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
“蔓德拉,这一切的牺牲值得么?你的同僚又有多少位从深池燃烧的火焰中看到的不是塔拉人的道路,只是他们自己的未来?”
“可维多利亚人一砖一石地垒砌自己的家园时,也不会想起,自己在为维多利亚而付出……只不过,维多利亚人已经有他们的家园和土地,可以平静地建造、耕耘。而我的同胞们想要抬头挺胸地活着,却要流很多血。”
“你企图说服所有同胞让他们为了所谓的大义牺牲?但你要清楚,你口中的同胞有不少宁肯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苟活于世,也不愿意为了逃离维多利亚的压榨而冒着生命危险,即使等待他们的只是慢性死亡……他们根本对塔拉二字无感,只想要自己活下去。或者享受你们抗争所带来的成果。”
“那他们就挡了深池的路……而我会送那些叛徒和蛀虫上路。”
“可那些一无所知的同胞呢?”
“那是必要的牺牲。”
……
达米安是小丘郡土生土长的塔拉人。
一个很普通的塔拉人。
他算不上聪明,能够像本地居民所羡慕的那些塔拉出身的凯普特集团员工一样,通过自学便通过凯普特集团的招聘广告。
凯普特集团的招聘条件算不上苛刻……毕竟一个生产普通商品流水线的工人不需要多高的知识水平。
可是对于不受教育的塔拉人而言,能够通过自学成才……哪怕这个所谓的“才”,仅仅能懂得一些简单机器的运转,能够流利地阅读。
那也是很难的。
没有一定的天赋是做不到的。
至于那些塔拉贵族和塔拉商人……那终究只占塔拉人的极少部分,而且成为他们的难度要比成为凯普特集团员工的难度高成千上万倍不止。
毕竟投胎也是一门技术活()
绝大部分塔拉人都像达米安那样,只能够在维多利亚的压榨中勉强过活。
教育?没有。
工资?有……但只有一点点。
连生活都难以维持的一点点。
安全?维多利亚人殴打塔拉人在那些警察眼中可从来不算得上事,充其量口头批评一下罢了……而又有多少塔拉人,被他们以矿石病的名义驱逐到荒野?
不提供良好的防护服,又怎么能在那些条件恶劣的车间保证自己的安全?
达米安不甘心。
所以他加入了小丘郡亲近深池的团体。
他为深池提供情报,帮助深池转移和提供物资……因为他相信深池承诺的未来。
【塔拉人从此能够抬头挺胸地用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
他坚信这一点,并且也不留余力,甚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地去为这个目标拼搏。
而如果当时不是蔓德拉恰巧路过,他差点就死了……但即使被维多利亚的士兵拷问,他也没有供出任何信息给驻军。
他不是叛徒。
可他的表姐……也就是西尔莎的所作所为让他深深地失望了。
“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我的父母,不想失去我的朋友……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对我而言重要的人了。”
于是西尔莎将宴会的情报告诉了她信得过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叫做简妮的瓦伊凡仪仗兵。
太天真了……达米安承认,那个瓦伊凡看起来的确是维多利亚驻军中少有的好人,但一个仪仗兵,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更何况,万一那个叫做简妮的瓦伊凡本来就心怀鬼胎呢?
西尔莎让他深深地失望了,对方在达米安眼中无疑是一个叛徒,而叛徒就应该被处死……但西尔莎毕竟是他的表姐。
和他一起长大的表姐。
他下不去手。
所以他放了西尔莎,警告她滚出小丘郡,然后将泄密这件事汇报给深池……但深池比达米安更早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同时迅速地抓住了西尔莎。
然后那位领袖……处死了西尔莎,至少从达米安的视角来看是这样的。
达米安并没有察觉到当时蔓德拉的石刺要比拉芙希妮的火焰更快一步。
……
达米安很清楚,自己领袖并没有错,可是……达米安之所以亲近深池的原因,正是因为想要他的家人和朋友过上深池所承诺的生活啊。
达米安麻木地看着四周的火焰与哀嚎。
他刚刚发现了两具尸体。
那正是西尔莎父母的尸体。
也就是达米安的大伯和婶婶……他们当时还救济找不到工作的达米安一段时期呢。
可现在,他们都死了。
如果不是面目尚且完整,他甚至认不出那两具有着狰狞裂口,看起来被刀砍死的尸体。
“……牺牲是必然的,没有任何抗争是不会流血的。”
他麻木地喃喃道。
可他现在为什么……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呢?
“轰!”
一阵阵如同响雷的炮轰声,将达米安从迷茫中暂时拉回到现实。
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天空。
一枚附着耀眼火光的炮弹,在他眼中越来越大……
并且吞噬掉了这个迷茫之人。
“……”
达米安在意识消失的前的一刹那间,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维多利亚的憎恨。
更有一丝莫名其妙的释然。
‘领袖……您的火,必将打破这强压着我们数百年的桎梏!’
