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饭的兽
蒂安塔深知自己手中所握的筹码并不多,但恰恰就是那一点点,却正是诺尔斯心心念念的。
反正背叛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就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
诺尔斯端坐在屋内,认真地拿着支羽毛笔,伏案在桌上写写画画。可仔细一瞧,那桌上放着的哪是什么重要文件,分明就是几张毫无章法、丑不堪言的涂鸦。
这才知道,此人不过是在装模作样罢了。
他的心思显然并不在那些随手勾勒的线条上,而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仆从早就上报过,蒂安塔已经在庄园外等候多时的消息了。
但诺尔斯却置若罔闻,他的眼眸紧紧锁定在眼前的纸上,似乎正在聚精会神的处理什么要紧事一般,一丝眼神都不往外面瞥的。
没有主人的允许,蒂安塔是没有资格进入庄园的,只能就这么顶着大太阳站在外面。
可她却不急也不恼,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雕花的拱形大门外,脊背挺直,丝毫没有因为没人在一旁盯着仪态,就松怠下来。
一般而言,主人家中若有急事缠身,暂时无法亲自接待,仆从便会先将客人引至前厅,坐着喝喝茶、吃吃糕点。
更有自诩风雅的,还会给客人送上一两本珍藏的书籍,以借此体现一下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品味。
所以,无论如何,诺尔斯把蒂安塔就此关在门外的举动都是不妥的。
将他人拒之门外,却又不肯明说,仅仅通过仆人传递了“稍等片刻”的敷衍之语,这无疑是在刻意刁难。
蒂安塔非但没有如诺尔斯所愿地那般,自降身价地去监管“旧教”信徒的“净化仪式”,还敢胆杀死了他暂时交给她的手下,给她自己立威,甚至意图保护那个被视为“异端”的存在。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哪怕按照规矩,轻拿轻放一下也就该过去了。
可问题是这一切无疑都是在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诺尔斯的脸。
不晾一晾蒂安塔,怎么能解诺尔斯的心头之恨呢?
不知过了多久连那炽热的太阳都透露出几丝即将沉落的倦意。此刻,蒂安塔终于等来了诺尔斯的仆从前来传话,“蒂安塔大人,诺尔斯大人有请。请随我来。”
说罢,这位仆从也不管蒂安塔的态度、脸色如何,也不管对方站了这么久,腿会不会麻,就这么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蒂安塔轻轻跺了跺脚,驱散了那股因长时间站立而积累的不适。随后,便也面色不变地直接跟着走了进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带自己去客厅的意思,反而带着人七拐八拐的,直接进了诺尔斯的书房。
书房内的布置简洁而雅致,只可惜书架上的空间倒是挺大的,就是忘了要多放几本书撑撑场面。
一般来说,书房可不是谈论公事的地方,而是来谈私事的,毕竟这钟地方多少还是有些私密性在的。
蒂安塔一看就知道,诺尔斯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所幸,今天的他们注定是宾主尽欢,她自然是不会让诺尔斯的打算落空的。
一进屋,就瞧见诺尔斯在那儿埋头苦写,哪怕耳朵已经清楚的听到了蒂安塔进来的声音,他也刻意地没有抬头,装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来。
仆人领着蒂安塔到达门口后,便悄然退去,徒留她和诺尔斯二人相对无言。
蒂安塔的双腿因长时间的站立而微微发软,可诺尔斯明显是刻意要磋磨她的,自然是不会好心的给她个位子休息片刻。
蒂安塔苦中作乐的想道:这样也好,省得自己一会儿还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再跪下,少了个动作,还省力点呢。
过了片刻,诺尔斯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故意做出一副才发现蒂安塔已经进来了的样子。
他脸上浮起一抹虚假的歉意,假惺惺说道:“啊,蒂安塔大人,真是罪过罪过。也不知怎的,今日的事居然这么多,什么东西都赶着趟儿来烦我。也怪我,事情一多就容易忘,连您还在外面站着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目光转向门外,故作愤怒地挥舞着手臂,斥骂道:“那些个下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没有一点眼力见!什么事重要,什么事不重要都不清楚,真是一群蠢货,早知道你们这么废物,我就全杀咯!干脆全部撤换一遍算了!”
