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这很正常。绝大多数精神状态正常的人类都会对自己的视觉和说话的能力有所眷恋,不会想要被一道命令挖掉眼睛、割掉舌头,然后发配去做什么几个月之内就能耗死一个健全人的重体力劳动,甚至被做成某种形式的赎罪机仆。万幸,维尔恰克显然不算什么宽和的主人,领主审判官的仆人们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遭遇灭顶之灾的印象早已经深入人心;而藤丸立香在这一路上碰到的船员都还属于这“绝大多数”的范畴内,因此,他们前往第44号密库的路程中没有遇到什么能称得上“打扰”的插曲。
当密库沉重的金属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再次闭合时,不论是藤丸立香,还是卡德摩斯,甚至暂且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被迫把滔天的愤怒委屈地关在自己心里的萨哈尔,都或多或少松了一口气。当然,他们没有人把这口气真正在物理上从肺里吐出去,依然表现得一如往常。
藤丸立香模仿着真正的维尔恰克在类似的场景中会做的事:不理会周围正在发生的任何不重要的事,目标明确、几乎毫不停歇地向前走去。她的降灵术已经在之前的一系列检测当中被证明了施行得很成功,至少暗影重锤号上层层叠叠的身份认证关卡目前为止从未将她拒之门外。卡德摩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默默在密库中向前了几步,找了一个离门稍远了一点,又不太碍事的位置,把身上的黑盾(午夜领主)负重放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维尔恰克熟稔地接受着舰船主人设置在此处的各种认证,并且全部通过,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第44号密库不大,就领主指挥官的职权来讲显然太小了,但按照当事人的分类,她确实没有太多值得放在这间库房中保护的东西。按照过往的习惯,卡德摩斯站在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审判官凭自己的身份认证解除了重重机关,从内置了静滞力场的圣物匣中取出了一柄“权杖”,又按部就班地将所有被解除的机关重置,即便那箱子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我常觉得,您有的时候有点过于谨慎了。”卡德摩斯的声音在藤丸立香背后如此响起。说实话,她也觉得有点,但从灵基投射的共感中传来的微妙情报当中,她能确信地读出,维尔恰克本人就是会这样做。
或许不够谨慎的人没法当几百年的审判官吧,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运气能解释的问题了。她在心底如此腹诽,然后模仿着维尔恰克应有的语气,没什么好气地说:“卡德摩斯修士,你今天有点奇怪。平常的你话没有这么多——”
在整理好自己面前的一切之后,藤丸立香自然地转过身来,直接迎上了电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
——也不会用枪指着我。她在自己心里补完了下半句话,挣扎了一瞬间,然后在依然拿着权杖的前提下举起双手,明确地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提问:
“我能知道一下是哪里出了纰漏吗?我觉得我演得挺像。”
卡德摩斯没表现出什么明确的感情倾向,不过至少,他还是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的:
“直觉。其实我没看出你有什么问题,在没有去舰桥确认情况之前,我也没有能证明这种怀疑的证据。你犯下的唯一错误就是在面对我的枪口时选择了投降。倒是他,”原铸阿斯塔特向着萨哈尔的方向偏了偏头,“从一开始这小子就让我感觉不对劲,他身上有点太干净了。”
卡德摩斯眼前的这位“维尔恰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审判官本人绝不会显露于人前的复杂表情,它包含了迷茫、困惑,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显示出当事人认为它不可理喻:“自动装配系统里自带清洁机能,我本来应该想起来这点的。”
“所以,你到底是谁?”卡德摩斯没有理会对方的自我检讨,只是继续提问,“刺客庭?卡利都司?”
