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他捻起袖腕,嗫嚅着唇替对方一点点擦拭着,努力忍着不哭。
他觉得,他其实是很不希望看见任何人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恸哭的,但唯独在仇恨面前他那仅存的良善不得不让步,那些伤痕是铸成他的证明。
“我……其实很想妈妈,我好恨她……”
他觉得现在归终哭泣的声音,应该能盖住他那心底真正想说的话,那是属于获斗的哭诉。
“我有在努力完成她的期望,成为稻妻人们希望我成为的人,我有在反抗,为了我的存在而反抗,我希望她能听见我的声音,看见我……知道我还在。”
他的声音努力抑制着情绪,有些颤抖地在归终的呜呜哭声里小声呢喃。
“我想证明自己不是只是随手造出来,就可以随意摧毁抛弃的人偶,我想让她开口承认我是个真正的孩子,真正的人,那是我唯一的愿望。”
「对不起……系统姐姐,祸斗真的不是一个好孩子,但一直都想成为好孩子」
“我知道璃月好温暖,我好喜欢……但我就像是所有权还在妈妈的手里一样,她不承认我可以在稻妻正常生活,我总是说服不了自己接受那些好意,我想配得上那些温暖。”
「所以,听话也好乖巧也好,我想遮住我的缺口,我想继续沉溺在这个梦里,但是不行」
归终一直在听着,啜泣着用朦胧泪眼温柔地看着小祸斗,将对方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真的好想把对方拐来当成自己的孩子,做他的母亲。
但她听明白了,这个孩子的心结并不是他自己能够解开的。
有一道看不见的项圈铁链一直锁在对方的脖颈上,哪怕用亲情与羁绊可以将他留在璃月。
但锁链的另一端始终在他的母亲手里。
终有一日他长大了,被那一成不变的锁链彻底扼住了愈发困难的呼吸。
也只能在那苦痛中回头,回到她的身旁举起刀刃抗争。
这个孩子,一直都真的很乖,但是这份乖巧不曾被真正友善对待。
如果真的用强硬的手段将他留在璃月,总有一天他一定也会窒息于内心的苦痛中的。
“我是不是又让归终姐姐你失望了……对不起。”
祸斗呢喃着,缩在归终的怀抱里抱着头瑟瑟发抖,钴蓝色的眼眸里带着惶恐地看着对方,害怕自己又因为说错了话而遭到惩罚。
“我会变乖变听话的……”
他笑得有些勉强,那粉黛眼影下的墨点泪痣都在微微颤抖着。
闻言,归终终于止住了哭泣,她抿着唇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着祸斗,温柔地替他将那两边的长发撩过耳后,替他打理着衣衫。
“姐姐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善恶分明的人,笑不必为谁讨好,恶不至待谁残暴……你的仇恨必须囚禁在斗儿你的手里,好吗?”
她此刻的声音无比温柔,分明就是在征求祸斗的意见。
祸斗的眼眸缓缓睁大着,其中的光点越来越多。
“嗯!我能做到的!!”
他用力地点着小脑袋瓜,笑得很甜很轻松。
就像是璃月在发现了他的污点后,仍是愿意一如既往地待他友善那般,像是他缺乏打理的伤疤在被发现之后,仍是有人愿意替他用心呵护一般。
他此刻幼小的心灵也许不能理解这种悸动,在他的世界观里,那些并不完美的事物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就注定逃离不开被抛弃的命运。
像是烂熟的菫瓜一样,像是他蜷缩在“宝贝堆”的发抖的身影一样。
要是自己能够完美一点,说不定自己的母亲便不会将他抛弃,如果自己能够更加能派上用场一点,说不定稻妻的人们便能也是以宠爱接纳他。
那是已经遍体鳞伤的获斗,仍旧用甜美的微笑与善良面对世界的念想。
此刻有最温暖的阳光愿意一视同仁地将他接纳,宽恕他的残缺。
如若可以,如若未来有得选。
他不希望璃月温暖的记忆随他的善良与懦弱一并消失,他想成为爷爷口中的骄傲,成为魈师兄口中的战友,守护好璃月的一切。
「一定……一定能够做到的!!」
……
轻策庄,那旁近山脚处的原野上。
钟离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实际上他的神念从祸斗进入梦境的那一刻就已经有意停留,他自然也已经听见了祸斗内心的想法。
他不会怀疑对方是否取回了记忆,而实际上他也只封印了对方的记忆十年。
十年之后,祸斗自然而然会回想起一切,但那时他一定已经积攒足了力气,也已经学会了分辨事物的好坏,自我也已然成熟。
“而到那时,璃月已无岩王帝君,唯有会陪你到稻妻走一遭的钟离,眼下我去招引巴尔泽布恐怕只会刺激到你……但实际上这口气我也郁得心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那稳固如磐石的内心。
“若是按马科修斯的说法……便是干完这票,从此稻妻归璃月……”
他无奈呢喃着,脸上的笑容笃定且释然。
那不怒自威的剑眉下,金黄色琥珀般的眼眸分外稳重。
历经悠久岁月的他久经磨损,情感相比于数千年前早已淡薄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本身并没有任何共情而生的悲喜与怜怒。
平日里所谓闲暇浮生尘世闲游,实则目的也是为了体近人烟,去重新拾起自己那淡薄的情感,借此与顽抗岁月的峥嵘。
如今归终的复生、马科修斯的苏醒,都在接连地让他麻木已久的心扉被轮番叩动。
他已经很久未有在那日琉璃百合花海中的动容悲喜,也很久未有那日在大街上陪着锅巴上演一场追逐打闹的戏码了。
这一切记忆都是他无比珍视的痕迹,是磐岩上精美的轮廓,他认为岁月沉淀的价值正是在情感的洗刷中升华的,而对于祸斗,他有种别样的情感。
兴许,在自己第一次抱起对方,将那尘世之锁当作衣钵信物相赠与对方时,便已经多少将对方当作养子来对待了,他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步入歧途招徕毁灭?
