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投无陆
老人从自己包裹着皮革的华丽高背椅上站了起来，虽然看起来已经颇为苍老，但手脚却依旧灵活有力，缓缓的来到了窗户前，远方的金色建筑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让人的视线不能久留，就好像又多出了几个小太阳一样。
“皇帝……皇帝！皇帝。”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睛之中流露出一丝疲惫和坚定。
他突然转过了头，看向自己依旧在等待着的学生:
“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向我说出来。”
男人却依旧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的说道:
“老师，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针对特索律斯将军?他是个荣耀而正直的帝国人，而且才华横溢，远比亚利乌斯这个废物更有价值……”
老人缓缓的点头:
“你说的对，他们两兄弟是最为荣耀的帝国人……而且爱着这个国家，他们远比很多人都要有价值……”
“那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变数。”
无奈的情绪几乎要从老人的眼中流淌出来:
“他们是危险的变数……”
95 变数（2）
“我不明白………老师。”
罗斯托亚的脸上带着疑惑，他老师的话语带着一种玄之又玄的味道，让人捉摸不透，满心疑惑。
“罗斯托亚，你还记得依居鲁斯吗？”
老人微微垂下自己的眼睑，把手扶在了木质的窗格上。
“您是说依居鲁斯皇帝吗？……我当然记得，他的疯狂在整个帝国里掀起的灾难到现在都没有平息，现在还在帝国里被称为疯皇帝……”
“依居鲁斯，他也是我的学生……”
罗斯托亚一下子就愣住了，极度的震惊和慌乱让他的眼角都在发抖，一个可怕的秘密就这样突然被放到了眼前，而他毫无准备。
“这件事除了我之外，知道的人都已经化成了泥土……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而接下来你会知道更多的秘密……好好的听着罗斯托亚，我已经很老了……好好的听着。”
男人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的喉咙干燥的快要开裂，几乎就要喘不上气来。
“他曾经是我最为优秀的学生，也是最为温和仁慈的一个……我把自己所有的学识和经验都倾囊相授，几乎把他看成了我的儿子……我本来以为他能够不一样……”
…………………………
在这间温暖干燥宽敞的书房里，罗斯托亚听到了他原本一生都不会知道的秘密，明明窗外阳光正灿烂，但他却全身发冷，整个人都寒毛直竖。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一脚踹开房门不顾一切的逃走的冲动，但他终究还是让自己强行留在了这里，把那些可怕的秘密装进耳朵里……
一只黄嘴的麻雀，站在树梢上蹦蹦跳跳，捕捉着那些翅膀软弱无力，飞不了太远的小虫子。
一条有着黑黄色花纹的细蛇，悄无声息地沿着树枝爬行，柔韧的身体在圆形的树干上缠绕蠕动，慢慢的接近着顶端的猎物。
一只有着黑色花纹的肥壮大猫站在窗台上虎视眈眈，灵活的四肢随时准备将自己送出去————
厚重的雕花大门突然被推开，罗斯托亚面色恍忽的走了出来，惊走了树梢上的麻雀，吓跑了树枝中的小蛇，也让那只肥壮的大猫尖叫一声窜上了房顶。
罗斯托亚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闭上自己的眼睛仰头站在这个清静的院落里，每一次呼吸都又沉又长，就像要把自己的肺锻炼成皮袋一样。
良久之后，他缓缓的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依旧晦涩难明，但却不再回头，快步走出了这个院子。
只有树枝之中的小蛇再次试探性得把自己的头露了出来。但却为猎物的逃走感到沮丧，只能又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回去。
————————————————————————————————————————————————————……——
越靠近帝国的都城，土地就会越繁华，奴隶和山地人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地方能够有这么多的人。
而且这些人不是被驱赶在一起的奴隶，他们每一个都有这一身得体的衣服，虽然洗的发白，但却很少见到破洞。
