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的黑蛇只想单纯的活着 第366章

作者:凉凉的笔

左乐觉得自己这一方已经胜卷在握,便决定先礼后兵,尝试劝降仇白。

军营中的战士对这位宗师弟子大多赞誉,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身手,更是因为对方为人处世透露出一种江湖中人特有的豪爽气息。

刻苦习武,不吝指点,有礼有节,是一个非常好的切磋对手。

更别提,对方已经在宗师身边呆了五年……

五年的师生情谊,还化不解仇恨吗?

就算是化不解仇恨,五年中,也有太多机会让她下手,至少不是在宗师特意搞出一个比武赠剑,平崇侯神经紧张的时候。

“你当初刺杀宗师失败,宗师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将你收做徒弟。”

“即便宗师确实杀了你的父亲,但杀人者,人恒杀之,更别提你的父亲所做的营生就是杀人劫货,宗师本来就是在替天行道。”

“就算是让那些只会逞口舌之力的辩论家来,也挑不出宗师的半点毛病。”

“仇白小姐,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面对左乐的指责,仇白空洞的眼神逐渐明亮,面容变幻不定,但随着黑蛇继续煽动着她内心的仇恨之火,挣扎很快就减缓下去。

她并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那么恶神依旧能够相当轻松地将其引导,做出符合恶神心意的举措。

“当然,身为平崇侯之子,你大可以轻易地指责我的父亲,可以鄙夷我的举动……”

仇白的面色与话语愈发冰冷,同样气势也节节攀升。

情绪在恶神的操弄下,是具备力量的。

“旁人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得明白,但人与人之间的共情终归是有限的。”

“我心里也清楚怎么做才对,什么叫“有必要”什么叫“没有必要”。大道理谁都懂。”

“只是偶尔,人情还是不讲道理的。”

话音刚落,仇白猛地向左乐攻去,就在左乐身旁的太合连忙打算帮忙阻挡的时候,银光自剑身流淌,化为数道残影,悉数落在太合如同土石一般厚重坚硬的身躯之上。

一刀下去根本破不了防。

但是没关系……

一刀不行就十刀,十刀不行就百刀,百刀不行……就千刀!

将铁杵磨成针,将土石磨成沙。

看到太合被愈发迅猛的刀影割得鲜血淋漓,左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企图打断仇白愈加快速的攻势,但当他的武器刚刚接近仇白三米以内,便感觉仿佛在短时间内同时承受数十道一模一样力度和方向的斩击。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酸痛感,左乐咬牙坚持握着剑,但却惊骇地发现,仇白依旧能够再刺向自己的时候,维持着对太合的攻势。

她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在轻功了得,反应灵敏的左乐眼中,都化作了残影,同时袭向自己与太合。

就在左乐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太合大吼一声,不再阻挡,反而在如同雨滴般密集的刀光剑影之中前行,手掌仿佛具备千钧之力,用力地冲向仇白,迫使仇白不得不将注意力先集中在太合身上。

黑雾自仇白的双眼溢出,在场的三人都没有听到蛇的嗤笑声,而伴随着黑蛇给予的“灵光一闪”,仇白轻松地便抓住了太合一个破绽,将其击倒在地。

仇白手握着剑,迅速地贴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肃政院御史。

斩首……

可以斩首!

可就在仇白的剑刃快要触碰到太合的脖颈之时,黑雾却仿佛被惊扰了一般,重新缩回仇白的眼睛里,安抚着仇白企图反抗的意识。

因为仇白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杀业循环,生生世世。

但至少……没必要再为这世间,增添一笔新怨。

仇白止住了动作,强烈的惯性让她握着剑的右手微微颤抖,而这自然被一旁的左乐注意到了。

松了一口气的左乐连忙赶到倒在地上的太合身边,本来就不打算更进一步夺人性命的仇白自然只是简单地阻挡一下来袭的武器,便退到一边。

左乐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已经被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太合。

在左乐的记忆里,太合像是一座山。

这座山站立在父亲和自己的身旁,不可撼动。

有什么力量会将山摧折?左乐从未想象过。

太合的伤势让这位年轻的秉烛人罕见的慌了心神,他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紧张地看着仇白。

而此时的仇白面色阴晴不定,仿佛正在做激烈内心斗争,双眼那常人观测不到的黑色雾气正在不断地翻涌。

‘……这小家伙,竟然还保留一定的原则?’

‘怎么会有如此婆妈的习武之人?’

正驻扎在仇白意识浅层的黑蛇嘟囔着只有黑蛇听得清楚的话语。

仇白并未服用白莲佛爷的血肉,因为倘若服用了的话,一定会被重岳察觉。

此时仇白之所以浅层意识驻扎着黑蛇,只是因为仇白更白莲教有着不菲的联系,并且对白莲教有着大概的认知,还被白莲圣女传授了武艺,所以黑蛇才能够依靠着如此薄弱的联系传递微小且羸弱的黑蛇。

这个量级的黑蛇甚至不够扭曲仇白的思维,混淆她的记忆。

但没关系。

拨弄人心,其实并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

不需要混淆至关重要记忆,不需要偷换对事物认知的概念,不需要扭曲与生俱来的情绪,不需要融化已经成体系的思想。

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个念头的升起,或是一个念头的消散……

便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

可也正是因为黑蛇降临的力量不够充足,本质上是在通过四两拨千斤,取巧的方式去影响仇白的行为,所以才无法随心所欲地驱使仇白的所作所为。

“倘若你想给他收尸,那么就继续追我吧。”

仇白冷冷地留下一句,调整了几下呼吸,便转身打算离去。

刚刚的战斗,对她的消耗也很大,她必须趁着骚乱还没有吸引到巡逻的官兵,路过的武人,甚至还有那个人的注意……

可惜,最糟糕的状况,还是发生了。

一道迅捷的身影在建筑物之间来回跳跃,很快就落到了左乐的身边。

重岳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太合,眉头皱起,察觉到其尚存一息,便命令道:

“左公子,能否请你先带其离开?”

