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不仅是来时踏出的小路,就连门也被疯长的草堵住。
四周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好像光源也被这些树、草吞没殆尽,丰川祥子感到胸口有些憋闷,她知道这是周围受到荒原林地影响的缘故。
在那本据传为梅林所著的《有关梦境与边境的略述》之中,正好描述过类似的场景。
长此以往留在这种环境内,轻则精神失常发疯,重则迷失、失控产生畸变。
丰川祥子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她没想到自己真的就这样陷入了危险之中。
而更加令丰川祥子感到绝望的是,伴随着这些植物生长的越发旺盛,一双双昏黄的眼睛从草甸中生长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至于树上,一颗又一颗鲜红色、汁水四溅的眼睛从树干上长出来,顷刻之间沉甸甸地长满枝头,如同熟透的葡萄一般垂落下来。
如果是普通人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就会陷入因恐惧而生的灰暗绝望,忧惧而死;又或者是自以为见到了世界的真相,就此沉沦于因奇诡一幕而生的可怕入迷,人格解体。
但丰川祥子却没有出现这些征兆,哪怕她的内心同样覆盖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尽管她意识到手中的修剪工具,对于已经活过来的植物效力不大,她也没有因此感到绝望,因为“放弃”就绝对不是丰川祥子的性格。
——想,快想。
活化的植物们步步紧逼,丰川祥子立足的地方只有一寸空隙,头顶的天穹也在逐渐被合拢,只有些微的光从头顶洒下来。
——赫柏小姐不是那种会无的放矢送我来死的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丰川祥子的眼睛越来越亮,在沉默之中,她的思维深处突然浮现出一个简单的咒文——它被记录在《有关梦境与边境的略述》的角落之中!
【噤声】!
丰川祥子用拉丁文喊出这个词汇。
于是噤声书局开始回应她的权力——如同无形的利刃从空气中割过,那些长着昏黄色眼珠的草甸,飞快地被卷入其中,在哔哔啵啵的声音中,连同着眼珠一起被斩成粉末。
草甸如此,树木亦然。
那些长着红色眼珠的树木连一声哀嚎也无,便在利刃中轰然倒下。
头顶快要被遮蔽的太阳光,再度变得明朗灿烂。
丰川祥子环视四周,四周空空荡荡,树木没有长出眼睛,草甸也依然保持着寸许高,似乎之前的一幕不过是幻觉。
一个疑问从她的心底浮现:赫柏小姐,是否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才会将那本记载着咒文的册子,放到自己的面前。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人大费周章算计送死的价值么?没有吧。
丰川祥子自嘲地笑了笑。
咒文能够剪除花园内的负面影响,但不意味着就一劳永逸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丰川祥子一直都待在芬芳花园内,用手锯、斧子、园艺剪、手推式除草机修理草坪,剪除胡乱生长的枝干,将长到道路上的树费力地伐去。
一直到天色接近正午,丰川祥子才将芬芳花园解决完毕。
但她手里的活可不止芬芳花园,还有习武园。
连续清理两个大区,这听上去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但只有丰川祥子自己知道,赫柏的安排有多么精妙。
丰川祥子凝视着那些在花坛间自在盛放,如同金色丝绸、又像是振翅飞蛾的兰花,轻嗅着清甜的香气。
在芬芳花园中坐了五分钟不到,她酸痛的肌肉和抽搐的神经,就完全被安抚了下来,就连身体深处的疲惫也已经消失不见。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赫柏要她第一个清理芬芳花园了。
等到体力完全恢复后,丰川祥子便横穿回廊庭院,去往习武园。
她还记得昨天赫柏说过,习武园如果不用围墙封住,就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我今天遇到的还要奇怪?’丰川祥子有些不以为然。
在经过芬芳花园的变故之后,她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总体上是更加自信了些。
赫柏给了她习武园的钥匙。
丰川祥子用钥匙打开了习武园厚重的大门。
在门开启的一瞬间,一把木剑当头打来。
呼!
木剑停在少女眉心一寸处。
丰川祥子眼前一黑,当场坐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见一副手甲悬浮在空中,握着一把厚实的训练剑。
似是感受到丰川祥子的视线,那双手甲在空中轻蔑地挑了挑,剑尖在空中划过令人恼火的弧度。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144 一把冒火的直剑
那是一把不算巨大的木质训练剑,此时剑尖在空中微微下垂。
丰川祥子捂着自己的额头,咬牙从地上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那双手甲并没有任何要袭击她的征兆,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这就是赫柏小姐所说的,奇怪现象?”
丰川祥子皱着眉。
她逐渐开始理解一切。
在芬芳花园这种植物居多的园区内,会因林地而产生剧变;而在习武园这个曾经供给各种武人比斗的环境里,会出现什么?自然是各种强者在其中不懈拼斗厮杀的执念!
