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救世主掉到锤四万哪算退休啊 第53章

作者:冰洞海豹

  “这是一段必要的过程。”大天使情绪稳定地解说,“你与你自己的灵魂和本质被分开的太久了,在重新聚合的时候,所有的要素都必须重新统合在一起。在这个过程里,你必须得严格地审视、剖析,直面并理解你自己的全部——过往的经历,优点与缺陷,成功与失败。只有这样,你的身心灵才能再一次被重铸,你的‘完整’才会是一种真正的完整。”

  “这些唯心的骗术。”莫塔里安愤怒地指责,“我们共同的父亲只是想要以此来折磨我。”

  “那你就错怪他了。良药苦口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明白,有些康复疗程的确会伴随着强烈的痛苦。”圣吉列斯如此劝慰。

  但大天使的下一句话里,就似乎有一些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冒了出来:“更何况,这还远远称不上是‘折磨’呢。”

  莫塔里安警觉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当你重新回归真正的完整之后,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圣吉列斯语调轻快得仿佛是在歌唱,“你不会以为,自大叛乱以来的一万多年里,你对整个银河犯下的罪孽就此一笔勾销了吧?”

  光辉的人形指出了一个方向,莫塔里安顺着对方的示意向那边看去,或者说,把自己目前有限的感知向那个方向投去——

  ——一条任何语言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的道路,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条路由血与火,瘟疫与死亡,腐败与痛苦,无辜者的哀嚎,枉死者的诅咒铺陈而成。那代表着他造下的业障,路途宽阔而笔直,没有丝毫遮掩,但即便是对原体来讲,也一眼望不到头。它看似平稳,但莫塔里安本能地知道,只要自己敢于靠近它,那些因他而受苦的魂灵或者执念,就会一拥而上地试图将他撕成碎片。

  “等你重新回归完整,你就有了走上这条路的资格;而等你走完了这条路,你就有了重新作为原体,作为帝皇的儿子,回归到物理宇宙中去的资格。”圣吉列斯这样说,“当然,如果你决定现在直接踏上去也无所谓,不过那就跟自杀没什么两样了。唔……又或许,这也多少是个出路?你自己决定吧。”

  很显然,大天使虽然看起来表现得友善,但那也终究不过是“看起来”而已。

  “你过去总是说,你是我们中最为坚韧的一个兄弟。若是你也不能完成这项试炼的话,我看再之后,对其他那些叛变的兄弟们的救援行动也差不多可以叫停了。”圣吉列斯语调轻松,“藤丸立香是个好人,我们的父亲也对自己的儿子有一些太过痴心妄想的宽容。这两个人联合起来坚持要做这件事,我是真的劝不动。但如果你在这里失败,我就会有一些新的、更有力的佐证,来驳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计划。”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莫塔里安却仿佛听到了接下来的一句话:“我对此还挺期待的。”

  “别太有压力,”圣吉列斯还在说,“我们都知道,彻底接受自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如果你在这里失败了,也没人会嘲笑你的。因为痛苦、绝望而想到去死也很正常——虽然你我都已经死了,但如果你觉得被自己犯下的罪行当中产生的受害者撕碎到片甲不留是一个更好的结局的话,我也不会对你的决定多说什么——”

  气急败坏的莫塔里安奋力朝着那团金光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走开!你这鸟人!”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试图支配的肢体是一团灰蒙蒙的迷雾,而圣吉列斯已经大笑着以某种灵能的方式离开了原地,不知道去了哪。

  莫塔里安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挑衅,对他激将。但,的确有熊熊的怒火自他心中的悔恨、耻辱与恐惧中生长了出来,猎猎地燃烧着,再一次地点燃了他求生的欲望。