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职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工作，或者扛着大桶、或洗着皮子和羊毛，或赶着马车运送着货物……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事要干，他们的脸上笑容总是多过愁苦。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每行走一小段距离，就会碰到一个新的村镇或集市，帝国宽阔优良的道路能够让商人们大大节省运送货物的时间，也让这片土地上的金钱流动和货物交易空前繁盛。
他的掌旗官阿尔卡钢铁一般的臂膀一直紧紧的固定着粗壮的旗杆，让那面威严华丽的黑色大旗飘扬在队伍的上方。
他的马鞍上有着专门固定旗帜的钢质凹槽，在其他两个骑兵的辅助下，即使发起冲锋，也能够让旗帜稳稳的直立
这面旗帜在阳光之下是那么的耀眼和华丽，即使隔着老远也能够清楚地看到，而整个帝国使用黑色军旗的荣耀只属于特索律斯。
所以他到来的消息比他自己的军队走得更快，没过多久，一些消息较为灵通的人就已经知道的差不多，并且迅速在整个帝都开始传播。
这片繁荣富饶的土地是如此的生机勃勃，各种各样的牲畜和人类填满了每一处可以居住的地方，在那些商业最为繁荣的城市，道路上的行人甚至会因为太过拥挤把自己的衣服磨破。
在这样的土地上行走，不管是谁都会为这里的财富和繁荣感到惊讶和向往。
在帝国的历史上，数不胜数的入侵者垂涎着这块土地的富饶，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向着这里发起进攻，然后被帝国强大的军团在平原上碾碎。
有时候他们会取得优势，掠夺到一些财富，但这个国家庞大的国力和数量繁多的人口总能够反败为胜，富饶的平原始终牢牢地掌握在外国人的手中，没有失去一寸。
即使如此，还是有数不胜数的野心家被这里的财富和资源所吸引，每年都有大量的小规模入侵，每隔上十几年或者几年的时间，也总会有蠢蠢欲动的家伙。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状况，让帝国和周围其他的国家有着巨大的不同，这里的每一个成年男性都要在特定的时候参加训练，让自己知道长矛的用法和列阵的技巧。
他们绝对不是那些连矛头都不知道对准哪里的普通征召兵，只要提供足够的装备和明智的指挥官，完全可以变成一只可堪一用的军队。
也正因如此，每当需要的时候，帝国就可以临时征召数量巨大的军队，并在常备军受到损失的时候快速补充素质合格的兵员。
帝国人看中荣耀，乐于在战争之中为自己赢得财富，取得胜利也是最容易得到帝国人支持的方法，一个贵族如果不能在战场上赢得功勋，就很难获得自己的权利，而且还会受到他人的嘲笑。
………………
他的军队总是能够在道路上引起一阵又一阵的波动，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行军之后，这些原本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而大惊小怪的士兵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所有的车辆和行人都会为他们让路，直到大军通过之后才会继续走上道路，在这个过程之中，帝国人不但不会感到恐惧，反而会对这些士兵评头论足，猜测着他们到底是哪个地方的军团，评价着他们的装备好坏和纪律。
一阵牲畜的骚臭味儿从旁边扑面而来，牛群的叫声此起彼伏，在蹄子的践踏下，灰土遍布的地面爆发出滚滚的烟尘。
上千头各种花色的牛在栅栏之中聚集，这些上好的牲畜会在专业人手的驱赶下，沿着道路送到各个城市，大多会被经营农庄的贵族直接买走，和奴隶们一起耕种土地，创造价值。
当然，这些牛也是极好的肉类来源。新鲜的牛肉称得上极为美味的食物，但因为价格很贵，一般只有富有的商人和贵族才能享用。
一只健康强壮的耕牛足以在市场上卖出高价，只要管理得当，一个牧牛场足以带来巨大的财富，这就是一个经营状况相当不错的牧牛场，这些强壮的耕牛都很有精神，发出的叫声也中气十足。
这副场景虽然并不常见，但也没有多么稀奇，但特索律斯却突然勒住了自己的战马，转头看向了乱烘烘的牛群……
也许是一种直觉，也许确实察觉到了什么。特索律斯举起自己的右手微微一挥——骑兵们立刻准备好了自己的武器，提高了警惕。
正在前进的步兵和弓箭手吗也立刻得到了命令，但还没等他们做出什么举动，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牛场的内部传来:
“快点过来帮忙！牛惊了！”
混乱迅速开始蔓延，密集的牛群骚动起来，这些强壮的生物突然被惊动，正在惊慌失措的左右冲撞，试图逃离这个到处充满了威胁信息的地方。