“……我觉得我闹出的事情还不至于到需要刺客庭出场的那一步。”密库中的维尔恰克耸了耸肩,“又或许我确实在这方面有所误判,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我能保证的只有,我自己和刺客庭没有半个王座币的关系。”
卡德摩斯冷哼了一声,大概是决定放弃了以眼下这种“较为轻松”的方式寻求真相的可能性。他决定不再以单纯的语言寻求真相,转而以枪口为威胁,向对方发出了命令:“将那柄权杖放下,走到我身边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有大约六米出头,即便以凡人的平均步幅来看,也称不上是“远”。在这样的距离之下,面对一个已经完成了瞄准,距离击杀只差手指一扣扳机的原铸阿斯塔特,处于劣势的一方无论怎么看都是藤丸立香——哪怕她身上真的像维尔恰克本人那样,装载着堪比一辆坦克的火力也是如此。
在如此近距离的战斗中,能够决定胜负的最重要因素往往是反应能力,而卡德摩斯完全有自信在对方意欲做出任何举动之前首先扣下扳机。
他相信对方在眼下的情况里,没有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反抗的资本。但眼前的这个“维尔恰克”,确实没有他原以为的好对付。
“如果你是想从物理上控制我的话,直接走上来就好。”几乎是半推半就地承认了自己不是维尔恰克的“维尔恰克”没有理会卡德摩斯的要求,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也没有放下手里的权杖,“你甚至只需要走五步,要不了几秒钟。如果是在你的冲刺状态下,我在反应过来之前就会被你按扁在地上——但你要求我走过去。为什么?”
卡德摩斯扣着扳机的食指不太安稳地挪动了一下。
“你话太多了。”他这样说,然后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要求,“放下权杖,走到我身边来。”
“我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藤丸立香依然没有移动,“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会走到我身边来吗?”
卡德摩斯的电浆手枪明确地开始了充能:“别逼我开枪。”
“你知道绝大多数防御力场都是自律触发的,不需要佩带者本人对开启与否进行反应,对吧?”
处于劣势的“维尔恰克”甚至在笑,似乎毫不怀疑就算自己被电浆团正中面门,也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这种态度显而易见地触怒了这位黑暗天使,他一直相当平稳的语气当中终于染上了一丝不耐烦的感情色彩:
“你知道,有关‘你是谁’以及与其相关的一系列问题其实不是那么重要的,对吧?”他这样威胁,也是在做出最后通牒的暗示,“船上有不少灵能者为真正的维尔恰克审判官服务,就算我们需要知道答案,也并不一定需要一个活人来解答这些问题。”
“呃……”他眼前的维尔恰克脸上露出了另一个审判官本人绝不会露出的尴尬表情,“你还记得,这个密库里目前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在的,对吧?”
“什——”
那个词只成功地从卡德摩斯嘴里吐出来一半。它的另一半,则因为一记正对着他后腰的猛击被迫吃了回去。几乎在同一个瞬间里就成功开启的磁力靴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巨大噪音,但也令黑暗天使勉强稳住了脚步,没有因冲击而向前跌落,但他的重心已经确实地产生了偏移,而且情急之下,没有进行调整的充足时间:
下一个瞬间里,萨哈尔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即便是原铸阿斯塔特,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几百公斤冲撞时也难免措手不及。情急之下,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电浆手枪,好空出双手来应对对方几乎是毫无章法的推挤——萨哈尔现在能动了,但动作上来看显然不太灵光,能够如此对卡德摩斯形成一时压制,还是沾到成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光。
