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又有一批逃了。”
“是啊，又有一批猎物逃了。”
二十名骑士欣喜地拍打着自己的剑柄，他们感到喜悦，因为这是尼禄大人所允诺的权力。
骑士队长举起手臂，他敲击自己的手背，弹奏出一串欢悦的音符。
“第九军团第十四小队，全体集合开拔。”骑士队长发号施令，“同胞们，不要放跑了猎物。”
这些身高数米的黄铜骑士扛着同样材质的武器，行走在水面上却如履平地，他们将大剑架在自己的手臂上，如同弹奏弦乐一般发出合鸣。
这是调律师在事前为他们调好的弦，只需要一个动作，这些黄铜骑士就能够激发出武器中的音律，释放出毁灭性的合奏。
他们之所以能够在海上如履平地，行动自如，也是多亏了调律师们存储在其中的旋律。
金色的海水从他们脚下浮起，形成能够供骑士小队高速奔行的驰道。
骑士队长举起大剑，他已经看见了栋雷米岛的港口灯塔，看见了矗立在广场上的钟楼，以及看似还未来得及逃走的两个女性猎物。
“这是我的，你们，不要抢！”
骑士队长狂笑着挥动大剑，他岩石和金属构成的身躯被烈火驱动着，向着那两个年幼的猎物劈下。
身后的骑士们配合地弹奏合鸣，这曲乐既为他们队长的英姿，也为即将开始屠戮的他们而奏响。
与普通的人型魔像骑士不同，骑士队长的造型乃是半人马。
所以他不光爱用大剑，更喜欢用岩石和金属的四蹄踏碎孱弱猎物的身躯，他喜欢通过流淌在身体中的灵露感受到，那踏碎头颅和心脏时的解压感。
这一次也一样，他戏谑地环绕着赫柏和让娜奔跑着，没有劈下剑，而是以高速绕到赫柏的背后，抬起前腿踩向她的脊背。
骑士队长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他感到自己像是乘坐在海浪上，整个人的意识都在这种跌宕起伏之中变得飘飘然。
......
骑士小队呆滞着站在原地，他们犹然抬着手臂，将剑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空气中的余音袅袅，显得分外滑稽。
赫柏站在空地上，背后是一尊半身坍圮的雕像，在他人身和马身的结合处，有一道有些不合时宜的裂痕，透过裂痕可以看见内里的空腔。
一团半粘稠的，散发着浓烈酒香的灵露，正温顺地流淌在赫柏的掌心中，一点一点地与她的手掌合而为一。
“青春灵露是骑士用于寄居意识的载体，它被黄铜和白石的魔像所包裹，如同心脏般鼓动，如同血液般循环。”
赫柏对让娜说道：“不过你也知道，纯水精灵就是青春灵露的原型，所以很容易就能唤回自己的同胞。”
当然，光是纯水精灵还不够，还需要对这种魔像骑士有足够的了解，才能够打碎这个容器，将灵露从他们的体内抽出。
很不幸的是，赫柏既是能够自如行动的纯水精灵，也曾当过很长时间的魔像骑士。
赫柏拍了拍手，黄金般的灵露从十九名骑士的眼眶中奔流而出，如同活物一般汇入她的手掌中。
吸收了二十名骑士的灵露，赫柏的身体却没有多少变化，她隐晦地看了一眼让娜胸前的弧线，又看了一眼自己，叹了口气。
“解决了。”
赫柏对有些发愣的让娜说道，然后转身向着钟楼走去。
让娜顿时有些不安：“你要干什么？”
赫柏却不停下脚步，飞快来到钟楼边上。
在让娜惊愕的眼神中，那座矗立了数百年，代表亚特兰蒂斯对栋雷米岛主权的钟楼，一瞬间坍圮了。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让娜的耳畔，响起赫柏内心深处淡漠的回答。
183 随机抽取一位幸运儿
亚特兰蒂斯的主权与音律同在，大乐章的力量因钟楼而远传高海。
如果一处地方没有钟楼，那就意味着它是尚未开化的蛮荒，后者往往与“敌人”同义。
当然，倘若是已经修建的钟楼被推翻，便意味着最大的叛逆。
这意味着对大乐章的破坏，从此刻开始，栋雷米岛将成为又一块悬于和谐音律之外的孤岛，甚至在地理位置上，也将逐渐向着北境漂移。
【没错，这也是一种方法......最笨的办法。】
赫柏的心声在让娜的耳畔响起。
后者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现存的每一座钟楼，都是哲人王亲手留下的坐标，当他奏响大乐章时，整片高海都会为之共鸣。
而在当下，哪怕是三大调律师之中被誉为最接近哲人王，以“雌黄”为代表的大调律师莫扎特，也不能够再重建一座新的钟楼。
事实上莫扎特最后铤而走险，越俎代庖弹奏大乐章，就是因为大量的钟楼在哲思之乱、以及北境起义中被毁坏，导致在大乐章影响之下的亚特兰蒂斯公民们，呈现越发放纵疯狂的倾向。
只可惜，到那个时候，亚特兰蒂斯各地的钟楼大半已不复存在。
让娜沉默地走上前去，开始和赫柏一起动手拆除钟楼。
赫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在干什么......还要抢着和我干活？”
赫柏有些不太理解让娜的做法。
拆除钟楼有百害而无一利，赫柏这么做是因为能够推进攻略度，可让娜又是图什么？
却见让娜手上动作不停，竭力压着自己声线的起伏。
那既有对未来隐隐的担忧，也有对于既定命运的感叹。
“伊莎，我们是共犯。”
让娜对赫柏说。
“毁坏钟楼，是了不得的大罪。但哪怕要被深水吞没融解，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
钟楼在颤抖中发出轰鸣，它摇摆着倒下，坠倒在地面上，最顶端铜铸的大钟却没有一点声响。
自从雷穆斯失能起，它就再也没有响过了。
又或者它在响，却淹没在钟楼崩塌的轰鸣里。一切命运的歧途就从此开始了。
赫柏不说话，她看到自己的攻略度在涨。
让娜也不说话，她侧过脸，满眼都是远方，或者说满眼都是赫柏。
......
