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这是战团为了度过艰难的时期而不得不进行的事急从权。最近一百多年来,科布罗总是这么想。又或者说,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在很多事情上都这么想。就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他的思绪几乎就要顺着这个方向再次滑出去了,但藤丸立香的声音将他重新拉回了现实:
“科布罗祭司长,请把鲜红圣杯放在这个位置。”反射着金属银光的法阵已经在教堂正厅中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绘制完成了,藤丸立香指着距离祭坛和圣吉列斯雕像都更远的一边。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法阵的图形中有一个就算科布罗完全不具备相关知识,也能从图形化的表达中看得出“那里应该放上什么东西”的位置。
圣血祭司长没有觉出什么不对,但还是在持着圣杯靠近那块图形的同时征询地看了一眼他们的首席智库。有点出乎他意料的,墨菲斯顿伸出一只手来以肢体语言对他喊了暂停,转向藤丸立香的脸上很明确地写着一些疑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藤丸立香抬头,以同样疑惑的神色看了看墨菲斯顿的面孔,又低头迅速检查了一遍她偷懒指使伺服颅骨画出的法阵,然后再次理直气壮地抬头:“没有啊?一切都很正常!”
“如果我对这个法术的理解没有出错的话,”墨菲斯顿不得不直接地指出,“你刚刚要求把鲜红圣杯放在了‘施术者’的位置。”
考虑到主持仪式当事人的年龄(和身份),他以为这是个初学者犯起来也显得很傻的错误。但藤丸立香仍然表现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被质疑了的疑惑:“对呀?在我的计划中,这个法术的‘施术者’就应该是鲜红圣杯,或者其他什么在圣血天使中的历史和象征意义上差不多的战团圣物。本质上这是个召唤仪式,所以召唤者和被召唤者之间的缘分当然越强越好。”
这个宇宙中的召唤法术中不非常讲究什么“圣遗物”(可重复利用的触媒),想要召唤特定的什么亚空间生物,一个尝试方向是使用当事者更青睐的仪式或者法术(又或者是集成了相关仪式和法术的某种设备),另一个尝试方向就是投其所好地给出献祭(放在祭台上的东西真的会被亚空间生物收走,只能一次性使用),这一度让靠“缘分”吃饭的藤丸立香感到非常难受。然而,“缘分”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在这个宇宙中也确实存在,藤丸立香最终成功找到了利用它的方法——以这种“用圣遗物当施术者”的方式。
对经验丰富的智库来讲,利用缘分进行召唤并不是很难理解的概念,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实用性不高而已。但这个仪式得以成立的形式还是令首席智库感到困惑:
“但鲜红圣杯显然不会施展法术,更不会念诵咒文。”他在困惑之余指出,“就算不论这个仪式需要怎么开始,你又要用什么方法确定,这个仪式招来的确实是我等基因之父的魂魄呢?”
定向召唤中,只靠缘分本身往往是不够的,还需要使用咒文以精确的描述来确定自己需要召唤的实体——不如说后者的召唤形式才是帝国主流,只要是涉及了相关知识的初学者智库,都会清楚这一点。和鲜红圣杯有缘分的东西可太多了,就算法阵本身的运作方式会令仪式筛掉那些借由这圣杯授血而成为圣血天使的已死的战斗兄弟们(如果他们的灵魂还在亚空间中存在的话),但谁又能保证,在最坏的情况下,浮现在雕像当中的不会是什么与圣血天使有仇的恶魔呢?
