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真正差劲的,是对此患得患失的心灵,在应该拥抱的时候做不到拥抱,在应该放手的时候做不到放手。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也无法说是做得尽善尽美,不过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
我把这些想法统统告诉给了小碗,同时通过与她相握的手掌,我试着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传递给她。我相信此时此刻的她一定都可以感受得到,可以真正地触碰到我真实的心灵。
小碗的脸上浮现出了惊愕的色彩。
她可能比我更加重视感情,可能也非常重视感情的纯粹性。我的这些想法,她即使可以感受得到,也未必都会全盘接受。人与人之间即使可以互相理解也未必可以达成一致,因为这并非是否能够互相理解的问题,而是价值观念的差异。不过如果不说出来,就永远无法迈出第一步。
片刻后,小碗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慢慢地恢复了平和,身体也变得放松了。
“如果你无法接受我追求末日和怪异、甚至是与麻早为敌,那么也可以离开我的身边,我不会阻止你。”我说,“不过在那之前,至少先让我帮你把灾之大魔的问题给解决了吧。”
“庄成哥哥,你其实更多的是想要通过我来吸引灾之大魔吧。”小碗指出。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我说。
“其实呢,庄成哥哥,我并没有那么关心末日是否会降临,也不在乎世界和未来会变得如何。我只是希望麻早姐姐和你可以获得幸福而已。”
这些听上去离经叛道的话语,她似乎不止是在对着我述说,也是在对着自己述说。她可能在通过言语来整理自己的思考。
然后,她像是做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决定。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以坚定的口吻说:“……所以我决定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相反,我要继续站在你这一边,继续辅佐你。”
“这是为什么?”我无法理解地问,“我可是说了要与你的麻早姐姐为敌,你还是相信我可以让麻早幸福?”
“我当然会信任你,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祈祷所得出的结论——是我梦想的化身啊。”
小碗依旧握着我的手掌,她缓慢地改变自己的手势,小巧而又柔软的手掌与我十指相扣,接着说了下去,“所以,这不止是相信庄成哥哥而已,也是相信我自己。
“我想要相信……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都可以和麻早姐姐迎来幸福的结局。”
我完全都没有想过,就算自己说到了这个地步,小碗依旧会站在我这边。
明明我都已经做好了众叛亲离的心理准备,决心要在这条追求末日的疯狂道路上独自前进,却还是有人愿意与我为伍?
这种事情……可能吗?
见到我百思不得其解,小碗微微一笑,说:“当然,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有着更进一步的理由。庄成哥哥,你之前说过,福音院可能掌握着在你原本所处时代与末日时代之间自由往来的方法……其实这个方法也可能是不存在的,是不是?”
“……是的。”我说,“时空穿梭绝非易事,自由往来更是困难。出现在现代世界的黄泉,他所掌握的可能也只是从末日时代前往现代世界的单程票,他自己都未必可以再次返回末日时代。
“而七号虽然说过能够让我回归现代世界,但是她也没有说过这个方法可以让我再回到末日时代。”
在罗山的资料里面,也最多只是记录了过去的人意外前往未来,或者未来的人意外前往过去,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可以“自由自在地往来于过去和未来”。
就是要强行举例,这样的例子开天辟地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能够在过去和未来、以及在无数世界之间轮回转生的山两仪。
“这样的情况下,你依旧只能在末日时代和原本所处时代之间二选一,然而在这个本应该像是刚才一样很快就做出决断的问题上,你却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来决断,对吗?”小碗问。
看来她是通过刚才的接触窥视到了比我想象中更多的内容。或许这不是正常情况下可以做到的事情,是因为刚才的我满脑子都是想要把自己的内心向她敞开,所以才会出现这样过犹不及的结果。
小碗继续说:“以及,在此之前,在你还没有接触到七号女士、也没有想到福音院可能掌握在两个时代之间自由往来的方法之前,你就已经在犹豫是否要停留在末日时代了……
“既然庄成哥哥你在刚才能够如此坚定地选择与麻早姐姐为敌,又为何会在之前这个问题上面犹豫不决呢?是因为麻早姐姐正在受到命浊的威胁吗?
“明明与麻早姐姐为敌是可以的,抛弃被命浊威胁的麻早姐姐,就是不可以的吗?”