过了莫约一段时间后,微风缓缓吹过。
钟离放在身旁的酒坛子忽然被谁兴致勃勃地捧起,宝贝似地揣在手里摩挲。
“诶嘿!好久不见啊摩拉克斯,难得你今天有空来蒙德边陲找我叙旧,我为你奏一曲如何,就当是你赠我这坛美酒的回礼了。”
那忽然出现的清秀少年温婉微笑着,澄澈的碧眸中带着几分俏皮与玩世不恭。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翠绿色的帆布帽,帽檐边角别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塞西莉亚花,黑色短发的两鬓处各垂下两条末端渐变绿的麻花辫,在风中轻轻摆动。
显得有些苗条的肩膀上披着浅绿色的斗篷,藏在斗篷下的是一身巴洛克风格的轻快服饰。
若说钟离给人的感觉是不可动摇的巍峨高山,那么眼前的少年便是明媚草原上那一抹最柔和的清风,浑身都隐隐流露出似蒲公英般的自由灵动气息。
不知为何他却穿着显得有些前卫的白丝袜,兴许第一次见面的人根本就很难辨认出眼前的人儿的性别到底为何。
“哇塞……这酒香,是我唱一个月歌都买不起的稀罕货色了。”
少年毫无风度地欢脱嚷嚷,眼里闪着星星地捧着手里的酒坛子左看右看,时不时咽两口垂垂欲滴的口水,心情显然十分愉悦。
“若是你亲自弹奏的歌曲的话,在我眼底早已远超这些俗世酒水的价值了。”
钟离亦是别过头柔和地看着对方,兴许是自己身旁性子跳脱的人越发变多,他也越来越能适应与这类神经大条的存在相处的日子了。
“好久不见,巴巴托斯,不知你近来过得可好。”
他伸出手揭开了酒坛子,礼貌地表示让对方自己畅饮即可。
“可惜我并不能与你一同畅饮了,家内不喜在我身上闻到酒味,我基本上算是阔别了闲暇饮酒的日子了。”
闻言,那被称为巴巴托斯的少年似乎很惊讶地当场愣住,手里的酒坛子都没去管了,似乎相比对方已经成家的消息来说,酒根本都不香了。
“诶,诶?!!!摩拉克斯你居然结婚了也不发个请帖给我,这也太让人伤心了吧,怎么可以不叫上我,我又不会捣乱……”
他用一种十分失落悲痛的眼神楚楚可怜地看着钟离,惹得后者的眼角都微微抽搐。
继而他又十分生气地端起酒坛子,咕噜咕噜地一连喝了好几口,十分陶醉般打了个酒嗝后,又用方才那副戏精的表情继续可怜巴巴地盯着钟离嚷嚷。
“你甚至不肯喊我一声温迪,你看我还像是个风神吗,我早撒手不干啦!!”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酒比对方香,对方这个糟老头子已经在岁月的蹉跎中变得和自己有了令人悲伤的厚壁障了。
见了对方一系列浮夸到自己这个老年人根本无法接受的变脸后,钟离一时间也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寻思了半天之后还是决定保持自己的说话方式。
他的心里总有种感觉,那就是无论是谁只要和对方多相处一段时间那就肯定都会被他潜移默化地改变画风,哪怕是那些终日都挎着个脸的人兴许都无法避免。
“……嗯,温迪老友,往后你也便称我为钟离吧,以普遍理性而言,实际上我与归终还未真正意义上大婚,兴许过段时间就要真正操办一次,我会记得为你留一封请帖的。”
钟离颇有些感到高兴般开口,在心底暗暗想着自己大婚当天喧闹的场景。
仍是静静喝酒的温迪听了,眉头微微挑起似乎在想些什么。
“归终……诶嘿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打架时头发会变白的机关大魔头吧,不是吧钟离,她会把你锤烂的诶,说不准你以后家庭的地位都要很低了哦。”
他放下了酒坛子,面色变得有些严肃认真,当然眼底还是那份从不改的轻佻潇洒。
“你个死白毛控,我和你抢了那么多年也就在稻妻抢到个适合风元素的白发少年,剩下的怕是提瓦特大半白发的孩子都给你看上了,你也太离谱了吧。”
温迪盯着钟离淡然的眼神,最后在对方仍是古井无波的神色中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该不会……你当年就是因为惦念住了人家归终打架时的白头发,所以现在才这么积极的吧。”
闻言,钟离不可置否地沉默了片刻,随后才算是想要引入正题。
“此番前来,我其实是想寻你指点迷津,不知温迪老友你是否……”
他只是看着温迪,眼里带着几分期许。
温迪又咕噜了一口酒,十分自信拍拍胸脯诶嘿地笑了一声。