藤丸立香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转过身去,迅速地跑上了圣吉列斯像前布道台的台阶,紧接着爬到了祭坛上严肃地跪坐了下来:
“因为这个仪式的‘祭品’是我。或者说,‘帝皇的灵能’。”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倒是很感兴趣,除了大天使本人之外,有哪个不长眼的亚空间生物敢收取这份祭品。”
(本章完)
第270章 各种各样的家务事
墨菲斯顿很困惑。
虽说他此前从没想过要召唤自己基因之父的灵魂,但既然另有人表示这件事是有可能的,那么他自然也可以顺着这个思路去思考。如果让他以此为目的设计一个灵能仪式的话,他大概会中规中矩地首先从通灵的方向思考,提供一处平静的水面或者一面镜子之类的东西作为基因之父灵魂的载体,然后参考,呃,这里不要声张——参考恶魔召唤的仪式,将各种圣数与徽记改为国教与帝皇的象征,最后组织一个大约在十人左右的智库小队,所有参与者必须都是圣吉列斯之子,最后整合所有人的灵能力量来完成这个目标。
在这件事上,藤丸立香对他毫不保留地展示出的一切,委婉地说……实在是太过“非常规”了一些。
不委婉地说,那看起来完全就像是胡闹。
令圣血天使在首席智库没有将这句评价真正说出口的原因,主要是由于藤丸立香显赫得过分了的身份。当然,对于墨菲斯顿来说,这个小姑娘在仪式过程中被伺服颅骨和禁军反复宣读的超长称号当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因素,真正令他认可对方身份的“含金量”的,还是藤丸立香在灵能视角中金光闪闪的灵魂。
她确实有在试图把帝皇之光藏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只可惜她在凡人当中显得相当优秀的努力,在墨菲斯顿这个等级的原铸阿斯塔特智库大师眼中,基本约等于无。既然藤丸立香能非常自然地在灵魂中带着这种就差把“忠诚”两个字写出来的能量场,那就算她真的在胡闹,也大概率不会闹出什么在帝国的角度上看难以收拾的烂摊子来。
除此之外,令首席智库对眼下的“胡闹”网开一面的,还因为眼下这个仪式看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它虽然从构架的思路来看非常的……标新立异,就算是墨菲斯顿这样博学多识的人也一时间无法从卷宗中想到有什么相似的先例,但从地面上用“特制墨水”勾勒而出的、线条中散发着淡淡灵能的法阵看来,它应该能转得动。
至少从这个法阵上看来,其中能够支持一个灵能仪式运转所需的构成要件是全的。
因此,在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墨菲斯顿还是示意科布罗按照藤丸立香的要求,把鲜红圣杯放在了指定的位置。接着,伺服颅骨将一只装有液体的密封罐递给了刚刚起身的圣血祭司长,藤丸立香的声音同时从“祭台”的方向传来:
“把罐子里的东西全部倒进圣杯,仪式就会开始。”
这次,墨菲斯顿和科布罗同时对祭台顶上的小姑娘报以怀疑的目光。前者是因为这一灵能仪式的启动手法看起来太过儿戏,后者则是本能地想要拒绝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倒进战团圣物里。
藤丸立香显然首先接收到了圣血祭司长不满的信号,又或者说,他这边的问题解释起来比较容易。她单纯示意对方打开密封罐看看:“考虑到你们的战团传统,里面是混入了少量灵能的调味血酒,可能不大正宗,但绝对没什么有害成分。”
科布罗开始采样检查密封罐中的内容物,并邀请墨菲斯顿对其以灵能进行探查扫描。在短暂的研究后,他们可以共同确认,虽然成分上与战团内常见的血酒稍微有点偏差,但这也确实能算是一种血酒:其中的差距主要在用作基底的葡萄酒产地和多混进去的一点灵能上。
搞清楚这一点之后,墨菲斯顿的注意力就再次转回到了仪式整体上。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藤丸立香搞出来的这些“野路子”完全是因为她本人没有受过分毫正统的灵能教育。对于首席智库这样的科班出身来讲,比起听藤丸立香本人对这个堪称天马行空的仪式有什么说法,还是自力更生地尝试用自己的知识体系尝试诠释整个系统更令他踏实一点。
而在墨菲斯顿把注意力移开之后,没有得到最关键的那个暗示(到底要不要把这东西倒进圣杯)的科布罗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这对于一位颇有资历的星际战士来说很不常见,但在眼下的情景里就这样发生了——主要原因还是:这就完了?