之前他之所以安静下来是因为镇静剂的事八成是真的,黑暗天使不太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以这种状态从原地爬起来,还保持着绝对的安静成功摸到他身后的,但无所谓。这困兽之斗没有意义,最多只能拖延他几秒钟——几乎是刚一解除,卡德摩斯就意识到,现在萨哈尔的双手即便在动力甲的帮助下也没什么抓握能力(或许这就是他没拔出枪来照着卡德摩斯的后脑猛扣扳机的原因),这背叛者甚至没法成功在眼下的贴身摔角中将他的对手掀翻。
与此同时,卡德摩斯情急之下丢掉的手枪沿着一个被打扰过的抛物线被甩到了藤丸立香的面前。当事人犹豫了一下,在花费一瞬间对比了原铸星际战士的所谓“手枪”和维尔恰克手掌的大小之后,略带遗憾地选择将它踢向了密库更深处,远离它主人的方向。
所以我在帝国里觉得什么东西都比自己大至少一号这点,并不是我的问题。在那个瞬间里,这样的想法划过了略有些放松的藤丸立香的脑海——
——因此,也同样出现在了维尔恰克的意识当中。
(本章完)
第284章 有时候衣服不能洗太勤
这条本该被用作货运通道的走廊上,气温很冷。
因为“维尔恰克”提出了避人耳目的需求,这一行人依然倾向于选取不会有太多人经过的偏僻小路。在精打细算的资源调配指导思想下,没人认为几乎只有维护机仆会经过并使用的通道需要被中层甲板的供暖系统囊括在内。即便为了宇宙航行,现如今的船壳材料夹层中理所当然地布置了优秀的隔温层,仅靠中层甲板内部更宜人的那些区域辐射而来的热力,他们所在的区域温度依然低于冰点。
这里距离虚空很近,通往舰船之外的气闸就在一两堵墙和不到二十米的直线距离之外,如果不考虑损害的问题,用电浆和热熔开路的话,那就仅仅只有五米。藤丸立香毫不怀疑,这位科兰·卡德摩斯就是因为这一点才选择在路程中的这一部分发难的。
在船只没有内外沟通大宗货物的需求时,这条又冷又只通往舰外的货运通道向来无人问津。这意味着,就算情绪激动的萨哈尔在这里闹出了什么事,收拾首尾也很简单。
宇宙很大,即便这艘船正在星港上空停泊也是如此。只要把不想要的东西往气闸外头一丢,除了定期清空航道的无人作业船之外,没人会在意轨道上是不是多了什么细小的垃圾。卡德摩斯对此非常有自信。
萨哈尔可能有那么两把刷子,至少迄今为止,除了眼下的这一次之外,维尔恰克发布给他的所有任务他都全须全尾地完成了——不论那些任务在最开始时看起来多么十死无生。和他的其他三个杀戮小队的队友一样,卡德摩斯把这些看在眼里,并且得出了“这狡猾的叛徒不好杀”的结论。但他也和他的其他三个杀戮小队的队友一样,把“在正面冲突中,萨哈尔无法战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何况,作为友方的维尔恰克领主审判官也在场。
她虽然是凡人,但不要以为,帝国中的一个能够做到领主审判官的“凡人”在近距离战斗中会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维尔恰克身上的改造植入物、防御力场和各种藏在衣服首饰底下的武器,在一瞬间里所能爆发出来的火力不比一辆坦克差到哪去。这还只是大家都清楚的部分。
然而这份火力是否会如卡德摩斯预想一般准确地投向目标呢?他不知道。
吱嘎作响的机仆一如往常,并不认为这一人迹罕至的走廊中间正在安静地爆发着冲突有什么问题,他们仅剩的贫瘠大脑中预设的程序无法支持他们认知到潜在的危险。维尔恰克审判官虽然因她一贯恶劣的性格,在最开始时支持了卡德摩斯发难的举动,却很快又想起了什么,改变了主意:
“这里距离船壳太近了,我们不应该在这附近逗留太久。”她首先这样简短地对卡德摩斯做出结论,然后才转向萨哈尔,“对此你应该早有预感的。难道你真的天真到认为一位王座特使真的会对曾一度背叛过帝国、背叛过自己主人的侍僧网开一面吗?当然,星际战士也同理。”
“你对我保证过的!”萨哈尔向维尔恰克咆哮,毫无疑问地带着愤怒,但卡德摩斯总觉得这愤怒底下还有一些别的什么难以分辨的东西,令他感觉不太对劲,“伱保证过会为她提供需要的医疗措施——”
“——我的确提供了,但我从未保证过我为她提供的医疗措施,到底是‘她需要’,还是‘我需要’。”维尔恰克此时此刻的笑容几乎是“厚颜无耻”这四个字的最好诠释,“而且我也确实履行了我们之间的每一条协议。我的意思是,她此时此刻确实也‘活着’。那么,意识到问题在哪的你,现在想怎么做呢?”
