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老猿猴便想要撤回感知了。
但它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表现形式是慢了半怕，但究其本质却很可能是守株待兔，在老猿猴的力道感知到暴熊的那一刻，那暴熊对力道的感知也顺势缠了上来。
只是一瞬，双方便已经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同样，也锁定了彼此的位置。
“咚——”
有沉重的犀牛砸在了旧校舍的外墙上。
一墙之隔，里面就是老猿猴所在的位置。
战斗已经开始了。
一个，两个，三个，那些皮糙肉厚的学徒们如同炮弹一般被砸向了旧校舍的方向。老猿猴很清楚，这是在对它进行挑衅。简单的激将法，它年轻的时候或许还会上当，可它早就已经老了，又怎么还会因为这种无所谓的东西而大动肝火。
厮杀这种事，靠的可不是什么一腔热血。
而是冷静的反应，和缜密的思维。
这样想着，老猿猴发动了属于自己的反击。
那是微不足道的纤细力道，甚至难以被察觉。但只要这些力道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那就会引发极其严重的后果——或许只是一次普通的重心不稳，又或者身体失衡，但这在被重重围攻的时候却是极其致命的，甚至会让那暴熊当场身死。
如此的交锋，持续了足足十分钟。
老猿猴从未体会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它还是第一次能在一个敌人身上尽情施展自己的所学所想——要知道自从它武艺越来越高之后，它基本再没遇到过这种能让它尽情施展的对手了。之前那些对手基本都挨不了几下就死了，根本没办法让它尽兴。
只有这次，只有这一次，它是真的感受到了快乐。
以往的那些所学所想，已经一一得到了印证，它甚至久违地找回了年轻时候的激荡。如果只考虑效率的话，老迈的它会更倾向于使用经过验证的实用套路，而此刻它甚至有心思将那些技巧去芜存菁，推陈出新。
毫无疑问，今天对于它来说是最好的一天！
只是在欢乐之余，老猿猴还有个问题。
它都已经尽情施展所学所想了，为什么沙滩上那头暴熊，却还没有死呢？
“不对！”
像是想到了什么，老猿猴的脊背瞬间便被冷汗打湿。
不对，完全不对。刚刚的交锋中它还以为只是自己的技艺还不够，自己的想法还不够，所以每次只会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这就好像那头暴熊对它的攻击一般，那些皮糙肉厚的学徒们被砸在旧校舍的墙上，距离它也始终是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差一点？
仅仅只是因为学艺不精吗？
还是说，不管它怎么做，都一定会，差一点？
就好像它的那些学徒们一样。
“不对！”
再一次感知到了学徒们与那暴熊的战况，老猿猴终于意识到了到底哪里不对劲。
那些学徒们与暴熊的交战状况，和它自己与暴熊的交战状况，如出一辙。
永远都只是差一点。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这一切一般。
“不对……”
老猿猴放开了自己的感知。
它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如果对手是飞鸟，它知道这是懂得飞翔的，所以能准备箭矢来将其射落。
如果对手是走兽，它清楚这是擅长奔跑的，所以能准备陷阱来将其抓获。
如果对手是海鱼，它明白这是精通游泳的，所以能准备渔网来将其捕捞。
可它现在面对着的，又是什么呢？
是飞禽吗？
是走兽吗？
是游鱼吗？
还是说，某种更大的东西？
“不对！”
老猿猴突然瞪大了眼睛。
它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在面对什么了。
它终于明白，到底为什么，自己永远都差一点。
只因为，从一开始，它便已经被包裹在其中了。
就像将一条鱼放入了大海，就像将猴子扔进了深山，鱼在拨弄着水花，猴子在采摘着树枝，它们在海里行动着，在山里行动着，却以为自己是自由的。
但实际上，鱼或许早已被海吞没了。
猴子早已被山吞没了。
而老猿猴自己，也早已被那份山海一般的力道吞没其中了。
——————————
“所以说，尸检结果出来了，你们的猿先生应该是被吓死的。”
战斗结束之后的下午，熊猫看着老猿猴的尸体，一阵挠头。
“你们有什么头绪吗？它平时是不是喜欢看恐怖片？”
“……不，先生是老死的。”
之前第一个被熊猫殴打的那头花豹站了出来。
而在它的身后，那些猿之宫的学徒们也纷纷据理力争。
“先生绝对是老死的。什么吓死，根本没有那种事……你看先生的遗容，它笑得多开心啊，怎么会是吓死的呢？”
“……”
熊猫和斑海豹还有地行者面面相觑。
就老猿猴这副遗容，他们可是一点笑模样都没看出来，那扯起来的嘴角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其实这一点只需要把老猿猴的后背翻过来就能证明了。毕竟刚才尸检的时候大家也都看到了，这老猿猴后背上的毛整个都炸起来了，明显是应激的表现。
只是就那一次之后，这些学徒们便把老猿猴的尸体装棺材了，打死不给看背面。
“不过你们总得讲点良心吧，这个表情真的不算是笑。”
“当然是笑，先生是在开心啊。”
还是花豹先开口了。
