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第三百八十六章:一无所有的深渊公主
那不知是呜咽还是抿于苦涩的哀鸣,似乎也没能传出荧那已然沙哑的声喉。
荧最终只是颤了颤她那如天鹅般雪白的脖颈,咬起唇屏气般悄悄地忍着疼痛收敛了声音。
这一刻她真的像极了一个因为没能把自己妆得好看而不敢去见自己爱人的普通女孩一般,不确定着自己此刻这般狼狈的模样会不会让自己的爱人心慌,她只能祈祷着对方晚一点发现她。
那沾了血污的金色发丝仍是被这无处不在的微光照得明晃,散乱地遮在她那已经辨不明是何种表情的绝美脸庞前,试图浅浅地替她藏起了那抹遥远得恍若隔世的爱意与悲伤。
可却也没能遮藏住那双暗金色的美眸像极了透过这咫尺可及却又恍隔天涯的余温,就像是又坠落入了噩梦一般重重地垂下了头,浑身如神经质般不可自已地打颤。
荧只是忽然发现,她似乎又失去了所有。
所有想要守护仅有之物的计划、所有惧怕意外与伤害而显得歇斯底里的獠牙也折在了这里。
那颤抖愈发地剧烈,这一刻这个身形单薄又遍体鳞伤着的可怜女孩只是一直在傻傻看着自己身上那被鲜血浸透的衣裙,想从那那面目全非中一点点数着自己还剩下什么。
直到呜咽的哭声被压抑得越来越困难,她甚至在乞求着自己的泪水不要如此脆弱落下。
因为啊,荧也知道现在只能哭喊着让那因自己而变得支离破碎的爱人来救她了。
晶莹剔透的泪水划过她那似乎始终都未曾因疼痛动摇的绝美脸庞,一路蜿蜒着沾湿了她脸上干涸的血渍,像是在模糊白墙上的绛粉、在晃花着本就不好看的妆痕。
她在没有声音地哭泣着,脆弱地哭泣着。
但被拯救似乎是做不到的……她已经亲手毁了自己的救赎。
——在意识到,这份爱其实真实的时候。
那一刻牢牢拷住荧那纤弱四肢的坍缩空间块,也就像是枷锁般一点点晃响着。
似乎时至如今,她好像都没能真正愈合那被挑明于亮光下的伤口。
那一滴泪水一点点地划过脸颊、延至脖颈。
最终失重。
……
滴答——
那一滴泪水终究还是高高地坠落下,碎在了这洁白高坛的地面上。
似有所感的,那分明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获斗忽然毫无征兆地颤巍巍抬起了头。
那双空洞的钴蓝色眼眸没有映出任何事物,似乎也已经看不见此刻站在他身前的天理维系者。
只是这一刻获斗脸上的表情分明显得那般认真,只是仍遥遥望着什么、像听见了什么。
被他衔在唇角的那条小红绳微微晃动着,始终没有掉下。
“你做的选择,仍是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阿斯莫德的声音显得很轻微,却不知为何忽然让失去意识的获斗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愕。
只是这一次他的头还没来得及抬起,一只轻柔冰冷的手掌就已经轻轻地搭放在了他那蓝紫色的长发上,一双无喜无悲的眸子始终与他对视、像是晃着微微的光亮。
“遵循你于高塔上的等价交换,我不会因你而迁怒于提瓦特大陆上的任何生灵。”
那片光亮像极了荧幕,荧幕上方是无数数据洪流所推演的时间终点。
祂将手掌轻轻地沿着那蓝紫色的长发拂落,摩挲着眼前少年那精致脸颊上碎片般的裂纹。
只是随祂指尖就要靠近在获斗脖颈那处咬痕上时,那预言的数值相距于祂的可能性。
——最终却只有3%。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阿斯莫德出现太多失望的情绪。