……
无数炮弹如同雨水一般降下,在接触到地面和墙体的一瞬炸裂开来。
冲击波轻松撕开了凝胶材料,高温凶猛地熔化了金属结构,而更可怕的是趁机钻入城市肌骨之下的病原……
不完全燃烧形成巨大的源石晶簇,密集地凝结在街道和建筑的伤口里,就如同一朵朵在泥雨中迅速盛开的纯黑花朵。
而看着那些纯黑的花朵,部分有见识的幸存者露出惊恐的神情,甚至连刚刚那一丝死里逃生带来的庆幸都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纯黑的花朵会带给众人这片大地最为沉痛的苦难,也是人人谈之色变的灾厄。
那是活性源石。
而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会让人患上矿石病的活性源石。
……
“【会计】,你说你的那个前任老板,被炮火轰中的可能性有多大?”
“【雄辩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对方真的不是因你而死,我也会支付给你相应报酬……但他不可能在炮火中死去。”
“这么肯定?你以前不从来都给自己的推测留有余地么?这次怎么怂啦?”
“别挑衅他了,【纵火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有多怕他的前任老板……要我说,当时蔓德拉就不应该站在他身前,害我的毒药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
“诶!【毒药学者】,你要害那个臭屁的商人我没意见,但你可别想把蔓德拉拉下水……她是一个好女孩。”
“呵,我看是你觉得那个做事不动脑子的行事风格和你相像才会帮她说话吧,【囚犯】。”
“好了好了,【强盗】你也少说两句……当务之急,是先去找‘领袖’,那些临时相应号召的乌合之众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大难临头只会逃跑,连拉芙希妮都顾不上。”
“……【雄辩家】,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先将凯普特除掉。”
“【会计】,你是真的被你那前任老板吓出后遗症来了么……要是让领袖知道那个赝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丢了,谁又能承受住领袖的怒火?”
“【纵火家】,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其他人呢?”
“【会计】,你冷静点……我们都觉得先找拉芙希妮比较好,若是任由她脱离我们的掌控,无论得到她的人是敌人还是某个心怀不轨的“朋友”,后果都不堪设想。等到我们找到她以后,自然还会按照计划行事。帮你除掉那个臭屁的商人。”
“……行。”
【会计】无可奈何地答应了【雄辩家】的提议。
没办法。
六个人中哪怕少一个人,【会计】都不敢对凯普特出手。
只是,【会计】并不会知道……
在凯普特眼中,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
与此同时,蔓德拉和凯普特依旧坐在那片废墟之上,位置一动不动。
两个人的上方浮空着巨大的石壁充当屏障,只是上方没有任何冲击的迹象。
在那场炮雨来临之际,他们附近的这片区域也很幸运地没有落下一枚炮弹。
太幸运啦!
“(╥╯^╰╥)嘤嘤嘤~看到蔓德拉你依旧这么为我这个自私自利的同胞着想,我真是太感动啦!”
凯普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丝巾,装模作样地擦拭自己那并不存在的眼泪。
“……就应该让你被炸死。”
蔓德拉将浮空的石壁移开,同时转头望向四周。
到处都是活性源石,而且被炮火轰成碎片的肉块残肢也并不少。
血腥难闻的气味弥漫在这座可悲的城市,哀嚎和呜咽充斥在人们的耳中,又或者正是从他们的口中发出的。
可这些惨剧依旧没有让凯普特脸上的笑容哪怕褪去一丝。
黑蛇见过的太多了……祂充其量只会惋惜生命的逝去,但却并不会对此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祂只在乎祂自己。
既然祂手底下的凯普特集团的工厂没有被攻击,那些痛苦的塔拉人和祂又有什么关系?
即使是黑蛇也会讲究亲疏远近的。
“维多利亚的驻军上钩了,他们并没有猜到深池将真正的主力隐藏在后面;而无差别的攻击平民,也只会让人们对维多利亚更加失望……不错的计策,看样子汉密尔顿上校背后的那位公爵,走了一步臭棋。”
凯普特评价道:
“深池早就察觉到驻军所贮藏巨量的活性源石武器,但却并没有对此采取任何行动,反而主动出击,逼迫驻军必须使用……你们的领袖根本没有你口中说得那样在乎塔拉人嘛~”
蔓德拉保持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声说道:
“那些人的生命,不过是深池之火的燃料。为了大局,为了全体塔拉人能起身反抗身上的不公,这把火必须烧得很旺很旺……直到彻底将压榨我们的维多利亚烧成灰。”
“好好好。”
凯普特打了一个哈欠。
这种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话语总是能够以巧妙地从野心家的嘴里说出来。
“……”
蔓德拉知道,凯普特不认同自己的话。
但蔓德拉坚信自己的领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没有任何斗争是能够不流血的。
只是……
蔓德拉在凯普特略显惊讶的目光下,闭着眼睛,将自己的法杖插入地面上。
同时双手按在法杖的顶端。
“他们虽然都是为深池的大业而牺牲的……但总有一些死亡,是可以避免的。”
而闭着眼睛,准备施展大规模源石技艺的蔓德拉,却并没有发现,那原本一直眯着眼的凯普特,睁开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