“……那接下来就拜托宗师您了。”

左乐也没有废话,麻利地背起太合,任凭血沾染在自己的衣服上,然后快速地离去。

这位年轻的秉烛人少见地冷冷留下了一句蕴含着愤怒的话语:

“希望到时候,宗师能够秉公执法。”

“……”

重岳没有回话。

他只是略显黯然地看向神色戒备的仇白,叹息道:

“我明明记得,我跟你说过,想要什么时候来找我报仇,我都随时奉陪。”

“虽然不知你是从何得知此剑的特殊之处,但看来,你是觉得报仇无望,所以才冒险偷走这把剑。”

“……也许,这的确是我的错误。”

“我不应该让你产生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

而在仇白眼中,这个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挑战失败,都声称只是自己练得不够到家,还会假惺惺地鼓舞自己的伪君子,终于撕破了他虚伪的伪装,露出那副他原本的面目。

他并未摆出任何架势,仅仅只是双手垂下,静静地站在仇白面前,但仇白却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眼望不到顶的巍峨山峦。

不,那不是山峦……

此时的仇白有种恍惚地错觉,就仿佛面前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而自己……连同自己手中握着的剑,不过是巨人需要眯起眼睛认真观察的尘埃罢了。

重岳目光平静,甚至双眼还是如同以往那样夹杂蕴含着长辈特有的严厉与温和,可他的话语却如同寒刀,刺破仇白那强撑的自尊,似是宣告,但又像是陈述一个无比普通的事实。

“仇白,你确实……永远都不可能赢过我。”

……

在荒漠中,塞北之外的某个石窟中,千指千眼的巨人终于站起身来。

而祂仅仅只是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自己各个胳膊,便将这个石窟给挤爆。

石窟外,早就撤离到安全距离之外的白莲教众目光狂热,仿佛听不见巨石落地发出雷鸣般的响声,趴在地上防止自己被如同波涛般汹涌的气浪吹飞之后,歇斯底里,仿佛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般卖力嘶吼道:

“北有大慈大悲千指千眼白莲佛爷,济世救难,普度众生!”

“北有大慈大悲千指千眼白莲佛爷,济世救难,普度众生!”

“北有大慈大悲千指千眼白莲佛爷,济世救难,普度众生!”

这些赞颂声的音量倘若在拉特兰的教堂,或是炎国的寺庙中,必将充斥着整个场地。

但可惜,这些礼赞声,却被巨石落地的声音给盖住了。

倘若睚见到此情此景,便又要嗤笑这些不知所谓的凡人,正在做一些不知所谓的供奉,自我感动。

这些礼赞声的音量,甚至比不上这个巨人伸懒腰所造成的动静。

那些礼赞声当然传不进白莲佛爷的耳朵,祂仅仅只是站了起来,就如同山峦一般高低,而如同天崩地裂的声音还久久并未散去,因为白莲佛爷还在拍打身上的“灰尘”。

即便那些被拍落的“灰尘”,肯定能够轻易地将普通人砸成肉泥。

但是白莲佛爷听不见,不代表黑蛇听不见。

那张没有眼睛,只有长着一张深渊巨口的头颅,却念诵出莫名圣洁的经文,同时末了,还用一种温润的声音说道:

“存天理……”

拍完灰尘的白莲佛爷成百上千,但是成对的干枯手掌纷纷合在一起,不止向前,同样还向后。

祂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眼睛纷纷闭上,而得到佛爷回应的教众也纷纷狂热地回应。

“灭人欲!”

即使倘若不是他们服用过白莲佛爷的血肉,这点声音根本无法通过黑蛇传到白莲佛爷的耳中。

他们的声音对于庞然巨物而言实在太小,太小了。

而给信众们打完鸡血的白莲佛爷,该出发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此女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仇恨,究竟能否真正的被放下?’

‘这实在是一个值得让人思考的问题。’

‘大炎如今坐拥万里疆域,难道是与生俱来?’

‘真龙,难道生下来就理应是大炎的主人;而流浪在文明之外的阿纳萨,难道理应流浪于危险的荒野之中?’

‘……’

‘我当然能够理解大炎对我们兄弟姐妹的忌惮从何而来,庞然巨物仅仅只是挪动了一下身子,舒展一下身体,也许就会摧毁凡人的房屋,夺去亲朋好友的性命,而在真龙号召举国之力之前,他们除了做一些根本传达不到巨兽耳边的祭祀,又该怎样让自己感到安心呢?’

‘即便是我,也不否认,或许的确有无辜者被我与兄弟姐妹的厮杀波及。’

‘而我难道能够要求他人放下仇恨,与我和解?’

‘……我尚未如此这般自我为是。’

‘可假使仇恨是无法放下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所谓国家的整体根本不可能存在。’

‘我拥有【祂】的记忆,自然知道,国家尚未形成之际,那些部族是如何互相的征伐,他们杀害彼此的亲人,战友,在吞并中妥协,而在妥协中融合。’

‘而仇恨,仿佛就在时代的更迭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新生,忘去仇恨的百姓以为大炎理所应当的存在于此,他们理应都是大炎的子民。’

‘他们忘了自己的祖辈曾经彼此厮杀,只为争夺那一口粮食,争夺一个名号,争夺一个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