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小船的舱门在他们面前打开了,杰斯塔尔一望无际的平原再次展露在他们眼前。夜明星稀,但赛维塔的眼睛能够轻易地穿透黑暗,看见耸立在两公里外的货站。
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搞不清楚这艘船到底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么近的地方的。他只勉强通过舱门打开时瞥见的那一眼船壳厚度与结构,加上舱门没有设置气密室和虚空闸等设备这一点来推断,她很可能仅被用作星球表面大气圈内的作战。
作为船长,同时也作为心态上更加轻松自由的那一个人,藤丸立香首先蹦出了舱门,顺着舷梯一路开开心心地弹了下去。赛维塔本想就那样跟下去,但他在抬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疑神疑鬼了起来,往四周左顾右盼了一番,确认黑暗的阴影中不会突然钻出来一个午夜幽魂把他拖回去之后,才踩着那些明显在设计之初就只考虑到给凡人使用的、对他来说太窄了的台阶,磨磨蹭蹭地下到地面上。
藤丸立香在原地抱着双臂等着他。
“我感觉你有点怪怪的。”她这么说,“我能理解你现在肯定揣着一肚子问题,但是你这样怪怪的就让我也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如你想问的就问我好了,虽然我也只能回答那些‘能回答’的问题。”
放在其他赛维塔能更冷静地思考的情况下,他想必会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要给人灭口的前兆。但此时此刻里,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到他的求生欲甚至都已经暂时停摆。
于是他开了口,问出他目前为止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您为什么能自然地以那种态度和科兹交谈呢?”
这是个委婉些的说法,赛维塔实际上想问的是“你和科兹到底什么关系”。但这样用词未免有些质问的感觉,在情况不明朗的现在,赛维塔认为自己最好还是遵守一些社交礼节。
不过,从藤丸立香立刻皱成一团的表情来看,她显然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少女有点不太情愿地拉长了声音:“嗯——这个问题你问过康拉德没有?你肯定问了,对吧?”
赛维塔不明显地瘪了瘪嘴,没有回答。
在大概十分钟之前,他确实问了。而康拉德·科兹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做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回答:
“我的父亲给了她很多头衔,但我知道你想听的不是这些。”第八军团原体以一种接近咏叹调的夸张语气说,“在我看来,她是我的典狱长。而我既是她的狱卒,也是她的囚犯。”
“我不知道康拉德到底是怎么回答你的。”藤丸立香语气严肃,“但我向你保证,赛维塔里昂,事情绝对不是他说的那个样子!”
“……但你甚至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就能如此确定地否定这一点吗?”
“反正他本身就没经历过什么正常的人际关系,他嘴里当然也吐不出什么正常的人际关系来。我可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藤丸立香忿忿地说,一边开始往货站的方向迈步,“在我看来,我们就是‘原本互相不认识,但因为上级命令而不得不开始在同一个作战小组共同行动’的普通同僚关系而已,甚至不存在明确的上下级——但我打包票,他肯定觉得有。”
赛维塔叹了一口气,跟上:“他确实这么觉得。他说你是他的‘典狱长’。”
“那还比我想象得要好那么一丁点。”立香哼了一声,“但我还是生气。”
两公里的距离不算远,赛维塔被科兹抓来的时候,后者只用了两三分钟的时间便飞掠过了这段路程。只是现在变成了藤丸立香一马当先,用自己的小短腿以散步般的速率丈量这段距离,这一点点路程恐怕得走半个小时左右。所幸夜还深,空无一人的平原上没有人看见他们二人在大环境下显得可疑的身影。
沉默持续了大概五十米,在赛维塔耐着性子踱出第六十三步小碎步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很笼统的问题,但藤丸立香没有追问赛维塔想知道的到底是哪个具体的部分,而是直接给出了部分的解答:“嗯……总之,帝皇指派我们俩去完成一项秘密任务,为此需要一点士兵,我们就开始试着把午夜领主收拾一下,看看能不能凑点能用的人出来。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听说杰斯塔尔世界上空港所在的第一城市中失踪案的数量每三十个标准泰拉年就会激增一次,怀疑有午夜领主战帮来这里周期性地劫掠,于是就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结果找到了你。”
