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在这种情况下,学徒不仅能够保持高速的思维运转,还能够在必要时对敌对目标进行屏蔽和干扰。
想必读到这里的各位学徒们也意识到了......没错,这就是在雷达被发明出来前,海军军舰的电子战方式。
甚至一直持续到世界大战时,还有许多国家,是在使用这种落后但高效的方法。
说它落后,是因为很不人道。
说它高效,是因为真的管用——甚至在战争初期时,一个白昼位格的大脑,能够对抗十余台雷达。
当然,这种方法后来还是被淘汰了。
一方面是因为学徒的数量越来越少,另一方面,是因为“死魂灵”技术在天燧的加持下得到了增强,大伙都去搞炼金活灵舰娘了。
赫柏当然不会丧心病狂到狂飙倒车,把好端端的丰川祥子做成缸中脑。
她选的是一种更为偏门,却更为高效的方式。
——船首像。
有可考的船首像,最早可以上溯至公元前的第二史时期。
人们通过船首像对船只进行祝圣,祈祷船首像所代表的神灵能够庇佑接下来的航行......自然,所有的船首像都指向了六月执政·珍珠的具名侍从们。
他们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以多生腕足,形如章鱼的海怪为代表,一种则是以保护神为代表。
前者对应珍珠的具名侍从“晏公”;后者同样对应六月执政的具名侍从“辟支冰古佛”。
两者归拢起来,则是六月执政的侍从群体,在震旦文化圈内被称为“水阙仙班”。
这里需要注意,真正的“水阙仙班”起初只指向珍珠麾下的具名侍从们,但伴随着时间推移和传说流变,“水阙仙班”逐渐代指所有生活在水中的非人存在了。
自然,读到这里的学徒们也意识到了吧......所谓“水阙仙班”在西欧的真面目,便是被称为“宁芙仙女”的群体。
宁芙是地中海一带神话中次要的存在,有时被视作精灵与仙女,有时也会被视为妖精的一员,她们长长出没于山林、原野、泉水、大海等地。
她们是自然幻化的精灵,一般是喜欢歌舞的美丽少女形象。
换句话说,所谓“纯水精灵”,正是宁芙们。
而作为梦谒亚特兰蒂斯的“受邀者”,丰川祥子身上的要素可谓是拉满了。
她的姓氏“丰川”渡海而来,即便在东国扎根之后,姓氏之中也保留了“水系”的要素;丰川的血系在边境·御伽山之中绵延百千年,天生就对现实的边界极为敏感;船首像是向着“水阙仙班”祈请庇护的仪式,而她们即将驶向的方位,既是波涛之下倾覆的亚特兰蒂斯。
无论是象征还是位格,亦或是力量要素,都已经具备。
现在,赫柏只差一艘好船。
......
“借我船。”晚饭时,赫柏对摩根说道。
摩根看向赫柏,牙齿咀嚼得更用力了几分。
“没有。”她从牙缝之间吐出拒绝的言辞。
“我知道你有船。”赫柏平静地开口,“‘蓝宝石号’,嗯哼?”
蓝宝石号是一艘游轮,当然在必要时刻它也可以变成游艇、渔船、潜艇、航空母舰......总之凭摩根自己的意志,蓝宝石号可以自如地在这些形态之间转换。
摩根手里的咖啡杯一抖。
她就知道莫德雷德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你想怎样?”摩根微恼,“船我是不会借给你的。”
“有关亚特兰蒂斯的消息呢?”赫柏平静地问,“这个你还要憋多久才能说?”
“我不想说!”
摩根不快地起身,走过赫柏的时候伸手一抓,把她从椅子上拖起来。
餐厅里徒留丰川祥子一人静静用餐,似是根本没有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在噤声书局的后方有一座高塔,这是被称为“鸥鸣塔”的地点,在塔顶的天台上,总是盘旋着布兰库格的三种信使。
不过赫柏没打算真让摩根把自己拖得那么远,她们只是在塔底的凉廊便停下脚步。
这里陈设着几把凉椅和躺椅,柱子上缠绕着常春藤,远处能够看见波涛起伏的大海,以及光线并不刺眼,将在波涛之间翻涌下沉的太阳。
四周是海风、海潮和海鸥的声音。
摩根的眼眶有些泛红,她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一次次冒险,一次次拯救,嗯?除了我和亚瑟你还要去拯救多少人?现在天下太平,有什么值得你非要豁出性命去?!”
赫柏叹了口气。
这就是她起初一直避开摩根和亚瑟的顾虑。
厄里斯,秘史,历史决策,异闻带......有那么多的东西无法被描述,有些东西甚至仅仅提及便有危险。
黄昏就很安全吗?
君不见四月执政·渔夫王都已经被厄里斯搞得半死不活了?
她踮起脚,比划了一下自己和摩根的身高,无奈地又叹了口气。
“你想干什么?”摩根被赫柏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来想给你点小奖励?”赫柏摊了摊手,“踮起脚才发现我跟你身高差得有点多......话又说回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亲自进入亚特兰蒂斯了?”
“唔欸?”
这是什么奇怪的动静?
赫柏向着摩根看去,发现后者的脸颊除了略微红润一些,便没有其他异状了。
‘算了,也许是海鸥在叫吧......’
赫柏哼笑着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打算在附近海域逛一圈......你以为我真的特殊到,能够无视执政的禁令,穿过亚特兰蒂斯的门关吗?”
此乃谎言。
妖妃的注视渐渐软化:“真,真的?”
