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汹涌的黑水翻涌起来,海啸一样吞没了一切。
……
希笛睁开眼睛,视野里开满了白色的花朵。
药效过了。
魔力如奔涌的河流,一路奔腾到世界尽头的大海,此时已经进行到尾声,被抽干的身体已然充盈,手腕上不知何时被尖刺划破的伤口,流淌出闪烁着星光的液体。
——电充满了。
他抬眼望去,盛放的白花早已经爬满山头,抽干了土壤的营养,在一次开放后立即枯萎。
生死枯荣都在这片不高的山头上演着。
希笛艰难地从爬到小腿的藤蔓中抽身,站起来。
新月此刻已经被云朵遮蔽,许是预示着即将后几天的阴雨,此时并不轻盈的风声骤起,漫天都是白色的花朵,吸收了魔力的它们散发着晶莹的白光,像是月亮最后倾洒的月华。
克拉丽丝的瑜.寒:八五棲$<⑹「⒍’←傘’"④、∑4×′er尸体就掩埋在这里了,缠绕的藤蔓从青色过渡到灰色,微光之下,只能隐约看到灰白的颜色。
这就是新月魔女的最后了。
希笛想要用魔法覆盖上泥土,让她的尸体不至于被野兽吞食,可是找不到魔杖了。
芙兰老师的那支魔杖并没有带过来,因为习惯了平时的出力,微弱状态下的魔力甚至没办法让它产生反应,只带来了另一支古旧的魔杖,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
“掉在哪里了?”
思来想去,他捡起来了克拉丽丝的镰刀。
它用特殊的金属铸造,最初只为最高效率的杀伤亡者,在漫长的时间中浸透了魔力,变成了魔杖一样的存在,能够顺畅流利地运行魔力。
希笛有些费力地抬起这柄凶器,注入魔力,它毫无滞涩地包容下来,微微闪烁着荧光,轻声鸣颤,没有抗拒希笛的使用,毕竟它虽然只在克拉丽丝手上传承,但每一任主人的魔力还是有细微不同的,接受新的魔力不是问题。
比起魔杖,它也更加粗犷,能够流通的魔力更宽阔,这意味着有更多的操作空间,在克拉丽丝手上,甚至能够同时发动数个魔法——希笛也能做到,但仅限强度不高的,太多会撑坏,他很爱惜现在的魔杖。
手上这异样的魔杖已经打磨得足够光滑了,无论是承载魔力还是作为武器都十分出色,但希笛没有带走的意思,这不是他的东西,要带回去还给克拉丽丝的母亲,现在是借用一下。
灯光点亮,希笛找到了那支老旧的魔杖,它断折了,明明现实中应当没有发生过战斗。
希笛沉默地将它收到长袍的口袋里。
接着是另一具尸体。
魔力涌出,有一个月没这样畅快地使用魔力,加上魔杖的不熟悉,希笛生疏之下,将整座山头翻了过来,填进了下方的山谷里,包括克拉丽丝的尸骨。
好消息是,那些食腐生物也没办法再扒拉出来了。
那些花朵也被埋在地下。
希笛握着镰刀沉默许久。
“我也食言了啊。”
他说要为克拉丽丝准备铸铁的棺椁,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会再把尸体翻出来重新下葬一次。
但是玫瑰和月季的话……
明天带来吧。
脑袋依旧沉重,忽然想到了克拉丽丝最后的那些话语。
希笛抿着嘴唇,站在空地上轻声叹息。
“比起道歉,一开始就不要做会让妈妈伤心的事情,会比较好吧。”
第三三四章:终止循环
这里的动静自然吸引了新月会成员的注意,他们赶来看到翻覆的山谷,不由得紧张起来,可四处找寻也没有魔物的痕迹。
有人提议大家来将山谷翻过来,领头的队长表示这是个好主意,但要稍作修⑧∪武㈦浏6→■san④泗ˇ㈡刺蝟『$4折/代№¤购\}:改,不是“大家来”,而是“他来”。
队长的眼力当然比新人要高,他看出来这绝对不是魔物能够做到的精细度,大概是路过的魔法师,至于为什么要填一座山头……谁会知道神经病在想什么?
很遗憾,魔法师这个群体和神经病的重合度很高。
最后,标记过,不了了之。
……
希笛抱着镰刀在城外待了一夜,他的精神时好时坏,能感觉有一种新的东西在酝酿着,但说不出来,只能等待时间孵化。
赫尔维的城卫夜晚是不开门的。
新月会的人在清扫亡者的同时承担着夜间巡逻的任务,过往也有小偷,在没有丝毫了解的情况下就进入这个国家流窜行盗。
现在人们还可以在街上看到他,在夜晚的街道上,他如生前那样行走着,表情充斥着迷惘。
有人建议挂上“内有亡灵,夜间小心”的牌子,就像“内有恶犬”那样,但被否决了。
希笛是第二次从正门进来。
城卫并不是上次那个,就算是,大概也认不出他。
全身披着没有图案的黑袍,怀抱着奇怪长条形状的物体,在城卫看来他再显眼不过了,没一会儿,就有穿着新月会黑色袍子的人找了过来。
“那个,请您……”
希笛摘下了兜帽。
看着有些眼熟的干部立刻站直了,像面对克拉丽丝那样敬了一礼:
“好久不见,希笛先生!”
