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闻涛
布兰度全然目不斜视,庄重地正襟危坐,还朝台下致礼的军士们挥手还礼。
只是也没有推开王后按在他腿上的小手。
贞德正站在台前,穿着特意订做的蓝白色军装,伸手按剑,每当有连队走过台前,他们的带队军官便走上来,接受圣女授予的光荣勋章,这时正台下的队伍就会齐声发喊,宣扬他们与有荣焉的武功。
领受了荣耀的军官,往往在感激圣女和团长的同时,还会往主席台的边角友好地看上一眼。塔尔伯特和蒙哥马利就坐在那里。
“勋章大概有三种,”蒙哥马利小声说着他打听到的情况,“一种是伤病嘉奖,主要是给受伤士兵的安慰,和抢救战友的鼓励。一种是集体功勋,就是现在授予的,由他们的连队长代领,大多是在意大利的……”
塔尔伯特的眼皮跳了一跳:“那么,还有一种,怕是和我们脱不了关系了。”
蒙哥马利无奈地叹了口气:“恐怕是的。”
阅兵队列走到尽头,炮兵的小车开向远方,台上观礼的贵宾们都礼貌地鼓掌,心里或多或少怀着一点震撼。
而这时,已经重新集结的法军队列,却散乱了一阵,有数千人越众而出。
贞德站在台前,笔直如矛,披风劲展,像是插在那里的一杆旗帜。而面前的队伍正重新排序,朝他们的旗帜汇聚而来。
“接下来,我向各位授予——贡比涅光荣勋章。”她说。
布兰度朝身边的嘉宾告罪,同就座的几位将军一起过去,立在贞德面前。
她微笑着,并不因亲厚而对谁特别地优待,依次地给桑特拉伊、德·比埃、退尔和拉海尔别上勋章。他们再接下勋章,挨个颁给自己的部下。
直到布兰度这,她才哼哼着,借着两人身体的遮蔽,狠狠地拧了下布兰度的大腿。大差不差就是王后揩油的位置。
“男孩子要懂得保护好自己呀!”贞德愤愤地嘱托着,照旧把勋章别上去。
塔尔伯特松了松领子,贡比涅战役他在场。
“然后是——巴黎光复勋章。”
人群稍稍散去一些,也有刚刚没有授勋的人补入,队伍倒更大了点。
蒙哥马利不自在地扭了扭头。
“然后是——帕提胜利勋章。”
队伍散去一半,拉海尔抖了抖腿,自豪地站到第一位,硬是被德·梅斯和桑特拉伊拽得后退,布兰度又笑着把拉海尔扶到最前面。
而塔尔伯特更不自在了,帕提战役他也在场。
“博让西胜利勋章——”
塔尔伯特冷汗直流,法国人怎么把这些战斗分开来算?那她岂不是要把整场奥尔良战役切分开来,反复鞭尸自己!
果然,他旋即听到贞德发表:
“图列尔光复勋章——”
“圣卢堡光复勋章——”
塔尔伯特一拍脑门,只能苦笑。
因他前日激将,而个个愤懑不平的法军将士,这时也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到贞德重新念出“圣卢堡解放勋章”的时候,还在队列中的只剩下了几十人。
布兰度也是感慨不已,当时从挟持法斯托夫,到拉海尔逐退追兵,共计二百八十多人的法军在两年之后只剩了眼前这些。
其中有少许还在骑士团挂职养老,有的退役转业,有的战死,有的故去,有的渺无音讯。而剩下的这几十人,正得到战友们崇高的敬意。
借着这股劲,布兰度对他们发表了准备已久的演说:“勇士——以及我的朋友们。”
“在上帝的安排下,我们共同经历了,将来能被称为传奇的这段时光。所有的人们,不管你们在何时与我们并肩作战,我都要感谢你们。倘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与让娜,一定无法完成这样的功业。”
士兵们喧嚷起来,纷纷推让团长对他们的赞誉,但如是谦虚几番,他们心里都美滋滋的,也就勉强接受了。再加上布兰度宣布了随后的放假安排,士兵们更加沸腾。
如前所述,在骑士团的缘分之下,有许多单身士兵成家,计算着日子,也有数百名父亲没见过自己新生的孩子。布兰度以己推人,给这些人提前放假,他们怎能不衷心拥戴呢?