  我将忍受。莫塔里安怨毒地想。

  我将忍受这所有的一切,然后,等我能从这个该死的地方离开,我一定要再找到圣吉列斯,狠狠地照着他那张艺术品一般的面孔来上一拳。

  ——

  在发动了所有的力量以死相搏之后,瘟疫之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仅从结果来讲,祂和祂的一部分拥趸成功地活下来了。纳垢的领域依然存在,没有从无尽的混沌当中被抹去,但其力量则不可避免地缩水了不少,神祇心爱的花园在一番鏖战之后已经变得七零八落,荒芜衰败。

  由于祂的绝大部分瘟疫舰队目前都前往了奥特拉玛,去奔赴一场胜利本该唾手可得的战争,导致了祂大本营的防御力量因此而被削弱,否则,仅凭帝皇幻梦号一艘舰船,哪怕他是帝皇本人在战争引擎上的至高杰作,也应该是无法对一位神祇的混沌领域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的。

  但现在后悔为时已晚,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纳垢在彻骨的悲愤当中卷起了亚空间风暴,差一点就成功地将那艘伟大的军舰留在了自己的领域中——可惜,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在最关键的那个时刻里,有无穷无尽的渡鸦遮天蔽日地飞了出来。谁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它们最终消失到哪去了。但它们确实在大约两秒钟的时间里,完全地遮蔽了纳垢领域中天与地之间本应畅通无阻的视线,而就在这至关重要的两秒钟里,一艘比荣光女王级战列舰还要巨大的军舰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这显然是在发生冲突的二者之外,由第三者提供的某些帮助,但疲惫的纳垢已经无暇去分辨那是谁或什么了。瘟疫之神现在只想回到自己残破的宫殿里,和仅剩下的孩子们在哀恸中大哭一场。

  经此一役,祂毫无疑问地掉到了伟大游戏积分排名的最末尾,已经被派遣出去的那些瘟疫舰船,大概率也没有班师回朝的希望了。而这又带来了更多的问题:虽说,除开花园与宫殿之外,祂的领地看似没有遭受到多大的侵扰,但这也只是看起来——很快,纳垢的领域缺乏防御力量的事实就会被棋盘上的其他玩家所察觉,到时候,他们只会像是秃鹫一般一拥而上,将祂领域更边缘的那些无力保护的区域分而食之。这都是可预见的悲惨未来。

  慈父沮丧地回到自己的宫室之中,不是很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仆从全部都噤若寒蝉。祂准备回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小露台上停留一会儿,那里的视线总是最好的。虽然现在看见满目疮痍的花园只会令祂感到心痛,但纳垢认为,自己有必要清楚地记下这一次的损失。

  ——然后紧接着,祂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伊莎呢?”祂震怒的声音宛若雷鸣。祂不再怀着悲痛的心情漫步于宫室当中,而是直接显现在了祂最喜爱的那个房间——那个原本存放着祂烹制瘟疫的大锅,以囚笼关押着灵族生命女神的房间当中。

  笼子已经打开,囚犯已经逃走。这个房间之内空无一物,四处都是法术与灵能的痕迹,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被火烧、被水浸,被冰封,被扭曲——被以各种各样的能量形式毁掉了。

  被强烈冒犯到了的纳垢施展着法术,但祂很快发现,一切的线索都被抹去,一切的记录都被销毁,不论是在时间和空间上,又或者是在可能存在的生命本身的记录中,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可供追踪的端倪。

  在瘟疫之神愤怒而悲痛的咆哮声当中,一枚微小的,五彩斑斓的蜂鸟羽毛缓缓从笼子的顶端飘落。

  新的棋手已经获得了祂最初的棋子。

  咪呜(无了)

  安详躺平.jpg

  (本章完)

第124章 不是尾声,是血压局

  

  泰罗斯北部的战场之上,万籁俱寂,亚空间的波涛归复平静,现实中的物理规则重新在这一片平原之上占据上风。

  在这仿佛尘埃落定的一刻里,不久前在战线后方凭空出现的白城与高墙也无声地迅速崩解消失,立在城头上的那位少女也因此无知无觉地从半空中跌落。并非是她对此没有预先做出对策,而是她现在已经无法做出反应了:若是从上空向下俯瞰,很容易就能发现,她甚至在城墙开始消解之前,就已经完全地失去了意识。

