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左乐一时之间有些气愤。
在玉门这个边塞城市，竟然出现这样的一个孩子……父亲到底在干什么？！
他没想到在玉门竟然还会碰见如此年幼的乞丐。
从这个孩子消瘦的身体，左乐就能够看出，对方的生活一定不是很好……对方的父母呢？
左乐先是将手伸入兜里想要掏出几两碎银，但思索了片刻，还是先去卖饼的商贩那里买饼，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近。
小孩见此，虽然一开始有点慌乱，但看了看四周的人群，仿佛又有几分底气，壮着胆子接受左乐的好意。
玉门的民众大多武德充沛，江湖中人也特别喜欢行侠仗义，如果让那些潇洒惯了的武夫平白无故多养一个小孩过于苛刻，但偶尔的救济以及仗义出手还是可以的。
但很显然，这位孩子得到的救济并不多，也就仅能够维持现在的生存。
“谢谢。”
小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向着左乐道谢。
能够看出，他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成熟。
但是左乐看到这孩子一副懂事的样子，内心却感到一丝悲哀。
他尽可能地用温柔的语气询问道：
“孩子，你的父母呢？”
“……他们已经去世了。”
“……”
看到这位救济自己，还愿意陪自己聊天的官老爷竟然还会露出歉意的表情，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人陪自己聊天，男孩仿佛打开了话夹子一般，向着左乐讲述自己的身世。
男孩的父亲是玉门的将士，但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战死沙场。
军营里的确付给抚恤金，但很遗憾的是，男孩的父亲并非在军营身居高位，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兵。
所以自然，抚恤金不高。
而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一直都郁郁寡欢，很快也就撒手人寰。
一开始，邻居还会发发善心救济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善意也在投入与付出带来的负担之下消磨殆尽。
这个世道谁都过得不容易，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呢？
男孩不是没有尝试去自力更生，但哪家店铺会要这个瘦胳膊瘦腿，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小屁孩？
所以男孩常常想啊……
如果自己的父亲当初听从母亲的劝告，不去参军，反而老老实实地在一家店铺当伙计……那是不是母亲就不会郁郁寡欢，而自己也不会这么小就流落街头？
“毕竟我的父亲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在战场上挥刀一辈子，也比不过那位大宗师的一拳所能够达到的效果……官老爷，其实朝廷不是那么需要像我父亲这样的羸弱碌碌无为的士兵对不对？”
“可对于我而言，他是我唯一的父亲，是家庭的支柱；对于母亲而言，他是她唯一的丈夫，结为一世的夫妻……”
“官老爷……”
“反正传闻中大宗师一拳便能够抵御千军万马……”
“其实大炎的军队多我一个父亲不多，少我一个父亲不少，对不对？”
看着男孩怯生生的眼神，左乐非常想用过去从经书上学会的道理去反驳。
千年之前的那场兵戈之事，倘若不是大炎上下一心，怎么可能赢得那场战争最后的胜利？
聚沙成塔，积土成山……如果事事都依赖于那些超凡脱俗的强者，那么弱者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为朝廷，为大炎奉献是光荣的！
倘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作为保障，那么千千万万的家庭怎么能够安居乐业？
但看了看男孩略显麻木的面容，左乐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有什么资格，去苛责一位失去父母，流落街头的孩子呢？
更何况身为司岁台的秉烛人，他也必须承认，想要让每一个百姓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近乎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
大炎的岁月静好是建立在很多人的负重前行身上，身为平崇侯之子，他更加清楚命运的偏心。
但是至少，他拥有改变他人命运的能力。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位为大炎战死的士兵遗孤流落街头。
“……我可以帮你寻一份差事，你可愿意？”
“初来乍到，我需要收集一些情报，去处理一些事情，近些日子，麻烦你留意一下街坊传言，还有一些可疑人士。”
“我不需要你去跟踪，你只需要将你觉得可疑的人……尤其是戴着白色头巾，穿着白色袍子，或者是随身携带一种看起来就会让人感到不适的泥像。你只要记住这些人的外貌特征，以及在哪里遇到的，就可以在我这里换取报酬。”
“懂了吗？”
男孩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猛地点头。