被拥挤的牛也变得慌乱起来，动物的本能让它们习惯了从众。
随着一声巨响，数不清的蹄子开始践踏地面，牛群在某种因素之下浩浩荡荡的冲向了阻挡它们的栅栏，并且在眨眼之间就将手臂粗细的木头构成的栅栏推倒踩踏。
发狂的牛群向着四处蔓延，它们下意识的低下自己的头，用尖利的角冲撞着任何阻挡的东西，原本在牛场外面聚集的人群，根本来不及躲闪就遭了可怕的灾难。
已经被本能所支配的牲畜拼命的践踏着任何阻碍，血肉模糊的尸体在它们的蹄子下滚动，在遭遇挫折之前，它们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而现在，特殊律斯的军队已经做好准备，要阻止这场灾难。
发狂的牛群有着可怕的冲击力，但它们毕竟是畏惧疼痛和危险的动物，锋利的钢铁足以让它们恢复冷静。
随着特索律斯一声令下，阵型中央的弓箭手和弩手们毫不留情的射出自己的箭矢，早在刚刚就得到命令的士兵们已经结成了方阵，将自己的盾牌立在了地上，然后在上面架起了锋利的长矛。
密集的箭雨泼洒在发狂的牛群之中，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头立刻一头栽在了地上，后面躲闪不及的发狂公牛直接撞在了尸体之上，在激烈的碰撞之下，数不清的粗壮脖子被干脆利落的折断。
牛群发狂的趋势立刻一缓，但它们的数量不少，后面的牲畜依旧在驱赶着前方的同伴，虽然速度慢了一些，却依旧向着道路中间拥挤而来。
第二波箭矢再次飞来，粗大的重箭在强弓重弩的加持下轻而易举的刺穿了厚重的牛皮，撕开肌肉，把里面的内脏搅得一塌糊涂。
又是几十头公牛被当场射杀，浓厚的血腥味儿，终于让这些草食动物产生了恐惧，不敢再向这里靠近，彻底失去速度的前锋也立刻被长矛干脆利落的刺倒。
“前进！”
士兵们一起发出呐喊，用长矛重重的敲击盾牌，声音聚集起来变成雷鸣一般的巨响，就像训练的一样——把自己的长矛端平，然后与周围的同伴一起向前缓步推进。
因为是在行军途中，很多士兵都没有穿上全套盔甲，但对付这样一群牛确实足够了，就像一堵由橡木和钢铁所组成的厚重墙壁一样，在步兵的逼近之下，拥挤在一起的牛群开始向后退却，避让着那些锋利的矛尖和可怕的巨响。
就这样，这群发狂的牛彻底安静了下来，甲胄俱全的骑兵们从一开始就向后方包抄，防止这群牛四处逃窜，在钢铁的寒光之下，牛群终于彻底老实了下来，安安静静的挤在了道路和牛场的中间那片宽阔的草场上。
牛场里的工人终于赶到，这些熟练的老手立刻冲了进去开始引导牛群向着来处返回，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地面和堆积着的尸体。
幸存的人们大声哭嚎，为自己不幸的遭遇感到悲痛，附近的人群聚拢过来，开始寻找在这次袭击之中幸存下来的人，并把那些还有一口气的赶紧送到附近的医生那里。
特索律斯紧紧的皱着眉头，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警惕，如果自己没有事先察觉到牛群的骚动，任由这些沉重的庞然大物冲击他的军队的话，说不定就会遭遇不小的损失。
这或许是一个巧合，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像这样大量强壮牲畜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畜群发生骚动本来就是常有的事，牛场里的熟练工人们很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不应该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就发生了这样不可挽回的灾难。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他的军队经过这里的时候，牛群发狂了……巧合到这种地步，不管是谁都会感到怀疑。
他们的医疗队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从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之中寻找着幸运的存活者，一个空地被收拾了出来，简易的白色帐篷树立在了上面。
但如此沉重的伤势，这些幸存者究竟能活下来多少，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运气……
96 变数（3）
牛场的主人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庞大的黑色战马前，巨大的恐惧让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大量的热汗从鬓角渗出，流过脸颊、从鼻尖和下巴滴落到土地之中。