没有长篇累牍的咒语,没有聚集在一起准备施法的智库,没有牲祭,没有燃香,没有令人迷幻的药剂,没有圣歌和赞美诗。没有任何一种在刻板印象中应该出现在一个“灵能仪式”现场的要素,他只需要把手里的血酒倒进面前的圣杯里——在完成这件毫无难度的事情之后,仪式就会自动开始?
这听起来实在太可疑了。比混沌大敌通常会许下的那些空头支票听起来还要更可疑一些。
他该做出行动吗?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是会出现什么连他们的首席智库都没法预测,甚至无法预先察知的灾难?还是真的如藤丸立香所声称的那样,这个仪式会将他们已故的基因之父(的一部分,或许)重新拉回人世?
这个动作无疑可能导向南辕北辙的两个结果,但对科布罗来说,这两个结果在相反的意义上具备同样令人难以承受的重量。自从升任圣血祭司长——或者更早之前,他自己也记不清——后,他就很少在一件看起来如此简单的事情中感到如此严重的举棋不定了。而且或许,只是或许,如果一定要启动这个仪式的话,于情于理都应该由圣血天使战团长来进行,不是吗?
他在这种举棋不定中征询地看向了一边的战团长,希望至少在心理上获得一些支持,但他发现,但丁死亡面具的朝向目前正对着墨菲斯顿。墨菲斯顿则谁也没看,只是盯着地面上法阵上的花纹和符号。唯一能跟他成功四目相对的人是正对面祭台上的藤丸立香,而她在这个场景下不开口催促,科布罗就谢天谢地了。
值得庆幸的是,藤丸立香很会看气氛,这种“谢天谢地”的尴尬沉默因此得以持续了三分多钟。最终将之叫停的是抬起头来的墨菲斯顿,他开口时的语气听起来很笃定:“这是很精巧的设计,你借用了巴尔的土地来驱动这个仪式,让它在整体上变得门槛非常低。”
具体来讲,就是低到不真正需要灵能者。只要搞到合适的材料和祭品,并且能够正确画出法阵执行操作,哪怕是个欧格林都能让这个仪式启动。
“其实具体地说,是‘沉淀在巴尔土地中的人类史’,不过从形式和应用上来讲没什么差别。”藤丸立香平静地回应,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但这样的设计让这个仪式的使用场景非常受限。”
“考虑到功能,这个仪式的使用场景不受限才有问题吧。”
墨菲斯顿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也对。于是,他转回头去简单示意身边的科布罗:“倒吧。”
圣血祭司长茫然地捧着已经被启封了的密封罐,再次征询地看向战团长。这一次,但丁的死亡面具也同样看向了他,沉稳的声音从金色面具上圣吉列斯痛苦地怒号着的口中流出:
“去做吧。”科布罗听见这一个简短的句子。
——
发送一条星语其实很麻烦。这确实不像是视讯通话或者硬线电报等帝国基层常见的通讯手段那样,按几个按钮、调试几个参数就能完成全部操作,但其实——一般也不会有这么若赫塞留斯现在见到的这样麻烦。
考虑到这毕竟是一条将要穿过大裂隙、直达马库拉格中继站的定向星语,以若赫塞留斯的常识来参考,这种程序和仪式上的麻烦似乎也理所应当了起来。
有关星语仪式的沟通工作主要是由凯莉亚和首席星语大师在进行,若赫塞留斯只是在一边安静地旁听,顺便利用身高优势俯瞰小姑娘手中记录着仪式整体流程的卷轴。
在大裂隙展开之后,战团智库几乎全部都接受过如何在亚空间中寻找信标、如何发送星语之类的培训课程,毕竟当下的亚空间环境太过于暴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遇见星舰上的导航员或者星语者全部被消耗一空的极端情况。因此,若赫塞留斯虽然在星语仪式上称不上专业,但至少也能看得明白,凯莉亚一多半其实是照本宣科地提出的要求听起来在规模上非常离谱,在操作上却确实有很大的可行性。
当然,前提是整个仪式产生的灵能量级能够满足那个离谱的规模。