虽然梅林一贯以骗子的形象出名,可至少在相认以来,她还没有对自己说过谎言......兴许她已经有所转性呢?
“无论你信不信,我都不会白白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赫柏耸了耸肩,“我请问你,如果说我真要去‘亚特兰蒂斯’——那么后者又有谁、又有什么值得我去拯救?”
“或者用你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现在的我,有什么能力去拯救亚特兰蒂斯?”
这又是欺骗。
169 不好!
这话不假。
或者说,唯有真话才难以被否定。
赫柏现在明面上的位阶撑死也就白昼,算上功业勉强到黄昏......可亚特兰蒂斯是什么地方?
有太多的证据表明,它是被执政亲手沉到波涛之下——尽管这位执政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
别说一个黄昏,就算把整个阿尔比恩押上去,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摩根可以不信赫柏的话,但她必须要信升华之路,没有比这更加权威可靠的尺度了。
王姐的脸上缓缓出现迟疑、将信将疑和犹豫的复杂神色。
她放慢语速,缓缓坐在廊边的长椅上。
“好吧......既然如此。”
摩根微微阖上双眼,她抬起手,在附近周围布置下数面水镜。
哪怕此刻身处布兰库格内,可摩根依然对谈及亚特兰蒂斯一事极为警惕,她说:
“亚特兰蒂斯曾经是高海之上的理想国;伊苏城是其首都;即便在其倾覆于波涛之下后,仍然有遗民存在,他们自称为阿戈尔。”
亚特兰蒂斯,伊苏,阿戈尔。这三个名字互为支撑,互为锚点。
这三个名字固定住了它们在世上的痕迹。
赫柏微微颔首,这个她知道。
“亚特兰蒂斯具备挣脱命运束缚的手段。”这是摩根对赫柏说出的第二句话。
赫柏一直以为这种说法只是学徒之间的讹传,当不得真。
可当摩根也这么说的时候,她就不得不考虑这种说法的真实性了。
“奥克尼的妖精们一直流传着一种谚语——‘伊苏之钟,撼动时辰’。”摩根说道,“奥克尼的妖精们已经融入阿尔比恩社会数百年之久,但对于钟的敬畏,依然被铭记了下来,树立在伦敦的大本钟就是证据。”
这是血脉中对于钟的敬畏。
向上追溯,必然可至亚特兰蒂斯。
换句话说,赫柏必须要小心注意亚特兰蒂斯内,所有与“钟”相关的事物。
“还有呢?”赫柏追问。
“没了。”摩根没好气地说道,“我难道像是知道很多的样子吗?”
赫柏叹了口气。
王姐知道的还不如她多,就这三瓜两枣还藏着掖着那么久......
想到这里赫柏真想踮起脚去摸王姐的脑袋:“没关系,只知道这些也很厉害了......”
但她生怕愤怒的摩根做超出控制的事情,所以没敢这么做。
“那船呢?”
赫柏用手比划着:“你那艘酷炫的蓝宝石号又去哪了?”
自她从小莫那里知道摩根还有一艘多功能座驾之后,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借过来。
出乎赫柏的意料,这一次从摩根脸上浮现的神色,就不只是迟疑和犹豫......而是尴尬到无以复加的羞愤。
“总之你别问。”摩根羞恼地从凉廊上跑开了。
赫柏被王姐的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
......
一个天气明媚的上午,阳光难得地从云层中均匀撒落下来。
布兰库格岛外的海雾稍有散去的趋势,赫柏正在回廊散步,看见一张二指宽的纸条递进门来。
船已经到来了。
赫柏捏着那张纸条,难得地有些迟滞,她转身走向噤声书局的门厅,只看见丰川祥子,没有看见摩根的身影。
“走吧。”
赫柏对丰川祥子招了招手。
她们沉默地暂别寂静的大理石雕像,暂别春日里摇曳的树丛,暂别习武园门口那持着剑柄的手甲,暂别墙壁上悬挂着的画像......海鸥、白鸽和黑鸦三种鸟群快活地在赫柏的头顶盘旋着。
赫柏不经意地回过头去,她看见摩根站在天文台上,对自己用力地挥手。
“搞得这么隆重干嘛?”赫柏笑出声,“又不是再也不见!”
她转过身,伸手高举过头挥了挥。
米色的裙摆在海风中飘扬着,像是在澄澈水波中游旋的鱼。
......
今日的布兰库格显得格外快活,大概是光明节将至。
这是北欧一带特有的节日,因地区不同而特点各异——在布兰库格,学徒们会在矿洞内举行庆祝仪式,以迎接“新的光明从地底诞生”。
昼先生和暮色卿,这对辉煌的双生子,都在这个节日中得到崇奉。
赫柏走过挂着灯盏的树丛,看见学徒们都兴致勃勃地披着斗篷,手里拿着槲寄生束成的枝条,在道路上并肩而行。
这也算是一种布兰库格特有的风景线,最起码在这里扮演“秘密结社教徒”的成员们,实际上都是货真价实的。
他们吟唱着督伊德教派的祷词,绕着每一个行人祝福。
赫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也挺不错。
她喜欢那些调皮捣蛋但大多数时候却善良的小妖精,喜欢会从水龙头里冒出来的元素体,喜欢穿梭在壁炉和窗户玻璃之间的幻灵,也喜欢那些会悄悄在月光下跳舞的毛球儿......神秘和非现实,当然是美的。
当然赫柏不会强求所有人都接受自己的观点,在赫柏看来,如果当真有人认同自己的观点,那么必然会与自己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