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投无陆
“我愿意发下誓言，如果没有人从中作梗的话，我自愿接受最为残酷的刑罚！哪怕成为矿山的奴隶也在所不惜！”
短暂的沉默之后，带着羽翼头盔的将军缓缓点头:
“你有着决心和勇气，那么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在今天之内为我呈上应有的证据，记住是足以说服我的证据，在这之前，你不会被抓住进监狱。”
“感谢您的仁慈，大人。”
牛场主的样子就像是一头磨牙吮血的老狼，带着恨疯了的恶意，迫不及待的要去追索仇敌。
在得到允许之后，他立刻转身向着自己的牛场跑去，没有人阻止他，哪怕是那些幸存者也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等待。
等到他再次出来时，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硬皮制成的札甲，腰间挂着锋利的短剑，身后背着一面光秃秃的盾牌，上面没有任何图案，脑袋上包着头巾，小腿也被绑腿扎好。
他牵着一匹温顺的枣红马来到了特索律斯的面前，然后低头恭敬的行礼:
“我知道那些可疑之人去了那里，大人，请允许我去追猎他们……在今天太阳落下之前，我就会带来需要的证据。”
人群之中泛起一阵骚动，每个人都知道这种行为的风险————就这样让他离开的话，如果他在中途逃走，那该怎么办呢？……
哪怕是周围持矛侍立的士兵们都感到疑惑，认为不该就这样把他放走。
………………
“那就快去。”
特索律斯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自己的头盔，眉毛下的眼睛比刀剑更加锋利。
“我会在这里等待，向我证明你的勇气和决心。”
在一片哗然之中，牛场主深深的向他低头，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冲向了远方的道路……
………………
死者的尸体已经被收敛起来，沉重的牛蹄和尖锐的牛角让这些死者的身体惨不忍睹，流淌的内脏和血液在地上糊成了一团。
收敛尸体的是附近的村民，他们在自己村子的村长和水官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帮助幸存者收敛遗体和打扫道路。
时不时响起的断断续续的哭泣，让这里充斥着悲伤的情绪，那些被杀死的牛也被集中了起来，并被剥皮去肉，防止尸体腐烂之后变得毫无价值。
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哪怕是牛场的伙计们……在出了这么大一摊子事之后，牛场的主人注定要倾家荡产，这些死去的牛根本就无法弥补。
或者说他们还很高兴愤怒的人群没有屠杀剩余的牛来泄愤，毕竟他们完全有理由和资格这么干。
所有取出来的牛肉都被送到了军队的营地，为了感谢军团士兵拯救了其他人的生命，所有人都尽自己所能的送来了礼物。
要知道当时的道路上和牛场周围可是有着不少人，不乏出来看热闹的普通村民，要是任由牛群发疯，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虽然有了久违的牛肉可以吃，但很多士兵的心思却没放在上面————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结果，在等待着太阳落山之前可能的结果。
没人知道为什么将军选择信任那个牛场主，但士兵们不会质疑将军的决定，他们现在只是感到好奇……或者也不乏那么一丝的期待。
谁都喜欢看到勇士和英雄的诞生，而那个离去的牛场主很快就会证明自己到底是一个撒谎的懦夫，还是一个勇士。
幸存下来的人不乏有钱的富商，或者说能来这个牛场谈生意的，哪怕是普通的村民身上也至少有足以买下一头健壮耕牛的钱。
他们主动出钱，在这里搭起了临时的帐篷，没有人愿意离开，他们都想要看到一个结果……或者见证一场可耻的背叛。
而此时的特索律斯正端着自己的碗，大口大口的吃着加了洋葱和番茄的炖肉，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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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炖菜水平出乎意料的不错……或者说是帝国的炖菜格外的好吃?至少眼前的炖肉经过了香料的熬煮和牛油的煎制，并且有手艺高超的厨师调味，足以称的上美味。
被煮熟的洋葱变得软糯清甜，番茄的酸甜味道中和了肉类的油腻，香菜与百里香得混合恰到好处。
他就这样专心致志的吃着自己的炖肉，似乎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到他似的，搭起的营帐之内极为简陋，除了一个折叠的桌案之外，就只有两把椅子和一个简易的床。
而在另一个椅子上，也同样有个人正在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刨着炖肉，然后用油乎乎的袖子，狠狠的擦了一下嘴，打了一个饱嗝。
“你很看好那个家伙，为什么?”
