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让娜凝视着水面荡漾的波纹。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她心底传来。
“你......不对......不是我......需要，对立......不要签。”
那自然是她记忆中伊莎熟悉的声音，可支离破碎的字句拼合起来的意思却叫让娜心态骤变。
她几近失控，用双手扒着水池的边缘。
为什么？
凭什么？！
为了救你，我放弃了去北境重建文明的机会，为了救你，我冲进大宫深处敲响伊苏之钟......
现如今不知道是得到天上众神中的哪位庇佑，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又有了能够听见你心声的能力，可为何得到的结果竟是如此？！
“我拒绝，我拒绝！”
让娜伸手刺入赫柏的身体，在冰凉湍急的水流深处，指尖触及了那团粘稠温暖的核心。
冰冷与温暖夹杂的触感，同时在双方的体内流转着。
“汝之身托于吾之下，吾之命运寄于汝剑上！”
让娜的手指用力向着赫柏身体的更深处探去，那种遥远而熟悉的战栗让她悲喜交加。
......
“这么急切？！”
赫柏被让娜的反应惊得一抖。
旋即那种酥麻凉暖交织的感觉同样从身体深处传来，她皱了皱眉，知道这是契约成就的征兆。
不管如何，只要契约落下，赫柏就能够从这一眼古老的废弃喷泉中脱身。
届时利用前几次模拟掌握的知识，一位几近不受拘束的黄昏，自然能做出常人想也不到的大事。
虽然赫柏隐隐感到让娜有些冲动......但这毕竟算是自己和她第一次真实见面，兴许她真实的性格就是这样呢？
哗啦——哗啦——
月光之下，林间的流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汹涌地流淌，它从泉眼之中极速地喷涌出来，轻而易举地便越过了坍圮的大理石水口。
让娜被水波推开去，怔怔地看着那泉水塑形出少女的玲珑轮廓。
首先是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容，澄澈泉水逐渐在眼眶部位变为深沉的绿色，更多的流水则变为亚麻色，温顺地沿着光洁的肩膀和脊背淌下来。
然后是略有起伏的曲线，月光如同轻纱一般披落在少女的身上，为她授予珍珠般光滑的肌肤。
流水继续向下，塑形出纤细笔直的双腿。
那双形状优美的脚掌试探着踩在地面上，溅起一片小小的水洼。
“咳......嗯哼。”
从纯粹的水，重获人形的赫柏习惯性地伸出手，将自己脑后的长发束起。
月光和水被她抟成一片洁白的色彩，她的手掌在其上拍打着，将其拉伸成一件糅合了哲学家和调律师特色的衣服。
然而无论是骤然收紧的肩袖，亦或是宽松长裤，秀气脚掌三分之二被白布包裹，只余足趾和后跟与地面接触的造型，都在说明这套衣服的本质，还是为了方便行动......或者说方便悄无声息地杀死目标。
赫柏还记得自己在选择的时候，最新的三个选项是纯水精灵，起义者和猎人。
她并不是单纯选择纯水精灵进入模拟，而是直接进入了异闻带......换句话说她虽然继承了纯水精灵的天命，但也将后两者统括进其中了。
“好吧，就姑且先打好关系，然后再将其毁掉。”赫柏脸上平静，内心却在思考如何将让娜逼到与自己对立的道路上，“毕竟只有这样，我才能......”
她心中如此想，口上却说道：“你就是我的‘御主’对吧？希望我们今后能够好好相处。”
让娜死死地盯着赫柏。
在签订契约之后，之前若隐若现断断续续的心声变得更加清晰连贯。
她的手背上浮现出形如天使羽翼的鲜红圣痕，这是被称之为令咒的权柄，是能够强制命令纯水精灵的宝物。
但是只有三发。
三发令咒用尽之后，契约关系依然保留，可御主也再无强制要求从者执行作某事的权力。
在看到那三划令咒之后，赫柏的眼神微微变化。
令咒这种东西对正常的黄昏而言，可以说几乎没有约束性。
但这是基于金律大乐章系统的产物，是专门针对纯水精灵的枷锁，只要她还在亚特兰蒂斯的水土范围内，就要受到令咒的管辖......