正在进行的话题还没进展到这一步,但并不妨碍若赫塞留斯预先开始推算:按照卷轴上划定的仪式规模,即便这是巴尔主星的星语中继站——一个由于这个世界在政治与军事上的重要职能,故而在帝国暗面中特别受到了黑船联盟的政策倾斜,所以合法灵能者在编人数相当庞大的星语中继站——它想要被调动起来,凑齐仪式所需的人员,调试场地,相关人员为了仪式进行斋戒冥想,在以上一切完成后腾出合适的时机来真正发送这条星语,也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怪不得藤丸立香选择不亲自来完成这些前期的沟通工作。若赫塞留斯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想。
正在他无所事事到准备开始研究一下中继站内部的设备和陈设时,他巧合地发现海斯廷斯审判官在不远处毫无根由地翻了一个白眼。若赫塞留斯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审判官身上,紧接着意识到,对方的情绪反应并不是毫无根由的:他抬起了一只手放在耳边,显然是在跟通讯器另一端的什么人低声说话。
“把他扔回去就行了,别把事情闹到明面上来,这只会搞得大家都很难看。”海斯廷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是气声。这对于常人来讲是很容易被忽略的音量,但对于若赫塞留斯这样的星际战士来讲,后者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毫无疑问地引发了圣血天使智库的注意,或者说,兴趣。有些过于无聊了的若赫塞留斯支起一只耳朵试图捕捉更多的前因后果,只可惜审判官的通讯器显然不漏音,他没法知道通讯对面是谁在说话,又具体说了些什么。他只看见几个黑暗天使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相互间的队形,看起来完全不动如山,而海斯廷斯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地变得阴云密布。又过了几秒钟后,他几乎气急败坏,声音也提高了不止一个八度:
“不!你不能——”
没人知道他突然原地暴起、大吼出的这个句子的后半截是什么,但也没人不知道他想要反对什么:这个句子是被一阵巨大且连续不断的噪音打断的——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人躲在墙壁里,正试图从通风管之类的狭窄空间中物理性地开出一条路来。中继站建筑本身细微的颤抖和从被撼动的结构中飘散而下的粉尘则正实时为这个猜想的真实性做出注解。
这种听起来很可怕的噪音持续的时间很短,甚至还不足以让在场的人们完全地慌乱起来。几乎就是在人们意识到噪音的来向的同时,房间侧壁上的一处货运通道的闸门就已经向内飞了出去,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滑轨。紧接着,一个身着死亡守望黑色甲胄的黑盾阿斯塔特被从这个强拆开的闸门里丢进了房间。
“凯特拉若!伱不能这么做!”海斯廷斯向着那个方向愤怒地大吼,“藤丸立香叫你在暗处防备暗杀、伏击和渗透,她可没叫你干这个!”
货运通道的黑暗中浮现出一双血红色的目镜,被机械过滤后变得粗哑阴森、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冷冷地飘进来:“但她也没说我不能这么干。你这公务员挂件没权力对我要干什么指手画脚的。”
海斯廷斯没有回应这句明显带着挑衅与侮辱的话。他的脸色确实依然阴云密布,但显然已经在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了。凯莉亚在确认过搞出这个突发事件的人是“友方”(大概吧)之后,就开始试图专心安抚被吓了一大跳的星语者们,若赫塞留斯则本能地抓紧了法杖严阵以待——这个时候选择对货运通道的方向说话的,反而是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五位黑暗天使之一:
“你们这些翼手目动物做点什么事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吗?怎么每次都非要搞得人尽皆知?这难道是因为你们很渴望受到别人的关注吗?”
