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投无陆
能够站在这里的可能在其他方面会迟钝，会愚蠢，但绝对不会在军事上犯糊涂，几乎所有人都理解了自己执政官的意思。
“一旦我们夺取法里亚堡，就能顺势截断道路，这些库里斯特杂碎返回草原的后路就会落在我们的手里，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办！”
快要把自己的嘴角咧到耳朵根的阿尔卡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有些讪讪的收起了手。但还是难掩激动的情绪。
“而且法里亚堡一直没有送来消息，说不定现在还在我们的手中，到时候就更好办了！这些野蛮人会被我们彻底关在切里索纳斯，到时候一个都别想跑！”
尤里耶多斯和阿尔卡一样兴奋，只不过他没有砸桌子而已，尽管自己的部族过去也是库里斯特人，但一口一个野蛮人却叫得十分顺口————处于帝国境内的游牧部落已经得到了国家的承认，是名正言顺的帝国民众，日子过得可比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好的多了，也没人会看得起那帮在枯草地上放羊的家伙。
仅仅是一代人的时间，他们的生活方式就已经和东方的库里斯特人有了很大的不同，虽然依旧以放牧为生，但也已经开始学着种地，穿的衣服也都是柔软舒适的棉布和麻衣，不再是脏兮兮硬邦邦的羊皮袍子。
他们和普通的帝国人一样给国家交税，一样会在战争动员的时候派出青壮男子参加，那么就没人有资格说他们不是帝国人。
………………
大部分人都兴致勃勃地认为此次大有可为，而一小部分比较沉着冷静的，则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但还没等他们说出口，特索律斯率先说道:
“库里斯特人的可汗不会那么愚蠢，任由我们断了他的后路。如果他反应过来的话，现在就已经要准备先一步撤军了……他不可能冒着被我们包围的风险，最大的可能还是库尔斯特人再一次被赶出切里索纳斯。”
刚刚群情激愤的场面顿时一冷，几乎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着失望之色——帝国骄傲的军团绝不满足于只是驱赶敌人。这次库尔斯特人在此处烧杀劫掠，不让他们付出代价，又如何能甘心？
尤里耶多斯立刻就要请战，他麾下的3000多名轻骑兵都是擅长追袭的人手，库里斯特人哪怕能够撤出去也肯定会混乱不堪，到时候说不定能够撕下一块肉来。
特索律斯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让对方稍安勿躁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我可不准备让他们就这样在我们的土地上毫发无损的离开……”
说着他的手指又开始在地图上移动，这次却是指向北方:
“如果他真的要撤走，那反而是我愿意看到的，北方第二军团已经调集到了乌斯里山附近，他如果要撤走，正好会走上一条死路……除非他们能够游过河去。”
“从他选择将自己的军队带到我们的土地上，就应该预料到自己会遇到什么。”
他的将军们顿时一片轰然，但还没等他们将喝彩从喉咙中驱赶出去，特索律斯便停都不停地继续说道。
“但我现在却有了一种新的猜测……库里斯特人的可汗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动静，他们这两天的行动变得迟疑了起来，虽然依旧在派出人手袭扰拖延我们的动作，却没有大军进发的痕迹，他可能有着别的打算…………”
“就是不知道他究竟要怎么选择了……”
………………………………
一只黑色的大鸟悄无声息地煽动着翅膀。就像一片漂浮着的乌云一样，从一棵大树顶端起飞，向着下方缓缓的飘去。
它的眼睛就像灯泡一样明亮，在黑夜之中也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可疑的动静，并且立刻就确定了那是自己对付得了的猎物————一只皮毛黑黄相间的花鼠正在啃食着树木的果实，机敏的小眼睛和灵活的脑袋正在四处打量，嘴上的胡须不断的抖动，鼻子收集着可疑的味道。
大鸟藏在腹下的利爪缓缓伸出，哪怕撕开气流一直落到这里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看就要抓到今晚的猎物。
这样一只小鼠远远不够填饱它的肚子，至少需要7~8只才能够解决腹中的饥饿，所以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利爪掠过，悄无声息之间，一只啮齿类动物就被拧断了脑袋，爪中的果实落进了草堆里。
大鸟重新回到了树上，低下头就像吃掉一片叶子一样将这只小鼠“嗦”了进去，然后便再次恢复了呆若木鸡的动作，就像是一截黑色的木桩一样。
托里都抬头看着这只大鸟，他的卫士以为他对这只鸟儿有兴趣，拈弓搭箭想要射下来，被他伸手阻止……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声不吭的在旁边观看而已。
良久之后，他突然开口说话:
“米里萨，我们的食物还有多少?”