“……那还真是巧。”赛维塔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自嘲。
“也说不定是冥冥中有点什么在干涉。”藤丸立香语气轻松,显然没把自己正说的话当一回事,“毕竟我的运气一直很好,莫名其妙地找到了大远征时期的名人也很正常。”
“有什么名,恶名吗?”赛维塔苦笑,“午夜领主本就不在乎什么荣誉,我在这些年里甚至都想丢掉自己的过去了。”
“……这又不是说丢掉就能丢掉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我的‘过去’这不是半夜找上门来了吗。”赛维塔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倒是我一开始以为,找上来的不会是这个‘过去’。”
话音落下后,他抿紧了嘴唇,绷紧了面孔上的肌肉,务求不要让走在自己右前方的小姑娘看出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在他横下心来表示自己想要留在这颗星球上之前,康拉德·科兹告诉了他一点预言:
“如果你能看得到我所见到的东西,你又会怎么选择呢?”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科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岌岌可危,但距离令赛维塔觉得问题严重还有一段距离,“我见到你回去,见到你死去。见到黑暗天使的战斗驳船出现在这颗星球的上空,见到杰斯塔尔世界被熊熊烈火焚烧。我见到这颗星球上的居民无一幸免,但毁灭仍旧姗姗来迟,真正的祸端仍会从此处的伤口涌出,流向整个银河……但这样的小伤口,银河中已经有很多了。”
这些详细但破碎的描述令赛维塔感到不安。他当然清楚自己的基因之父在预言上的天赋——或者诅咒,科兹所预见到的未来总会发生。何况,他自己的预感也有一部分与之重叠,这更加证明了预言的准确性。
虽说他在大概一个小时之前已经决定好了要留在这里,和第一军团的那些表亲们打一场十死无生的战斗,但科兹透露的更多场景依然令他感到心焦。心态的些微改变还不足以动摇一个阿斯塔特的决定,可依然会让赛维塔在意:科兹口中“真正的祸端”到底指的是什么。
思考这些并不影响他与藤丸立香的对话。为了活跃起因短暂的沉默而僵硬的气氛,赛维塔故作轻松地提问:“所以,你执意要下船来是想要调查那个三十年一度来制造失踪案的‘混沌战帮’吗?要我说这可不太明智,他们在当下的时间点里不在星球上的可能性总是更大。”
“不是混沌战帮。”藤丸立香回答,“索姆尼在两个小时内已经查阅了星球政府上传于伺服器内的所有记录,他认为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每三十年一度的失踪案是当地总督的监守自盗。”
“……禁军还能干这个?”赛维塔挑起眉头,“行吧,我开始好奇了。这里的总督风评可一向不错,他是怎么做出这个判断的?”
藤丸立香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有点阴沉:“……因为当地的总督杰思敏·德维尔是个好人。”
赛维塔觉得有点荒谬,但下判断的人是禁军。他虽然对这些金灿灿冷冰冰象征帝国皇权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在各个方面的工作能力都出类拔萃。
他决定姑且听听原因:“……怎么说?”
“在杰思敏·德维尔升任总督的百余年来,当地政府的档案记录非常详实。索姆尼轻易地找到了每一起相关案件的记录——虽然很简单,只有失踪者姓名、基本情况——大多是些老弱的平民,事故补偿金的数额以及发放日期。看得出当地政府在这件事上非常尽职,公务员在处理这项工作时的效率快到令我怀疑自己的眼睛。”
赛维塔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算他没有在这颗星球上生活过,仅凭这一点叙述也可以确认德维尔总督是个好人。
从王座上的那一个起,帝国的统治者有一个算一个,大多都是将手底下的人当做消耗品的。几乎没人真正关心黎民百姓的生活状况。
但德维尔总督不同。她虽然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这类失踪案的发生,可至少她还记得——等一下?
在帝国律的定义上,事故补偿金的补偿范围一般只限于生产事故造成的损失。农业星球上,或者说,杰斯塔尔上的补偿条款适用于这种人祸类的意外吗?