“反正不是渴望你的关注。”黑暗里的声音首先刺了回去,然后才做出进一步的表示,“这是午夜领主的家务事儿,你们少管。我不在乎我这么干会给谁造成什么样的麻烦,我只知道,我必须得让女士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附近。”
(本章完)
第271章 脑袋空空取不出章节名
仪式进展得很顺利。
毕竟灵能仪式的进行往往依托着亚空间,而就算是墨菲斯顿这样强大且技巧娴熟的灵能者,也依然无法参透亚空间的风云变幻。就算以圣血天使首席智库的标准来看,一场顺利到毫不出错的仪式也是很少见的。
甚至连这个仪式在现实中引发的异象都和煦得很,只是从法阵的中央掀起了一股旋风,连大厅更远处那些在雕像脚下安静燃烧着的蜡烛都没有吹熄。在场的人中,唯一会对这阵风感到困扰的是藤丸立香——她在祭台上,离这阵风的发源地最近,因此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把头发拢住按在脑后,好让它们不乱飞着遮挡她的视线。
接着出现的,是祭台边上的一个很小的亚空间裂隙。很多灵能仪式的过程中都会在现实中撕开这样的小裂隙,以达成现实与亚空间之间的某种交换,因此这也很正常。通过之前对法阵的简略观察,墨菲斯顿从仪式开始之前便已经清楚了这是流程中的一部分,是至高天这一形而上的存在正欲收取祂的祭品。从藤丸立香之前表现出来的态度上来看,墨菲斯顿确信这姑娘肯定是胸有成竹,才坐上了仪式中祭台的位置。他可以肯定,对方一定有对抗这个意图吞吃祭台上一切物品的裂隙的能力,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依然令他感到强烈的惊讶:
藤丸立香用自己空出来的那只手指向了小小的、但却自出现开始便散发着强烈吸力的裂缝,一道金光几乎毫无延迟地从她的指尖电射而出,紧接着便顺着裂隙从现实里消失,没入了亚空间中无法勘测的领域里。
那个瞬间,墨菲斯顿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并决定收回自己之前有关“藤丸立香在掩藏帝皇之光一事上的努力在智库大师眼中约等于无”的评价。
因直视灵光而感到不适的不是他物质形态上的眼睛,而是首席智库在几乎无防备的情况下猛然过载的灵能感官。那个瞬间带给他炫目的灼烧感,就好像在近距离下不自量力地盯着星炬看一样。
由于这个插曲,墨菲斯顿在现实中的肉眼观察因为痛苦造成的反射而中断了半秒,灵能上的感官也因此而不得不多花费了大约一点五秒进行调试。他在这段时间里听见了一串从帷幕后传来的缥缈哀鸣,而等到他重新集中精力,准备具体观察一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个很小的裂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像它出现时那样突然且迅速。
他同时也通过自己的肉眼确信,在这个短暂的瞬间里出现的异状只对他这个灵能者造成了影响:但丁和科布罗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更多精力放在边角的地方上了,仪式仍然在按部就班地继续——虽然它看起来进行得很顺利,但这并不是墨菲斯顿放松警惕的理由。浩瀚洋的湍流在现实之后诡谲地涌动,漆黑大理石地面上勾勒出的银白色线条开始散发微光,法阵卷起的旋风依然在教堂的正殿当中旋转着舞动,并且似乎强度正在增加:证据是墨菲斯顿原本自然搭在肩甲上的头发也开始不太听话了,而藤丸立香更是在相似的问题上,更是决定把自己的两只手都用了起来。
在稍远处的蜡烛顶上晃动着的火苗终于被吹熄的同时,墨菲斯顿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紧张感。他清楚,仪式就在此时此刻进行到了最重要的部分,但这并不是从某种可见的征兆中得出的结果,更像是一种经验性的直觉。此时,在法阵中心正上方的半空中出现的一个金色的光团似乎证实了这一点,只是首席智库依然无法解释这种印象的来源。
很快,他就没有思考这些具体事件的余力了,一个更重要的事实占据了他的脑海。墨菲斯顿在短时间内的最后一个有意义的思考,是通过稍远处传来的两声情不自禁的抽气声意识到,但丁和科布罗也与他发现了同样的事情。