可布兰度自问,他所做的,也不过就是把从士兵手上拿走的自由,还给他们而已,这等惠而不费的举动却能收到感激,世事真已走到了荒谬的地步。
到了这里,一届胜利的大会理当闭幕。可他却看到,拉海尔悄悄招呼着军官们散开,不知不觉地,又只剩他和贞德留在众人中心了。
“还有……最后一枚勋章。”贞德转过身来,笑着对他说。
布兰度耸了耸肩,看来这姑娘是不把自己挂成勃列日涅夫不肯罢休了,勋章倒是有些余量,因为吉尔和拉法耶特手下也有一批功臣。他便迎上去,看见贞德掏出一枚……形制拙劣的勋章。
那就是个黄铜的指环,围着一圈古怪的花边。但布兰度很快想起来它的来历,这是在兰斯的时候,雅克·达尔克留给女儿的戒指,便轻轻地舒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命名它,布兰度先生,这一枚【勋章】——不许笑!”贞德看着勋章粗陋的造型,红脸斥道。
布兰度连连点头:“没,没关系,让娜,我受过专业训练,下次不会笑了。”
贞德跺了跺脚:“可恶,这就是感谢您在蒙塔日鼓励我,然后送给我现在的这一切。我们之后还有很多的路要走,你可要一直跟我走下去呀。”
她走过去,有点艰难地把自己手制的勋章系在布兰度领子上,并耳语道:“我回去还有礼物给你。”
见他们的亲昵姿态,围观的将士们便欢呼起来,拉海尔更是带着军官们热烈鼓掌。
布兰度已经发觉,法国第一勇士,意外地喜欢八卦。
睚眦必报的勒曼格尔团长,岂能放过这种人!他当即就拽住了拉海尔,将他带到米兰公爵面前。他在台上已借着军威,同米兰公爵谈妥了。
“维尼奥勒阁下。”菲利波公爵搓着手,笑呵呵地,“我家中有一小女,最钦慕护卫名教的英雄,尚未婚配……”
贞德欢呼着钻进人群,带士兵们热烈鼓掌。拉海尔恶狠狠地朝他们瞪了一眼,却只是火上浇油,他只能向现实低头,说出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段求婚词。
而这时,布兰度已经走到了斯福尔扎身侧。他的表弟米凯莱托,刚刚也领到了一份贡比涅光荣勋章,正在表兄面前炫耀,见布兰度过来,米凯莱托连忙热情地招呼他。
“勒曼格尔大人。”斯福尔扎也礼貌地低头。
他在米兰的伏笔几乎全没用上。对于只有女儿的米兰公爵而言,给女儿找一个优秀的靠山自然是最优解,得到法国人支持的拉海尔,自是比意大利的佣兵头子不知道好上多少。
斯福尔扎会接受这一点,但心中还是有些微遗憾。
“现在的意大利,我尊敬两个半人。”布兰度却没头没尾地说。
斯福尔扎怔了一秒,沉默着等待后文。
“一个是马丁五世霓下,以教宗的标准来看,前后各一百年,也很少有他这样的人物。”
这是自然的,而且将马丁五世列进名录,布兰度的这个名单就显得很有价值。斯福尔扎笑了笑,大约自己会是布兰度提名的那“半个”。
“半个是维斯孔蒂大人。”布兰度却说,“以一国敌五国,昂然收复全土,隐然制霸北意,但这里面搭上了我的参与,虽然没有我也能赢,但我的帮助可不是免费的。”
“把对公爵大人的评级下调一半也算收费吗?”斯福尔扎渐渐恢复了状态,笑道。
布兰度笑了笑:“还剩的一个,是你,也不是你。”
“请说。”斯福尔扎稍显沉寂的心脏,又开始激动地蹦跳。
“你——想当一位君主。”布兰度盯着斯福尔扎的黑眼珠,“不只是公爵,可能是国王,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恐怕还想统一意大利。”
斯福尔扎眨了眨眼,他从未对人说过这些,身边的米凯莱托,至多猜测他会像父亲,或者卡马尼奥拉伯爵一般,成为一个搅动风云的大佣兵。
但,他看着布兰度的眼神,便知道,如果自己否认了这一野望,就再也没法在法国人面前直起腰。
“对。”
“哇,老哥你疯了。”一旁的米凯莱托果然作出感慨。又莫名地教斯福尔扎有些羞怯。
自己,只是拥兵数千,连财政都不能自给,可能连老斯福尔扎的背影都没追及,就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称王……未免也太不理智了吧。
“我倒觉得,这是斯福尔扎先生可以完成的事业。”
布兰度这么说,米凯莱托便想了想:“哦,原来是我疯了。”一路喃喃自语地离开。
借这一瞬,斯福尔扎迅速地调整心态,彻底甩开阅兵式带来的打击,重新面对布兰度:“您想……让我向您效忠?”