她非常恶劣地将问题重新抛回给萨哈尔,但又显然没有想要听到他答案的意思。在对方开口,甚至在卡德摩斯意识到审判官将会有所动作之前,萨哈尔身上的动力甲中就已经劈啪作响地冒出了闪亮的电弧。这点电压没有对举着枪的卡德摩斯造成什么感受得到的影响,而萨哈尔在痛苦之下被扭曲成愤怒哀嚎的叫喊声显然证明了,那只是因为这些因某些系统过载而产生的电弧,主要的攻击对象是动力甲内部的那个人。
这很正常。如果一个足够谨慎的审判官决定将一个叛徒阿斯塔特收入麾下,那么她在当事人的动力甲上做点手脚也是合理且有效率的做法。问题在于,卡德摩斯不认为这点功率的电击能够杀死一个阿斯塔特,哪怕是相比他而言脆弱一点的首生子。但萨哈尔又确实在这一阵痛苦的哀嚎当中倒了下去,并且在之后的几秒钟内只做出了一点毫无战术意义、只是出于反射本能的挣扎,然后不动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承认过载放电的部分只是为了好玩。”维尔恰克在谈及她对动力甲的遥控改造时,显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真正放倒他的是内部注射的镇静剂。好了,现在把他带上,继续我们的行程。是你自己先开口要触这个霉头的,所以别抱怨。”
卡德摩斯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终于将依然对准着不能动弹的萨哈尔的枪口移开,在俯下身去的同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吧。”
——
一路上的人不多。那些“不多”之外的人在见到这艘船的女主人不做声张地走在暗处,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扛着米袋子一般扛着同僚的死亡守望阿斯塔特之后,也懂得自己该有眼色地背过身,停在其他走廊里,或者藏进附近的房间中,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这很正常。绝大多数精神状态正常的人类都会对自己的视觉和说话的能力有所眷恋,不会想要被一道命令挖掉眼睛、割掉舌头,然后发配去做什么几个月之内就能耗死一个健全人的重体力劳动,甚至被做成某种形式的赎罪机仆。万幸,维尔恰克显然不算什么宽和的主人,领主审判官的仆人们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遭遇灭顶之灾的印象早已经深入人心;而藤丸立香在这一路上碰到的船员都还属于这“绝大多数”的范畴内,因此,他们前往第44号密库的路程中没有遇到什么能称得上“打扰”的插曲。
当密库沉重的金属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再次闭合时,不论是藤丸立香,还是卡德摩斯,甚至暂且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被迫把滔天的愤怒委屈地关在自己心里的萨哈尔,都或多或少松了一口气。当然,他们没有人把这口气真正在物理上从肺里吐出去,依然表现得一如往常。
藤丸立香模仿着真正的维尔恰克在类似的场景中会做的事:不理会周围正在发生的任何不重要的事,目标明确、几乎毫不停歇地向前走去。她的降灵术已经在之前的一系列检测当中被证明了施行得很成功,至少暗影重锤号上层层叠叠的身份认证关卡目前为止从未将她拒之门外。卡德摩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默默在密库中向前了几步,找了一个离门稍远了一点,又不太碍事的位置,把身上的黑盾(午夜领主)负重放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维尔恰克熟稔地接受着舰船主人设置在此处的各种认证,并且全部通过,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第44号密库不大,就领主指挥官的职权来讲显然太小了,但按照当事人的分类,她确实没有太多值得放在这间库房中保护的东西。按照过往的习惯,卡德摩斯站在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审判官凭自己的身份认证解除了重重机关,从内置了静滞力场的圣物匣中取出了一柄“权杖”,又按部就班地将所有被解除的机关重置,即便那箱子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我常觉得,您有的时候有点过于谨慎了。”卡德摩斯的声音在藤丸立香背后如此响起。说实话,她也觉得有点,但从灵基投射的共感中传来的微妙情报当中,她能确信地读出,维尔恰克本人就是会这样做。
或许不够谨慎的人没法当几百年的审判官吧,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运气能解释的问题了。她在心底如此腹诽,然后模仿着维尔恰克应有的语气,没什么好气地说:“卡德摩斯修士,你今天有点奇怪。平常的你话没有这么多——”
在整理好自己面前的一切之后,藤丸立香自然地转过身来,直接迎上了电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
——也不会用枪指着我。她在自己心里补完了下半句话,挣扎了一瞬间,然后在依然拿着权杖的前提下举起双手,明确地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提问:
“我能知道一下是哪里出了纰漏吗?我觉得我演得挺像。”
卡德摩斯没表现出什么明确的感情倾向,不过至少,他还是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的:
“直觉。其实我没看出你有什么问题,在没有去舰桥确认情况之前,我也没有能证明这种怀疑的证据。你犯下的唯一错误就是在面对我的枪口时选择了投降。倒是他,”原铸阿斯塔特向着萨哈尔的方向偏了偏头,“从一开始这小子就让我感觉不对劲,他身上有点太干净了。”
卡德摩斯眼前的这位“维尔恰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审判官本人绝不会显露于人前的复杂表情,它包含了迷茫、困惑,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显示出当事人认为它不可理喻:“自动装配系统里自带清洁机能,我本来应该想起来这点的。”
“所以,你到底是谁?”卡德摩斯没有理会对方的自我检讨,只是继续提问,“刺客庭?卡利都司?”