回过头来看,这件事发生的形式与圣血天使们之前的猜测有很大出入。即便准备工作进行得很快,墨菲斯顿也依然有足够的时间,能从自己的记忆中挑出百来个大约会用得上的检测法术,但丁自认也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和经验,让他可以从一段时间的对话后判断出这位被召唤出的圣吉列斯的真伪——但结果是,他们什么都没有用上。
作为一场迎回基因之父(哪怕只是部分灵魂碎片)的灵能仪式,这场景开始得显然不够庄严,过程里也完全不够庄重。没有什么凭空响起的圣歌,没有飞舞着的小天使和从半空中飘散下来的羽毛,只有一个从法阵的光芒中冉冉升起的金色光团,强烈的光线令人无法直视,因此分不出它在光芒笼罩之下的真正形貌。
但在当时当刻,在场的圣血子嗣都无比确信,那就是他们的基因之父。
那是一种纯粹感受性的认知,但却也反应在了他们的躯壳之上——又或者是他们的血脉首先辨认出了自己的源头,才做出了一系列生理反应,令他们的大脑产生了这样的认知?没有人说得清这一点。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胸腔中的双心在以毫无必要的速率用力地鼓动,仿佛要从内部敲碎他们的肋骨骨板,他们几乎听得清自己的血液在自己身体内部高速流动的声音。动力甲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格外冥顽不灵的机魂为他们在静止状态下不正常的生理指标标红,但哪怕是圣血祭司长都没有理会相应的警告,只是和战团长与首席智库一同,以敬畏的目光仰视着那团温暖的金光在半空中缓缓地向斜上方飘浮,最终融进了教堂中供奉的圣吉列斯像里。
教堂中飞舞的旋风渐渐停止了,重归平静的气流象征着仪式对现实的干涉终于结束,但灵能异象依然以一种非灵能者也能轻易认知的形式存在于所有人眼前。摆放在正殿边缘的那些蜡烛已经因刚才的狂风熄灭了大半,但房间内的亮度却较之前相比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原本被众多蜡烛宗教性地拱卫着的那座圣吉列斯像,正柔和地散发着一种朦朦的金光。
那座雕像看起来变得“不一样”了。这也是一种非常感受性的,难以用语言文字具体表达的感触,可哪怕不是灵能者或者圣吉列斯的子嗣,都能轻易地意识到雕像在仪式前后有所差别——何况是曾亲自动手一砖一瓦、一锤一凿地亲手为基因之父立起这尊造像的圣血天使们。
这差别并不仅仅是指覆盖在雕像表面的朦朦灵光,还有另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目前的情况不是非常支持在场的圣血子嗣们对此进行细致的观察与思考,而祭台前藤丸立香重新跳回到地上的一点脚步声很勉强地将他们的思绪拉回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情上:
“呃……”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选择在雕像和其他人中间的位置侧过身来,好像同时在对自己的左右两边说话,语气略带一点尴尬,“如果有任何人对目前的状况不满,我主要指比如说仪式太简陋形式不够庄重这一类的不满,不要怀疑自己,直接责怪我就行。”
她回头瞥了一眼,在确认了情况之后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向后退去,从这个“中间”的位置上逐渐离开:“我猜接下来的谈话比较不适合我这种‘外人’在场。所以,如果任何人有任何需要的话,我就在一边的礼拜堂里和西吉斯蒙德待在一起那就这样你们慢聊——”
——她会作此反应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作为一位非常善于“读空气”的日本人,她在环顾了周围后转瞬间便意识到:这是她应该在车底的场合。
此情此景之下,她如果能自动自觉地钻进车底,对大家都好。
——
走在圣血天使战团修道院中的时候,赛维塔心里有点腻味。
这个场景可能有点令人迷惑,所以让我们从头开始说。在迦勒底报给圣血天使的随员名单中是包含这一小撮午夜领主的,此处适用的法理依据是审判官可以对不含混沌污染的变节战团成员进行临时征召(定义扩大版)。所以理论上来讲,赛维塔作为这一小撮午夜领主中的一员,在禁军瓦西里安进行的一番调度之后,是通过正常路径合法地随同迦勒底出现在阿拉克斯·天使堡垒内部的——更具体地说,他是从被安置在修道院内部的风暴边界号上堂而皇之地走出来的。
