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炉中文火
……
“你误会了。”
短暂的沉默后,张午生缓缓蹲下来,并未因他的挑衅,而表现出什么情绪波动。
他抬起手,轻轻按住,压在罗伊身上的那半张桌子。
“直到这一刻,他对‘敌人’的定义,还仅限于你们。”
“等什么时候,他被你们真正意义上激怒,开始视整个‘北方’为敌人,你就会明白了。到那个时候,都不需要我们,你们治下的民众,都会自发地冲进国会,把你们从雍容华贵的建筑里拖出来,丢到大街上,活活打死,只为了与我们求和。”
罗伊的手,终于艰难地钻过了压在身上的沉重木块,摸到了那把手枪。
金属的质感,是他面对张午生时,仅剩的那一点点安心了。
还差一点点……只要……能顺利地抽出来……
他咬紧牙关,面容扭曲,几乎拿出了吃奶的劲头。
“不过,说实在的……”
张午生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抓人质的战术,还是挺有创意的。”
“值得借鉴。”
“咔——!!”
看似如枯木一般,没什么力气的手指,忽然猛地发力,将压在罗伊身上的长木桌,又往下按了半寸。
“呜啊————!!!!”
一声清脆的爆响。
他的脊椎骨,被直接压断,额头上瞬间浮出一层豆大的汗珠,瞳孔猛缩,五官像是要从脸上逃逸一样,各自扭曲到了极致。他拼命地反抗,但这点力气,在张午生这里,和没有也差不太多。
“这么看起来,还真是太巧了,你是吉克·西斯惠的次子。按照你们的思路,只要我把你当做人质,你父亲的作战思路、排兵布阵,也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吧?”
张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罗伊眼中,他的笑容,已经不能用“恐怖”这个单词来形容。
恶魔再生,都不过如此。
“为了避免麻烦,姑且就这样吧,运起来也方便。啊,不用担心……”
张午生十分贴心地笑了,但他笑的时候,四只瞳孔,却都瞪得很大,碧色的眼眸中,尽是冰冷之色,全无笑意。
“我会给你,买好坐票的。”
————
当曼斯市长活动着手腕,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议员们的表情再度一变,仿佛看到弥赛亚一般,做出迷途羔羊状,就凑了上去。
大概就是几个小时之前,这伙人做了罗伊·西斯惠的内应,里应外合,让这支海陆军特战队,迅速攻占了这座城市。并将张午生所在的营地位置,一并透露给了他们。做出这一系列操作,最终的目的,自然是要瓜分曼斯市长,留下的权力真空。
但是,眼下,形势又又又一次颠倒。外头的海陆军特战队,都被张午生单人歼灭,剩下的议员,也被后续赶到的银霜他们,尽数拘禁在一间屋子里,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对玩政治的人来说,认怂简直是人生必学科,他们立刻调转面孔,对前来的曼斯百般哭诉——自己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凯文在幕后主使……此类说法云云。
罪名肯定是逃不掉了。
但是,主犯和从犯,定罪的范围肯定是不同的。一般来说,从犯的处罚,会相对来说轻一些。
对于这些几个小时前,还恨不得将自己踩入地狱,现在又对自己谄媚至极的面孔,曼斯本该觉得不齿。但此刻,他的心里,却只有可悲,甚至有一点点兔死狐悲的微妙感觉。
自己和他们,除了阵营之外,又有什么区别吗?
在面对张人凤时,他做了一次自认为正确的选择。
在面对联邦政府的军队时,他们也做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
两架暴力机器的角力,一点点余波,落到人间,都是山呼海啸大地震,他们这些政治玩家尚且如此,更何况平明百姓呢?
察觉到自己产生了多余的情感,曼斯立刻将其剪除掉——对于政治动物来说,这种怜悯的同理心,是奢侈品。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道蜷缩在墙角,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身影上。
“真是漫长的一晚呢,凯文先生。”
第一千零三十章:我从没感觉这么好过
“你……”
凯文抬起头,眼神满是疲惫。
曼斯市长不再称呼他为“凯文议员”,而是更加直接的“先生”。从称呼的变化中,他也知道,今晚的这出闹剧,算是彻底唱到头了。别人或许还能尝试一下,将自己洗成从犯,但像他这样的组织者,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他很清楚这一点,也没有再低头求人,只是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结束了。”
“啊。”曼斯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都结束了。”
仅仅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天还没亮,他就输掉了这之后的所有人生。所谓押上一切的赌局,就是这么回事。
“我并没有输给你,曼斯。”凯文也不装了,最后的时刻,从他口中说出的,都是心里话,“我只是运气不如你,仅此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张人凤达成的协议里,为什么只包括了火车站的使用权呢?”
