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柏小姐正在杀出异闻带! 第126章

作者:青散人

  而他身边追随的门徒数量,更是赫柏的数倍,夜幕下篝火照着他们的脸,影影绰绰如同鬼魂。

  一个哲学家,他身边追随的门徒数量,往往和他的思想质量挂钩。

  当赫柏审视着这位哲学家时,对方也在观察着赫柏。

  “她头上的黑铁荆棘冠冕,毋庸置疑昭示着她的思想,必然具备危险性;这身无袖的简朴白衣,毫无疑问代表着她的思想少有浮华,而是以实际需求为主。”

  中年哲学家的目光最后落在赫柏那双纤足上,眼中露出震撼。

  “哲学家们立誓不着鞋袜,以践行脚踏实地的诺言......但在哲人王沉默之后,这种古老而严苛的誓言被平替。能够践行这一苦修的哲学家,她的思想深度一定不容小觑!哦哦,哲人王啊,你睁开眼睛罢。”

  中年哲学家的目光灼灼。

  他对赫柏伸出右手。

  这是哲学家在进行辩驳之前,必须进行的神圣礼节。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中年哲学家问。

  赫柏却不出声回答,只是要来鹿肉,边切边吃。

  这个动作,让对面的哲学小子们勃然大怒,可中年哲学家却制止了他们。

  “不要这么做,这是一位真正有深度的哲学家。”中年人说,“她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瞧啊。当我们到访此处的时候,他们正在吃晚饭;而现在,他们要继续用餐。”

  “这是能够满足人类所需的思想。”

  “据我所知,百年之前,也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思想体系......”中年人眯着眼睛,语气循循善诱。

  “【素王】。”

  “什么?”

  赫柏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每一个不同学派的哲学家都是死敌。你还想掰扯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这些受到伊丽莎白撺掇,来到北境“传道”的哲学家们,在立场上也和赫柏算是死敌。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放过这个自己凑到脸上来的目标。

  “快点报你的哲学真名,我还要吃晚饭。”

  中年人那张微笑的面容终于挂不住。

  “【泰勒斯】。”

  “没想到真的会是百年前,竟然胆大妄为到要取代哲人王的余孽。”当代的泰勒斯退后一步,面色阴沉地开口。

  哲学家们与乐师不同,大体上地位平等,但涉及学派的传播,总有一些优先级的区分。

  在伊苏哲学院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优先供七位哲学家代表的学派进行讲学,传播他们的思想。

  拥有这项荣誉的哲学家们,被称为“七贤”。

  七贤的席位可以实时变动,但在七贤之上,还有名为“三圣”的显学席位。

  他们是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

  这三圣所各自代表的学派,永远都能在哲学院中,占据最大的份额。

  百年前的泰勒斯,曾经名列七贤,可还没有等意气风发的他开展游学,一场伊苏哲学院的灾难便到来了。

  素王、大宗师、夫子、至高导师、天生圣贤......以上这些,都曾用来形容那位年纪轻轻,便将一个古老的公民家族迫得低头的博学士。

  她公开设立私学,不论身份、地位招收门徒,令那些哲学小子们,以极快的速度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哲学家。理论上来说,当他们成长为哲学家时,这个学派就应当四分五裂,可是没有。

  那些哲学家们哪怕创立了自己的体系,却依然心悦诚服地将她视作导师!

  如果说哲人王是安居于座上的太阳,那么素王就是横空的孤月,压得哲学院漫天繁星不敢高声语。

  在那场波及整个哲学院的大批判中,三圣中有两位被她辩死,七贤中有五位败北自尽,数十名哲学家,三千多位学有所成的博学士离开哲学院。

  泰勒斯所属的学派,也正是在那之后一蹶不振。

  “我们经过百年的锻炼和思考,痛定思痛,早已远远超越了过去。”

  泰勒斯为自己打气:“来吧,‘泰勒斯’之名已今非昔比......我一定要赢。”

  哲学小子们铺开两卷席子,供两位哲学家展开批判。

  之前问候身份的时候,是泰勒斯先问,因此这一回,轮到赫柏率先发难。

  却见赫柏挺直腰背,将手掌一拍,语气响亮,语速极快地发问。

  “何为历史?”

