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饭的兽
蒂安塔也不知道云烁信没信,可她宁愿云烁从一开始就没信,也不愿意让云烁失望。
于是,在那次怪异的上午茶后,她一直以繁忙的事务为借口,刻意回避了云烁好几天。
每次与云烁的相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心虚和尴尬,内疚满得几乎要把她从自己的躯壳里挤出来。
她每次都只敢以一副小心翼翼、讨好般的模样面对云烁,自然更是没敢主动问询他那日到底与诺尔斯都谈了些什么。
而云烁,似乎也并未打算深究这一切。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在那儿平静度日,丝毫没有与她说些什么的打算。
二人这两天也总算是过了些安生的日子。
诺尔斯既然已经明确表态,要让云烁成为他的家臣,那么他自然是要让把面子全部给到位的。
他亲自去仓库里挑了不少东西,还特地把自己惯用的裁缝也给一块儿派去了云烁那儿收集一下尺码,好便于做衣服。
蒂安塔就这么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流水一般送过来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东西?”她主动问道。
那仆从态度恭敬,说出来的话可不见得恭敬,“诺尔斯大人与云烁大人一见如故,发现云烁大人身边居然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实在是不符合身份,于是特地派我们送这些东西来。”
什么叫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
蒂安塔气得浑身发抖,直恨不得让人把把这些所谓的“礼物”全部丢出去,最好能够直接砸在他诺尔斯的脸上才好。
他们每次送来的东西都不多,可偏偏是天天都来,跟挑衅似的,气你一次还不够,非得要你把这口气在肚里长长久久回荡着,一直到肚穿肠烂才罢休。
“好好好,吃穿住行,什么都给了,倒显得我没有用处了!”蒂安塔见云烁收了礼后,居然没有丢在一边,而是在那儿行云流水地拆着,一时没忍住就从嘴边冒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云烁手中的剪刀一顿,目光流转,狐疑地瞥了蒂安塔一眼,“这几天确实忙坏了,怎么都累得开始说胡话了?”
他轻轻一笑,继续手中的动作,剪刀在包装纸上缓缓游走,剪下上头那一个个精致的蝴蝶结,“不送礼,怎么显出对你我的重视?”
无事献应勤,非奸即盗!蒂安塔一撇嘴,没有搭话,而是狠狠地用手撕扯着一份纸盒包装的礼物,瞧着不像是在拆礼物,倒像是在拆送礼的那个人。
诺尔斯这种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没事怎么会给自己送这么多礼?
想到这儿,蒂安塔心中怒意更甚。
之前没好意思问云烁在诺尔斯那儿聊了些什么,现在再问,又担忧会显出些秋后算账的戾气来,唯恐惹得云烁不快,所以心里的这口气就只能怄下去,丝毫不敢在云烁面前发作。
她心知肚明,自己这番举动纯属无理取闹,但心中那份固执的执念却让她难以释怀。
她就是觉着云烁就该对这些礼物目不斜视,一心一意只用着她的东西,什么诺尔斯,斯尔诺的臭东西,就该统统丢库房里去,永远不见天日。
“他没事讨好我做什么?而且,他要是想要讨好我,平日里就该少在那儿给我派这个那个的活计,这不比送一百个礼都有用?”
蒂安塔心中一阵烦闷,泄力地一把推开手里的盒子,她向后一仰,倒在皮质沙发里,整个人都一块儿瘫了进去。
云烁胳膊一伸,直接就把包裹给捞到了自己手里,继续拆。
反正是别人自愿送的,不要白不要。
“因为我马上就是他的第一个家臣了。第一个嘛,多多少少是会重视一点的。”云烁随意的接嘴道,仿佛这即将到来的身份变更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他没把这事当一回事,此刻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手中的物件上。
经过一番耐心拆解,外层那略显累赘的纸盒终于被打开,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红盒子,层层包装,仿佛藏着什么绝世珍宝似的,妥妥的过度包装。
“你说什么?”蒂安塔原本慵懒地斜倚着,此刻却如被电击般猛地坐直,原本惬意的神情陡然垮了下来。
她迅速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云烁的手腕,那力度之大,仿佛要将那纤细的腕骨捏碎一般。蒂安塔的眼中闪烁着不解与愤怒,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又没有神力……他为什么要你做家臣?”