“所以我说,问题在于当地总督杰思敏·德维尔是个好人。”藤丸立香阴沉的语气在赛维塔耳边响起,“她在为了某种目的使用她子民的性命时依然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而为了弥补这一点,她甚至不惜修改本地的法律,给事故补偿金增添了限定严苛却仿佛是为这种失踪案量身定做的补充条款——就在类似的失踪案第一次开始发生的九十年前。”
藤丸立香深吸了一口气:
“康拉德看见了一些不怎么好的预兆。所以我想,我必须得搞清楚这颗星球上正在发生什么。”
(本章完)
第14章 日常聊天不是水,是月球传统
对艾丽塔来说,每一天都应该是新的。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废话,但要考虑到,她是生活在一个像杰斯塔尔这样欠发达的农业星球上的。
她在此处的意义是成为一个维持着帝国巨大生产设备的齿轮,这要求她面对着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重复劳作,眺望着圆麦从播种到成熟之间不断循环,再将这些大同小异的农产品收割入库,让土地也跟着完成一次循环。
在这样的日子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心力把每一天都过成“新的一天”的。更多的人只是在不断循环的工作里重复自己过去的某段生活。
而对艾丽塔来说,不断重复的循环总是令她感到一种虚度光阴的负罪感。因此,她会在枯燥而繁重的工作中尽可能地寻找一些新鲜的东西。在她幼时,天边形状各异的的云朵,路边田埂上植株形状与圆麦不同的杂草,雾化喷头附近虚幻地投射出的彩虹;在她稍微长大后,新鲜感来自帝国巨大生产机器的复杂的内部机理——当然,她只是一有机会就跟在别人后面偷看,并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奥秘,可那对一个缺乏教育的年轻女孩来说也已经足够目眩神迷。
她曾经幻想过一些荒唐的事,比如在某一天突然被机械教的贤者选中,获得了学习那些深奥知识的资格。她也知道这件事几乎不可能,但谁又能谴责一个小女孩对未来的幻想呢?
但杰斯塔尔太偏远、太贫瘠了,甚至连机械教的人都对维护这里的生产工具感到懈怠,至少在艾丽塔还抱有那些荒唐的幻想的七年里,见到机械教徒前来治愈那些停摆的机魂的次数,只有屈指可数的三次。这三次惊鸿一瞥里都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再然后,贾各布出现了。这个来历成谜的外乡人不仅对于整个杰斯塔尔来讲都是“新的”,还有着对于农业世界的小姑娘来讲近乎全知的知识量。故而非常自然的,他被总是渴求着新东西的艾丽塔黏住了。
这十年来,艾丽塔已经习惯了从知识当中获得她需要的新鲜感:她学会了低哥特语的读写,学会了基本的数学运算,理解了一些基本的物理和天文现象,甚至能够借此推算历法,在星球政府下达最新版的农时指导手册之前计算出下一个耕作期大概的安排。在第四农业生产规划区,她毫无疑问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学者了,但她依然觉得不够——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还是每天都会缠着贾各布,试图从他那里学点新的东西。
贾各布当然经常表示自己烦得不行,好在丰收庆典期间,这一队人从他们几乎从未离开过的第四区来到了第一城市边缘的货站。艾丽塔在这几天里看什么都是新的,高兴得不得了,顺带也给自己的老师放了个假。她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倒是老汉克笑话她:你可总算是让贾各布消停几天啦。
听见这话时,艾丽塔的确有点生气,但她转头就把老汉克的评价扔到了脑后:新东西太多了,尤其是进入第一城市之后,映入眼帘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她实在应接不暇。她得忙着把自己见到的东西和从前自广播通讯当中听来的故事一一对应,没空理睬只懂得用各种奇怪的东西鼓捣“阿玛赛克精品私酿”的老头子——她实在是想不通那种几乎能烧穿肠胃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运送的粮食早已经分装入库,交给了负责税务的老爷们查点装船。他们在货站里的工作实际上已经结束了,但得益于德维尔总督的宽宏,庆典期间,他们依然可以停留在这里而非奔赴下一个耕作期的工作。
这可让艾丽塔喜不自胜。她几乎是每天一大早醒来就要搭最早的班车跑去城里四处乱晃,在天色擦黑的时候才会回来。因此,当老汉克在日上三竿时缓缓把自己挪到户外的广场上,想晒晒太阳的时候,却在附近发现了艾丽塔的身影,这是足以让他非常吃惊的一件事。
但转瞬间,老汉克就理解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会发生:艾丽塔正在和一个显然是从“外面”来的女孩交谈。
——
“我以为你们两个人是今天早上才第一次见面。”贾各布,或者说赛维塔,抱着双臂不满地俯视着艾丽塔,“现在是中午,你就说要跟她一起去城里,还说要夜不归宿。伱就不怕她把你卖了?”