“尊敬的可汗。”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走了过来，脸上的皮肤远比他的可汗要白净的多，显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风吹日晒。
“各个部落的头人都报上来了…………即使算上我们携带的牛羊，也最多能撑半个月……帝国人的村子都已经被抢得差不多了，我们找不到更多的粮食了。”
“而且这是按照我们驻扎在这里计算的，如果要催动大军会消耗的更快——或许只要10天我们就会无粮可用，所有的牲畜也都会被吃光。”
托里都轻轻地点头，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他继续问道:
“头人们在向你上报的时候有说些什么吗?他们应该给了你不少好东西才对。”
！！
平淡的话语就像雷霆一样，让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哆哆嗦嗦的想要辩解些什么。
“不必紧张，我并没有想要怪罪你的意思，你是我最得力的奴仆，你把自己的事做得很好，所以你收下那些劫掠来的财富并不是什么罪过……我只是在问你这个问题而已。”
托里都依旧没有转过头，就好像那只大鸟有什么魔力一样，始终没有离开视线……而黑色的大鸟也始终对下方那些人类视若无睹，转动着自己的大脸盘子搜寻着可能的猎物。
“尊敬的可汗！……部落的头人们都认为我们应该趁这个大好的机会向着西方进攻，那里有更多的财富在等待着我们。”
“是这样吗……”
一身长长的叹息从库里斯特人的可汗口中传出，悄无声息的飘上了夜空。
127 库里斯特人（5）
自己的部众是一群饿狼……托里都无比清楚这件事，因为他曾经也是。
每时每刻都有着不少人计划着把自己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踩在脚下，虽然看似聚集在自己这里听从命令，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想着帝国膏腴之地的财富和粮食而已，一旦自己不能让他们得到更多，这些贪婪的恶狼就会生出更多的心思。
想要让他们听从自己的命令，就要在喂饱他们的同时用鞭子狠抽……这便是托里都简单朴素的统治方法，二十年来始终如此。
切离索纳斯的膏腴之地已经把他们喂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用鞭子狠抽，让他们知道分寸了…………要不然那只凶猛的狮子就会把他们撕的粉碎。
以库里斯特人的标准来说，已经算得上老人的托里都可汗下定了决心，必须要用一场流血，让这些变得松散懈怠的部落重新安分下来……也只有血腥才能让他们被冲昏的头脑恢复几分清醒。
他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那只树上的黑色大鸟正在和他对视，明亮的橘黄色眼睛反射着天空的月光，时不时抖擞着羽毛移动一下脚步。
“留着这只畜生，也能为我警戒一二。”
状若无意的对旁边的卫士叮嘱了一句，托里都转身就回到了可汗的大帐之中，掀起褥子便直接睡下，连身上的甲胄都没有脱。
…………………………
库里斯特人的营地突然混乱了起来，到处都有人奔走相告，把一件大事说给别人听————昨夜有人意图在可汗的帐外纵火刺杀，却被一只树上的野鸟惊厥，所有的冒犯之人全都被卫士拿下。
每一个帐篷里的男人都开始向着王旗树立的地方前进，他们都意识。到要发生一件大事，甚至下意识的带好了武器。
等到库里斯特人聚集到了可汗的战前，早就已经构成了一片人头组成的海洋，他们互相拥挤，人声鼎沸，身上脏兮兮的羊皮袍子扯开了衣襟，防止在太阳下面晒得满头大汗。
部落的贵人和他们的手下比所有人来的都快，他们一早就知道了消息，也都意识到了什么，所以都是骑着快马横冲直撞过来的。
就在王帐之前有一大片空地没人胆敢踏足，全副武装的卫士们将这里团团围住，几个身上的皮袍有着烟熏火燎痕迹的人跪在当中。
“那不是奇树部得刀吗?”