“……我觉得我闹出的事情还不至于到需要刺客庭出场的那一步。”密库中的维尔恰克耸了耸肩,“又或许我确实在这方面有所误判,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我能保证的只有,我自己和刺客庭没有半个王座币的关系。”
卡德摩斯冷哼了一声,大概是决定放弃了以眼下这种“较为轻松”的方式寻求真相的可能性。他决定不再以单纯的语言寻求真相,转而以枪口为威胁,向对方发出了命令:“将那柄权杖放下,走到我身边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有大约六米出头,即便以凡人的平均步幅来看,也称不上是“远”。在这样的距离之下,面对一个已经完成了瞄准,距离击杀只差手指一扣扳机的原铸阿斯塔特,处于劣势的一方无论怎么看都是藤丸立香——哪怕她身上真的像维尔恰克本人那样,装载着堪比一辆坦克的火力也是如此。
在如此近距离的战斗中,能够决定胜负的最重要因素往往是反应能力,而卡德摩斯完全有自信在对方意欲做出任何举动之前首先扣下扳机。
他相信对方在眼下的情况里,没有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反抗的资本。但眼前的这个“维尔恰克”,确实没有他原以为的好对付。
“如果你是想从物理上控制我的话,直接走上来就好。”几乎是半推半就地承认了自己不是维尔恰克的“维尔恰克”没有理会卡德摩斯的要求,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也没有放下手里的权杖,“你甚至只需要走五步,要不了几秒钟。如果是在你的冲刺状态下,我在反应过来之前就会被你按扁在地上——但你要求我走过去。为什么?”
卡德摩斯扣着扳机的食指不太安稳地挪动了一下。
“你话太多了。”他这样说,然后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要求,“放下权杖,走到我身边来。”
“我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藤丸立香依然没有移动,“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会走到我身边来吗?”
卡德摩斯的电浆手枪明确地开始了充能:“别逼我开枪。”
“你知道绝大多数防御力场都是自律触发的,不需要佩带者本人对开启与否进行反应,对吧?”
处于劣势的“维尔恰克”甚至在笑,似乎毫不怀疑就算自己被电浆团正中面门,也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这种态度显而易见地触怒了这位黑暗天使,他一直相当平稳的语气当中终于染上了一丝不耐烦的感情色彩:
“你知道,有关‘你是谁’以及与其相关的一系列问题其实不是那么重要的,对吧?”他这样威胁,也是在做出最后通牒的暗示,“船上有不少灵能者为真正的维尔恰克审判官服务,就算我们需要知道答案,也并不一定需要一个活人来解答这些问题。”
“呃……”他眼前的维尔恰克脸上露出了另一个审判官本人绝不会露出的尴尬表情,“你还记得,这个密库里目前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在的,对吧?”
