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拾荒杀人鬼
好在公寓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好冷——!感觉今年的冬天来得好突然啊!”
三角初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
少女迷迷糊糊地走到厨房,熟练地从橱柜里拿出麦片和牛奶,一边开始准备三个人的早餐,一边声音含混地打着招呼:
“小祥,睦,早上好...”
九条莲司的目光则是越过初华,投向了客厅的另一端。
若叶睦正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她的吉他,却没有弹。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已经换好了月之森的校服,深蓝色的制服裙,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领口的蝴蝶结系得整整齐齐。
但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到阳台,去查看她那些被小心翼翼搬进室内的宝贝黄瓜。
她只是坐着,微微低着头,绿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的侧脸。
九条莲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在初华做好早餐后,他端着另外两份早餐,一份放在初华旁边的空位上,另一份则亲自端着,走到了睦的身边。
“睦,吃早餐了。”
他将盛着煎蛋和烤吐司的盘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睦的身体似乎轻轻地颤了一下,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像一尘不染的琉璃一样的眼眸,此刻却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让她看人的眼神都显得有些涣散。
她的脸颊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淡淡的酡红。
“...嗯。”
她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还要轻,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沙哑。
她伸出手,想要去拿那杯牛奶,指尖却在触碰到杯壁的一瞬间,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少女的状态让九条莲司想到了什么。
他心中叹了口气,但面上却没有说。
“初华...”
他没有回头,吩咐道:
“你先吃,吃完就去学校,不要迟到。”
“欸?”
三角初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祥...你不一起吃吗?”
“我有点事。”
莲司在睦的身旁坐下,伸出手,用一种再自然不过的动作,探向了睦的额头。
他的手背,轻轻贴上了那片温度异常的肌肤。
滚烫。
一种远超正常体温的热度,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到他的神经末梢。
睦的身体僵住了,她像是没想到莲司会突然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却并没有躲开。她只是仰着头,任由那只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额前,那双失焦的眼眸里,倒映出那张近在咫尺的、神情严肃的脸。
——果然...感冒了。
他收回手,站起身,从客厅的置物架上拿来了体温计。
“张嘴。”他将体温计的金属头消毒,递到睦的唇边。
睦顺从地张开嘴,将冰凉的体温计含了进去。
她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莲司的身影。那是一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与交付。
几分钟后,莲司取出体温计。
“38度7。”他看着水银柱的刻度,声音沉了下来,“今天请假吧,在家休息。”
他转向还在发愣的初华:“睦的假我会帮她请。你快点吃,然后去上学。”
“啊...嗯,好。”
初华如梦初醒。
在确认不是自己的问题后,她松了口气,同时问道:
“小祥,要不我也...”
“不用担心,我一个人照顾她就好。”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九条莲司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会违逆对方的想法。
只是再三叮嘱如果忙不过来一定要打她的电话后,三角初华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家。
整个公寓,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暖气运作时发出的、细微的嗡鸣声。
莲司走到睦的面前,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沙发上的她齐平。
“去床上躺着。”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
“是回你自己房间,还是...睡我的床?”
他原本只是下意识地提供一个选项,毕竟自己的房间更大,更何况睦昨晚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毒性感冒,睦的房间还是通会风比较好。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其中可能存在的歧义。
睦的脸颊,似乎更红了。
她避开了莲司的视线,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臂弯中传出一声闷闷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回应。
“...你的。”
九条莲司没有再多问,只是伸出手,将睦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睦的身体很软,几乎没什么重量,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高热抽干了,只能虚虚地倚靠在他的身上。
莲司将她安置在自己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被子是柔软的羽绒被,带着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木质调的香气。
睦一沾到枕头,就立刻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整个人都埋进了那片属于“莲司”的气息里,仿佛那是什么能让她感到绝对安全的领域。
看着床上那个小小的、隆起的一团,莲司在床边站了许久。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一个他一直在刻意回避,却在此刻,被现实尖锐地摆在他面前的问题。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前世的九条莲司,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他的人生信条里,只有“价值”、“利益”、“风险”和“回报”。
情感,是他最先从自己身上剥离掉的东西,因为那是效率的敌人,是理性的杂音。
来到这个世界,占据了丰川祥子的身体后,他最初的行动逻辑,依然遵循着这套法则。
重组Ave Mujica,是为了与丰川祥子建立初步信任,与睦保持关系,是为了利用她的天赋。
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被计算的,被规划的。
可是现在,他站在这里,为一个发烧的少女而耽误了自己所有的既定日程,甚至...甚至还在考虑中午要为她做什么样的病号餐才更容易入口。
这不合逻辑。
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看,他最应该做的,是打个电话给石川,让他派专业的家庭医生和护工过来,然后自己则心无旁骛地去处理其它事情。
睦作为一个“资产”,她的“维护”,完全可以外包给更专业的人。
但他没有。
从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的一瞬间,他就毫不犹豫地将其否决了。
为什么?
他看着床上那个安静的、毫无防备的身影。
睦是知道他的秘密的。
她是知道这具名为“丰川祥子”的躯壳里,装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名为“九条莲司”的灵魂的人。
她依赖的,不是这具皮囊,而是皮囊之下的那个“他”。
有点麻烦啊...
在剖析完自己的内心后,九条莲司下意识叹了口气。
但却并非因为嫌恶,反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的纵容。
他转身走出房间,先是去药箱里找出了退烧药和感冒药,仔细阅读了说明书,然后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温水,没有立刻去叫醒睦,而是将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走进了厨房。
他打开冰箱,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食材。
初华买的各种零食,他自己采购的、用于日常餐饮的肉类和蔬菜,以及...占据了整整一个保鲜抽屉的、各种形态的黄瓜。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小袋圆润的、适合煮粥的粳米上。
煮一碗粥吧。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淘米,加水,开火。
他甚至还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枚鸡蛋和一小块生姜,将姜切成极细的末,准备等粥快煮好的时候放进去,驱寒暖胃。
蓝色的火焰在锅底跳动,锅里的米粒在水中翻滚、沉浮,慢慢变得柔软、粘稠。
莲司盯着那锅逐渐升腾起白色蒸汽的粥,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他承认,自己对睦,有一种特殊的“责任感”。
这种责任感,部分来源于对她天赋的欣赏,但更多的,似乎来源于一种更为原始的、类似于“保护欲”的情感。
这个少女,用她那种沉默到近乎笨拙的方式,将自己最柔软、最不设防的一面,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像一只认定了他就是全世界的小动物,固执地、安静地,盘踞在了他的领地里。
而他,默许了这种盘踞。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这太诡异了。
诡异到让他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都感到了一丝无所适从的...恐慌。
因为这种感觉,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叩叩。”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是睦。
她不知何时醒了,此刻正穿着不合身的、属于他的宽大睡衣,赤着脚,站在卧室门口,扶着门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固执地望着他。
九条莲司立刻关掉火,大步走了过去。
“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躺着吗?”
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她的手心,依旧烫得惊人。
“...莲司,在做什么?”
她仰起头,轻声问道。
鼻音很重,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撒娇。
“煮粥。”莲司言简意赅地回答,然后弯下腰,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
睦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她的身体很轻,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那不正常的、滚烫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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