曼斯慢条斯理地划了一根火柴,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在烟云吞吐之下,他的表情,显得格外深沉。
“……”
“身为一名城市议员,一名政治家,你应该明白的吧?名分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位高权重的人说了算,他们怎么说,说的天花乱坠都可以,但事实如何,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分辨。”
“这场战争里,北方的联邦政府,才是真正的激进派。借助外来力量,把我赶下台,这个计划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你也要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能用的动,如此沉重的武器吗?”
曼斯第一次咬紧牙关,对他流露出愤恨的神情。
“现在,拜你所赐,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没有斡旋余地了!”
他和张人凤的协议里,早就有言在先——“不求一定是我们的朋友,只要不是我们的敌人即可”。
身为南军的总将领,张人凤没有拿刀抵着他的脖子,逼他献上这座城市的一切,而是只要求了火车站的使用权。曼斯知道,这是一份默许:他给曼斯,给摩洛哥市的人们,留下了骑墙的余地。
这是强者的余裕,也是强者的温柔。
南军离开了,摩洛哥市还是一切如前。
直到今晚。
今晚,以血与火为代价,这座城市被摧毁,又再一次重生了。
太多太多笔北军留下的血债,让曼斯失去斡旋的余地。即便他从凯文这些人手中,夺回了这座城市的控制权,为了响应市民迫切的复仇心理,也只有一路走到底,彻底倒向南方。
至于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就不是他这个小小凡人,可以预测的了。
“那个人……打算怎么处理我?”凯文瞥了一眼那些和他一起,被软禁在此的议员,改口道,“我们?”
“很遗憾,他不想见你,用他的话来说,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他打算,把这座城市,还给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
“……什么意思?”凯文皱起了眉头。
剩下的议员们,也从这句话中,预感到了不妙。
但曼斯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缓缓起身,冷漠地说了一句,“先生们,和你们一起共事的日子,算不上多愉快,但也就到今晚为止了。”
“再见。”
他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
银霜,以及那仅剩下的七名士兵,已经站在门外,全副武装地等着了。
他们手上的枪械,已经是最好的语言,不需要多余沟通,议员们就大概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他们终于撕掉了最后一点体面,大喊大叫、互相推诿、连声求饶,可以说是丑态毕露。但在银霜的驱赶下,他们还是被押解着,走出了这间市政大厅。
门外,是数以千计的人群。
从罗伊带兵入驻,开始大清洗,再到张午生绝命反杀……经过一夜的折腾,惊、惧、怕、怒,各种情绪的冲击,此时此刻,他们的眼里,已经有些麻木了。但积压下来的负面情绪,是不会自己消失的。这一点,曾经饱受其困扰的张午生,最能明白。
这一夜的无妄之灾,总该有个出口。
有一些人的亲属,因为被打成“叛徒”,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个晚上。
更多人,则是饱尝了罗伊带来的恐惧之中,不知道屠刀何时落下,惶然如待宰羔羊。
而现在,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憎恨与愤怒。
张午生依旧没有出现,也不需要出现。
愤怒的人们,会自己做出选择。
————
“是他们……”
人群之中,有人发出了第一声怒吼,“是这群穿西装的,把军队引到这里来的!”
“我亲眼看到,他们给那群混账带路!”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
起先还只是一两个人,但很快,这股愤怒的声浪,便盖过了一切。
震的地面隆隆作响。
“等、等一下!”有议员被吓破了胆,当即摆手,还想要为自己辩解,“我们并不是主谋,只是……”
话未说完,一个破碎的酒瓶子飞上来,砸破了他的头。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银霜朝士兵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将他们强行推了出去,就像往池子里,洒下了饵食。
愤怒的人群,怒吼着将他们吞没。
————
“都结束了,和你预想的差不多,那些在大清洗中,被牵连的无辜者,将所有怒气都宣泄在他们身上,把他们活活打死了。泄愤之后,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对我们都不再表露出排斥。”
“想必,今晚过后,摩洛哥市会真正意义上,变成我们的桥头堡吧。”
作为副官,银霜秉承自己的职责,向张午生汇报着门外的情况,但她的眼神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些许担心。
“……嗯,好。”
张午生捂着自己的额头,仿佛牙疼一般,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眼瞳,再度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样子。对于刚刚习惯了重瞳的他来说,就像是瞬间少了一半的视野。
干瘦的皮肤之下,虬筋不安分地活动着,仿佛有自己意志的活物。它们刚刚得到灵能的滋润,才能发挥出举世无双的强悍筋力,而现在,张午生不再战斗,也就暂停了汲取灵能,他的各项身体数值,差不多被回退到了普通人的状态。
和先前那副病恹恹的身体相比,已经算是前进了一大步了。
但……
同方才那上天入地的神力相比,现在的身体,简直和偏瘫没什么区别。
张午生的四肢都在轻微地颤抖着,呼吸也不似方才那样平稳,眼神有些恍惚。
力量是会上瘾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以及潜在身体里的虬筋,都在渴望着,方才那股力量的回归。
好想打架。
好想……杀人!
————
“午生?”银霜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说实话,银霜女士。”张午生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我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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