已经有人眼尖的发现了这些人腰间的刀鞘上那独特的花纹，每一个部落都有所不同，这也是他们区分自己部族的方式。
一时之间数不清的窃窃私语蔓延开来，而奇树部的头人——身材高瘦的洛凉格整张脸都已经黑了下来，周围的亲信和部众们也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
随着周围突然响起大量脚步声，拉弓持矛的库里斯特卫士顿时将奇树部的人团团围住，完全没有任何委婉的意思，将明晃晃的刀刃对准了他们，直截了当地传达出血淋淋的信息。
“托里都在那里！让他出来见我们！”
洛凉格绝望而凶狠的大声嘶吼，周围的部下们也在同一时间喊了起来:
“我们要见托里都可汗！可汗快出来！”
“即便要杀了我们，托里都你也亲口说出来，别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别人身后！”
“出来向我们解释清楚！”
“…………”
随着奇树部的人开始大声鼓噪，眼看要发生一场血案的库里斯特人们也开始骚动起来，逐渐也有人跟着一起呼唤了起来，他们也想让自己的可汗把这件事说清楚。
就在人们的骚动越来越明显，情况快要失去控制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之中传来:
“我一直在你们旁边，洛凉格。”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平淡，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给见了几十年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但却转眼之间便压住了周围的呼喊，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可汗托里都迈着从容的脚步从卫士之中走了出来，他没有带着自己的头盔，带油光的头发编成的发辫垂在鬓角，包着皮革边角的甲胄哗哗作响。
“你这是什么意思？托里都！为什么让人围住我的部族？难道你要在所有人的面前吞并我们吗?！你带库里斯特人来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我们之间互相残杀吗?！”
“你心知肚明。”
托里都脚步不停，一直来到跪倒在地上的那几个人之前，然后直接伸手抓住了为首者的头发，让他的脸露了出来:
“这是你帐下的人，我想你们应该都认识他。”
洛凉格一下子就像被掐住喉咙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他本来以为这是托里都这家伙随便找的替罪羊好陷害自己。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自己的人屠戮一空，不给自己讲道理的机会……但没想到这竟然真的是自己的部下！
他周围的亲信也立刻一片哗然，甚至不少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身上——在这一刻就已经有不少人相信，这只刺杀可汗的小队真的是自己派出去的。
“我召集大军的时候，你们奇树部就推三阻四，拖延我的军令，在帝国的土地上劫掠时，又罔顾我立下的命令，跑去了切里索纳斯的西方，现在！又敢派出自己的手下试图把我烧死在大帐中，你是真的不知死吗?！”
随着可汗的怒吼，所有的卫士都拔刀出鞘，更多的士兵带着武器围拢过来，眨眼之间便要血流满地。
托里都面无表情的一挥手:
“你几次三番和我作对，这次又想下此毒手，再仁慈的人也饶不了你！…………动手！”
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解释，伴随着长矛刀剑入肉的闷响和箭矢横飞的尖啸，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出现在了可汗的王帐之前，早有准备的精锐卫士们没用多久就将这里的奇树族人屠戮一空。
流淌而出的鲜血浸润了草地，冒着热气的内脏流淌在地上，惨叫声和求饶声一声接着一声。让人听着心里发毛。
所有的部落贵人们都噤若寒蝉，小心的约束着自己的部众，眨眼之间变得像绵羊一样恭顺……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气焰。
奇树部的人可能真的刺杀了可汗，也可能没有……但现在没有人在乎了，只要这个男人依旧有着力量和权威，那这件事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
反过来说，如果奇树部足够强大，那这件事是真的也可以变成假的…………每一个部落的贵人都明白这一点。
………………
转瞬之间号角吹响。贵人们再次齐聚在王帐之中，哪怕每个人脚底下都沾满了血，但却都神色如常，就好像帐门之前没有屠戮数百人一样……
库里斯特人凶悍而残忍，而他们的残忍从来不只针对其他民族……像这样的血腥残杀在草原上每年都要发生不少，大多数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然。
可汗由白色羊毛毡搭起的庞大王帐一角已经烧得焦黑，极度易燃的羊毛毡已经被烧出了一个三米左右的巨大空洞，让阳光都透露了进来。
有眼尖的很快发现烧掉的那一尖正好是可汗日常休息的地方……于是贵人们更加悚然，一时之间居然有了几分秩序井然的味道。