“您看，您是上午登的岛，展现了自己的武力，然后先生就老死了，差不多晚上的时候就能下葬了……先生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继任者了吧，终于能把这份沉重的担子放下了。”
“……不是，你等一会。”
熊猫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先说好，我可不会……”
“请指导我们！”
由花豹带头，参与这场葬礼的所有猿之宫学徒，都对着这头曾经打败过他们的黑白熊鞠下了躬。
现在，压力来到了熊猫这边。
九十五章 经典逆反
麻烦。
这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虽然还不知道那个已经变成死鬼的老猿猴，为什么会搞出这么一个私塾模样的玩意出来，但熊猫只能说这种东西他完全不想接手。
毕竟这数量可太多了，就算刨去那些暂时没到场的，又或者因为乱子而离开的，眼前堵在他面前的也有足足五十多号战士——虽然熊猫还不太清楚那老猿猴为什么会把这些战士聚起来，但他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有麻烦。
“他们看起来很诚恳。”
斑海豹凑了过来。
“要不……收下？正好浮空城上也缺人手。”
“……不，这种事还是算了。”
叹了口气，熊猫还是摇了摇头。
性质还是不太一样的。如果他只是需要一批劳工，那大可以用船员的身份来招募这些战士。可如果要答应对方关于教导的事情……这多少有些欺骗的嫌疑了。
“成为老师这件事，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想了想，熊猫决定还是对斑海豹实话实说。
“你能与我同行，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本是平等的关系。我会帮你练习拳法，你也教了我操作浮空城……平等，你明白吗？我不需要对你负责，你也不需要对我负责，毕竟我们都能照顾好自己，都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但作为老师这件事，却是不一样的。
要去教导谁，要去作为谁的引路人，那是在以自己的意志来影响对方的未来，这几乎等同于背负起了另一个生命的重量。
毫无疑问，这是一份沉重的责任，也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当然，熊猫虽然怕麻烦，但他也并非是不敢承担责任的类型，只是这种事情，终究有些……
“毕竟我自己都自顾不暇。”
想了想自己的进度，熊猫叹息一声。
“我连自己的方向都还没找到，又哪里有资格去指引他们的道路呢？”
“呃……”
听到熊猫居然罕见地严肃了起来，斑海豹噎住了。
“可是之前你在港口城不是也……”
“那是混日子，不一样的。”
熊猫摆了摆手，示意斑海豹这是举错了例子。
的确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他只是找个地方开混而已。虽然偶尔也是会教一点东西就是了，但是那一丁点的皮毛甚至都不能算是正式交流，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分享一下经验罢了——但即便只是分享一点经验，仍旧还是惹出了一堆乱子。从那个时候开始，熊猫便已经打定了心思，不再去教授些什么东西了。
想法没有理清的话，教授出来的东西也会是混乱而无序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此刻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教导别人呢？
更何况，眼下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情。
“虽然说这个老猿猴是吓死的……但是严格来说，也能说是被我打赢了对吧？”
将斑海豹推出去应付那些猿之宫学徒们，熊猫拉着地行者走到了一旁，小声嘀咕着。
“就，你也看到了，是我先挑战了，然后这老猿猴就死了……不管怎么说，活下来的是我，所以说的确是我赢了，这么算没错吧？”
“呃……是没错。”
地行者犹豫了一会，也没对这黑白熊的话做出什么反驳。
主要是也没有什么反驳的必要，真相这种东西往往都是最不重要的。在如今这个混乱的世道下，成王败寇才是常态，拳头不够大那再真实也没意义，反之，如果拳头够大，那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就好像这头老猿猴的外号“永远的亚军”那样，只要拳头大，它说自己是亚军，谁敢当冠军？
而到了黑白熊这边也是同理。这三米多高的黑白熊说自己打赢了，那就是打赢了。谁能反驳他？谁敢反驳他？
要知道这黑白熊眼下缺的就是对手，谁敢反驳那就打爆谁的狗头。
“能算我赢那就好，那就好。”
熊猫兴奋地搓着手。
“那你看，这老猿猴以前是这片地方的榜一，我把它打死了，我是不是就……”
“……合着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地行者一阵挠头，他还以为要说什么呢。
只是这点小事的话，也没必要特意来问吧？
这黑白熊真的有这么在乎名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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