周围受伤者凄惨的哀嚎，就如同锋利的钢针一样向他的耳朵里刺扎，牛群发狂所引起的动乱已经让十几人当场死亡，还有更多的伤者正在接受治疗，但估计还是会死不少人……
最让他绝望的是。这些人大多都是钱来购买强壮耕牛的商人，很多还是他的老朋友，却在他的牛场旁遭受了可怕的灾难。
就算他这次能够逃过一劫，至今为止的积累和努力所带来的财富也都会灰飞烟灭，再也没有了从事这个职业的可能。
甚至他的下场可能会更糟…………
他所收购和饲养的牛们造成了这样惨重的损失，肯定是让他这个牛场主来负责……如果负责审判他的大人认为他应该负更多的责任，甚至有可能因此被卖为奴隶或直接处以死刑！
而更加让人绝望的……是一位帝国将军恰好带着他的军团返回，而自己那些发狂的牛群，正好冲撞了对方的军队！
而且这个烂摊子还是被军队解决的，要不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团士兵用利箭和长矛止住了自己哪些发疯的牛，并且把牛全驱赶了回来，这个烂摊子还会变得更烂。
所以在安顿好剩下的牲畜之后，他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卑微的匍匐在了对方的马蹄之下，祈求着饶恕。
这匹骏马有着如同盘子一样巨大的铁蹄，看起来能够轻而易举的把他踩碎在地上，粗重的鼻息吹起地面的灰尘，庞大的身体带来山峰一样的阴影。
“站起来吧。”
他如令大赦，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背部却一直谦卑的弯下，冒出的热汗已经浸透了他外套内部的衣衫，额头和鬓角的头发都贴在了皮肤上，被粘成了一簇簇的。
“尊敬的大人，这是一场可怕的意外，我愿意付出自己全部的财产来弥补所有人的损失！只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幸存者们已经站在了旁边虎视眈眈，每个人都用仇视的目光看着失职的牛场主，如果不是士兵们在周围排成了队列，他们可能早就冲上来撕扯。
“这件事可以之后再来讨论，现在我有一些问题，你必须毫无保留的、诚实的回答我。”
“我会说出任何知道的事，大人，我可以向任何神发誓！”
“不需要你发誓，我会判断……我问你，这是会在平时发生的状况吗?”
特索利斯面无表情，但这个牛场主已经吓得双腿发抖，刚才一直处于混乱和惊恐之中，直到现在他才看清那面黑色的旗帜……
特索律斯将军即将抵达的消息早在四五天之前就已经在帝都的周围传遍，黑色双头鹰旗帜每到一处都会引起巨大的骚动，从南方过来的旅客和商人源源不断地带来新的消息，也成了周围所有人在茶余饭后热衷的谈资。
他也在空闲的时候和几个伙计聊起过这件事，但却没有想到这位特殊律师特索律斯将军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人……这种事非常少见，准确的……说……我活了三十多年，也是……第1次碰到这样的事。”
他哆哆嗦嗦的让自己的舌头蠕动起来，没有像一个傻瓜一样站在原地，虽然全身上下都抖的厉害，但还是没有让自己就这样吓晕过去。
“这些牲口虽然会因为某些事情受到惊吓，但绝大多数时候都会被带着尖刺的栅栏吓回来，而且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我的伙计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了，绝对不会犯那么愚蠢的错误！”
已经颇有老态的男人涨红了自己的脸，就连语言都变得流利了起来，拼命的为自己辩解:
“我们每一个人，闭着眼睛都能让一头发疯的牛安静下来，我从10岁开始就接触牲口了，它们的骚动绝对不正常！…………尊敬的大人，我并非有意推脱，只是绝不愿意有人逃脱属于他的罪责！”
…………
威严的将军没有开口说话，也让牛场主支撑不住，带着满头大汗深深的弯下了腰。如果不是刚才有命令，他已经跪伏在了地上。
“你要清楚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如果因为想要推脱责任就胡乱攀咬的话，只会加重自己的罪责，让你的下场更加凄惨。”
“我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大人。”牛场主眼睛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他完全可以肯定自己遭受到了陷害，而且对方想让他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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