  但她显然也不至于落得头朝下摔死这种可笑的结局——地面上还有那么多人呢。

  身着一袭白衣的那个男人从地面上腾空而起,仿佛对现在这个场景早有预料一般,在半空中接住了少女下坠的躯壳;距离人群稍远处的西吉斯蒙德从地面上缓缓站起身来,拖着自己冒着黑烟的甲胄和被烧伤的灵基,有些跌跌撞撞地归队;战场上的帝国将士们对于剧烈变化的现实还有些茫然,直到罗伯特·基里曼向他们转过身来,高举帝皇之剑宣称了胜利,他们才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那样,以高呼、尖叫与号泣欢庆着胜利;在每个人都想一睹圣人真容的同时,自咒缚军中现界的极限战士们簇拥在了他们原体的身旁——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场胜利。胜利本身值得欢庆,但这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帕梅尼奥的天空之上还不规律地闪动着火花,虚空之中的舰队依然持续地交战,星球地面上的其他战场也依旧在作战。这些远方的帝国的将士们不会清楚,为何在刚刚的一段时间里纳垢军队显著地弱化了。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显而易见的机会,但他们的战斗也并不会在一呼一吸之间就此结束。

  极限战士群青色海洋的边缘有一些黑色涂装的黑暗天使在徘徊,领头的那两个人一个断了一只手,另一个则显然是从战场上随手捡来了一个蓝色的头盔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这些人暂且无法深入的中心地带里,基里曼与穿白衣的男人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重新归队的西吉斯蒙德与阿库尔多纳也簇拥起了他与他怀中的少女。

  在欢声当中,这些人的目光依然是严肃的,但并无一人去喝止周围的阿斯塔特、星界军,战斗修女又或者其他在场的人的庆祝举动。

  这不是最终的胜利,但也是一场胜利。这胜利可以被庆祝,因为人们需要这场庆祝。

  距离这场战争的胜利还很远,距离帝皇梦中的伟业还很远,距离那个“做五休二,合理薪酬,适当盈余,能够安全地娱乐与旅行”的未来还要更远,但这一次的胜利,或许确实令人类在前往那样未来的漫长路途上,前进了一小步。

  ——祂承认,祂也很想见到那样的未来。

  高天之上,无人发现的渡鸦俯瞰着一切,见证着一切。祂于稀薄的空气中振翅,至高天中便呼应般地随着祂的羽翼卷起乱流。漆黑的鸦羽隐没于帷幕之后,亚空间中立刻便传来了无生者的尖叫与惨嚎。泛着灵光、沾着魔血的蓝色羽毛和眼球四处飞散,在须臾之间被还原为无形的以太,随后,某种庞然大物在另一种技术的加持之下,几乎无声无息地穿越了帷幕的阻隔:

  破败,狼狈,受损,沾染了污物,但依旧胜利凯旋的帝皇幻梦号,在帕梅尼奥的平原上投下了他巨大的影子。

  ——

  “你们看,我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康拉德·科兹悠然自得地如此自夸。

  如果藤丸立香在的话,那么他毫无疑问就会得到一句类似于“是啊,可就是不学好”的评价——但很可惜,她不在。在这个时间点上,她还在从泰罗斯大教堂奔赴北线战场的虚数潜航过程中,而此时此刻,科兹身边的所有子嗣,都不会去反驳他。

  而周围被胁迫了的黑暗天使,也对他的行为敢怒不敢言。

  狮鬃号目前已经脱离了帝国舰队的阵列——或者说,监视,向着星系当中的曼德维尔点单独出击。如果计算、航行,以及对瘟疫舰队的处理不出错的话,稍微改变了航向的加拉坦星堡就将跟在她的身后:如果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很顺利,那么这个庞然大物就将化身为关押午夜领主的监狱;如果不顺利,那么它对于这群乌合之众的舰队来说,也是一件足够致命的武器。