一枚不足以让赫柏动容，两枚连用就会感到负担沉重，三枚一并用尽，恐怕当真能让她强制做一件事。
“啊，这就是哲人王的至高之作。大乐章中的一枚音符。”赫柏东拉西扯，“亲眼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对立双刃最起码也是对等的关系，在那之前我得先忽悠她把令咒全用掉。】
让娜眯起眼睛。
熟悉的契约关系已经重新确立了，可她此刻内心却感到不安与恍惚。
眼前的精灵少女正在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死自己，从大乐章音符的拘束中逃离......过去的伊莎，竟然是怀着这样的情绪和自己相处共事的么？
180 国仇家恨，岂能轻忘
让娜的内心几乎被愧疚和阵痛填满。
说阵痛，是因为她已经理解纯水精灵的处境；说愧疚，是因为她同样也有不可推卸、不可遗忘之事。
她是北境蛮族的朋友，是所有在三大调律师压迫之下，难以存活者的旗帜......退一万步讲，她重生归来，最起码也不能坐看着高海沸腾，数十万的生命白白死去，更不能看着自己家乡的同胞，竟被伊苏的公民军团屠戮一空。
她不仅要拯救赫柏，还要拯救这些无辜死去的人们；她的心向着赫柏，可若是放在天平上，便还是后者更加来得沉重些。
为此，她要重新将赫柏推到那条不断驱策，不断奔走的道路上，她必须如此做不可！
但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越过了那条界限，坠入不可返还的深渊？让娜不知道，但至少她现在必须迫自己重蹈覆辙。
“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将井井有条......”
她想起这句曾经在哲学家和调律师们口中广为流传的话，用此来安慰自己。
姑且再等等，再等等......一定拯救你。
让娜默念着这句话，慌乱的心绪重新变得宁静下来。
“是的，我就是你的御主。而你，是我的从者。”
让娜如同宣誓主权一般举起手，在赫柏面前显露出三划鲜红的令咒，随后又将其隐没。
【呵......】
纯水精灵那带着冷然的嘲笑在让娜心底响起。
与此同时，赫柏欠了欠身，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微笑。
“悉听您的命令，御主~”
......
各自心怀鬼胎却又虚与委蛇的两人，乘着黎明升起之前回到了木屋里。
身体重新接触到已经冰冷的床板，让娜却没有任何放松。
她只坐下了两分钟，就匆匆取来纸笔，在桌上借着灯光挥出简单的地图来。
赫柏背着手站在边上看。
“勃艮第行省与北境接壤，而奥尔良处于行省西北，栋雷米则与最近的北境群岛隔海相望，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够看见对面的轮廓。”
让娜没有避讳什么，她一边绘图，一边开口说话。
这既是为了帮助赫柏快速掌握当前情况，也是为了提醒让娜自己。
——国仇家恨，岂能轻忘？
果不其然，伴随着让娜的讲述，身边幽幽的心声传来了。
【呵，蛮族......说到底也曾是亚特兰蒂斯自己的同胞罢了，只是因为三大调律师对不协和音无计可施，便对北境放任自流，任由自己的同胞堕落退行为“蛮族”。
说到底，蛮族又不是只居留在北境，这栋雷米岛上，谁没有点所谓“蛮族”血统？
那话怎么说来着......杂种？】
好强的攻击性！
让娜一时气结，但又无话可反驳，只是冷冷地看了赫柏一眼。
正坐在矮凳上揉着自己脚掌的赫柏立刻坐好，微微歪头：“栋雷米岛上应该也早就有所谓‘蛮族’混居吧？”
这话说得就婉转而漂亮，和心声里听见的完全不是一码事。
让娜有口难言，有苦自吃，只得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而三大调律师中的‘青色’尼禄·克劳狄乌斯，便在勃艮第常年驻扎。”
“三原色之‘喉青(Nillycant)’。”赫柏低声补充，“尼禄本人其实更喜欢‘赤色’，但‘青色’乃是哲人王的正统，尼禄作为雷穆斯的直系，被授予了青之调律师的勋荣。”
后者并没有怀疑赫柏，就像是她能够单方面听到赫柏的心声那样，纯水精灵应该也能得知一些御主的“常识”——只不过让娜重生归来，“常识”要比别人积累一辈子还要多。
但事实上因为某种原因，赫柏并未得到这些信息。这是她在模拟中得到的知识，对于让娜来说这则是重生前的经历。
【尼禄·克劳狄乌斯......以喉青为名的大调律师，秉持着极端的享乐理念，以及亚特兰蒂斯纯血至上主义。
她掌握着数量最多的军团，骑士们对她直接效忠。
几乎所有的镇压起义，都是由尼禄一手主导......】
赫柏的心声幽幽地在让娜耳畔响起。
此时，这张囊括北境部分，以及几乎整个勃艮第行省的地图已经完成。
让娜转过头：“尼禄，该杀。”
“......”