“你好,我记得你是……那个对吧?”希笛含糊地说出了他名字的发音。
新月会干部又是大声回应,“是的,您居然记得我的名字,十分惶恐。”
“这没什么吧,我记得克拉丽丝记得你们所有人的名字。”
“毕竟是克拉丽丝大人嘛。”
他用⒏理所应当的㈤语气说着,随⑺即才想起来陆,昨天克六拉丽丝举行过san葬礼,⑷表情肃穆4下来,向希笛er说明了这件事情。
“……过往的转生,大概要到两三岁的时候,克拉丽丝大人才会恢复记忆,为了避免不确定的风险,大人一般会在五岁能够使用魔力的时候归来,您大概要等五六年了。”
“我并不是……”
希笛想要解释,最后摇了摇头。
“真遗憾啊。”
“是的,真遗憾。”
希笛和新月会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是战友一样的交情,冲锋在对抗亡者的第一线,谁打亡者谁就是自己人,还有近期的壳魔法,大大降低了执行任务的风险。
在新月会内部,他的声望仅次于克拉丽丝,只是还没辐射到一般民众之中。
摇了摇头,希笛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要找克拉丽丝的妈妈,有些东西要交给她,另外关于灵魂魔法的一些研究,以后我会寄信来的……拜托你们继续守护这个国家了。”
“那是我们的责任。”
在克拉丽丝轮回的那些夜晚,就是他们用血肉之躯抵抗亡者的,每个加入新月会的人都有类似的觉悟。
……
一个人的逝去,又不只是一个人的逝去。
克拉丽丝的母亲在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好像又恢复了最初见面时的样子。
看到希笛的第一眼,迟疑了一瞬,她就捂住了脸开始流泪,让人想要说的话语全部说不出来。
她知道,克拉丽丝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是走之前,克拉丽丝亲口说的:如果她进门的时候没有喊妈妈,那回来的就不是她。
希笛走进屋里,这里还残留着克拉丽丝生活的痕迹,院子里挂着她的黑裙,房间里散落着绷带,桌上还有些已经坏了的点心,是克拉丽丝给他带过的种类。
蓝发的女性哭了很久。
“抱歉,她一定对你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吧?对不起……”
“她已经道过歉了,我……原谅她了。”希笛低声说着,将那柄觉溜≮裙^×:釟]⊙⑤→∨柒戮’≡liu毶死⒋∵≮⑵镰刀上缠绕的布条解开。
镰刀是克拉丽丝的代表物,他当然不会插在坟头上。
“她剩下的东西不多,我想着把这个带回来。”
“请拿走吧,”女人语气恍惚,“这是新月会会长克拉丽丝的东西,不是我的女儿克拉丽丝的东西。”
希笛感到一阵难言的烦闷。
明明是刚刚敞开心扉的家人,明明是旅行中遇到的有趣的朋友……
这一切的源泉是什么呢?是克拉丽丝扭曲的执念,还是那些源源不断的亡者?
希笛没能理性地思考这一切,他对克拉丽丝依旧怀着一种不齿的憎恶和惋惜,厌恶对方的选择,却又惋惜她的逝去,两种感觉交织起来,加上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不稳定,让他有些难受的烦闷。
他想,那一日,要不是彷徨亡者的灰雾,克拉丽丝是否也还能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清醒呢?或许在活着的时候解决了一切,他们还会是很好的朋友。
东方的书上说,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死在合适的时候,那她便是完人。
希笛的理解是,如果没有测试,人便不会知道自己的本性,对于别人,对于自己来说,那也是很好的事情吧?
克拉丽丝……
蓝发女人这样说,希笛就不能留下这柄镰刀了,以免每次看到这个,让她觉得伤心。
“那我就带走了,还有,她说……”希笛犹豫了下,“她说她爱您,请您原谅她的失约。”
女人的泪水再次决堤。
“我……我……我不原谅!我不能接受!绝对!过去那么多个日子,我怨恨了她那么久,为什么要是在现在……为什么……”
在一8个母5亲找回㈦她的女⑹儿,在⑹一个女儿⑶回到妈妈身④边的si时候,贰两个人又分开了,这次是超越了世间一切物理距离的遥远。
希笛不知道说什么,只按着镰刀,沉默得像一块木头。
……
他住在周围的旅馆,在这个国家待了三天,直到克拉丽丝的母亲恢复相对正常的样子,在此期间,他前半夜与新月会的人一起战斗,捕捉亡者实验,有些衍生的灵魂魔法也整理出来,等待简化后寄到新月会。
希笛这天早上来到克拉丽丝家里。
蓝发的女人等在那里。
其实,希笛想要劝说她离开这个国家,失去了唯一熟悉的人后,这个国家对她来说就是彻底陌生的地方了。
但这很难,离开生者的土地很简单,而当有亲人埋葬在土地,人就生了根了。
她反倒先抛出了一个难题。
“我可以学魔法吗?”
希笛迟疑着,将自己的魔杖递过去。
“您可试一试。”
魔杖,亮了起来,这次,希笛没有见到爱丽洁那次的惊喜。
“我想要要成为新会月的一员,”她说,“我大概是没有战斗的才能,毕竟我软弱又胆怯,但是作为后勤也是可以的吧?”
希笛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继续说着。
“我要看着,这个国家,我丈夫喜爱的国家,我女儿喜爱的国家……”
心里泛起一阵奇异的寒意,希笛怀抱着镰刀,他知道没办法阻止眼前这个人的行动,她一定会去新月会,去其他魔法师那里学习魔法。
他只低下头,凝望着镰刀新月般的镰刃,“克拉丽丝小姐一定是希望您平安度过一生。”
“或许吧。”
……
走出赫尔维的时候,希笛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回过头,看着正午下的城墙,一晃,好像化作黄昏的颜色,又好像只是他眼里的错觉。
“亡者……我会将它们,彻底埋葬的。”
若是有赫尔维的人路过,大概会惊叹他那只金色的眼睛——与他们敬爱的首领如此相似。
第三三五章:异乡的异乡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