而一旁的太合就默默地看着，然后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少爷长大了啊……’
感叹完后，又仔细地观摩了一下男孩，发现他虽然面容略微有点麻木，但眼中却透露一丝明亮——那是对未来的憧憬。
然后才渐渐放下心来。
毕竟，像是面前的男孩……正是【白莲教】合适的受众。
这片大地从来都不缺乏苦难，而【白莲佛爷】最喜欢饱受折磨，被苦难麻痹灵魂的信徒。
【白莲教】之所以那么惹朝廷忌惮的同时，又能够绵延至今，一方面是因为无论杀死多少次【白莲圣女】，那神出鬼没的【白莲教主】都会带来下一任【白莲圣女】来重新集结教众。
另一方面便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大义，践行大善，拥有视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高尚精神。
他们更在乎自己的家人，更在乎自己的朋友，更在乎自己触手可及的一切，而不是遥不可及，看不见，摸不着的天下苍生。
而一旦他们所珍爱的事物被集体所牺牲，那么心中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而倘若这股怨气达到顶峰……
那么【白莲教】就会来抚平他们内心的伤痛，拥抱新生。
通过将内心的痛苦，过多的人欲转嫁在【白莲佛爷】身上的方式。
……
“天无雨，地焦旱，全是朝廷遮住天！”
“财权身，无不均，天下大同不费难！”
“存天理，灭人欲，无悲无苦似神仙！”
……
科西切公爵领的暗面，那座阴暗潮湿的教堂，那个一直在用无法理解的音调与词语唱歌的黑色虚影，渐渐地从由触手堆积而成的奇特怪物旁边离开。
黑影伸出几百条纤细的黑色肢体，触摸到了教堂的大门，然后用力一推。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门开了。
黑影也停止了歌唱。
污秽的气息从教堂门口倾斜出去，引来了这处空间许许多多的目光。
“杀杀杀……”
“该死的蝼蚁……”
“我不想送死啊……”
三种截然不同的念头从黑影身上散发出去，化作了一条又一条新生的黑蛇，从教堂当中钻了出去。
而黑影也已经站到了教堂的大门前。
明明面前空无一物，但它就是迟迟不肯再往外挪动半步。
它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时机。
第四百四十二章 令:大哥不如我也!
“但愿长醉不复醒~”
尚蜀的一座早已不复存在的山峰，却有一位女子坐在亭中，喝着酒，哼着小曲，望向天边。
除了这位女子，四周寂寥无人。
谁能够抵达一处已经不复存在的山峰？
“大哥，你真的是我的大哥啊……”
“困扰我们兄弟姐妹这么多年的事情，就这样被你解决了？”
“只可惜，这个法子只适用于你一人啊~”
蓝发蓝瞳，长着如同龙族一般双角的女子喃喃道，但脸上却并没有丝毫失意。
毕竟这种事情……
又有什么所谓呢？
说到底，究竟是岁梦见了祂们，还是祂们梦见了岁，究竟是自己是岁的一部分，还是岁仅仅是更完整，更强大的自己……谁又能够说得清呢？
顺其自然吧~
令对着酒葫芦再度豪饮起来。
对于令而言，醉与不醉其实相当于一个伪命题，正如同对于年而言，辣与不辣其实也是一个伪命题。
如果令不想醉，那么无论她喝再多的酒，她都不会醉。
如果年觉得饭菜不合滋味，那么就算浓缩百人份的魔鬼辣椒，她都会感到乏味。
代理人的躯体是巨兽捏出来的，但本质上，依旧与人类不同。
很快，令就把酒葫芦里的酒喝完了。
她挑了挑眉，目光移向了桌子上的一小坛酒，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这坛酒可不一般，令废了不小的功夫才从一位酿酒大家哪里得来，又经过了岁月长久的洗礼，让酒变得更加醇香，口感更加细腻，滋味更加美妙……
只可惜，这坛酒被她的妹妹预定了。
“小十一，我记得你不是不喝酒吗？”
令对着面前的酒坛抱怨道，就好像面前的不是酒坛，而是她那不让人省心的妹妹。
虽然在她眼中，自己的那些弟弟妹妹，包括二哥都没有一个人省心的。
只是她无所谓兄弟姐妹的举动。
如若不是她很好奇，究竟是何人能够让祂们这些碎片当中胆子最小的夕安然入眠，她才懒得顾虑自己的妹妹，肯定已经痛饮一坛。
只是自己的妹妹既然遮遮掩掩，那就算了吧。
就当是长姐留给妹妹的一点隐私吧。
令虽然很好奇，但生性洒脱的她并不打算刨根问底。
当然，聊天打趣肯定是不会少的。
‘小十一~我胆小到懂事起就不敢入眠的妹妹啊~’
‘究竟是谁，能够代替你的兄弟姐妹，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呢？’
‘还是说……’
‘你依然没有忘记，我们诞生之初，浑浑噩噩，自相为敌，互相厮杀的那段日子呢？’
令望向挂在亭子檐下的画作，那是一幅江南美景图。
金玉珍器、花草鸣虫，曲水流觞，风物人情好生有趣。
才子佳人们在诗会上纵情高歌，挥洒豪情，每个人的神态都微妙微翘，唯独坐在主座上的女子却缺乏神韵，差点意思。
这是夕上次过来找她讨酒喝时留下的礼物，让她能够追忆其在江南的美好时光。
但小桥流水，逝者如斯，现实可不像夕的画卷一样被定格在最美好的一刹那，一代又一代人地消逝，总让令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也还好。
至少她还有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