“为了这3%的可能性的希望,就从维系天理的系统中枢割裂出去将你待为宿主的轮回不会再有第二次,伊斯塔露留下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再争取更多的轮回。”
阿斯莫德看着获斗茫然的眸光,却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与他这样过多解释。
祂为自己这一刻错误的行为微微怔了一刹那,最终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手指终于触碰到了获斗脖颈位置的那一处咬痕上,强硬地修正着、抹灭着这一股世界之外的力量。
只是每抹灭过一丝,再祂身后远方的荧的眼底就会多一分浓郁的不安与惊恐。
滴答——
又是一滴泪水高高地坠落下,轻得像碎在了一片遥远的梦里。
下一秒,阿斯莫德忽然蓦地感受到了一丝几乎微小得难以感受到的疼痛。
在祂那不解的纯金色眼瞳里倒映出的画面,同样是祂此刻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这一刻获斗就这么把那条小红绳含在了嘴里,而牙齿却十分用力地咬在了祂那一只伸出的手掌上。
那双直视着祂的钴蓝色眸子里隐隐约约地泛着火光,晕染透了那片被掩盖的深黑。
“……这就是那一部分的我,为你而执着的所谓希望么。”
阿斯莫德眼底预算的的分明仍是3%,似乎从未有过变动。
却也正因为这分明无论是喜或悲的影响都无法改变的数值,让祂千百年未有过波澜的心隐隐触动。
阿斯莫德犹豫着,最终却还是猛然地加剧了毁灭那抹诅咒咬痕的力度。
兴许那更多只是受了这世界之外的力量影响,才会导致预估的结果如此模糊吧。
祂直视着那双钴蓝眼眸底的火光,视线却不自觉地忽然被那自对方眼角滑落的泪水所吸引。
那滴顺着破碎裂纹渐渐向着泪痣滑落的眼泪,不知为何在阿斯莫德看来像极了对祂的歉意。
又或许……这也是一种错误吧。
……
意识的角落,同样暴露于光亮下的伤口摇晃着、断断续续地摇晃着。
像是映着火光在将这意识空间里永远无法盼来的明天难求地渴慕着、舔舐着简单地点点跃动。
葳蕤的画面里,小木屋的轮廓被大火一点点地吞没。
而站在木屋前的紫发孩子似乎过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地把手里的火把也抛到了那片火海中。
即便分明火焰燃起硝烟也是显得黑暗,但兴许在多数人眼底所望见的色彩别有不同。
至少在那双钴蓝色眼眸里,这愈发明晃的火焰似乎也是那么特别。
一阵风掠过,这一片始终都没能走出黑夜的白狐之野上也已经被一点点侵染成了火海。
映出了天空中永远散不开的阴云,与那携着火光共舞的雨。
像是一场莫名显得嘲弄的戏剧,在嘲笑他他所珍视的事物究竟有多脆弱有多简陋。
——但其实,他知道。
获斗面无表情着,柔和却又泛红的眸光分不清是疯了、还是其实清醒着。
他抱着一动不动的莫娜像是在讲着睡前故事那般轻柔地呢喃着,而后者却像是先前无数次于冰窟下那般毫无提防地闭着眼睛,只是似乎这一次似乎睡得分外熟。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小木屋一寸一寸地化为灰烬,吱呀作响的小木门也终于不知去向。
“……原来,我的小木屋那其实这么小的么?”