第541章 小碗的治愈
小碗指出了我先后思想的冲突,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对她解释,但是就我的内心感受来说,这其实并不存在矛盾。
首先,我认为自己对于麻早是有着责任的。
说是“责任”可能不太贴近于我想要真正表达的意思,而且还显得高高在上,但是我一时间找不到更加贴切的词语。“从命浊手里保护麻早”在我这里并不是压力形成的任务。总而言之,我认为自己是有必要保护麻早、并且也是愿意保护麻早的。
因此,纵然追求梦想在我心里的地位比起麻早还要更加重要,我也难以忍受自己在抛弃麻早的前提下追求梦想。
如果是在回归现代世界以后对着麻早正面摊牌,告诉她我们今后会成为敌人,就此一拍两散,这就不是“逃避”,而是“面对”。虽说非常痛苦,我还是可以接受这个后果。
而如果是放下自己的“责任”,仅仅是埋首在末日时代追求冒险,就会产生逃避的感觉。这很差劲,很逊色,不符合我对于自己的理念。哪怕我在真正做出这种事情以后可以迅速自我合理化,至少现在的我对此有着抵触情绪。
不过,我认为自己到头来可能依旧会做出来这样的抉择。就如同在很久以前,我刚刚认识麻早的时候,在意识到扫把星之力可能会从自己身上传染到长安那里去之后,我就做出了“就此与长安断交”的抉择。在朋友与冒险之间,我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而这一次也不过是相同的事情。我非常重视自己的感情,但是我更加重视自己的执念。
“……真正让我停下来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做出这个取舍很困难,而是因为我可以轻易做出来这样的取舍……”我试着组织自己的语言。
“但是你没有做出取舍,你停下来了。”小碗说,“如果这是非常困难的取舍,你或许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取舍本身上。正因为你有着一些余力,反而开始思考起了更多的事情。
“你开始思考,在这条唾手可得的道路前方,是否存在着自己期盼的事物。你并不是在眷恋自己的感情……而是在怀疑自己是否可以交换到真正的冒险。”
因为决定了要对小碗敞开心扉,所以我这次依旧坦然地承认了,“……是的。”
我心中的冒险,是一片波澜壮阔的舞台,是无限的可能性、此起彼伏的危机、精彩纷呈的世界。
而像是现在这样必须一边抛弃自己的感情、一边向前进的做法,我看到的是一条仿佛独木桥般的窄道。这么做只会让我的道路越来越狭隘。
我并不害怕独木桥,但是这和我向往的冒险不一样。
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感受呢?
我想,大概是从某个时刻起,自己对于“冒险”一词的理解出现了偏差。正因为如此才会遇到这样的矛盾。对我来说,“冒险”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看不到自己心满意足的可能性呢?
还是说……这种偏差并不是从中途才出现的,从一开始……我对于“冒险”的理解,就出现了错误?
我的渴望,似乎存在着某种根本性的破绽。
换成是在还没有进入怪异世界的时候,我一定无法注意到这种问题。因为那时候的我光是尝试跻身进入怪异世界就已经费尽全力,而现在的我终于能够在这边的世界站稳脚跟,多出了余力,这才变得能够重新审视自己的立足点。
小碗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面。这个动作大概是要我坐在那边,所以我就坐了下去。
“庄成哥哥,虽然是我自作主张许愿你和麻早姐姐在一起、想要让你去拯救麻早姐姐的,但是呢,如果仅仅是由你满足麻早姐姐的愿望,我认为这是不公平的。”小碗说,“我也希望麻早姐姐可以拯救你,当然,我也会加入其中,努力尝试帮助到你。”
“什么……拯救我?”我无法不诧异。
在自己过往的人生里面,被我直接性间接性地拯救和帮助过的人,加起来也有不少了,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成为被拯救的人。无论是从力量上、还是从精神上,我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弱者,更加不需要他人拯救和帮助。如今要是有连我都无法抵抗的敌人,那么其他人只会更加难以抵抗。
尽管在这一路上我也不是没有向其他人寻求过支援,不过从来都没有人把我当成过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我也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放在这种定位上面过。我甚至为此感到了少许的不适。
“我可没有感觉自己很不幸。”我说。
哪怕是在很久以前那段苦寻怪异而不得的时间,我也一次都没有这么感觉过。
“‘拯救’这个说法可能不是很合适,但是,庄成哥哥,或许你也陷入了某种怪圈和漩涡而不自知。如果无法看清楚真正的自己为何物,即使陷入自我毁灭的结局也不足为奇。”小碗说,“相信你自己也可以明白吧?你目前所选择的道路,是一条彻头彻尾的自我毁灭之路。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与过去的麻早姐姐没什么差别。”
我不置可否地说:“……这个话题也差不多应该结束了吧。”
“是啊,那么就先进入正题吧……”小碗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一句不得了的话。
“正题?”我惊了,“刚才那些还不算是正题吗?”
