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荒杀人鬼
“祥子，这不是软禁，而是...保护。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适合知道，更不适合参与进来。这对你，对整个丰川家，都没有好处。”
“保护？”九条莲司挑了挑眉：“恕我直言，这样的‘保护’，我不需要，也...不屑于接受。”
“据我所知，丰川家这艘大船，现在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风平浪静吧？有些蛀虫，恐怕已经啃噬到了船体的核心。若不及早清除，只怕...倾覆之危，就在旦夕之间。”
这番话，已经不仅仅是暗示，而是近乎赤果果的挑明了。
他在告诉丰川定治，他并非对家族内部的危机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比他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丰川定治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没想到，眼前的孙女，竟然敏锐到了如此地步，甚至连家族内部那些最隐秘的争斗，似乎都已洞察一二。
他沉默了片刻，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祥子，有些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你的想象。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咳，这不是你现在应该插手的。”
他及时改口，避免了再次触怒少女。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今天的谈话，恐怕...就没什么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他站起身，作势欲走。
“坐下！”
丰川定治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家主的威严。
九条莲司的脚步顿住，却并没有立刻坐下，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丰川定治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用强硬的姿态，恐怕已经无法让眼前的孙女屈服了。
他必须...换一种方式。
“祥子。”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无奈和...试探：“我知道你很有能力，也很有想法。但是，有些敌人，他们...很危险，手段也远比你想象的要肮脏和残酷。”
“所以呢？”
九条莲司反问：
“外公是想告诉我，因为敌人很危险，所以我这个‘丰川家的继承人’，就应该躲在安全的地方，坐视家族的基业被蚕食，坐视您独自一人去承担所有的风险吗？”
“我的意思是，在彻底解决家族内部的隐患之前，我们不宜再树立新的强敌。而你最近的某些举动...已经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他指的是税务局和文化部门的调查，以及...更深层次的、那些针对“丰川祥子”的暗中窥探。
“我知道秀彦的死与你无关...”
丰川定治虽然怀疑过，但并没有找到任何直接证据。
而且，以他对“祥子”的了解，她还不具备策划如此周密“意外”的能力。
“但别人不这么认为。”他话锋一转：“现在，有很多人，都想将秀彦的死，和你，和我们丰川本家联系起来。他们想要利用这件事，来攻击我们。”
“所以，我让你暂时避开风头，不要再去学校，暂停乐队的活动，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不给那些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丰川定治终于说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九条莲司没有立刻反驳，而是任由那份“合情合理”的解释在空气中发酵片刻，直到丰川定治的眼神中，都开始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外公，您这番‘为了我好’、‘为了家族好’的说辞，听起来...确实煞费苦心。”
“将我圈禁于此，美其名曰‘避开风头’，隔绝外界，让我‘暂停’一切正在进行的事业...您觉得，这种‘保护’，我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吗？”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丰川定治那双眼睛，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起来：
“您是在自欺欺人，还是...真的老糊涂了？”
这句“老糊涂了”，不带丝毫敬意，尖锐得近乎刻薄。
丰川定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但九条莲司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
“您想让我‘低调’，让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然后呢？等着他们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直到将我们蚕食殆尽吗？这便是您身为丰川家掌舵人，所能想到的...最高明的应对之策？”
他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失望：
“您以为，将我这个‘不稳定因素’从棋盘上暂时移开，就能高枕无忧地去处理您所谓的‘内部隐患’？”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与其像温水里的青蛙一样，在您所谓的‘安全’的假象中苟延残喘，我更倾向于...主动掀翻这个棋盘！”
“您想让我暂停一切，乖乖待在这里，任由您安排？”
“您说的很好，外公。您的担忧，您的顾虑，您的‘苦心’...我都听到了。”
他顿了顿，轻笑道：
“但我拒绝。”
“而且，您也没资格做到。”
丰川定治看着眼前气场强大到甚至让他都感到一丝压力的“孙女”，心中百感交集，久久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祥子这番话背后的含义，也清楚那句“没资格”并非是虚言。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惊讶，有欣赏，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良久，他仿佛被对方那强大的气场所震慑，又像是真的被说服了一样，原本挺直的腰杆，似乎微微佝偻了一些。
那股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在这一刻，他不再像是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铁腕掌舵人，反而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为家族未来和子孙前途而忧心忡忡的、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垂垂老矣的老者。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看向九条莲司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祥子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外公...也就不勉强你了。”
他摆了摆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语气也变得随意起来：
“那就...陪外公吃顿便饭吧。我们祖孙俩，也好久...没有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真切的、属于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和...怀念。
“你啊...跟你母亲瑞穗，真是一模一样。”
丰川定治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追忆往昔的感伤:
“都是那么有自己的主意，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唉...”