“什——”
那个词只成功地从卡德摩斯嘴里吐出来一半。它的另一半,则因为一记正对着他后腰的猛击被迫吃了回去。几乎在同一个瞬间里就成功开启的磁力靴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巨大噪音,但也令黑暗天使勉强稳住了脚步,没有因冲击而向前跌落,但他的重心已经确实地产生了偏移,而且情急之下,没有进行调整的充足时间:
下一个瞬间里,萨哈尔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即便是原铸阿斯塔特,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几百公斤冲撞时也难免措手不及。情急之下,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电浆手枪,好空出双手来应对对方几乎是毫无章法的推挤——萨哈尔现在能动了,但动作上来看显然不太灵光,能够如此对卡德摩斯形成一时压制,还是沾到成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光。
之前他之所以安静下来是因为镇静剂的事八成是真的,黑暗天使不太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以这种状态从原地爬起来,还保持着绝对的安静成功摸到他身后的,但无所谓。这困兽之斗没有意义,最多只能拖延他几秒钟——几乎是刚一解除,卡德摩斯就意识到,现在萨哈尔的双手即便在动力甲的帮助下也没什么抓握能力(或许这就是他没拔出枪来照着卡德摩斯的后脑猛扣扳机的原因),这背叛者甚至没法成功在眼下的贴身摔角中将他的对手掀翻。
与此同时,卡德摩斯情急之下丢掉的手枪沿着一个被打扰过的抛物线被甩到了藤丸立香的面前。当事人犹豫了一下,在花费一瞬间对比了原铸星际战士的所谓“手枪”和维尔恰克手掌的大小之后,略带遗憾地选择将它踢向了密库更深处,远离它主人的方向。
所以我在帝国里觉得什么东西都比自己大至少一号这点,并不是我的问题。在那个瞬间里,这样的想法划过了略有些放松的藤丸立香的脑海——
——因此,也同样出现在了维尔恰克的意识当中。
(本章完)
第285章 魔术上的事情不用想得太清楚
正如卡德摩斯之前所预测的那样,萨哈尔毫无章法和力度的舍身攻击只成功牵制了他不到四秒。首生阿斯塔特黑盾很快被重重地掼在了地上,黑暗天使终于腾出手来抽出了腰间的单分子匕首,在恼羞成怒之下准备彻底结果这个纠缠不清的叛徒。但此时此刻,鸟卜仪却向他提示,他另一侧的“维尔恰克”稍微移动向了一个更利于射击的位置。
他当即警惕地放弃了当前的动作,拉开了与萨哈尔的距离,试图从不知是否存在的准星当中逃脱——如果你给维尔恰克足够的反应时间,你真的不知道她能从自己的哥特大裙摆底下抬出什么可怕东西来。
这个瞬间里,他意识到自己头盔中的鸟卜仪在很短的距离之内就无法识别萨哈尔的信号了。这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有关“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摸上来”的问题,并要求卡德摩斯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得不对他保持目视;同样也在这个瞬间里,他意识到,自己正被维尔恰克用枪指着。
那是一把左轮手枪,口径很小,显然不是帝国的正规军中有所列装的武器,他也不记得维尔恰克常用的装备当中有这么個东西——不是,都这个年代了,点二二口径难道不完全是给有闲钱的贵族小孩玩的玩具嘛!连教学器材都算不上!谁还会把这种口径几乎破不了防的手枪用于实战啊!