但蒂安塔清楚,诺尔斯此举看似是在骂那些仆从,可那眼神却故意朝自己这儿瞄着。
这些话到底在骂谁,压根就是在明示了。
“诺尔斯大人,您贵人多忘事,我等小人又怎敢有所介怀呢?”蒂安塔挺直了腰板,随意地一拱手,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跟嘲讽似的,明褒实贬的回道,“诺尔斯大人愿意为公务繁忙,也是苏斯乡的福气啊。”
谁都知道苏斯乡是怎么样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得什么公务可做。这不过是诺尔斯借题发挥,意图对她进行打压罢了。
论地界,它与机械之国的接壤,地理位置优越,可以说只要好好利用,完全可以成为一个繁荣的贸易之地。
可这块怎么看都是适合做生意的宝地,偏偏信仰的是“旧教”,对于外来者讳莫如深,更别说是和他们做生意了,商业活动受到了极大限制。
真就是抱着“金饭碗”讨饭,知道怎么样能有钱,可偏偏没法有钱。
论实力,苏斯乡就更是让人失望透顶。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再出过一个神眷者了,这意味着诺尔斯无法通过招募神眷者来提升自己的势力。
尽管并没有规定贵族只能招揽来自自己封地的神眷者作为家臣,但是别人家封地出现的神眷者也轮不到你这个一穷二白的小贵族拉拢。
于是,诺尔斯的生活就变得如此尴尬——虽然能够勉强维持生计,但却难以享受到真正的舒适与富足,甚至连权力都玩不痛快。
在蒂安塔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落下后,诺尔斯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波动,反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淡淡地问道:“不知道,蒂安塔大人今日来此,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有些事,不上秤也就三两重,可一旦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蒂安塔也是见好就收,顺水推舟,配合着做出了一副自知罪孽深重的样子,毫不犹豫地“砰”一声,直直跪了下来丬,像是根本察觉不到痛似的,动作决绝而干脆,似乎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这是怎么了?”诺尔斯故作吃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先是犹如被烫到般一把丢下了笔,又是被惊得直接捂住了嘴,可就是没想过要上前把蒂安塔给扶起来。
蒂安塔即便此刻双膝跪地,脊梁也还是挺直的。她抬头望向诺尔斯,一副痛定思痛的懊悔模样,“诺尔斯大人,卑下此番是来请罪的。”
诺尔斯微微蹙眉,仿佛真的对此一无所知般,故作疑惑地问道:“哦?究竟是什么罪,值得您做出这番举动啊?”
他清楚蒂安塔这回可谓是“他乡遇故知”,此时心里正悸动着呢。
她这回可是碰到了一位故人,还是那种一上来就抱着人哭个没完,回去的路上还要扒着人家没话找话,一看就知道是情深似海的“故人”。
诺尔斯清楚,蒂安塔此番必定是会竭尽全力地保下那个“异端”了,这无疑给了诺尔斯一个巨大的机会,他的心中不禁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然而,当蒂安塔终于开口时,她的第一句话却让诺尔斯顿感无所适从。
她的语气谦卑而诚恳,略带一丝颤抖地说道:“卑下因一时情绪激动,不慎杀死了一位诺尔斯大人交给我的手下。对于这一无法挽回的过失,我深感愧疚,恳请大人能够宽恕我的过失。”
怎么个事?诺尔斯打好的满肚子腹稿突然就没了用处。
然而,蒂安塔的举动却并未因此而停止。她甚至直接就对着诺尔斯深深地跪拜下去,实实在在行了个大礼,闷声道:“卑下愿接受一切惩罚。”
诺尔斯尬笑了两声,随后迅速上前,一把将蒂安塔给扶了起来,“蒂安塔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一个下属罢了,怎么就说得上惩罚不惩罚的。怎么还要行如此大礼,这实在是让我惶恐不安啊。”
他轻拍蒂安塔的手背,语气中充满了宽慰与理解,“年轻人嘛,有时候冲动在所难免,这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诺尔斯的内心却远非如此平静。
可以理解个鬼!