托里都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一路穿过聚集在一起的贵人们，然后便坐到了军帐中央的座椅上————这种椅子是从南方传来的，在库里斯特人的草原上刚刚流行开来，受到了很多贵人的欢迎。
“我就不说多余的废话了，你们聪明一点的也能看得出来……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必须立刻回去，要不然就走不掉了。”
一阵低低的议论出现在了大帐之中，但没等他们说出些什么，托里都不停的继续说了下去:
“这一次我们每一个部族都收获颇丰，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更多值得我们去拼上性命的东西了，这个国家并不软弱可欺，如果不是伊里斯人的背叛，我们连这个机会都不会有。”
“但帝国已经反应了过来，再留在这里就是自寻死路了……回去之后立刻收拾行装，饲喂战马，所有的牲畜都屠宰掉，没用的东西都扔掉，这次的对手可是那个特索律斯……跟不上来的，死了也活该。”
“那那些伊里斯人?……”
坐在他左手边的贵人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
“那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和本事了……当初说好的清理这片土地，我们已经做到了，至于怎么应付帝国的军队，就靠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一阵哄笑声传了出来，几乎人人喜笑颜开。但刚才提问的贵人似乎并不甘心，依旧开口问道:
“尊敬的可汗，我的意思是……这些伊里斯人挺有钱的，这次他们也抢了不少，我们要不把他们也给抢了?也好备炭过冬。”
又是一阵大笑声响起，但不少贵人的眼中同样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在切尔索纳斯发起叛乱的伊里斯人可是抢了个盆满钵满，让他们都十分羡慕，如果有机会下手的话，这些库里斯特贵人们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托里都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手指捻动着嘴唇上的胡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这次还是算了，再不走，帝国的军团就要把这里围上了，没必要为了抢这点东西，把自己的命搭上，这些财物就留给他们，等帝国的将军来了，这些伊里斯人还能给自己买条命呢……说不定是半个。”
剧烈的哄笑声几乎要掀翻帐篷，不少人甚至笑的直拍大腿。但很快就有人意识到，这个营地里好像就有一个很有钱的伊里斯人……他们三三两两的交换着眼神，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托里都皱了皱眉头，但终究没说什么——那毕竟是个隐患，解决掉也好。
………………………………
手中的武器制作极为精良，手感温润致密的红橡木被打磨光滑制成长柄，黄铜制作的尾纂平衡着重量、精钢锻造的斧刃枪尖和勾嘴都闪烁着寒光
。
这是一把威力巨大的长戟，有着锋利的斧刃、枪尖和用来勾啄骑兵的破甲锥，虽然重心过于靠前需要更多的力量来掌握，但一旦能够熟练运用，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发挥出可怕的威力。
特索律斯试探性的挥动着手中的长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微调着手腕的角度，让自己适应这杆长兵的重心。
他的动作一开始还显得有些生涩，但转眼之间便熟练，刺、劈、勾、啄、挑……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精练起来，挥动的利刃带起阵阵风声，几乎片刻不停地横扫着周围的空间。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到后来便无法看清，只能看到钢铁的残影如同数条银蛇一般围绕在周围，嘶嘶有声，择人欲噬。
随着他微微旋转自己的脚步，带着恶风的戟刃从侧方横斩，然后又稳稳的停下，没有任何残留的动作，只是掀起地面上的一片灰尘。
将长杆轻轻的立在地上，特索律斯脸不红气不喘的挑了挑眉头，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活动了不少——这两天一直骑马赶路，即使是他也有一些筋骨僵硬。
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特索律斯将长戟扔给旁边的士兵，然后掀开营帐的大门走了出去，这才发现已经是星光灿烂的夜晚。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让自己适应这种门槛颇高的武器，不知不觉之间就沉迷了进去，没有重要的事情，也没人敢来打扰他，于是就一直折腾到了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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