他自顾自地摇着头，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丰川祥子已经过世的母亲丰川瑞穗年轻时的一些往事。
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关于女儿的倔强、任性、以及...最终未能挽回的悲剧，此刻都涌上了心头，让这位平日里威严无比的老人，也忍不住流露出脆弱和伤感的一面。
而脑海里的丰川祥子，在听到外公提起自己母亲，也瞬间软化了下来。
「外公...」
祥子的声音有些低沉
「其实，他也很不容易吧...」
这位老人，虽然强势霸道，但也独自支撑着偌大的家族，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孤独。
九条莲司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丰川定治这招“温情牌”，对祥子本人还是相当有效的。
他原本已经站起身的姿势，也只能无奈地重新坐了下来。
毕竟，戏要做全套。
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位老狐狸，到底还想玩什么花样。
就这样，在一种略显微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温馨的气氛中，祖孙二人开始了这顿“久违”的晚餐。
家佣们端上了精心准备的菜肴，都是一些清淡可口、符合老年人口味的日式料理。
丰川定治一边吃着，一边继续回忆着过去的一些事情，时不时地还会给“祥子”夹菜，叮嘱她多吃一点，注意身体。
那副慈祥和蔼的模样，与刚才那个威严强势的家主判若两人，让人几乎要以为，之前那番剑拔弩张的对峙，都只是一场错觉。
九条莲司也配合地吃着，偶尔回应几句，扮演着一个“暂时和解”的、乖巧的孙女角色。
气氛似乎真的缓和了下来。
饭后，家佣撤下了餐具，重新为两人添上了红茶。
丰川定治端起茶杯，对着九条莲司温和地笑了笑：
“祥子，尝尝这茶。还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那个味道。”
九条莲司看着杯中那澄澈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红茶，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警惕，始终没有完全放下。
他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茶水的颜色在灯光下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这位老爷子，是真的被自己说服了，所以决定打温情牌，缓和一下关系？
他将茶杯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
红茶的滋味醇厚，带着一丝熟悉的花果香气，确实是“丰川祥子”记忆中喜欢的那个味道。
然而，就在他将那口茶咽下的瞬间——
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眩晕感，如同电流般猛地窜过他的大脑。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耳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嗡鸣声！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红褐色的茶水迅速浸湿了昂贵的手工地毯。
“你...”
九条莲司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丰川定治，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但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丰川定治那张原本慈祥和蔼的脸上，此刻正慢慢浮现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的、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点悲哀的复杂表情！
草？丰川定治这老狐狸，居然在茶里下药了？！
九条莲司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身体的力气正在飞速流失，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最终，眼前一黑，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
当意识再度清醒，回归现实，九条莲司倒是并未感觉到太多的不甘，心底升起的，反而是一种荒谬。
他确实有些想不明白，丰川定治为什么要这么做，给他的感觉就跟他和乐队中的其他人相处时的那种荒谬感一模一样。
这还是同一个世界观下的人类么...
前世的他在波谲云诡的黑道世界里摸爬滚打，与无数老奸巨猾之辈斗智斗勇，自认算计人心、洞察先机已是家常便饭，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栽在这种地方。
他之前还真一度将丰川定治这老家伙，视为潜在的、可以共同对抗家族内部其他势力的“盟友”！
结果呢？
结果人家还真直接给他软禁了，这是一点没把丰川祥子当回事啊？
就不怕丰川祥子也脑子一抽，直接倒戈向外人对付你丰川定治？
九条莲司现在严重怀疑，这丰川家的人，是不是脑回路都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丰川祥子那群朋友，一个个都是身怀“神技”的怪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她家里人也全都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神人”？！
虽然对丰川家这些“神人”的脑回路完全无法理解，但九条莲司也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一个事实
——他，确实着了丰川定治这老狐狸的道儿了。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九条莲司的意识逐渐从一片混沌中苏醒过来时，首先感觉到的是一阵剧烈的头痛，以及四肢传来的酸软无力感。
药效似乎还没有完全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清醒，脑海里，属于丰川祥子的意识，似乎比他醒得还要晚一些，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懵懵懂懂的慵懒语气，呢喃道：
「唔...红茶...好好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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