“是效力,更进一步是合作。”布兰度修正道,“弗朗西斯科,像你我这样的人,要怎么去合法地谋求一顶王冠呢?”
“婚姻,或者征服。”斯福尔扎说,“不过在您心里,让娜小姐比这全欧洲的王冠都要贵重,所以您只能选……”
“十字军。”布兰度道,“这是最合法的王冠,以你我的才能,只要能够胜利,就能将其占据下来,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
斯福尔扎自嘲地笑了笑:“您不需要我的帮助,也能达成胜利……”
“但如果,你和我敌对——”布兰度的热情邀约,陡然急转直下,“你就是全欧洲,对我威胁最大的英雄。”
血肉如坠冰窟,可斯福尔扎的心灵却雀跃起来:“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倒很期待为您效力了。您这都有哪些王冠是我能选的呀?”
布兰度拍着他的肩膀,郎然大笑。远处的贞德闻声望来,禁不住就往王后的方向多看几眼,芭芭拉不仅没趁着布兰度谈话的工夫凑上去,竟然还看着他和斯福尔扎,站在一边偷笑!
56.我还没上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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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惬意而平常,珂赛蒂休养好了,也和卡特琳娜一起过来,处理战后的杂务,兼充任侍女,照料布兰度和贞德二人粗疏的个人生活。
他们随便找了间郊区的房子住下,也不带旁人和卫兵,仿佛过上了新婚夫妇的生活。
约有三分之一的骑士团士兵先行返乡,大部分返回法国,另有一批回热那亚和瑞士,以家乡为单位重设了一批联络员,约定集结的日期。
大部分军官是要一同进罗马面圣的,拉海尔倒不在其中。
一来,拉海尔认为区区教宗,并不一定比拉海尔更接近上帝。二来,自由的生活是一回事,但拉海尔既然答应了婚约,就一定要做到最好,日前他已奔赴米兰。
在布兰度提前开动的宣传机器之下,米兰人对这位为他们奋战的法国将军已生好感,只不知道那位公主又是如何。想到此节,他在早餐时分摊开了油墨香的报纸增刊,布兰度先前安排了一次对拉海尔的采访。
“请问您为比安卡公主准备了何种礼物?”报纸上,米兰的市民代表询问。
“拉海尔。”拉海尔说。
布兰度放下报纸,为拉海尔的婚事一脸忧心。至于报纸角落里报道的,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枢机主教的讣闻,闻就没那么值得关心了。
贞德打着哈欠走来,踢踏着一双露趾的意大利凉鞋,金发松散地披在耳畔,穿着一条素色的睡裙,衬着这所借来的宅邸,倒像个普通的意大利城市女孩。
她嘿嘿地笑了声,如无尾熊一样挂在布兰度身上。明明这两天里才出虎穴又入虎穴的是布兰度,贞德倒也一副累瘫的模样。
布兰度揉着她的头发:“天这么早,跑步去了?”