虽然作为原铸阿斯塔特,卡德摩斯在一瞬间里腹诽道“就算对方用这把枪顶着他不戴头盔的脑门击发,连开六枪都够呛能杀死自己”,但他在注意到“维尔恰克”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还是本能地遵循了已经被刻进肌肉记忆的冲动,抬起左侧肩膀做出了战术防御动作。
MK10大小合适的肩甲没有挡住他的视线,他还是准确地目击了对方开火的瞬间:第一枪准确地击中了他的肩甲下缘,动力甲给他的反馈不比他被没头没脑乱飞的甲壳虫撞了一下更严重;与此同时,萨哈尔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么几秒过去后,他的动作看着协调了不少,令卡德摩斯意识到刚刚没有把匕首捅进他喉咙里是一个严重的战术失误,但还不至于会让他在这场冲突中落败;“维尔恰克”紧随其后的第二枪显然调整了瞄准的位置,成功击中了卡德摩斯左手肘的关节处——准头值得赞赏(如果对方确实是这样瞄的话),但可惜,手枪口径太小,这次攻击完全没有效果,可能连漆都没刮掉。
没有第三枪,“维尔恰克”在打出了两发子弹之后便垂下了枪口,开始向墙边移动,试图把她身边的货柜或者圣物匣作为掩体。在卡德摩斯看来,有人想拿玩具手枪攻击原铸星际战士这件事就很令人摸不着头脑了。如果他有更宽裕一点的时间的话,他或许会质疑对方的认知水平是否正常,或许也会注意到一些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但萨哈尔已经再次向他冲了过来。
同样作为阿斯塔特,卡德摩斯对镇静剂之类的药品在他们身上到底失效得多快是有概念的,可现在萨哈尔身上发生的事情显然有些超出了他的固有观念。就从他第一次扑上来算起,总共不超过十秒的时间里,他身体的状态显然已经恢复到可以进行基本作战的程度了:在朝着卡德摩斯扑过去的同时,他抽出了腰间的爆弹枪。
好吧,或许他的脑子没有。一句嘲笑从死亡守望的脑海中闪过。
对于举枪射击来讲,两位阿斯塔特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哪怕萨哈尔在抽出他的爆弹手枪之后就以一个不在任何战术操典里的不合规动作勉强摆正了枪口并扣死了扳机,试图不顾命中率地以连射模式形成火力压制,也是如此。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个瞬间里,卡德摩斯就已经顺势顶着自己的左侧肩甲,如同一辆小型装甲车一般瞬间向他撞了过去。或许只有第一发爆弹成功地在原铸战士的装甲上成功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凹陷,剩下的全都射失了。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里,卡德摩斯决定收回自己刚刚在脑海中做出的嘲笑。不论萨哈尔这么做是否能在战术上给他带来真正的优势,他都不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拔枪做出这种看起来就像昏了头一般的攻击的:卡德摩斯的撞击确实令萨哈尔的枪口偏转了,但却没能成功撞倒有所准备的对方。这次射击是后者故意卖出的一个破绽,他在转瞬间顺着对方撞过来的动作偏转了身体,在脚步交错间稳定好自己的重心,将卡德摩斯试图输出到他身上的力量卸去了大半,并顺势欺近了对方,顺手抓住了原铸战士握着单分子匕首的右手。
下一个瞬间,他流畅地甩开了手里挂了空仓的枪,试图从腰间拔出自己的战斗匕首。卡德摩斯当然会试图用自己空着的左手去限制对方的动作,但就在这一刻,他发现,他左手动力甲的关节不太灵光。
伺服系统慢了半拍才向他报告了铠甲部分区域的不正常失温,警示标红区域显示在他的左上臂到肘关节之间。原铸战士适应各种作战环境的强悍体质令卡德摩斯对温度变化并不敏感,直到被提示并且需要移动时,他才意识到那一片位置确实有点冷。
这点低温没能影响到原铸阿斯塔特的肉体,但又确实对动力甲的内部传动系统造成了某种影响。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帝国制造的机械产品不会那么脆弱——可现实就是这么发生了。卡德摩斯的左手甲在这个瞬间里不是他的助力而是他的拖累,这点细微的差别让萨哈尔成功抽出了自己的单分子匕首,只可惜差别终究很细微,卡德摩斯还是在对方把刀捅在自己腰上之前成功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接下来的情景本来会演变成双方角力,然后更强壮的卡德摩斯花上一点时间就会赢。但就在双方因为开始僵持而静止下来的那个瞬间,原铸战士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左侧膝盖上也出现了那种被甲壳虫撞了一下似的轻微触感,然后紧接着,在他有意识特别去关注这一点的情况下,他发现,那个位置开始发冷、发僵。