  这种诘问的风格,让泰勒斯瞠目结舌。

  而且她的问题也十分古怪。涉及历史,向来是哲学家们避而不谈的问题。

  三秒钟瞬息已过,赫柏抬手就是一棍,打得泰勒斯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

  “停!”泰勒斯用手臂遮挡着自己的面部,“第一个问题,难道你知道答案吗?!”

  这一次又是一棍,打得泰勒斯吱哇乱叫,可赫柏的声音却依然清晰可辨:

  “用你们学派的话来说,历史应当是河川。它涛涛奔流无懈怠,不舍昼夜!”

  这一下,不仅是泰勒斯瞪大眼睛,他身后的哲学小子们也顾不得生气,而是纷纷拿出随身的纸笔,开始记录批判辩论中的细节。

  泰勒斯学派将水视作万事万物的本源,历来都想要用水来解释自己的世界观,但涉及历史,始终是一个严重的漏洞。

  不是他们想不到,是他们不敢去想!古往今来,除了哲人王之外,也就只有素王的学派曾经涉及历史......她曾经编纂史书!

  “你明白了吗?”赫柏问。

  泰勒斯强忍着自己身上的疼痛,高声开口:“我明白了!”

  他被迫再一次向赫柏行礼。

  三问三答之后,这场辩驳就会结束,届时胜者获得一切,败者割头而死!

  现在轮到泰勒斯提问。

  “何为世界统一性?”

  这是一个陷阱,他提问的并非“世界物质统一性”,而是“世界统一性”!

  伴随着泰勒斯包藏陷阱的提问,四周的黑暗仿佛潮汐一般涌动而来,无形的重压从头顶落下,赫柏一方的哲学小子们纷纷坐倒在地上,他们感觉耳畔嗡嗡作响,仿佛置身于深海。

  思想术的力量,就是这样的随心所欲,并且可怕。

  “荒原。”赫柏平静地回答,“以柏拉图的体系而言,应当是‘理念’,以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来看,应当是‘形式’......以你的学派视角,应当是‘水’。以上这些观点,都是你们试图解释,眼前世界流变之上,尚有一个不灭的本质世界。”

  这个答案,对于无法进入荒原的亚特兰蒂斯哲学家而言,是完全不可知不可解的。

  所以三圣七贤才会用各自不同的理论体系,描述真实世界的本质,试图将现实世界概括统一。

  “但我去过,所以我能给你答案,现实世界表皮之下,位于诸梦境之上,确实还有更加真实更为本质的世界。”

  赫柏挥棒落下,泰勒斯的头骨传来清脆的破碎声,他浑身上下过电一般发颤,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液体,从他的鼻腔和双耳中淌下来。

  泰勒斯仆倒在地,可他却挣扎着再一次坐起,然后对赫柏重重地行了个礼。

  他已经快要死了,可困扰他学派近百年的两个问题,竟然都在赫柏这里得到了解答。

  泰勒斯的身体无比痛苦,可他的内心却感到十分畅快。

  赫柏重新站稳,木棍轻轻敲击掌心:“何为治世之本?”

  果然是素王学派最喜欢的治世问题......泰勒斯裂开的头颅之中涌动着汩汩的粘稠水声,那是泛着金色的青春灵露。

  “水乃万物之源,治世应当效法自然!你之前说历史如诸河川,现在河川奔流滔滔而下,岂能复还?”

  哲人王沉默之后,三大调律师把控不住局势,人心向下,纯水倾覆,浊水横流。

  这就是哲学家们眼中,这个世界的现状,终有一日,亚特兰蒂斯要消失在深水之中。

  “然后呢?你们吃下纯水精灵酿成的灵露,难道会让你们的品格有所擢升么?”赫柏摇头,“不去以道德作引导,不去以法治作约束,人们如何知道廉耻,如何确立高洁的品格?!”