  这些命令看起来非常欠考虑,但从数据传递的路径和相关的电子印鉴来看,它们出自帝国摄政之手。无人敢于质疑原体的权威与精密的思考,即便这一系列的指令看起来确实很难说是万无一失,但出于对罗伯特·基里曼的信任,它们还是被丝毫不打折扣地执行下去了。

  ——但这命令被发出的时候,恰好是帝国摄政本人,被连同百余人的护卫队一起困在亚空间战场上的时候。他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搬出自己的权限,向狮鬃号发布任何命令的。

  这么做的人是康拉德·科兹。

  一万年了,帝国的基因检测技术还是没什么长进。心情愉悦的科兹在自己的脑海中如此感叹。一万年前,他就利用过类似的手法,于无敌理性号上冒用了莱昂·艾尔·庄森的身份,伪造了一次空投指令;一万年后,他又成功冒用了罗伯特·基里曼的身份,调用了帝国摄政的印鉴与权限。

  ——帝国的基因检测技术或许已经可以辨认出凡人的双胞胎,但还是无法分辨基因原体之间的差异,哪怕他们之间的差异看起来远比双胞胎多得多。

  又或许,他们在物理上的基因组成是完全一致的,造成这些差异的是来源于亚空间的因素?

  科兹允许这个小小的猜想在自己的脑海中稍微盘旋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这方面的知识,也对问题的答案没有什么执念。在确定自己无法得出准确的答案之后,他就将之轻易地放过了。

  狮鬃号的导航者们汇报了帷幕后正在接近的大批舰队,占卜仪器上也开始显现出最先跃出曼德维尔点的舰船所反射的信号。科兹瞥了一眼时间,满意地发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的预见完全吻合了——不论是他所假造的命令被成功执行,还是万年后他子嗣的舰队跃出亚空间的时点,全都严丝合缝。

  这种确定性令他感到些微的满足,但他依然克制住了自己继续“向之后看”的欲望,拒绝了向他涌来的所有有关未来的幻象。他从舰桥上的椅子中站起身来,观赏了一小会儿占卜仪器投射在屏幕上的那些代表舰船的小点,开始下令:

  “打开全波段的广播频道。”科兹如此宣布,“我要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已来到。”

  我为你们而来。午夜幽魂这样想。

  咪呜(六点)

  咕哒帮帝国抓回了莫塔里安,咕哒好。

  壳子假造摄政命令私自行动,壳子坏。

  (本章完)

第125章 一旦接受了自己的软弱

  

  其实说来也可笑:在康拉德·科兹确认到从前的自己在各种意义上都毫无疑问地是个失败者之后,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反而豁然开朗了起来。

  对于过分自傲的原体来说,该如何令他们有一个正确的自我认知,这才是整件事中最困难的部分。如果能够成功做到这一点的话,凭借原体那远超常人的思维、思辨,学习与理解能力,他们想要改正自己原本的缺点,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前提是,他们想要这样做。

  几乎没什么人能够逼迫一个原体去做他所不愿意的事情,正是这个问题令之前的藤丸立香产生了很多疑虑。如果康拉德·科兹想要做出改变的话,这种变化会来得迅速且猛烈——他也确实在短时间内依照自己的期望与决定产生了极大的变化,但,没人知道在这个过程里,科兹到底期望了什么,又变成了什么。

  她是有心观察并引导这个问题的,可惜之后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在藤丸立香终于能从繁重的协调工作中脱身之后,还有一场被神祇关注的战争在等着她的支援与调度。虽说到现在,她加入这场战争也不过才三四天的时间,或许她是打算迅速结束掉手头上的一切工作,然后再重新回过头来盯着他的,但很可惜……

  她还是有点过于信任罗伯特·基里曼的监管程序,以及帝国信息传递构架的加密手段了。

  一个泰拉历法中的标准周,就已经足以令一位原体做好改头换面的准备,何况现在距离科兹下定决心做这件事的时点,已经过去了十天的时间。此时此刻,不管是对是错,他都准备好了,并决定提交自己的答案。

