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前慢
这只股无论如何，它都只能赚，不能亏！
所以，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罢了。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张良玉话音未落，车已经停在厂院儿内。
先前还热热闹闹的厂子，散发着荒凉的冷寂气息。
前来交接的厂长背脊佝偻，短短两个月像是老了10岁。
“杨师傅……”两眼巴巴的望着杨建国，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唉~”
这一口气，像是把几十年的精气神都吐光了。
眼跟前，杨建国觉着老厂长的背脊更弯了。
亲眼看着老厂长把一应证明，全部交到马德贵的手上。
杨建国心里堵得慌！
曾几何时，跨入红星轧钢厂时的兴奋，成为正式工的开心雀跃。
为自身工人血统的骄傲，干净的工装，白净的手套，脖子上挂着汗巾跟工友们一起高声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
充满朝气的脸上写满自豪，亲手建造这个崭新的国家。
——将自己埋葬！
轰~
塌了。
直到这一刻，杨建国才真正意识到。
工人的‘血脉’早已印在他的骨子里，这辈子都无法割舍。
办完京郊机械厂的交接工作，杨建国病了。
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来。
说的时候不觉的，可真正经历过那一幕，他怕了。
真怕了！
怕再看见老厂长那双饱含沧桑的泪目，怕看见工人们彷徨恐惧的面容。
怕抱着孩子痛苦哽咽的妇女。
怕刚参加工作不久就失去未来目标，跌在地上像个死人的年轻人一遍遍问“为啥啊，这是为啥啊？”
怕那一声声包含希望，又注定要沦为失望的‘杨师傅~’
草他妈这狗日的世道，草~
满腔激涌的悲愤热血，让杨建国只想骂娘。
可这悲愤该向谁发泄，又该怪谁？
杨建国找不到，真找不到……
“建国，首长来看你了。”推开门，英子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哽咽。
自家男人心里的苦她懂，可英子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默默的陪着他，守着他，希望他能度过心里的坎。
从前英子就知道，他早就把工人装在心里，比自己还重，比这家还重。
可他没发现，英子也不能讲。
该说，她希望建国这辈子都别发现，工人这两个字在他心里究竟有多重。
可她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媳妇儿，京郊机械厂没了，毁了。”
那天到家的他，就像失了魂一样站在门口，嘴里不停念着“没了，831人，1400多个家庭的指望，全让我给毁了。”
然后，他就病了。
想到这些，英子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淌。
她不敢往深了想，想建国要是好不了可咋办，不敢，一点都不敢。
因为英子比谁都明白，自个儿男人要是不在了。
她活不了。
就是活着，那也只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
望着背对自己偷偷抹眼泪的李英，再看靠在床头呆呆望着头顶的杨建国。
大领导深深叹了口气，‘诶~这事闹得，早知道就不让他亲自去了。’
杨建国不是第壹个这样的，原本大领导以为他能扛得住。
他也一直表现的，像是能扛得住。
谁能想到他只是没意识到，这事儿对他来说究竟有多么沉重。
现代人在某些至关重要的问题上，往往是迟钝且敏感的。
杨建国正是吃了这种亏。
他以为自己明白其中的缘由，有着先知先觉的远视目光及大局观。
就可以不受大环境的影响。
可他忘了，自己现在正身处洪流之中，并深入的参与到其中。
而他从一开始，就将‘工人的血脉’烙印在体内。
吃在轧钢厂，工资是轧钢厂开的，荣誉是在轧钢厂里干出来的。
喜悦时有工友分享，难过时有工友陪伴。
苦难时，大家唱着‘团结就是力量’埋头硬闯。
开心时，三五成群的坐在太阳地里喝着茶，点上支烟谈天说地。
笑看人生，好不快活！
是工人的身份，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钱，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至今，杨建国身上还背着各项只属于工人的荣誉。
可现在，他要亲手砸了所有人的饭碗。
“怎么，想不开？”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大领导心平气和。
“想不开就对了，不止你壹个想不开，那些干了一辈子的老工人也想不开。”
“上面儿的领导想不开，我也想不开……”发现杨建国的眼珠转了转，大领导接着说：“可想不开也要往下干。”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建国，我们距离安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连死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能安于现状？”
“工农打天下，现在却要用这些人的幸福来换未来，就你难受，就你接受不了？”
“你知道……掉了多少次眼泪，你知道开会的时候多少……连话都说不出吗？”
“你知道上面儿为了这个，吵的都要亮家伙了。”
大领导没有待多久，他很清楚这种事自己走不出来，谁劝都没有用。
大道理谁都明白，他只是把一些杨建国不知道，不了解的情况说给他听。
至于该怎么做，最后能不能走出来。
那都得看他自己，能不能负重前行，担不担得起‘可当大任’的评价.