诺尔斯本来还打算把这个下属的死彻底压在蒂安塔的头上,毕竟你一个异国之人态度这么嚣张是要干什么?
你杀的是一个普通的下属吗?你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违抗我的命令!再往上说可就是挑衅整个风之国贵族的权威了!
可蒂安塔却轻巧地以一句“情绪激动”作为借口,将整个事件中能够借题发挥的点都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我承认,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我却是无心的,并非有意为之。只不过是天生脾气爆,做事不过脑而已。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尊敬您的,所以一回来就给您道歉了。
那么,此时的您再针对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所以,此时的诺尔斯已经被蒂安塔彻底给架住了,这件事,他必须得把它轻轻揭过了。
虽说诺尔斯瞧不上蒂安塔,也确实没有必要瞧得上蒂安塔,但她到底是一位贵族的家臣,还是一位神眷者。
神眷者能有什么错?只不过是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过于意气用事罢了。只要她对于贵族还是有尊敬在的,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无足轻重的普通人,而惩罚她呢?
第七章、“投降”得有点快哈
行,你在哪里占了便宜,那就从哪里还回来吧。
诺尔斯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仍笔直地站在那里的蒂安塔身上掠过,随后缓缓坐回到那张华贵而沉重的木椅上,轻微的吱嘎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死得不过是个平民罢了,哪里有什么要紧的,蒂安塔你不必多虑。”他这话说得看似是打算放过蒂安塔了,看仔细一琢磨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话语中的“大人”二字已经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直接而冷淡的“蒂安塔”。
他连装都懒得再装一下了。
蒂安塔没有回话,依旧站在那儿,她低垂着眼,避免与诺尔斯直接对视上。
窗外的晚霞如血,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昏黄。这昏黄的光芒透过半开的窗户,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纤细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愈发瘦弱。
面上瞧着确实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可诺尔斯却在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沉声斥道:“怎么?难道提摩西阁下没教过你,做人应当是要学会道谢的吗?”
然而,就在蒂安塔准备拱手致谢之际,诺尔斯却又突然嗤笑出声,那笑声如同尖锐的箭矢,无情地扎透了蒂安塔心中最在乎的那一点。
他冷嘲热讽道:“你们机械之国就是这么教导贵族礼仪的?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那里果然是一片野蛮之地,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无法正确传授,培养出来的也只会是一群无知的废物。”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蒂安塔,言语中暗藏提点的说道:“当然,蒂安塔你自然是不一样的。你应该庆幸,如果不是风之国收留了你的话,你恐怕早就是街角的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了。人不能忘本,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最该清楚,是不是?”
“诺尔斯大人的谆谆教诲,蒂安塔感激不尽。”蒂安塔立刻拱手回礼,可动作里多多少少带着点刻意为之的迟疑。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对方是在说自己之前的态度过分嚣张了。但,若是她再不嚣张点,再不无所畏惧一点,又怎么能让这些人清楚的明白,自己要护住云烁的决心呢?