  他是懦夫,是罪人,是囚犯,是叛乱者,是施虐者,是野蛮的暴政,是恐惧的锋镝。他想要成为正义,想要做出审判,但他只是沿着一条错误的道路越走越偏。

  他想要更正这个问题,但他自己过往的经历实在是难以提供足够好的经验。但是没关系,他很快意识到,在他的第二次人生当中,他的身边就有一个还算不错的范本。

  如果是藤丸立香需要面对这件事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在狮鬃号中安静地蛰伏着的这两天里,康拉德·科兹花了很长时间思考了这个问题。在样本已经很多了的前提下,想要模拟一个凡人的思维并不困难。他很清楚,藤丸立香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在她看来“还有希望”的子嗣,就像她在幻境中也不会放弃反复地背叛了她的诺斯特拉莫一样;但他也很清楚,他自己绝对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能把这件事贯彻下去。

  再然后,他在思考的同时逐渐意识到了一点:他当然可以模仿藤丸立香可能做出的判断,但,那就不是他自己的判断了。若是长此以往,他在某种意义上就会变成这个小姑娘的一个有少许差异的副本——的确,藤丸立香显然能处理好这一类的复杂问题,但既然她这么一个凡人可以,他康拉德·科兹就不行吗?

  这个想法令他莫名地在藤丸立香不知情的前提下,和对方较起了劲来。

  他清楚,如果是她要面对这么一群反叛的子嗣,她会首先尝试沟通,尝试以演讲宣告自己的观点,尝试审判、定罪,服刑与教化。她在幻境里有很多这么干的例子,而康拉德·科兹对此的评价是:凡人的思路。

  科兹是原体,原体有原体做事的方法。

  ——现在,狮鬃号的舰桥控制台正向附近的虚空中广播他预先录好的一段演讲,而他本人则已经登上了一艘被他亲自改造过的跳帮鱼雷,连同那十八名成功走过了审判之路的子嗣们一起,准备航向那些刚刚从亚空间中跃出的破烂舰船中的随便哪艘。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首先挑选对方的旗舰。一方面是,首先跳帮攻击旗舰实在太符合常理了,没意思;另一方面是,如果他需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基因子嗣,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明悟了自己本质的科兹并不需要把事情……搞得那么麻烦。

  基因之子,碱基契约,主从关系——他从藤丸立香那里学来这些概念。从后者从来没在他们的契约关系中行使相应的权力这一点可以看出,她本身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在这方面彰显权威,但科兹并没有这种顾虑。

  四周的外壳开始自行震动,一股绝对不好受的力量在外侧蓄积,所有人都娴熟地打开了磁力靴,并且确认了安全带和靠背的稳定性。在炮管运作、将跳帮鱼雷推入虚空的那一瞬间里,科兹的梦魇斗篷尽职尽责地为他捕捉到了近处的通讯信号:

  “你们好啊,各位劫匪,强盗,施虐者,杀人狂,变态艺术家,向混沌屈膝者,只为满足自己兽性而行动的废物,遇到强敌就会轻易屈膝下跪的逃兵——各位人渣与恶棍,各位午夜领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

  “你们好,我的子嗣。”

  在钷素引擎震耳欲聋的推进声中,他自己甚至都有点惊讶:自己在承认这一点时,语气竟然那么平静。

  “如各位所见,我是康拉德·科兹,你们的基因之父。或许伱们会对此感到困惑与怀疑,你们也大可以将这段话当做敌人的嘲讽或者某种新型的恶作剧,对其一笑置之——我不在乎。我很快就会向你们摆出相关的证据,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有些话想要对你们说。”

  科兹陡然有点后悔自己的措辞:这听起来像是他想要对这些素未谋面的基因之子们说点心里话,但他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他对这些混账儿子们这些话,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对“告知义务”的一种戏仿。他将对这些子嗣做出宣判,而他们至少该知道,自己即将要遭遇些什么。