但他能堂而皇之地走出来,不代表他能堂而皇之地在别人家的战团修道院里乱走。因为贞德·Alter的缘故,他在午夜领主当中倒是还有一点点可以随时着甲的特权,可这不代表他在法理上不是迦勒底的囚犯。囚犯不应该拥有如此程度的自由显然是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所以,如果他堂而皇之地在任何一位圣血天使面前出现,不论对方是否知道自己的战团修道院里为什么会冒出一个午夜领主来,都依然可以先依照本能行动再思考——此处指,堂而皇之地对这位帝国叛徒清空爆弹枪的弹匣,然后一链锯剑、或者用别的什么近战武器不假思索地劈过来。
赛维塔自己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当他如此堂而皇之地走在阿拉克斯·天使堡垒中之前,显然还运用了一些溜门撬锁的“小技巧”来为自己取得了少许潜行上的优势。
这里展开来讲,就是他试图在风暴边界号上撬凯莉亚的门,然后被发现了此事的贞德·Alter揍了两拳,再然后贞德·Alter堂而皇之地利用自己的“老员工”身份直接刷开了门,从凯莉亚的房间里把赛维塔想要的东西——缀着科拉克斯羽毛的那条圣物项链——拿了出来。
在藤丸立香本人没有下令“再分配”的前提下,赛维塔也不是很介意在某些情况下自己动手“借用”自己想要的东西——毕竟还在风暴边界号上吃饭,所以他用完之后当然会还,而只要他确实还了,这件事在藤丸立香的评判标准里就不会是什么大事。只要他在路上不多惹出什么乱子,那这最多就只会导致一个他被塞进模拟室暴打一顿的结果而已。
而令他宁可承受“被塞进模拟室暴打”这样的代价也要把项链偷出来,利用它的灵能隐身效果穿过圣血天使的驻地,紧急寻找藤丸立香面谈的罪魁祸首,则是凯特拉若发出的一条“我抓到一个黑盾兄弟,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兄弟”的通讯。
在简单了解过前因后果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把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直接放生,好叫他夹在禁军、黑暗天使和审判官中间狠狠吃个教训,学会看场合动脑子这点简单的事情。
他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动机:在帕梅尼奥那件事之后,虽说绝大部分活下来的午夜领主都经受过了基因之父的考验,但也难保没有零散的夜之子散落在宇宙各处。赛维塔当然也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经历过那件事的午夜领主们都几乎无一例外地产生了希望这些人也能“认祖归宗”的想法——这当然包括凯特拉若,但绝对不是他把这件家务事闹到公事上面的免死金牌。
可惜,某种微妙的预感降临在了赛维塔身上,康拉德·科兹随机留给他子嗣的预言天赋在此时给凯特拉若宣判了缓刑。作为午夜领主一连长,黑甲卫之主,红手套派公认但他自己不接受也不拒绝的老大哥,赛维塔最终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对着通讯放过狠话之后,从风暴边界号上翻了两份制式公文模版,带着羊皮纸和墨水做好给小弟顶缸的准备。
好消息,藤丸立香作为上级是相当好相处的,所以赛维塔有十成十的把握,认为对方能把迦勒底的虎皮借给他扯。坏消息,西吉斯蒙德作为安保的重要一环绝对正和她在一起。黑骑士为了大局应该不会在这个可能引起审判官之间阴影战争的节骨眼上对藤丸立香的表示反对——但等所有人回到风暴边界号上、关起门来之后呢?
赛维塔确信,他和凯特拉若可能又要在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横眉冷对之下叨扰一番了。
(本章完)
第272章 不戴头盔的阿斯塔特有概率在兄弟间留下自己的黑历史
“发现了其他的午夜领主?”不出赛维塔所料,藤丸立香在听过这场“事故”的来龙去脉之后,第一反应是惊讶,“这是需要……不,这是应该一下子就闹到台面上的事情吗?”