艾丽塔叉着腰,气鼓鼓地为自己的新朋友申辩:“怎么会!我们已经聊了一上午了,我确定立香肯定是好人!和你一样的好人!”
“那我觉得你对‘好人’的定义应该再斟酌一下。”赛维塔自嘲地说。
与他对话的对象显然没有理解到其中真正的含义。
“你不就是觉得谁都可能有威胁嘛!”稻草色短发、面上有少许雀斑的女孩气势汹汹地拽过藤丸立香,在后者反应过来将要发生什么之前就将她一把举了起来,“但是你看立香小小只的,又这么轻,她就算想做坏事又怎么打得过我们呢?”
——以藤丸立香更习惯的人类第二个千年的公制计算的话,她认为自己其实不矮。她有一百五十九公分高,在她出生的国家里,这处于青少年女性身高的平均数值附近。只是这已经是人类的第四十一个千年,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人类的基因产生少许变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所以即便艾丽塔从小生长在食物配给相当匮乏的欠发达农业星球上,即便她从小就得不到充足的营养并且要从事繁重的劳动,即便她的生活条件绝对比不上中产阶级出身又被许多位英灵“合理”锻炼过的藤丸立香,她还是在自己的十七岁里长到了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并且易如反掌地把连人带装备超过五十公斤的立香举过了自己的头顶。
绝对不要小看常干农活的女孩的载重力量。即便这个时代主流的耕作手段是大型机械化作业也一样。
“……那个,艾丽塔。”藤丸立香在半空中干巴巴地说,“虽然我很感谢你为我说话,但你再这样继续下去我真的要生气了。还有,贾各布是吧?你难道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憋笑吗?”
于是赛维塔不再勉强自己忍着笑——他直接在艾丽塔困惑发出的“为什么要生气?你就是小小只的啊?”疑问中放肆地笑出了声。
能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和一位原体是同僚,执行任务时有禁军护卫的帝国特使,在一颗偏远的星球上毫无防备地被一个普通的农家女一下子拎到半空中。对赛维塔来说,这可能是他最近一百年来看到的最好笑的乐子了。就算他过后会因此被按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处死,他现在也一定要痛快地笑一场。
好消息是,藤丸立香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认为他们目无法纪(在帝国中,很多时候,这里的“法纪”指的都是“上级的脸面”)、可以判刑的意思;坏消息是,她开始在半空中无能狂怒。剧烈的挣扎使艾丽塔不再能稳定地举着她,于是她被自己今天早上才认识的新朋友重新放回了地上,然后又被一把圈进了怀里:
“你就是小小只的。”艾丽塔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藤丸立香的头顶上,心满意足地说,“小小只,很可爱。”
“你夸我可爱我也不会开心的。”立香气鼓鼓地发出这样的抗议,但她确实因此说不出更多谴责的话了。
赛维塔还在笑。可能是因为他不怎么经常大笑,这项机能用得很少,导致他笑起来就像是个破风箱在漏风似的难听。放在平常,立香高低得为此嘲讽他两句,但现在,她只是好奇地挽起了艾丽塔因为刚刚的动作而凌乱地窜上去的袖子,让她的左侧小臂暴露在空气里:“你这里怎么了?”
“嗯?啊,这个。”艾丽塔往自己的手臂上瞥了一眼,然后毫不在意地松开了环着立香的手,自己将袖子整个从下往上推了上去,露出了那块发灰、发蓝,质感也变得不正常,像是一大块不规则的亮晶晶鳞片的皮肤,“这个是‘蓝灰症’,一种长期接触杰斯塔尔特别配比的农药会得的慢性地方疾病,在我们这儿很正常啦。”
藤丸立香盯着那一块病变的皮肤,表情若有所思:“……是这样吗?这里的医生没有想想办法吗?”