良久后,获斗终于低垂下那被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沾得空洞不已的精致脸庞。
他缓缓半蹲着寻了一个能替莫娜挡住更多雨水的姿势,腾出的指尖游移着轻抚到了自己那粉黛眼影下破溃模糊的泪痣上,因为唯独这一处敏感的位置在每次哭过之后都会很疼。
“可是啊……这明明是我最大的宝物、最珍贵的东西了。”
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木屋燃着的噼啪声里应该是夹杂着他声音的颤抖的。
雨还下着,可那最害怕雨的少年已经再没有了避雨的角落。
“莫娜,我做了一场很长很好的梦……我梦着爷爷把我抱上风筝,让我飞得很高很高……我趴在风筝的边缘上望着他牵着风筝绳,有好多话来不及和他说。”
“但那只是梦,现实和梦境是不一样的,我知道的……爷爷和赤团一样,很久前就已经不在了,也再也回不来了,我没能成为他的骄傲,我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获斗断续的说着,他很清楚他口中呢喃着的赤团和爷爷直至今日已经在他脑海里模糊了模样。
他那双错乱的钴蓝色眼眸像是还是余留幻觉那般,在遏制着他醒过来接受一切。
那一颗黯淡的神之眼被获斗捂热了很郑重地揣进了莫娜的手底,在这一刻他却又缓缓半俯下身将她那只手掌轻轻放到了自己那粉黛眼影下精致的脸庞上,珍惜地停留了半晌。
“这是梅姬你的愿望哦,我是不能收下的。”
这一刻获斗笑得很温柔,很慢很慢地笑眯起了好看眉眼。
那粉黛眼影下如缀墨花般的泪痣都被微微牵起,沾湿着雨水又分明透彻。
“我记得爷爷告诉过我……神之眼会生命的流逝而熄灭成无主之物,莫娜你是想要把你的愿望、把你的命运都分享给我,想拯救我……但是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以你为代价的。”
蓦地一声鸣响,获斗抬起头看着那眼前轰然倒塌的小木屋。
他那一点点伸出的手像是想要去触及那木屋于火光中的轮廓,又已经意识到这把火是如他所愿的。
冰凉的雨滴拍打在他的手背上,让他也终于是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了雨滴。
「啾~!」
那一声轻轻的熟悉狐狸叫声,让他那方才低垂的头又一次抬起。
此刻,获斗分明在那葳蕤火光里看见了熟悉的火红色。
这一片原野上的烈火越发浓烈,缭绕起的火光带来了温暖将周遭的一切寒冷都渐渐逼退。
那竭尽了所有去保护他所有童年的小木屋燃烧着最后的所有去给他努力带来温暖,像极了最寒冷的夜晚里会有那只小赤狐会不顾一切地用小小的身体拱着他帮他取暖一般。
噼啪作响的火光分明没能战胜这永远盼不来明天的雨夜,却告诉了他温暖是如何的色彩。
告诉了他,它予他的心其实从未离开过。
“……赤团?”
获斗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忽然知道了他所存在的意义也知道了他的梦想究竟是什么了。
轻轻的咳嗽声,从他的怀抱里微微响起让他稍稍回过了神。
这一刻莫娜身影的轮廓却也在这一片意识空间里渐渐消失,但在最后她却像是已经能够感受到寒冷一般,寻着他怀抱里最温暖的那一处位置轻轻地缩了缩身子。
她的手掌却十分缓慢地还在寻着什么,最后终于牵到了他的手之后才归于安宁。
那一颗神之眼被很倔强地塞到了他的手心里放着,但终究却还是亮起了一抹浅淡的水蓝色。
也正因为这一抹浅淡的光亮,才让获斗笑得如此温柔好看。
继而获斗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身上摸索着寻出了一个星星模样的发卡。
他似乎弄丢了一只,这原本应该是一对的吧。
“……那另一只我就当做心意带走了哦,梅姬。”
那亲昵的称呼让莫娜的眼帘微不可查的一动,一抹星光就已然重新挂在了夜空中。
而他的身形却就这么摇晃着,一点点倒在了雨夜里。
……
另一处没有被黑雾笼罩的夜空,峭壁处再没有寒风的凌冽。
莫娜缓缓地动了动眼睫,俏脸苍白地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再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只是像是接受不了什么痛彻那般愣愣看着自己攥紧的手掌心。
“……”松开半途时,那一枚星星模样的发饰就已然让她轻轻咬住了发白的唇。
那手指最后松开时,一颗仍是属于她的水蓝色神之眼在这一刻就这么像是最沉重的打击一样击溃了她的心防,大滴大滴的泪水落着晃花了她的视线。
只是回忆里的画面在也一点点变得清晰,那少年清冷好听的声音直到最后也如此温柔。
“你真是个……”
这让她那攥着神之眼的手又一次变得无力,笑得也如此苍白。
“……不懂得女孩子心思的…坏男人……咳咳呜。”
那顶宽大的占星术士大帽与散乱的长发都在试图着将她那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遮掩。
却没能令那原本覆盖在莫娜身上、如今却碎落在地的薄冰一片片闪着微光倒映在她那淡青色的眸底,晃成了整片星空的璀璨与那夜幕的昏黑。
落在了一旁的那张“恋人”卡牌也被冻得皲裂,看不出了从前模样。
……
高坛之上,不知何时也已经开始陷入了沉默。
阿斯莫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获斗,那手掌却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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