赫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明白让娜对尼禄这凛然的杀意从何而来。
那么多次模拟，让娜并不总是站在尼禄的对立面。
她刚刚开始攻略异闻带，连进度都只是0，一切都还没有被推动......难道是在自己到来之前，尼禄已经对奥尔良地区屠城了？
断断续续的心声传到让娜的耳畔，后者露出苦涩的表情。
是的，尼禄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大范围动手，而是借着讨伐叛逆的名义，一座岛一座岛地“清扫”过去。等到她开始大规模不加掩饰地举起屠刀，已经是五年后的“哲思之乱”期间，也正是因此，随后北境才会爆发大起义。
在那之后，尼禄还将自己的挚友，北境的蛮族女王布狄卡擒来。
尼禄将她以极致羞辱的方式拖行于车后，令后者目睹自己的女儿们被施以极刑。
等到让娜救出已经气息奄奄的布狄卡时，后者的胸口只剩下了一片剜空而糜烂的血肉。
布狄卡被挖剩的独眼犹自不甘地望着她，用残损的舌头含糊地咒骂着尼禄而死。
最令人发指的是，到后期亚特兰蒂斯的局势越发混乱，尼禄起初只对蛮族施加的暴行，甚至开始公开加诸在亚特兰蒂斯的公民身上。
她下令让骑士们将公民阉割，又将切下来的器官塞到他们的口中迫其吃下去；她大片大片地驱逐公民，破坏伊苏城的建筑，只为了建造她的黄金剧场，而为了腾出能够修建黄金剧场的空间，尼禄甚至不惜动用攻城乐器，将公民们连同着社区一同摧毁......
以上这些只不过是尼禄后期暴行中，能够落于纸笔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用罄竹难书来形容尼禄的残虐行径，恰如其分。
从哲思之乱，到高海沸腾的四十年期间，光是尼禄一个人，就令亚特兰蒂斯的华冠委地......而和她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还有专司青春灵露制造的“赤色”，以朱砂为代表的大调律师伊丽莎白·巴托里。
当然，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哪怕尼禄和伊丽莎白放开了手祸害，到最后她们两个加起来所害的人数，还不如莫扎特的一根小拇指来得多。
当高海沸腾，莫扎特早已心律崩坏而死，而尼禄和伊丽莎白亦被牵连，一瞬间便化作了噪音消散。
“你会知道尼禄是如何该死的。”太阳光从海面上扫来，让娜咬牙切齿地说道，“等到你再看到她的暴行时，你会认同我说的话。”
赫柏耸了耸肩：“我可从来没有质疑过......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呢？”
“我要联系我在北境的朋友。”让娜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与其被杀到举起武器，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举火为旗。”
“好吧。”
赫柏眼前，有关异闻带的攻略进度，开始跳动。
【当前异闻带攻略进度：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