“原来如此......”丰川祥子试探着摆出柔术的姿势,很好地将内心中的忐忑不安掩藏住。
丰川家的后裔需要到成年,才被获准学习柔术和相扑这两种鬼王秘传的技艺。
她还没来得及学习柔术,掌握的也不过只是几个用于锻炼的“架势”而已。
如同被按下了开关,在丰川祥子摆出柔术中用于应敌的姿势时,手甲登时做出反应。
刷!
木剑发出可怕的呼啸声,顷刻之间突破了空间的距离,落在丰川祥子的肩头。
“呜!”
丰川祥子勉力保持的架构被瞬间破坏,她奋力地挣扎着,可木剑仿佛完全没有迟滞般,再一次从另一个方向掣出,劈向祥子的侧腹部。
啪。
又一下。
木剑击打在身体上,发出清晰的闷响,但是祥子并不觉得痛,只感到有一些夹杂着瘙痒的麻。
如果有人拥有着启明甚至白昼位格的视力,就能够清楚看见——木剑在即将命中丰川祥子身体的时候,总是会迅速减慢,随后调整角度,在她的身体上轻轻一拍。
丰川祥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并不清楚这副手甲想要做什么,但她能够明白一件事。
如果这幅手甲想要杀她,刚才第一剑就能做得到。
祥子勉力保持着柔术的架构,用双臂保护着自己的头部,同时用肘进行反击。
这么很不明智,祥子的身上又挨了好几下。
那些细微的麻木终于积少成多,最终汇聚成破坏一切的浪潮,冲击着丰川祥子脆弱的神经。
她的架构终于完全被摧毁。
木剑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落在丰川祥子的身上,偏又在快要命中的时候,换成轻柔的拍击。
无需语言,就算是个门外汉都能看得明白,这是不折不扣的羞辱。
“呜......”
祥子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用手抱着头,转身跑出了习武园。
那副手甲拄着木剑,停留在原地,似是在目送她远去。
......
丰川祥子坐在芬芳花园的长椅上,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里,她始终维持着脆弱而又纤细的自尊。
当然,在来到布兰库格,签下了那份意味难明的契约之后,丰川祥子的自尊正在一点一点受到挑战,甚至发生动摇。
她谨慎地思考着面对赫柏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这些都是对她那颗自尊心的摧折。
毕竟此前,就算是沦落到要靠打工来养活自己和父亲,她也因为年龄要素,并没有参与到面对面的工作里去。
才短短的两天时间,丰川祥子便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开始积累阴霾。
她意识到自己在赫柏的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但更可怕的是,当赫柏对她表露善意时,自己甚至感到受宠若惊,以至于还有一些......被认可的欢喜。
——想要被表扬,想要被认可,想要被......如同猫狗一样抚摸。
丰川祥子感到无比的矛盾,但她的行动力却没有半点渐弱。
她希望自己的灵魂永远独立,可身体却在奋力工作,以显示出自己确实“独具价值”。
这种矛盾的情绪,在因被羞辱式暴打的委屈下,混成一滩毫无姿态的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涌出。
丰川祥子先是低低地抽泣,随后开始不加掩饰地嚎哭,她感到委屈,也感到痛苦。这场发泄式的哭喊无人听闻,只在花园之中回荡。
一直到她哭得疲累,也没有人来安慰——对于祥子来说,这反而是好事。
无论是赫柏、还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她都不希望自己软弱的丑态被他人看见。
哭过之后,丰川祥子抹去残余的泪水。
芬芳花园的香气已经治愈好了她的身体,将疲惫重新一扫而空。
她平静地回到门厅,接水洗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然后换掉自己已经被泪水浸湿袖套的外衣。
然后,丰川祥子穿过回廊庭院,在习武园外的小屋内,翻出适合自己身形的防护服和面甲。
她从储物箱中找出臂甲,将其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
丰川祥子又找出护膝,规整地穿戴好。
最后,她取出一面足以护住大半个身体的木盾,右手持握着一柄长度刚好能够命中那副手甲的训练枪。
丰川祥子的表情很平静,她的眼神却透露出隐约的偏执。
“我一定要赢......你阻拦不住我。”
她踏入习武园的大门。
果不其然,那双手甲还在那边拄剑等待。
丰川祥子一步步走来,左盾右枪的姿态,威慑力何止比先前不成熟的柔术架势强上十倍?
那双手甲第一次不再显露出轻佻,而是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好似持剑侧身而立的骑士。
丰川祥子二话不说,举盾持枪便刺。
手甲挥剑劈下。
“好快!”
丰川祥子本能地将左手的盾牌往上一挡。
木剑和木盾相交,发出咚地一声。
“而且也很重!”
丰川祥子意识到这幅手甲开始动真格的了,她等待着机会,等到后者架势松懈的瞬间,便出枪反击。
可木剑落在盾面上的声音却如同暴雨一般不绝于耳!
丰川祥子瞪大了眼睛——这是何等不讲道理的剑术。
只见那双手甲运剑成风,如同没有后摇一般不断出剑,竟然丝毫不考虑用力的均衡和后续的架势。
也对,这本来就只是一副手甲而已,既然没有人类一般的身躯,自然能够自如地取消剑术后续的变招,如同伐木工一般机械却高效的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