  “水至清则无鱼!你的礼法必定会窒息人性!”

  素王学派已经断绝百年了,但是作为曾经被素王打落的学派,泰勒斯记载了许多当年素王的核心思想。

  比如说“礼法”,比如说“克己复礼”。现在他就要通过记录,对赫柏的思想根本进行攻击......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说礼法了?”

  嗯?

  赫柏冷笑,将棍子指向篝火上的陶锅,鱼汤正在其中汩汩沸腾。

  “我说的难道不是以道德为最高标准,以法律作最低约束么?”

  “水如果常温,鱼就无法煮熟;水要是沸腾,汤便无法入口。所以需要叩其两端,取其中庸。”

  “难道你忘记了,你们学派的格言,就是过犹不及?!”

  泰勒斯的手掌发抖,赫柏大步上前,一棍将他抽翻在地。

  “你们空谈水性,能够制止你们无限制使用灵露,贪求青春,被腐化污浊的心智吗?”

  “哲人王沉默之后,道德已然陷入真空。你们不解决人们实际所需,还在这里思考什么水性——你改悔吧!”

  你改悔罢!

  泰勒斯头骨之中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汹涌的水声。

  他摇摇晃晃地对赫柏行了一个礼,然后仆倒在地,身体化为一滩浑浊的水,迅速渗入地底消失不见。

  当代的泰勒斯,在辩驳中落败,被活活辩死!

  泰勒斯身后追随的哲学小子之中,传来不加掩饰的哭声。

  他们之中大部分拿出腰间的刀,割开喉咙殉死,同样化为浑浊的水消失;少部分则畏畏缩缩,对赫柏俯首行礼,试图追随她。

  赫柏当然同意。

  哲学小子们没有自己的想法,但哲学小子的数量,能够增加思想术影响的范围和力量。

  换而言之,他们就是移动的思想云盘。

  篝火摇曳,最早追随赫柏的哲学小子们开始拿出纸笔,将辩驳的细节记录进去。

  一般情况下,哲学家们不会连续进行辩驳,可当清晨降临,赫柏便带领着哲学小子们渡海,找到了下一位哲学家。

  她强行与对方开始辩驳,并且再一次将他辩死!

  如此,赫柏的追随者来到了数百之多。

  所有正在北境游学传道的哲学家们,纷纷云聚而来,试图与赫柏进行哲学应酬。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赫柏的行迹却突然消失了。

  因为赫柏找到了大调律师伊丽莎白。

196 回忆过去,高效屠戮(二合一)

  大雨落在嶙峋的岛陆间。

  布狄卡来到贞德的身前,压低声音对她说:“伊莎太心急了......她面对的不只是伊丽莎白,还有六位带着门徒的哲学家,伊苏到底是厉害......”

  北境的女王沉默一瞬。

  “你,你自己去看望她吧。”

  贞德的头脑发闷,她的内心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攫紧了,来不及再问更多,连忙越过那些嶙峋的怪石。

  还没等她走进那座山洞,已看见地上淌了一层清亮的水光。

  滴滴答答的水从山洞的顶部,四壁上落下来,如同骤雨般淅沥不绝。

  水中像是游动着透明的蛟蛇,仔细看去,蛟蛇又在水泊中蟠结,变化为海豹、水母、鳐鱼等诸多水生生物的形象。

  绿眼少女正垂着一条腿,坐在凸出的石头上。

  她低着头,亚麻色的长发如同水中藻荇般飘荡着,如果不是山洞之中回响着她低低的吐气声,贞德还以为她已经是一句尸体了。

  “何至于此?”

  贞德摇头,恨声沙哑:“非要这么独断专行?非要自己去做这事不可?在你的眼中我难道是累赘不成?”

  细细碎碎的咳嗽声和喘息从绿眼少女的胸膛中响起来了,并不嘹亮,反倒有些像是在笑。

  垂着头的少女终于抬起头来了,她的半张脸都被打碎,如同瓷器裂痕般的可怕瘢痕甚至一路下沿到她的脖颈。

  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