纳塔慕斯略微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兄弟，手里的碗甚至都还没有放下，便问出了这个让他感兴趣的问题。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特索律斯也吃完了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口，伸手抓住桌上的酒就喝了一口，让满嘴的清凉冲刷掉牛肉的浓厚味道:
“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里面有我曾经看到过的东西……”
“要是他真的逃走了…………”
“那就让他逃吧，他逃不掉的。”
………………
太阳缓缓地向西落下，颜色也从金黄变成了赤红，温暖的血色光芒覆盖着整片大地，光线已经变得黯淡，在眼中的景象也已经开始模糊。
太阳已经快要消失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纷纷议论起来，中间夹杂着几句诅咒和辱骂，亲人去世的幸存者已经开始发誓要宰掉这个可耻的家伙。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特索律斯出现在营地的大门前，顿时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同时也引起了一小片的骚动。
在这黄昏即将结束的时刻，光线黯淡的速度总是很快，没过多久人们就已经看不清其他人的面容，一个又一个的火把被点了起来，照亮着周围的草地和道路。
这里所聚集的人已经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消息在帝国的道路上传播的很快，所有有空闲的家伙几乎都来到了这里……帝国人正在等待。
随着最后一丝光线隐藏在地平线之后，黑暗开始彻底笼罩大地，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开始在周围传播，几乎所有人都感到失望。
帝国人崇尚着荣誉，同样也期待着英雄，即使知道这一次有多么艰难，他们还是保留着一份希望，希望看到自己期待的事。
黑暗之中特索律斯的表情模糊不清，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威名赫赫的将军正在想着什么……但唯一被所有人都认同的结论就是愤怒……
这样一位尊贵的大人物难得的给予了信任，这是幸运而危险的，一旦遭到背叛，所迸发出的怒火也往往会极为可怕。
黑暗终于吞噬一切，今天的天空并不晴朗，朵朵乌云占据了每一个角落，让月亮和星星的光都到达不了地面。
就在骚动愈演愈烈的时候，一阵惊呼却突然响起……
更多的火把被点燃，照亮了道路和大片的草地，很多人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下布条制作成临时的火把，让周围被照得越来越亮。
牛场主牵着自己的枣红马，他的脑袋已经被鲜血所浸透，身上的皮甲变得破破烂烂，但却露出一丝笑容，将手上的一个脑袋丢在了地上，同时把另一个被绑住的身影从马鞍上扯了下来。
特索律斯露出笑意:
“你的名字。”
“费兹捷勒·威拉德斯，大人………………”
97 变数（4）
“吃。”
一大碗炖肉被放到了面前，男人毫不顾忌的端口就吃，头发上淋漓的血水滴到碗中，被他稀里糊涂的一起塞进了胃里，没过一会儿，就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喝”
在井水之中浸泡冰凉适口的麦酒被放在了桌子上。男人也是毫不犹豫的端起来就喝，眨眼之间就一滴不剩，然后重重的打了个饱嗝。
“现在说吧。”
特索律斯饶有兴致的看着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和那血淋淋的头颅，等待着这个男人的解释，看看他为自己带来了什么样的证据。
“大人，我沿着托尔雷德方向的道路向前追击，那是一条猎人进山的小路，很少有人知道，而且能够让我更快的赶到托尔雷德的郊区……我就在那里埋伏他们。”
“为什么确定这两个人就是造成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
“因为他们当时就不对劲。”费兹捷勒喘了口粗气，擦了一下下巴上胡须中沾染的血水与酒液，整个人看起来都放松了不少：
“他们当时主动进入牛场，说要购买我的牛……其实我还很高兴，因为他们远道而来，那些健壮的好牛和我自己的名声为我带来了一桩这样的生意，对于任何一个体面诚实的商人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我带他们去看圈舍之中最为强壮和有活力的牛，甚至考虑过给他们一个最优惠的价格来为我带来更多的客人，但他们却对那些最好的健康牛看都不看一眼，偏偏要去靠近道路的地方看那些瘦弱的病牛……那个时候我就有些疑惑。”
“真正让我确定他们身份的，这还是在您的军队到达之后发生的事……那之前我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想买牛！他们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集中在牛的身上，不管我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他们也只是在敷衍的答应着，而且一直向着外面的道路频频转头。”
“在您的军队走完一半的时候，他们两个突然跳上了自己的马，根本没有说任何告别的话，就这样直接冲出了大门……再然后后就发生了那场可怕的灾难，所以我才能确定就是他们搞的鬼。”
男人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一开始我完全被那副惨像吓到了，为自己可能遭遇的悲惨命运而瑟瑟发抖，但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立刻察觉到了这些疑点，也明白了这些卑鄙的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所以我趁着光线昏暗的时候，从太阳落下的角度发起冲锋，在马上用剑砍掉了一个人的脑袋，然后又从马鞍上跳起来，把另一个人拖下了马背，压住了他的脖子，用他自己的腰带绑住了他的手脚。”
费兹捷勒缓缓的伏下身躯，半跪在特索律斯的面前：
“就是我找到证据的过程，尊敬的大人，我相信他的口舌能够说出更多的消息，在询问之后，我早就确定了这一点，现在我已经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在此等待您的审判……”
“我为什么要审判一个无罪之人？”
特索律斯突然轻笑出声：
“你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了自己，那这场灾难就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远离了牢狱之灾和残酷的惩罚，是一个清白自由的人，真正应该为此负责的，是这个罪人。”
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面色惊恐，带着绝望的神色。