第三百八十九章 站出来，凭他妈的什么，啊？
夜里，杨建国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有和工友们蹲在车间，捧着饭盒热情激昂谈论工作的。
有佣攘追逐，玩笑打闹的冲入食堂，在众人的哄堂大笑中羞涩挠头的。
有缠的师傅不耐烦，骂一句‘你就属膏药’的，接着手把手交自个儿手艺的。
为建设国家奉献力量时的坚定信念。
筹建特种车间时的艰辛与坚持。
在食堂里演讲的慷慨激昂，获得奖励时的热血澎湃。
接到导员信时的意气风发，高声歌唱时发自内心的骄傲。
手挽手组成人墙，共同面对‘风暴’时的万众一心。
一直守在床边的英子，看到两行清泪从男人的眼角淌下.
心头一酸，泪水模糊视线：“建国~”
包含着万千情绪的呼唤声中，英子听到沙哑的回应：“媳妇儿，我，饿了。”
一口气吃了仨精白面馒头，又喝了点青菜豆腐汤。
虽然没吃饱，杨建国却不再动了。
他这连着三天，基本水米未进，暴饮暴食肠胃可守不住。
看向一旁喜气洋洋，却偷偷抹眼泪的媳妇儿。
杨建国心生愧疚，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担心，不担心。”英子连连摇头，骄傲道：“我知道你能行，能挺的过来。”
“我李英的男人，那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英子骄傲自豪的仰着头，满脸灿笑。
杨建国心生豪迈，放声说道：“好，那我就做一回大英雄。”
翌日，杨建国一早就守在大领导办公室前。
秘书让他进去坐，他倒是摇摇头说：“没事儿，躺了好些天正好活动活动腿脚。”
听他这一说，秘书是坐也不对，站也不对。
正在那纠结，大领导来了：“诶，建国？你好了？”
快步上前用力按着他的肩膀，大领导开怀大笑：“好，想明白了就好，来来来，进来坐。”
杨建国也不吱声，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去，倒两杯茶。”让秘书去倒茶，大领导把包往桌上一放。
“你是不知道，这些天可是有好多电话打到我这里，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建国，你现在身上的担子很重，有很多人都在看着你的表现。”
“别让我失望，也别让大家失望啊！我们是很看好你的，相信这点，你去皇城也明白……”
等大领导说话的空挡，杨建国开口了，“首长，我想负责改制。”
大领导愣了愣，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理所应当道：“当然，继续你好了，相关的工作肯定是要继续参与的。”
“首长，我是说，我要负责改制，全面负责。”杨建国强调的语气，让大领导明白他的意思。
他这是要主导负责改制的方向，这……
“建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大领导心里急啊，可他不能当面反对或表态。
他自己就是负责这个相关工作的，怎么能自己反驳自己？
但这件事，里面牵扯有多大。
就连大领导都觉着胆颤心惊，他是不知道这里头的风险吗？
说句不中听的，看好了那是你的本职，干不好……
“我知道，我也明白里面的风险和责任，但我还是想干。”
人这一生，总要冲动那么一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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