谁都清楚她清楚诺尔斯找自己来,是要聊关于“异端”的处理事宜的。
所以她必须表现出“云烁这人自己是护定了的,甚至敢为了他,与诺尔斯碰上一碰。更何况是其余人呢?”态度。
这样一来,也省得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在那儿明里暗里的试探自己的态度。
蒂安塔深知,自己想要在暗中保护云烁,把他藏起来一辈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云烁推到明面上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背后有人撑腰。
而将云烁推到明面上来后,她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那就是苏斯乡的贵族——诺尔斯。
只要将诺尔斯拉到自己这条船上,那么她想要保护的人,自然也会得到诺尔斯的庇护。如此一来,云烁在苏斯乡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蒂安塔计划得很好,日后云烁就长居在苏斯乡里,有诺尔斯在,旁人断然不敢欺负他。
故而,蒂安塔此时的态度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仿佛一见到那位“故人”后就脱胎换骨、凤凰涅槃了似的。
先前虽说态度算不上热烈,只能说是不咸不淡,但到底也礼数周全,态度恭敬,诺尔斯自然也愿意给她留几分颜面。
可现在居然敢公然跟自己硬气起来了,那份曾经的恭顺与低眉顺眼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坦然。
这不禁让诺尔斯心生疑虑:莫不是蒂安塔真的被那个所谓“故人”,使了什么让人神魂颠倒的迷魂计?
在短短片刻,就能够将一只原本只会低头摇尾、乞求怜悯的狗,塑造成了一个颇有铮铮傲骨之风的人?
单从这点来看,这位“故人”确实无愧于“异端”这个称号。
“轻轻揭过”的法子有很多,可诺尔斯偏偏就不想轻轻揭过。
他暂时还动不了蒂安塔,难不成还动不了那个“异端”吗?
诺尔斯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剑,由上而下,缓缓扫过蒂安塔此刻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听说,你在这儿遇上了一个故人?”
“是。”蒂安塔答得简短。
诺尔斯等了半天都没有后续,他微微挑了挑眉,对蒂安塔此刻的安静感到有些意外。
蒂安塔这回倒是安分了,并未再在那儿嘲讽些类似“大人的消息还真灵通”之类的蠢话,只可惜诺尔斯自问没有什么大气量。
现在知道安分了?先前怎么敢倒反天罡的对我指手画脚呢?
在这片偏僻到无人在乎的领地上,诺尔斯早已习惯了自己如“第二个神明”般的权威地位,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他的意志就是这片土地的法则,不容置疑,更不容挑战。
诺尔斯摆弄了两下桌上的羽毛笔,眼看着笔尖上的墨水在他的动作下被甩得四处乱飞。他的眼神跟随着那些四处飞溅的墨水点,而不再聚焦于蒂安塔身上。
“故人?”他淡淡地开口道,“既然是故人,那想必是与机械之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叫什么?”
“云烁。”
“云烁?”诺尔斯指尖一松,任由笔杆在桌边摇晃了一下后,瞬间失去了平衡,陡然坠地,发出“咔”的一声响。
他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笔杆上沾染的墨水,那原本洁白的羽毛此刻已被染上了斑驳的墨色,赞叹道:“好名字。”
可下一句话就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说那人最近还惹上了不小的麻烦,被当作了‘异端’?”
他甚至都懒得抬眼打量蒂安塔的脸色,就这么用脚碾着羽毛笔,随意的说道:“既然是异端,那就杀了吧。”
“毕竟,我们是旧教啊。蒂安塔,你应该清楚,一个外乡人,怎么能来到我们这儿讨生活呢?更别提他甚至还算是外国人了。”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假惺惺的露出了一个笑来,“那是你的故人,你心软,我可以理解。但是云烁必须死,因为这是规矩,是教义。你作为风之神的信徒,应该是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的吧?”
可诺尔斯得意的笑容却看到在蒂安塔的脸色时凝固了,他本以为自己的话语会如同利箭一般,直戳蒂安塔的心灵,让她面露惶恐或不安。
然而,蒂安塔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面色都没变一下。
可不等诺尔斯在心中暗骂自己太过草率,白白浪费了一个用情感来桎梏蒂安塔的机会时,就见蒂安塔突然间双膝一曲,猛然跪了下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并没有先缓缓跪下再行礼拜,而是直接一个大拜,头颅低垂,双手交叠于额前,整个身体都仿佛在对诺尔斯表达着最深沉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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