“没,给你做了早餐。”贞德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狡黠地说,“只是端过来太累了,你来跟我……”
卡特琳娜从外面进来,看见这副场景,打了一阵寒噤。
“你们一大早也这样?”她半低着头,把一沓信件摆在桌上,“昨天晚上想找你的,看你们忙我就留到现在。”
“感激不尽。”布兰度先朝她挥了挥手,“我们进军意大利能如此顺利,本团本军所到之处,民众无不竭诚欢迎,卡特琳娜你是要居功的。”
“少来。”卡特琳娜疲惫地坐到桌边,放松地抻了个懒腰,“你找时间把这些处理一下,丝绸的产量也要控制,真要是把产能放开了,价格会崩溃的。”
“辛苦啦。”贞德坐在布兰度腿上,也探手过去,安慰地捋着卡特琳娜的头发,教她如触电般地坐正。
“嗯……我听说你做了早餐,让娜,不介意让我……?”卡特琳娜偏过头去,岔开话题。
“啊,”贞德却眨了眨眼,“也好。”
她攥着布兰度的手掌无端地紧了一下。
这是紧张,布兰度大约能体查出,贞德只在临战之前会有这样的紧张感。
他顿时警觉,思考着贞德身上的种种不谐,加上不该尚未起床的珂赛蒂,对卡特琳娜的古怪邀约——
他双眼一亮,难道前些天对芭芭拉王后的假意逢迎终于收效,贞德觉得还是身边人体己安全一些,决定给自己一个惊喜?哎呀这可真是不好,有违一夫一妻的社会良俗,不过自己毕竟是帮让娜扫清了很多敌人,赢得了几场轻松的战役。这两天单是和贞德都这么快乐了,再加点人,自己不得置身天堂啊!
布兰度乐滋滋地,被贞德拽进厨房,果然看到一个巨大的托盘和铁盖,往日是用在宴会上盛放烤全羊的。他更是凝起心神,听到了小修女细细的呼吸声。
“这怎么使得……”布兰度嬉皮笑脸,在脑中组织着三辞三让的文章。贞德却也转过来,用爱欲交织的目光鼓励着他。
“不,不太对……”卡特琳娜喃喃道,向后退了一步,贞德只是走过去,直将她打横抱起,在她耳边吹着热气。
隔着两个身位,布兰度都能感觉到卡特琳娜仿佛被点燃了,通红的双颊散发热力,一双长腿像跃动的火苗一般颤抖。贞德用尾指挑过她优美的颈项,托在卡特琳娜柔顺的黑发间,她不得不轻呻抬头,张开一双柔软的红唇,贞德像是见鼠的猫儿一般,娴熟地咬了上去。
那一瞬间她们谁也没动,只有发丝簌簌地,金黑交杂着叠在一起。托盘呢发出疑惑的轻噫声,布兰度便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将手放在盖子上。
“唔唔唔。”贞德不满地哼着,抬起嘴唇,“您还没确定卡特琳娜会留下呢。”
年长的圣女满面通红,却犹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只像一个偶人一般,除了颤抖之外不剩别的动作。
布兰度耸了耸肩:“可我已经【饿】了。”
他揭开盖子,入眼便是珂赛蒂羞怯而坚决的眼眸,然后是她赤裸的肩膀,一双手臂间夹着的是盈盈一握的小巧山丘。在她光洁柔软的小腹上,意外地点缀着两片殷红,布兰度轻轻舔舐,粗糙的舌尖刮过小修女娇嫩的皮肤,尝到了草莓的味道。
“刚做好的果酱哦,”贞德顽皮地
拿起一块面包,在小修女的小腹上涂抹,“我说了是早餐会嘛。卡特琳娜你也来吃啊。”
卡特琳娜的震惊无以言表,她机械地扭动头颈,不可置信地问道:“珂赛蒂姐妹,你就这样任他们……”
“我……我吃过了。”小修女捂着脸回答。她的双腿羞涩地叠在一起,小腿还残留着布袜的勒痕,脚趾紧张地屈紧。
布兰度继续品尝,在草莓果酱上面原来是加甜的鲜奶油,奶白色和小修女的肌肤颜色相近,以至于他的眼睛都遭到了欺骗。舌头感觉着她柔软的轮廓,他兴致上来,往她腋下轻轻一咬,仿佛自己正在将亲爱的修女吞吃殆尽。
这时的珂赛蒂全然不着寸缕,在盛大的托盘上舒展身躯,像是某种既神圣又污浊的献祭中,一位无辜而诱人的祭品,朝周遭的人们发出无声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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