“嗯……差不多十年前这个病开始流行的时候,德维尔总督倒是下令悬赏寻找能治好它的医生。”艾丽塔用力地回忆,毕竟十年前她还是个七岁的小姑娘,有些细节实在是记不清了,“再然后……然后……”
“然后当地的赤脚医生对此束手无策,‘蓝灰症’本身也只是引起了一些皮肤表面性状的变化,对人体的机能和寿命都没有可见的影响,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总算是笑够了的赛维塔在一边补充,“杰斯塔尔不是那种资源充裕的星球,托德维尔总督的洪福,这里的上层官僚也普遍对提高整个世界的生产效率之外的事情不怎么关心,也没有那种为了自己能显得好看点就一掷千金的贵族,所以‘蓝灰症’至今都是‘不治之症’。”
“……这样真的好吗?这个病症是慢性病对吧,十年对于慢性病来讲什么都不算也是可能的,不是也有那种不声不响地发展到晚期然后突然一下子就变得要命了的慢性病吗?”
艾丽塔一下子愣住了,知识有限且明显偏科的姑娘从前显然没有思考过这样的可能性。倒是赛维塔很轻松地回答了藤丸立香的疑问:“这个病好像一直都有,只是在最近十年变得流行了而已。我是不很清楚‘蓝灰症’病理上的成因和致病机制,但——”
他顿了一下,决定还是看在这颗行星的管理层确实干了实事的份上给自己积点口德:“——但是谁都知道杰斯塔尔首席农业技术官拉杰·海斯汀也是重度的蓝灰症患者,他的病史可能有……二三十年?我不太清楚。反正每年年底时的演讲直播都能看见他,‘蓝灰症’的表征很明显。要是这个病真有什么危险的话,不论是因为惜命还是出于职责,像他那种精英上层人士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对它无动于衷。”
“……”
藤丸立香没再进一步反驳,但似乎仍有疑虑。艾丽塔倒是无忧无虑地扯了扯她:“没事的,别瞎操心啦。要说长期患者,老汉克得这个病的时间才长呢,他说得有四十来年了,可现在不也一样生龙活虎的嘛。”
说着,她指向在广场边缘旁若无人地晒太阳的一位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的老人——考虑到农业世界的平民大多没有接受延寿技术的条件,这位老人可能实际年龄只有四五十岁。第一城市郊外的货站今日阳光普照,气温和缓,那位几乎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全都变成亮晶晶质感的蓝灰色的老人,正惬意地靠在一堆秸秆上昏昏欲睡。
“嗯……”藤丸立香露出了一个有点微妙的表情,“我觉得这种程度的……病变……多少需要看看医生吧?”
“很遗憾,大小姐,这种偏僻的小地方的平民实在是没有那种条件。”赛维塔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点不快的讽刺意义,“何况即便是在帝国最严苛的那种定义里,这也不算是多严重的事情。老汉克只是体表有百分之八十三左右的皮肤变成了蓝灰色而已,甚至谈不上变异。”
“……但是,你看他的右手……”
“右手?”艾丽塔朝着老汉克的方向歪着头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啊,你说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对吧?那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小指连带着一小点手掌被卷进机器里切掉啦。后来断口愈合,又被‘蓝灰症’的皮肤盖了过去看不出伤疤,这才显得他那只手好像从一开始就只有四根指头一样。”
藤丸立香显得非常迟疑:“……所以在你看来,那只手除了只有四根手指和比例的问题之外没有别的问题,对吧?”
她是接着艾丽塔的话这么问的,然而目光却转向了赛维塔。这让后者莫名其妙地又看了一眼老汉克的右手,然后可以用阿斯塔特的视力保证,确实就是这样。
在得到两个人异口同声的“没问题啊?”之后,藤丸立香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把目光再次投向老汉克的右手,询问:“我再确认一下,这个‘蓝灰症’是因为跟当地的农药长期接触才会得的一种慢性病,是吧?”