“我有。”
云烁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直直将蒂安塔从头劈开,像是昏沉的睡意被一道惊雷驱散似的,她在这一瞬间清醒了。
蒂安塔突兀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和云烁分别了那么久,久到云烁的过往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透、说尽的。
她轻轻一笑,却带着几分自嘲与哀愁,别转过头去,不想让云烁看到她眼中的闪烁,声音微颤着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不对……不是不知道,是我没信……”
蒂安塔自诩于了解云烁,她粗暴的认为云烁这辈子都不会成为神眷者,自傲到料定了云烁的人生,可云烁从来都与她想象的不同。
此刻,她心中那汹涌的情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动,可只一瞬间就被她死死地压抑在心底,只让一丝涟漪轻轻泛起。
“‘马上’的意思,就是你还没有成为家臣,对吧?”蒂安塔收敛了神色,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唯恐得到的答案与她心中那最不愿面对的猜测相吻合。
云烁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等待蒂安塔的后话。
他是故意的,故意不与蒂安塔谈起那日与诺尔斯的谈话,故意等到今日才谈起成为家臣的这个话题。
蒂安塔见云烁点头,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松懈了一些,但眼中依旧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稳,“云烁,我待会儿就带着你离开苏斯乡。”
现在她手底下的人基本都是诺尔斯的眼线,可是她现在无论如何都必须赶快把云烁送走。
决不能让云烁成为家臣!她眉眼压低,心中迅速筹划起来。
然而,云烁却似乎并不领情。他忽然将手中的剪刀一扔,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我为什么要走?”
说着,他手一别,将自己已经被攥出一片青紫印记的手腕,从蒂安塔的手中挣脱出来。
“若是我能成为诺尔斯的家臣,对于你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云烁轻轻搓了搓手腕,低声道,“他爬不上去,又只有我这一个家臣,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你都至少有一个地方能回来。”
蒂安塔却慌了神,她用力扳过云烁瘦削的肩,狰狞着面容,声音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决绝与恐惧。
“不!我说不要!我不需要!云烁,你给我听好了,你不能成为任何人的家臣!无论是谁,谁都不可以!”
她色厉内荏地怒吼着,可身体却在颤抖,顺着她紧紧钳住云烁肩膀的手指,将这份恐惧一直传到了云烁那儿去。
“那你呢?你也是家臣!”
面对蒂安塔的怒吼和颤抖,云烁却在步步紧逼,他活像是感觉不到肩上那深入肌肤的痛似的,任由蒂安塔的指甲嵌进自己肩膀处的软肉。
云烁早就觉着不对劲了。
为什么没有一个家臣反抗过贵族?贵族不一定是神眷者,但家臣一定是神眷者。
他不相信每一个家臣和贵族之间的关系都能做到融洽,始终保持着那份你敬我、我敬你的和谐。
在这权力的旋涡中,利益与欲望的纠葛,本应激起无数的纷争与反抗,然而,现实却与此大相径庭,这多可疑啊。
况且,为什么没有一个家臣会主动易主,全部是被旧主子送给新主子的。
他们不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像是一件件武器,没有思想,只由着他人对他们评头论足,标价,交易。
而且,为什么每个家臣都是短命的,总不能是风之神它就喜欢短命孩子吧?
答案很显而易见,但是云烁却要蒂安塔自己说出来,他需要确认自己的猜测,也能断了蒂安塔的念想。
“是毒药……”蒂安塔的声音颤抖着,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微弱而坚定,“不同的贵族,手中握有不同的配方,每个忠诚于他们的家臣,都必须吞下这份致命的‘馈赠’。”
她抬头望向云烁,那双曾经充满生机的眼眸此刻却盈满了泪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即将陨落,“走吧,云烁。求求你了……”
不能当家臣,当了家臣……哪还有命在呢。
蒂安塔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了。
在风之国,平民虽然能通过成为神眷者的方式实现阶级跃迁,但是这份跃迁是有时效的,再怎么荣光,也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时间一到,他们便会被命运无情地拉回深渊,他们的生命,也将在那一刻走到尽头。
是药三分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吞下那些致命的“毒药”,再依靠解药来勉强维系生命。吃完毒药吃解药,吃完解药吃毒药,身体也日渐亏空了下去。
如果云烁就只是个没有神力普通人,那他大可以过上很安宁的日子。
诺尔斯不会太过于在乎他,因为他仅仅只是一个把柄,而且还是一个可以轻松拿捏的把柄。
只要蒂安塔能够保持那份令人安心的温顺与忠诚,在死前给予诺尔斯足够的利益,那么即使在她死后,也无人会再对云烁产生威胁,他也自然可以轻松的在苏斯乡过完他的下半辈子。
可偏偏,云烁有了神力,还被诺尔斯注意到了,那他就不得不成为家臣,不得不也和蒂安塔一样短寿,这让蒂安塔怎么能够接受呢?