“刚才的也是正题,不过现在的事情也很重要。”小碗说,“虽然感知得不清不楚,但是在这一路上,我感觉庄成哥哥身上好像有着什么伤势。
“我已经很努力地去检查了,却还是无法从你的肉体和灵魂上找到丝毫的痕迹,直到刚才你敞开心扉、让我深入感知你心灵的时候,我才真正地确认了这个伤势的真实存在……这到底是什么伤?”
我恍然大悟地说:“你说的是真灵层面上的损伤吧?”
这是在与大魔玄武的战斗中受到的伤势。
不止如此,在进入末日时代之前,与黄泉的战斗所遗留的真灵损伤也没有得到过治愈,就这么一直遗留了下来。
我可以瞬间恢复自己肉体和灵魂的伤势,惟独对于真灵损伤无可奈何。
原本真灵受到过度损伤之后会感觉到意识昏沉,好在如今由于小碗的祝福令我精神百倍,抵消了那样的负面状态。
“果然是这样吗……”小碗点头,“那么就让我来负责治愈你吧。”
“你可以修复真灵损伤?”我再次吃惊。
神性之子可以凭借正位法天象地之力治疗伤者,这本身倒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情。在圣经里面,耶稣单单凭借简单的接触就可以治疗他人的负伤和疾病,就连治疗残疾和驱散诅咒都不在话下。这也是神性之子的基本能力之一。
但是这种治疗,应该是仅限于肉体和灵魂的伤势,并没有覆盖到真灵的层面。
即使是找遍罗山,也找不出来能够修复真灵损伤的技术和知识。因此在上次与命浊战斗之后,我才只能在罗山总部的疗养院里面,靠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法慢慢静养,为真灵的自然修复提供最好条件。
“应该是可以治疗的。起码我的感觉是这么告诉我的。”小碗微笑着说,“来吧。这也是对于庄成哥哥一直以来都很诚实的奖励。”
难道是因为她的力量有神印碎片之力强化吗?神印碎片之力还真是什么都行啊?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么让她试上一试也无不可。
我选择性地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我好奇地问。
“嗯,这个嘛……首先是要和我有身体接触,最好是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小碗在满脸认真地思考之后,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就先请庄成哥哥把头搁在这里吧。”
低头打量了下她纤细瘦弱的大腿,我问:“必须要这样?”