在藤丸立香的眼中,老汉克的右手已经变成了一种近似于鸟爪的结构——而鸟爪只有四根“指头”,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注释:
1.其实30K到40K理论上来讲帝国语言至少在语音上是有讹变的,也有摄政短篇小说提到摄政醒来之后其实听不懂自己鹅子在说什么只能猜个大概,但大家也不是来看30K赛维塔掉出亚空间和40K的7岁小女孩鸡同鸭讲的,所以语言问题被我吃了(而且将会持续吃下去)。
2.咕哒子的身材数据我抄的远坂凛,而魔鬼筋肉凛(你也不能说她不锻炼没有肌肉吧)在17岁时甚至只有47kg(闭眼)。一切问题都是蘑菇的锅。立本人,你们真的对身高体重没有概念(闭眼)。
3.又想写逛街,又想推剧情,两相争斗,最后剧情赢麻了(闭眼)。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什么剧情线索都不用想只用来点拌嘴吵架欺负蝙蝠(?)耍弄玉米(??)迫害罐头(???)的泳装回(????),但我的蝙蝠要先治疗心理疾病,玉米要先剥皮,罐头要先登场……(闭眼)
(本章完)
第15章 怎么什么玩意儿都来插一脚
“你确定要这样放她一个人进入城市吗?”康拉德·科兹以自己近来惯常使用的那种多少带点怨毒的语气询问,“我以为你的职责是保护她的生命安全。”
被他这样讽刺或质问的那个金色身影毫无动摇之意。索姆尼永远藏在金色头盔之下的面部被遮挡在投射在空气中的层层全息光幕之下,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已经融入了背景的雕像一般,对午夜领主原体的挑衅无动于衷。
甚至于他发出的所有声音也都是经过头盔处理的、带着机械质感的平板语调。一些想象力丰富的人或许会据此猜测,金色的盔甲里面说不定封存的是一个憎恶智能。
“未有检测到船长需要武力支援的情景。”索姆尼如往常一般毫无感情地说,“星区规划及星球政府中的相关记录显示,作为普遍安防力量脆弱的农业世界,杰斯塔尔之上并不存在值得警惕的武装力量。在对俄歇阵列与示巴透镜所传回的数据进行交叉对比后,得出的结论也能切实佐证一点。”
“但我们都知道这颗星球上‘有什么问题’,即便我们还不清楚问题具体是什么。”科兹抱着双臂,“即便你不相信我的预言,风暴边界号上那些我们都弄不懂原理的仪器也对此做出了警报。”
“示巴透镜观测后对此处的‘人理奠基值’评级为C,亚空间能级指针稳定在黄区,特里斯墨吉斯忒斯无异常报警。考虑到星域周边的亚空间环境,以上数值被定义为‘正常’范围内。在本舰未收到明确支援请求的前提下,我将在待机的同时继续履行情报收集一职。”
“……”索姆尼这种机械般的态度最终让科兹歇了胡搅蛮缠的心思,总算是愿意直白地讲出他原本要说的话:“藤丸立香外骨骼装甲上的通讯设备是一直以开启的方式与风暴边界号相连的。伱也听见了,她在与当地人接触后多少找到了一点线索。”
他等了一小会儿,但索姆尼对这句话没有丝毫反应,甚至于科兹无法分辨他是在等自己的下一句话,还是干脆忽视掉了这已经明确到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暗示。十秒后,他终于忍不住出言继续补充:“所以,你不打算去查一下这颗星球的农药来源吗?”
索姆尼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只可惜,就那么一丁点。
“未收到明确支援请求。”他像个只会输出预设语音的机器那样重复起自己之前的话来,“在此前提下,我将在待机的同时继续履行情报收集一职。”
康拉德·科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像是无意的一般把自己的指甲剔得铮铮作响——在藤丸立香的看顾(或者,科兹本人更愿意使用“逼迫”这个词)之下,他在他的第二次生命中倒是一直保持了一个较为良好的卫生状况,但旧日的一些深入骨髓的习惯显然没有随着死亡与重铸在他身上消退。
这有时候令他觉得恶心,有时候却令他产生一种荒谬的、“我确实还是我”的安慰感。
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海,故意以一种典雅而高贵的高哥特语发音询问:“如果你决定要把自己钉死在主控室里做一个纯粹的装饰品的话,不知我是否有这个殊荣能劳烦您查询一下杰斯塔尔农药工厂的位置呢——如果它确实在这颗星球上?”
“否定。你我之间并无明确指挥或协作关系。”索姆尼即刻答道,“我在此处应履行的职责为听从船长的调遣,护卫船长的人身安全。在未接到明确有关‘权限转移’的指令前,他人的命令或请求均与我无关。”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故意使用了诺斯特拉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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