云烁安抚地拍了拍蒂安塔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自嘲,“没办法,我已经中了毒了。这条贼船,我已经踏上去了,想要回头,绝无可能。”
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怪不得,诺尔斯那日会这么在乎那杯茶水,想来,里面估计是放了不少“好东西”呢。
云烁当然是在骗蒂安塔。
那杯茶,自己可是一口都没有喝,毕竟诺尔斯那个态度,就让人觉着不对劲了,他怎么可能还中招。
蒂安塔却猛地站了起来,“反正诺尔斯现在的意图已经明显不过了,他就是想让你去治疗那位卢米大人,想以此为机会往上爬。但根据提摩西大人所说,卢米大人是不可以让人近身的。所以,我大可以用此借口来回绝他。”
能跑则跑,她现在也是跑不了,才只能出此下策。
诺尔斯有千般理由,万般借口,想要将云烁收入麾下,而蒂安塔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价值,同时降低云烁在诺尔斯眼中的重要性,以此来拖延时间,希望能够为云烁争取到更多的生存空间,让他能够再活得长一点。
“不用!”云烁见状,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
恰恰就是这一声简短的“不用”,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巧妙地牵动了蒂安塔内心深处的疑虑。
“不用?为什么不用?”蒂安塔原本即将迈出的步伐,一下子就收了回来。
她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如炬,直射向云烁,试图从他那平静如水的表情中探寻出些许端倪。
“我记得,你之前还特地询问过我,卢米大人的伤势如何来着……”蒂安塔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仿佛空气都为之凝固,“云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十四章、这是我能听的吗?
“云烁,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要去做什么!”蒂安塔咄咄逼人的追问着云烁,由于气急,她声音难免带上了几分尖锐,如同冰刃划过空气,“你要去见她?为什么?卢米之前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心中满含着怒气,下意识又想上手拽着云烁要个说法,然而当她目光落在云烁手腕上那抹刺眼的青紫时,又陡然泄了气,那股怒火如被冷水浇灭,瞬间消散无踪。
她闷闷不乐地止住了接下来的质问,却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仿佛她才是那个被吼的人似的。
蒂安塔心中又确实满是委屈,她委屈得不得了,心中的怨怼如同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将她活活溺死在里面。
她根本接受不了云烁对卢米的执着,那份近乎疯狂的执着,仿佛他生命的全部意义都在于能再见卢米一面。
那种为了见她一面,哪怕牺牲性命,也再所不惜的执着,让蒂安塔如鲠在喉,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能哑在喉口。
凭什么……
云烁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刻意晾了一会儿蒂安塔,等着她自己先冷静一下再说。
随后,他轻轻打开了那个精致的红色小盒的盖子,一股淡淡的奇异气息随之飘散而出。盒内静静地躺着的是一小瓶药丸,那瓶身上,还贴着诺尔斯亲笔书写的详细“使用指南”——是专门给家臣吃的毒药。
他唇角微翘,手指轻轻一抖,倒出了一颗药来,绿豆大小,猩红的一颗,宛如一滴凝固的血,悠然滚落至掌心。
还真是和那位送东西的人一样,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烁捻了捻这颗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低头一笑,抬眼望向站在自己面前,方才还满眼怒气,现在却委屈不已,唯恐他把这颗药直接咽下去的蒂安塔。
“为了报仇。”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替一个理应能杀了她,却没能杀了她的人报仇。”
话音刚落,他的眼中便少有的显露出了凛然的杀意,看得人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似乎被这双眼睛盯上的人,除了死亡,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似的。
云烁从来都不是蒂安塔以为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在见到维斯佩拉之前,一个目不识丁,体力不足,偏偏又对于枪械有超出常人天赋的贫民,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养活自己呢?无非就是用别人的命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报仇?”蒂安塔笑了一声,不知从何时起,她的眼中已经盈满的泪,她欲盖弥彰地抬起头来,不想被云烁看到。
可随着她的抬头,泪珠却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别报仇了,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
云烁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同意的,他放下手里的瓶子和药丸,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蒂安塔突然的动作给打断了。
她弯下腰,一把揪住了云烁衣领,细白的指尖带着无尽的哀求和依赖死死攥着那点布料,可怜巴巴的,仿佛是人生中的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攥着。
她源源不断的流着泪,自从与云烁重逢后,蒂安塔总时不时就要哭一下。
那些年里未能流出的泪水,都快在这几天里流干净了。
“是你欠我的,云烁。你欠我的,你该还我,而不是在这儿莫名其妙地为了别人而死!”蒂安塔的声音已经颤抖到几乎不成样子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被生生地挤出来的。
她深知,一旦云烁真的动手杀了卢米,那他自己哪里还有可能活着,最好的结局便是被当场格杀。
到那时,死亡对他而言,反而是种解脱,至少能免去那些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免去那些生不如死的痛苦。
可这不是蒂安塔想要看到的局面,她不想看到他为了别人,为了那微不足道的正义感,而走向毁灭。
她想要他活着,即使是以最卑微的姿态,也要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找到一丝呼吸的余地。
可当蒂安塔的目光对上云烁的那双眼睛后,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只能松松地扯着,像是在抓一缕注定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风。
“你欠我的,云烁。”她再次轻声呢喃,那声音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无奈,“你不能就这么不要我了……”
“我答应过他的,我要让卢米给他陪葬。”云烁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无比,话语中不带一丝波澜。
他说这话时甚至是温和的笑着的,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似的。
说得也是,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偏偏是因为这点身份之差,反倒让这是非颠倒,好端端的一条人命都得分个值与不值来。
上一篇:型月:社死外号,开局淑女起重机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