到时间了。”
绿眼少女平静地说道，她望向莫德雷德，露出微笑。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可以为了我，还有阿尔比恩去死吗？”
“……就在此地，就在此时。”
ps：记忆是会被美化的，现实往往更加残酷，且真实。然而真实意味着清醒，这个世界从不温情脉脉，辉光之中无仁慈。
第一卷 : 10 追忆的后半
“既然这样，你可以为了亚瑟，还有阿尔比恩去死吗？”
彼时的赫柏如此对面前的少女骑士说道，“就在此地，就在此时。”
不出所料，面前的莫德雷德愣住了，她那张因长途奔跑过来，略带着红润的脸一点一点失了血色。
果然不行吗？也对，毕竟是有名有姓的圆桌骑士，想靠区区两句话动摇心智确实不可能。赫柏心想。
看向完全愣住的莫德雷德，赫柏轻轻皱眉。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小莫。为什么那一天，你会在城外巧遇我？”
“为什么，你在认识我之后，每天都能来到这里，却不会有任何人盘查？要知道这里可是内城区。”
“为什么你会在比武大会上崭露头角，为什么你会被亚瑟看中，为什么你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取胜，积累功勋，直到位列圆桌？”
“为什么，亚瑟明明有很长时间待在圆桌处理政务，却偏偏不愿意和你独处，最少也要有两位圆桌骑士同在？”
赫柏的表情依然平静，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再看看我身上这一件宫廷法师的长袍……如果你向同僚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有资格被授予宫廷法师之席位的人只有一位。”
“我是梅林，梅林·安布罗修斯。”赫柏欠了欠身，“是我安排你进入了圆桌，也是我向亚瑟透露了你的身份，令她给你安排适合的对手，恰到好处的敌人，以及能让你积累功勋的战场。”
“我曾经真切地希望我们能维持这段关系，但是你毕竟是摩根的孩子，所以我始终都不能信任，不能冒更大的风险。”
那时的莫德雷德是怎样想的呢？赫柏不得而知。
但当她在说那些话的时候，那个一直缠着自己的孩子，眼睛里的光熄灭了。
赫柏看见莫德雷德的手在抖，是的，没有人能够鼓起勇气做到这种事情。
于是赫柏缓缓起身：“抱歉，小莫，有些苛求你了……就当是为了亚瑟，还有阿尔比恩，请不要动好吗？”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今天不会让莫德雷德活着走出此地。
赫柏不能去赌摩根在莫德雷德身上的后手，如果此刻她心软，等到亚瑟的死讯传来，又该去追究谁的责任？
然而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莫德雷德却用颤抖的手拔出了剑。
骑士的剑迅速而准确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红色的雷电从剑刃上欢快地挣脱，窜入其主的内脏里，像过去无数次杀死敌人那样，摧毁骑士自己的生命。
她的面容因疼痛而抽搐着，“白昼”位阶的红龙血和狮子心还在竭力地维持着她的生命。
又过了一会儿，莫德雷德终于无力再握住剑，她的血终于在红雷的灼痛下琉笼⒉⒉彡四玐扒私;干涸。
莫德雷德倒在地上。
赫柏注视着这一切，在确认她已经死去后，抿了抿嘴。
贤者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迅速而敏捷地将莫德雷德的灵躯从这具被过早催熟的身体里取出，在做完这一切后，莫德雷德的身体迅速地老化、腐朽，变为尘土。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贤者的声音终于变得疲惫而颤抖。
在那之后，莫德雷德的灵躯被妥善地保存着，直到异闻带的结末，直到【阿瓦隆】的赐福降临，整个异闻带被证明，然后纳入正史。
在【阿瓦隆】降临的时候，本来懵懂混沌的莫德雷德，她的视野突然出现了一副不合时宜的光景，那并非是“母亲”，也非她一直以来憧憬的“王”的视角。
......
当自己的身体化为尘土之后，当父王战胜了“母亲”，将她禁闭于伦敦塔之后，当一切变迁，荣光满溢的王国也僵死如尸。
英明神武的君王再也没有任何忠实的部众，圆桌骑士各自为战，妖妃想要将王国再一次颠覆。这一次，被束缚在铁王座上苟延残喘的王，再也没有任何的反抗机会。
再然后，那位绿眼少女力挽狂澜，在没有任何人见证的情况下，击败了“母亲”，将王国从毁灭的边缘拉回。而坐在王座上的君王却并未对她表达感谢，而是冰冷的斥责。如果换成自己的话，会怎么样呢？想必是绝望、痛苦和憎恨吧。
可梅林却没有任何的表情起伏，依然保持着令人心痛的平静和达观......在那一刻莫德雷德明白了，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他们的意志早就在时间中发生了变化，唯有那位绿眼少女，始终如一地爱着这个国家。
再然后，她平静地迎来了终结，并不凄凉寂寞，而是经历了一切之后，平稳安然的解脱。
哪怕没有人理解也无所谓，哪怕没有人同行也无所谓。
那一瞬间，莫德雷德终于理解了一切。
原来，你也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加孤独地行走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