就在奥尔良地区，此时正在进行一场令尼禄感到愉悦的折磨。
这是一座面积比栋雷米还要大上近三分之一的岛，有着非常不错的港口。
尼禄手下的军队曾经多次从这里出发，开拔远赴北境征讨蛮族。
也正是因此，这座岛上的居民们一直想当然地觉得，自己具备日着豁免权，仿佛尼禄对其他岛屿进行屠戮，全然与他们无关。
曾经被尼禄亲自任命为护民官的肥胖男人跪倒在地上，他的脸上五官因恐惧而扭曲在一起，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东西顺着肥胖的面部曲线滑下，显得可悲又可笑。
“尼禄大人……我们，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呀……留着，留着我们，能够帮助诸位公民补给……”
这个护民官在岛上的名声很不好，有很多人都厌恶他的贪得无厌，可此时他却在主动为岛上的居民求情。
护民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为了这群平民而冒死向尼禄求情，他此刻的大脑甚至一片空白。
但他知道尼禄的性格是张扬浮华，举止夸张，甚至有些喜好表演的。
“如果靠这种方式满足她的表演欲的话，或许能够拯救这些无辜的平民……”护民官心想。
魔像骑士们让开道路。
身披纯白色绸衣的尼禄从骑士的簇拥中走出来。
如果赫柏在这里，就会发现她的长相和亚瑟也很接近。
她们的气质也很近似……但仍然有微妙的差别。
同为暴君，亚瑟的暴行是为了维持这个国家的统治，而尼禄则是为了自我的愉悦和享受。
她俯下身，眉眼绽开笑意。
“瞧瞧，瞧瞧。”尼禄直起身，对自己的军团张开双臂，“多么尽忠职守的护民官！他据理力争，为每一个无辜的人求情！”
尼禄的声音轻盈而高亢，带着一股强烈的表演性质。
“我们上周前屠的岛，上面可有这样恪尽职守的护民官？没有。”
尼禄洁白修长的手臂在空中有力地挥舞着，她语调跌宕起伏。
整座岛的平民都在隐含着恐惧而讨好地投来视线，关注着尼禄的“即兴表演”，生怕因为一个不慎就被她下令全部屠杀。
“你做的好，你做的很好。”尼禄笑着开口，她的眉眼弯弯，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大调律师终于结束了这张几乎令人煎熬致死的表演。
肥胖的护民官犹然讨好地笑着。
岛上的居民们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们的性命保住了。
随后尼禄挥了挥手：“屠了吧。”
“欸？”护民官的眉毛垮了下来。
魔像骑士们欢呼着举起武器，将护民官那张滑稽的肥胖脸庞砸得凹了进去。
这个贪婪却尽责的护民官就这样死了，他以为自己是尼禄提拔的，说话就能有些分量。可事实上尼禄早就在任命后的第二天就把他的名字给忘了。
而且说到底，尼禄也并不是很在乎这座岛，否则她也不会把写着岛屿名字的纸条放进箱子里了。
“慢慢屠！”尼禄又喊道，“余的灵感还需要培养！”
……
北境酋邦。
有着一头漂亮红发的布狄卡女王，正翻来覆去地读着让娜写给她的信。
这封信的内容不长，但却很详实，寥寥几句话就让布狄卡深受感动。
她当然也有抗争的理由……北境的人们，哪个不和尼禄有仇呢？
向上再追溯几十年，布狄卡也曾是地道的亚特兰蒂斯人，直到她家乡的钟楼在战争中过度使用而坍塌。
随后，班师回朝的第二军团，顺手就把她的家乡给屠了……不必多言，这自然也是尼禄的军团。
“不必多言了。”布狄卡女王对自己的随从说道，“我的家乡就被尼禄屠杀一空，我的丈夫被尼禄斩首，头颅被做成乐器，至今还在她的行宫里，我的两个女儿被她以极度残忍的手法杀死做成工艺品……”
“难道我们竟然有休战，和解的间隙么？”布狄卡冷冷地开口，“我们岂不是一直都在战争中吗？！”
于是，再无反对之声。
北境酋邦接纳了从栋雷米岛逃难而来的灾民们。
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赫柏和让娜也抵达了北境。
184 布狄卡必须死
北境酋邦的女王布狄卡热情地接待了她们。
赫柏的前世，这位女王是真实存在的。
她是不列颠本土的抗争者，所对抗的自然是罗马帝国的皇帝尼禄·克劳狄乌斯……麾下的总督。
说来可悲，尼禄本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亦不关心不列颠的叛乱与起义，更不可能与布狄卡所遭受的耻辱共情。
等尼禄知道布狄卡这个名字时，后者已经兵败服毒自尽。
在赫柏的前世，亚瑟王传说的原型也有部分来自于布狄卡女王。
深夜。在布狄卡女王特意为她们安排的船屋里，赫柏和让娜并肩躺在两张草席上。
让娜无端有种预示：这或许就是她们最后一个能够平静入眠的夜晚了。
未来的北境圣女偏过头，看着赫柏的侧脸：“你觉得怎么样，伊莎？”
“你是说北境，还是布狄卡，还是尼禄？”
“都有，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北境困苦，不必多言。但它同样也是自由的土地。如果组成海盗劫掠队南下的话，能作出好大一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