“你可以去收拾这堆烂摊子了，而我会带着他前往帝都，切格夫涅监狱里的拷问官足以让石头哭泣，同样能够让他说出自己知道的每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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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兹捷勒轻轻的松了口气，看起来好像卸下了所有的重担，但一个老伙计却面带忧愁的对他说道：
“我的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位将军已经证实了这不是你的错，没人会把你抓进监狱里去的，你为什么要卖掉这座牛场呢？这可是我们所有人积攒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呀！”
“你已经老糊涂了了吗？海拾兹？”男人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充斥着不甘和愤怒“我已经干不下去了，这件事之后还有谁会相信我的牛是健康和优良的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养了一群疯牛的消息，过不了几天就会传遍周围所有的城市……”
“与其最后苦苦挣扎，倒不如趁现在情况还可以挽回，卖掉我的产业换取足够的资金，寻找其他的出路。”
“你们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一直尽心尽力，我会把我的钱留给你们一部分，足以让你们做点其他的生意了……尤其是你多普斯，不要把这些钱再拿去赌了，要不然你迟早会饿死的。”
“剩下的钱当中，我还要拿出一半补偿给那些遭遇灾难的人，他们很多都是我的朋友，我们一直合作的很好……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灾难，我会把自己的牛卖出去一大部分……他们应该得到补偿，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那先生，你准备怎么做呢？你把自己的钱都花出去，以后要怎么生活？！”
年龄最大的伙计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隐隐约约的泪光在他的眼眶之中闪烁，额头上的皱纹变得更加密集，嘴唇也隐隐约约的哆嗦起来。
“不用担心，我还是留下了足够的钱的，只要我小心一点维持以后的生活不成问题，我又没有自己的家人需要照顾，你们就放心的拿着好了，至于之后的打算……我要去帝都，我要亲眼看到造成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付出应有的代价！”
男人整理着自己的行李，除了一个轻便的包裹之外，他就只有一身普通的皮甲和一柄短剑与一面盾牌，还有一匹温顺的马……看起来就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
夜晚的军营按理来说应该有秩序，至少在帝国是这样。
一个小队的队长都应该让自己小队的帐篷保持相对安静，在没有得到允许时，不得大声吵闹饮酒，违者应该处以鞭刑。
除此之外，士兵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是在帐篷中聊天还是修缮自己的武器都是可以被允许的，只要他们不发了疯的跑出去大吵大闹，就不会被抓起来挨鞭子。
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事，足以让他们讨论很长的时间……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勇士的诞生。
是的，没人怀疑他们见到了一个勇士，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有勇气提出这样的请求，并且在极短的时间里把罪人抓回来，这是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
很多人在那种情况下就只能闭着眼睛等死，同时哀叹着自己命运的不幸，说不定还会流出眼泪来好好的哭上一场，然后就被抓进监狱里。
同时他们也对自己的将军佩服不已，不是谁都有着那样的宽容和气度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在事后能够用事实毫无保留的证明自己的正确。
而在这种情况下，特索律斯却正从事着一项精密的工作——保养自己的盔甲。
这副盔甲虽然制作精良，坚固异常，但这么长时间的使用下来却依旧出现了不少的破损。毕竟别的不说，他这段时间所经历的战争可能比很多人一辈子经历的都要多。
那些断裂的锁子甲环和弯曲变形的甲片在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很难修理，所以在找到优秀的工匠之前，他能够做的只是在上面上油和擦去灰尘而已。
构成这副盔甲的钢铁很容易生锈，尤其是在潮湿泥泞的环境下，用不了多久，一副精致的盔甲就会被彻底毁掉。
想要保护这些坚固又脆弱的钢铁，就必须要把它们和潮湿的空气隔绝开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点动物油脂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用刚刚切下来的脂肪或熬炼出来的油脂在钢铁上擦拭，留下一层薄薄的油膜，就能为自己省去很多的麻烦。
帝国存放武器和盔甲的仓库有着严格的保护措施，哪怕是贵族们也不敢怠慢，否则有的时候就会看到在敌人大军压境时，仓库里的盔甲已经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垃圾。
一个崩断的锁子甲甲环看起来非常的碍眼，如果想要修复它就要重新加热之后打出孔洞，然后用纤细的钢丝锻接。
但如果有着充足的配件的话，就可以用一个新的甲环来替换掉它，也不会有强度隐患。
他试图用手指让这个甲环屈服，然后进行加固。
前者很容易就达成了，但后者却非常的麻烦————拼接一小段铁丝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他手上的东西只有一个钳子的情况下。
帐篷突然被揭开，也让他手上的力道暂时变大了一丝，残存的甲环毫无疑问的被夹断，两端彻底从盔甲上脱落下来，落到了地上。
特索律斯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件自己并不擅长的事……准备到达帝国的都城之后，找到一个技艺精湛的大师来为自己维护盔甲。
“他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大人，他一直不肯说，虽然已经快要被吓死了，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硬骨头，却能一直撑到现在。”
“看过他的舌头了没有？”
“已经看过了，舌头和喉咙完好，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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