很好,她的重点不是赛维塔从风暴边界号上偷跑出来,也不是他摸进凯莉亚的房间里偷出了圣物项链,而是直指导向了这一切的事件本身。这是在赛维塔意料之中的——藤丸立香的逻辑有时候很奇怪,但只要能搞懂这个奇怪的逻辑,她其实很好猜。
且不说其他人在这个问题上的成果有多少,起码对持有幻境中另一个赛维塔记录的午夜领主一连长来说,他是搞得懂的。
顺带一提,这些记录也提供了一些赛维塔并不是很想要的附加效果:站在一边的西吉斯蒙德没脱头盔,没说话,只是在自己的保护对象身后稍微挪动了一下。但赛维塔就是从这一点点几乎什么都不代表的肢体动作中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
这让赛维塔更加想把凯特拉若暴打一顿了。
正因他能够呼吸般地揣摩上意,赛维塔此时更清楚,藤丸立香这位午夜领主心理学大师反过来这么一问,并不是在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在隔空责怪当事人“做就做了,可怎么把场面搞得这么难看”。
在作为午夜领主的上级时,藤丸立香与康拉德·科兹相比的一个显著区别是,她对于“正义”的定义要暧昧得多。在这方面,她的评判标准往往会按照一件事的结果产生偏移。虽说这并不代表她完全不会对过程中发生的错误进行申斥、追责以及处罚,但只要这件事过程中的错误没有真正越过雷池,而且结果也足够好,捅了娄子的当事人往往就会被轻轻放下。
当然,前提是这事没被西吉斯蒙德发现。
上级在处事上的区别也会影响到下级在遇事时的处理方式。就比如眼前这件事,如果统领着这一队午夜领主的人是他们真正的基因之父,那赛维塔的第一反应必然是眼疾手快地把盖子扣好,把整件事闷住不叫原体知道,亲自犯点别的事跑来科兹面前请求调用上级的权力更是天方夜谭——毕竟,夜之王是真的会把犯错的人剥了皮挂在舰桥上风干的。
但藤丸立香就不会,所以赛维塔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按照幻境里的自己所留下的经验,直接把整个问题的全貌展示给对方看了。事实向他证明,至少对藤丸立香来说,幻境里的经验在现实中也通用:她没有对整件事过多地抱怨什么,直接开始检查赛维塔拿来的公文模板,显然在思考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有关凯特拉若的具体动机,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还是等这件事平息下来之后吧。”她拿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开始在上面以高哥特语抄写并修改其上的内容,好让公文中的具体表述能够对应现在的情况,“我觉得之后你们得想办法给他在情商这一块补补课——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件事不应该放在台面上解决呢?”
对面是偷偷来的,外头还在谈工作。在这种情况下,你都成功在没被发现的前提下令对方失能了,要么就偷偷把对方扔回去,要么就偷偷关起来——你把人顺着货运通道扔进大厅里过明路是怎么回事?这本来是一个可以在相互间的心照不宣中简单解决的问题,伱非要给它上秤干什么?嫌她这个迦勒底首席执行官要在巴尔上做的事还不够多吗?
“抱歉,女士。”虽然不多,但赛维塔终究还是有看气氛的情商——至少在此时此刻,这个“总而言之还是应该先道歉”的气氛里,他没在称呼上选择那些显得更轻佻的称谓,“虽然我暂时也不清楚实际情况,但据我对马歇尔·凯特拉若的了解,我认为一定有什么外部因素驱使他这么做。”
这话他说得心里也没底,而同时,作为听众的西吉斯蒙德身边散发出了不赞同的气氛。意识到这一点的赛维塔干脆话锋一转,说出了那个在他的猜测中应当更接近事实的那个可能性:“当然,也可能就是他突然做出了一点‘奇思妙想’。这都说不准。”
很可惜,或许是对象全身覆甲的缘故,他的冷读术在西吉斯蒙德身上不太灵光。黑骑士的确对他的发言感到不赞同,但他不赞同的并不是赛维塔以为的那部分:“你在前来汇报并索要‘解决方案’之前,甚至没有成功了解到事情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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