躲在展柜之后的“维尔恰克”正用玩具手枪的枪口对着卡德摩斯的膝盖。很明显,那把开玩笑似的武器确实具有毁伤之外的实战意义——放在其他情况下也并不是很多,但在需要高速反应的近身战中,这一点点的差距或许就能致命。
动力甲的告警依然不正常地慢了半拍才响起来,卡德摩斯在电光石火之间意识到,现在的场面拖得越久对自己越危险。如果是在单独面对的情况下,眼下的两个敌人谁都无法对卡德摩斯造成真正的威胁,可偏偏合起来之后——
——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必须得尽快解决掉一个。
他再次错开脚步,试图转换位置,好用萨哈尔为自己挡住“维尔恰克”的弹道。但在眼下的局面里,移动脚步,或者说,在发力的同时转换重心,都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萨哈尔意识到了这个破绽,立刻趁此机会转换了自己发力的方向,想要令卡德摩斯偏移自己重心的程度脱离控制,好将对方摔倒在地——但是他太过冒进了,忘记了自己和新生的原铸表亲之间在体能和反应力的差距。在接下来的一秒钟内,被迫将重心偏移到了一个危险地步的人反而是萨哈尔:他终于也因为一个临场做出的错误决策而陷入了劣势,不得不依靠磁力靴的帮助,仅凭自己的核心力量岌岌可危地顶在原地。
而且,他显然无法长时间地维持这种状态。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卡德摩斯充分地利用了自己体重和力量的优势,迫使萨哈尔不得不为了避开逐步向他颈侧推进的刀刃,或者维持自己站立的姿态,而解除磁力靴对地面的吸附、向后倒退。稍远处的“维尔恰克”在发现自己无法在当前的位置击中卡德摩斯后,便立刻从原地起身,准备去往密库的对侧以绕开萨哈尔瞄准,但卡德摩斯在她成功到位之前更早地抓住了萨哈尔因后退而重心不稳的一个瞬间,抬起右腿一脚把他踢向了假审判官的方向——
——正是他在之前与“维尔恰克”的短暂对峙当中,无论如何也不肯踏足的那个区域。
外人或许无从判断,但真正的维尔恰克审判官曾经告诉过卡德摩斯,她在自己船上的每一个密库当中都装有以失落技术打造的隐秘陷阱,除她之外的任何人都会在经过相应地段的瞬间里被大卸八块——哪怕当事人在身上带满了防护力场也不顶用。卡德摩斯没有见过这种陷阱真正发动时的样子,但维尔恰克告诉过他此种陷阱在设置上的端倪,以此警告他不要跨越雷池,去探索那些不该由他探索的秘密。
若不是事先知情,就连原铸阿斯塔特的眼力和MK10动力甲内置的鸟卜仪都无法分辨它的存在,可现在,卡德摩斯非常确信,密库中段的空间当中确实设置有这样的一个陷阱:密库内部响起了起警示作用的刺耳蜂鸣音,萨哈尔在踏进那个区域的同时便发出了一声惊愕的痛呼,稍远处的“维尔恰克”也在情急之下大喊着什么。卡德摩斯本打算趁此机会仔细观察一下这个所谓陷阱的运作方式,顺便捡起萨哈尔刚刚甩到一边的空枪,上弹之后完美地结束这一切,但是——
在下一个瞬间里,萨哈尔毫无预兆地从原地消失了,取而代之出现在那个位置上的是“维尔恰克”——像是正在倾倒的积木建筑那样迅速“散落崩塌”着的维尔恰克。在那个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瞬间里,卡德摩斯清楚地看到她的头顶和裙摆被某种无形的刀刃无声地撕裂了,但她并没流血,陷阱所带来的诡谲破坏并不是这种奇特现象产生的原因。不需要同萨哈尔一般考虑惯性与势能影响的她大踏步地向前,迅速离开了陷阱生效的位置,“维尔恰克”的伪装如同从墙体上剥落的马赛克彩砖那样从她的身上滑落,露出了当事人真实的内里:
空着双手的藤丸立香驱动了奥特瑙斯外骨骼脚下的推进器,在冲向卡德摩斯的同时从身边凭空拉出了那柄标志性的天鹰权杖,像使用长柄斧那样用权杖顶端的天鹰翅膀向原铸阿斯塔特劈了过去。卡德摩斯一时间因入侵者的真实身份而陷入了混乱,只在本能驱使之下机械地抬手,轻易抓住了向他砸来的权杖杖柄——
——权杖本身的安全协议在这个瞬间启动,卡德摩斯对此事最后的记忆是灵能闪电的白亮电弧,以及在瞬间染上全身的剧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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