“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想不通的非得来寻我这个成天摸…蒙德最好的吟游诗人,我巴巴托斯定知无不言。”
他看着因自己这句话又变得有些举棋不定的钟离,不由得不满地嚷嚷了两声。
“别这样嘛,我也是很靠谱的好吧,你说,我答就是了。”
听了这话,钟离这才点了点头,继续接下去开口询问。
“我想问你,怎样才能实现国土的人治,璃月港成长至今,实际上已经并不太需要由我一面度断了,我想从此隐隐于世,只做一个闲游尘世的凡人即可。”
“以及要如何才能亲近孩子,我最近向那孩子做了件有违本心的事情,想寻个方式向他赔罪道歉,又只怕对方碍于我的身份颜面而不自然……”
他声音沉稳地问着,却忽然发现眼前的温迪似乎已经陷入了信号中断的模样。
温迪摆了摆手,心寒寂寞冷地咕噜了两口酒,十分惆怅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摩拉克斯你居然已经连孩子都有了,如今你竟连这等喜事也都不与我分享……”
他怀里的酒下一秒就被钟离带着礼貌微笑抢了回去,当即慌乱无比地哇哇认错表示不敢再皮,哪怕他这样很开心。
“先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吧,钟离,在你眼底那个孩子究竟代表着什么,又占据了你内心怎样的地位,这个问题很重要,不要回避哦~”
他微笑着,碧绿色的眼眸底已然十分认真。
毕竟他也已经很久都未曾见到对方如此困扰于这样简单的疑问当中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你永远都只能是你自己
似乎是思考了有一段时间后。
钟离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他看着仍是安静地等待着他回复的温迪,神情自若地笑了笑。
“以普遍理性而论,那孩子与我而言是此世独一无二的珍宝,我的愿景便是守望着他健康成长,度过平稳而有意义的一生,实是如此。”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似乎已经斟酌定了那应有的结论。
温迪闻言似乎是愣了些许。
继而温婉微笑着歪了歪头,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如此别样的对方那般,亦是认真地捋着自己的答复。
“听你这么说,那孩子定然是受了你不少亏欠了,真想见一见他啊……那你继续说说吧,和我说说那孩子的过往,再详细地解释清楚你怎就伤到那孩子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坛,静静地听着钟离一点一点地将关于祸斗的身世平铺直叙。
这个过程中,温迪原本眼底的那一抹欣然亦是接连被愕然与恼火取缔。
尤其是在他听到祸斗的精神显然已经是几度崩溃,如今缺陷难泯的时候,更是已经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这样吗,当世仅存的三大古老神明中除了你我,便是稻妻的雷神了吧,巴尔泽布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么,真是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他撇过头,把头上的帆布帽微微按压低,遮住了自己那双碧绿色的眼眸。
“数百年前,那时谁也不清楚凯瑞亚与天空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黑暗笼罩了整片提瓦特,七神接连神陨,直至最后也只剩你我和她得以喘息至今。”
“我原以为能成为七神的存在,其本心必然是经过考量的,至少绝对不会刻意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与巴尔泽布也仅谋面几次,不曾想原来她是这样的人,若非你向我提及此事,兴许我还仍会将七神治世的态度蒙蔽在我眼底的美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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