“这样才最有照顾伤病的感觉,也会方便我把握住治疗的手感。”小碗说。
这个理由的话倒是可以接受,我试着倒下了自己的身体,把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
如果对象是祝拾那样岁数相近的女性倒是另当别论,此刻品味着自己的脸颊与十岁幼女的大腿接触的感觉,心里有些难为情。
小碗把手放在了我的头发上,然后慢慢俯身,轻轻地抱住了我的头颅。比起成年人略高的孩童体温传递到我的脸上,能够在呼吸时隐约地嗅到她身体的味道,令人联想到雨后湿润的青草。
她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发,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俗话说,只有自己的事情最难看清楚。我现在也算是多多少少地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庄成哥哥了。总感觉无法对你的境遇视而不见,很想要照顾你……”
照顾我……听着她稚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有种角色颠倒的幻觉。仿佛在跟小女孩过家家,稀里糊涂地被安排到了对方孩子的角色,得到了对方稚拙而又无微不至的关怀。
神印碎片之力的奇妙波动从她的手里缓慢释放,宛如令人舒适的热水般,渗透进入了我的身心。
“好好休息吧,庄成哥哥。如果感觉累了,就这么睡着了也是可以的。”她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回响。
我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这段时间一直持续了大约半天之久。
之后,这个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第542章 会见七号
虽然小碗说是让我躺在她的膝枕上就这么睡着了也没有关系,但是我没有真的睡着。
一方面是因为我不需要睡觉,让小碗费神费力地治疗自己、而自己却枕在她的大腿上事不关己地呼呼大睡这种行为让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害臊;另一方面是因为目前我们所处的终究是陌生势力的据点,同时也不知道扫把星之力是否会突然招引危险事态,身为保护者的我是不应该放松心弦的。
就这样,我居然真的枕在这个小女孩的大腿上过了半天时间。就算是有着接受治疗的名目,心里也难免积累了难以言说的感情。更加难以启齿的,是这种仿佛泡在热水里面一样的感觉真的很不错。而小碗很可能也是可以感知到这边的种种心理变化的。
她稚嫩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偶尔也会抚摸我的脸颊。尽管没有去看她的表情,不过感觉到她似乎在微微地露出笑容。
当门扉被敲响的时候,我像是要被撞破不能让人观看的羞耻场面一样,条件反射似的直起来身体。
小碗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空空的膝盖,表情好像有些惋惜。我心里也不知何故有股莫名的遗憾,同时产生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得到解放的侥幸感,然后看向了门扉。
“什么人?”我问。
“是我,庄成阁下。我是之前带你们到这个房间的向导。”外面传来了有些耳熟的声音。
“进来吧。”我说。
门扉被轻轻地推开了,向导像是高级酒店里推着清洁车负责清扫重要贵宾房间的服务员一样姿态谦卑地走了进来。话说回来,这些人是不是忘记给我和小碗送吃的了。
“有什么事情?”我问。
“首领刚刚回归了,她目前已经进入常规检查流程。我向她汇报了您的到来,她在听完以后,让我负责向您通知她的归还一事。”向导像是偷偷做过排练一样流利地回答。
神秘女性回来了?
我和小碗对视了一眼,接着我好奇地问:“‘常规检查流程’是说什么?”
“这是太岁军的内部规矩。”
小碗好像知道这件事情,便在向导之前主动朝着我做出解释,“凡是在太岁军据点监控范围之外进行过活动的成员,在归还以后都要接受太岁军的严格检查。这是为了防止有着敌人或者怪异冒充自己人潜入到太岁军内部的措施。
“同时,在外部活动超过一段时间的成员,也有可能在狂气的侵染之下接近业魔化而不自知,或者是在完全业魔化以后恶意变化成人类姿态潜入到组织内部。
“虽然名字是叫‘常规检查流程’,但是环节非常繁琐,在太岁军内部也没有比起这个更高级别的检查流程了。”
向导貌似是诧异于小碗的见多识广,却没有提出相关疑问,而是顺势做出了补充:“不止如此,在外部活动的士兵也有可能会感染某些怪异的诅咒,或者是触发了某些怪异的杀人规则。如果不好好做出确认,毁灭性的危险事态就有可能会被招引至太岁军的内部。
“上次就有过一个成员触犯过这种禁忌,并且很不幸地成为了检查流程的漏网之鱼。根据事后调查,他遇到的是一种伪装成自杀者遗书的怪异,阅读过这份遗书的人类会在下次入睡前留下相同内容的遗书,并且自杀。留下的遗书也会产生相同的效力,操纵其他阅读过这份遗书的人类做出相同的行为,如此循环……
“最后是首领亲手处决了所有遭到遗书怪异感染的成员,事态这才结束。”
他说话时候的口吻并没有显露出沉重的味道,反而透露出司空见惯的态度,似乎仅仅是举了一个“最近发生的例子”而已。
末日怪异这种东西千奇百怪,无论准备何种检查流程都不可能将其完美防备。别说是这些普通赐福修士了,就连我这个大无常有时候都是防不胜防。太岁军也有可能只是刚好遇到了这种难以被检查出来的类型。
他们对于末日怪异的严格防备,以及即使如此都无法防备住、只能无可奈何将其视为家常便饭的状况,让我重新认知到了末日时代对于人类的黑暗和危险性。
向导继续态度谦卑地说:“请庄成阁下先移步到会议室,首领在完成常规检查流程以后也会移动到那里去,与您正式进行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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