  “你们在听到我的声音时可能会惊讶,因为你们听说过我死了。我现在可以坦坦荡荡地回答这个问题:我确实死了。但在一番讲述起来冗长且枯燥的经历之后,我被我那(电子噪音)的父亲从安宁静谧的死亡之中强拉了起来。”

  科兹皱起了眉头。这群黑暗天使在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对音频做出了修正,他记住这一点了。

  “或许你们听说过,我对罪恶本身的憎恶与厌弃,我对犯罪者会做出怎样严苛的惩戒,又或许这些事情也在万年的时光中蒙尘,被遗弃在混沌的亚空间之中——这都无所谓。我只说现在:在重新审视过一次自己的人生之后,我得出了结论。”

  原体在船壳震动的巨响中向后瞥了一眼,毫不怀疑自己身后的这些小混蛋也在趁着最后一点闲暇的时间,认认真真地收听广播。

  “我在生时也犯下了诸多罪恶,其中最为严重且可鄙的是武断,软弱与逃避。我意识到了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因此,我不会对你们在这一万年的颠沛流离中变成了什么样子表示惊诧与痛心。你们都继承了我的一部分,在本就肮脏龌龊的种子中,又怎么可能生得出健全繁茂的枝叶呢?”

  跳帮鱼雷行驶过程中的杂音很大,理论上,哪怕是原体,也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下分辨出一切声音的细节。但科兹有点怀疑,在广播放到这一段的时候,他的身后是不是有那么一两声很轻的呜咽传来。

  “我接受这个现实:你们中的绝大多数是一滩没救了的烂泥,少数那些还勉强的人也只是没有烂透而已。正如我也接受了我自己就是个偏执的杀人狂,残忍的行刑官,同时还可以有另外百八十个烂透了的称号那样——但,我要说的是,我没打算保持这样。”

  双方舰船相距的二十万公里在跳帮鱼雷的航速之下倏忽而逝,按照计算,一艘归属于午夜领主的破败舰船应当已经近在咫尺。科兹在恰当的时间里向那被他改造过的控制台伸出了手,开启了数个他亲手加装在鱼雷船壳上的,自迦勒底的技术中脱胎而来的魔术组件。

  “在那段讲述起来冗长且枯燥的经历之中,我逐渐意识到,在面对一个明显的错误的时候,我不应当选择直接将它连同它的载体一起毁灭,而是应当将其更正。这就意味着,在这第二次的生命中,我不会再次去试图追求一次以死亡终结的审判,而是应该尝试着更正自己在一万年前犯下的错误。”

  他们毫无疑问地迎头撞上了敌舰的虚空盾,但在那些组件的作用与科兹本人原体级大脑的计算下,跳帮鱼雷神秘地没有在护盾上一头撞碎——而是像是陷入了某种柔软的胶质中一般,在视觉上陡然变慢了。

  然而,跳帮鱼雷内部的乘员则完全没有感受到减速:虚空盾会阻拦一切超过一定速度的物体通过,那么只要在撞击发生前利用某种亚空间的手段延长航程,令鱼雷自己减慢到可以通过虚空盾的拦截,自然就能够抵达船体本身了。

  “——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征询你们的意见,也没有想要请求你们与我共同踏上这条荆棘之路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十秒钟之后,跳帮鱼雷成功地越过了虚空盾,代价是失去了绝大部分推进力与速度——但没关系,午夜领主的船只与跳帮鱼雷正在对向行驶,也就是说,即便他们不继续向前,对方的船也会自己迅速地撞过来。

  “——你们,也是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与这句话相映成趣的,跳帮鱼雷最前端的热熔炸弹在碰撞后被触发了。鱼雷尾部最后的辅助推进引擎点火,支持它将自己整个钻进舰船的船壳里。在午夜领主肮脏,混乱,充满了尸体腐臭气息的走廊中,鱼雷的舱门缓缓开启:

  “我为你们而来。”康拉德·科兹经由头盔处理后变得粗粝可怖的嗓音,回响在这艘舰船当中。

  咪呜(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