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柏小姐正在杀出异闻带! 第138章

作者:青散人

  赫柏无端地想起了阿龙小姐——如果说龙是活化的山脉,那么活化的洋流又算是什么?

  谁家大海嗣。

212 白鲸

  当然,在赫柏读到的古老典籍之中,在古早年间,河川诸水系,亦是被称作“龙”。

  震旦有一个经典笑话:北边有大河,南边有大江。大江不高兴就要发洪水;大河不发洪水就不高兴。大江残忍又狡猾,大河狡猾又残忍......同为母亲河,尼罗河算得上是慈母,而震旦两大江河,会平等肘击所有不兴修水利的帝王。

  开玩笑的,你兴修水利我也肘击。

  震旦的两大江河,平时不需要人牲献祭,因为它们饿了会自己出来找人吃。

  连山脉都能活化为龙,那川流不息的江河,为何不能化龙?

  处在仪式之中,赫柏的问题也随即得到了解答。

  ——是六月执政·珍珠。

  珍珠来自于东方国家的沿海城市,她的肉身诞于凡人的子宫。

  少年时代,她曾经出没于海波之中,或救援落水者,或作为迷途者的向导;直到诸水动荡,陆降海升之时。

  她在沉默之中,修建横亘震旦的堤坝,如此九年,江河决堤。彼时的珍珠在绝望里跃入归墟深渊......在圣杯的臂助下,她再一次降诞自我,疏导众水,历经十三年重定震旦的水土。

  至此,震旦的诸水已经臣服,但环绕震旦的四海洋流尚未得治理。

  故珍珠再度跃身入海,作为她功业的最后一步,四海、乃至全球的洋流得以温顺平缓至今。

  列国的航海家们传言:倘若遇风浪危害,若是疾呼“娘娘”,则珍珠定然披发而来,救苦救难。

  正是因为珍珠的存在,所以世上所有的水系,都不再具备“龙”的位格,无论它们怎样汹涌、怎样忿怒地冲出堤坝的限制也好......终究只是纯粹的现象,而非为了“走蛟入海”在刻意推动,终究会回到河道之中。

  所以山脉可以活化为龙,因为圣杯乃是地母,诸山乃是祂的子嗣。

  是故炉火之中,常有传言,某匠人铸出宝剑神兵,于霹雳声中化龙飞去。因为天燧独具匠心,这是祂对所有工匠的最高赞誉。

  反而最具备像是龙的诸河川,却被绝罚,失去了化龙和诞生神智的可能性。

  洋流虽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但作为诸水中的一角,同样无法成为像阿龙小姐那样的龙。

  “那我会变成什么?”赫柏心想。

  她感到自己的庞大身躯,逐渐变得浑圆,如同一只巨大的鳌龟。

  赫柏陡然一惊:“不要大鳌,不要大鳌!”

  她想起一个有些地狱的笑话:穿越到洪荒时代了;我变成什么了,身体好大;我去,大鳌!

  圣杯乃是大母神、最原始的地母,在震旦曾经有斩下大鳌龟的四肢,以立定天地四时的传闻。

  于是她逐渐往大鳌方向发展的身躯,又逐渐变得修长,有如头生独角的巨大白鲸。

  这很明显是珍珠发力了,比起大鳌,还是独角白鲸的模样更符合赫柏的审美。

  话又说回来,这白鲸是不是在哪见过......?

  赫柏来不及细想,她感受到仪式的效力正在逐渐衰减,于是开始重新掌握这个巨大新身躯的主导权。

  ......

  洪波涌起,在金色洋流之中,巨大的白鲸发出高亢的嘶鸣,它摆动着长尾,搅动着可怕的漩涡。

  “死了......都死了!”

  一艘小船上,老于勒目光呆滞瑟瑟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到,庞大的泰坦尼克号,竟然会在一瞬间就沉没到海中去;可当他看见这条乘坐着洋流,几近于天地平齐的白色庞然巨物时,他的内心就完全被恐惧攫住了。

  泰坦尼克号是何等庞大的金属造物啊,可和这条白鲸相比却渺小如尘芥了。

  “你怕什么?”

  坐在船头上的另一个人冷笑着开口。

  他哆嗦着从胸前的铁皮盒里掏出没有被打湿的香烟,刚想要来上一口,远处一个洪峰涌来。

  此人便只好奋力掌舵,当他终于竭力避过那足以将整个小船掀翻的巨浪后,唇齿间咬着的香烟早已被打湿。

  “操!”这位掌舵的老人愤愤地一拳砸在船舷上。

  他烦躁不安地将香烟吐进海里,凝视着远处逐渐没顶的白色巨鲸,尤其是后者头顶那一根修长的独角。

  “真他妈像个大几把。”老人用粗俗的话语辱骂着这条掀翻了泰坦尼克的巨鲸,“我看你该叫莫比迪克。”

  “喂,于勒。”老人走过去,给了还在抽搐哆嗦的于勒两个耳光,将他打醒。

  老人的目光灼灼。

  “干,干什么了?”于勒喃喃,“圣地亚哥,怎么是你?你还活着?”

  老于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室友竟然能在这场天翻地覆的灾难之中活下来,甚至还抢了一条装有补给的小船。

  “你说话就像是在放屁。”圣地亚哥不屑地冷笑,“不是老子把你从舱底拖出来,你早就他妈的沉海里了。”

  “船长无能,看来老子必须出海。”

  圣地亚哥沉默了一会,看向于勒,语气丝毫不容拒绝:“你来当老子的水手。”

  “我......?”

  于勒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不是你,还能是谁?”圣地亚哥烦恼地抓了抓头,“老子一定要把这头白鲸宰了......”

  他的声音逐渐轻了下去,嘴里嘀咕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明白的话。

  “他妈的,当年老子就带着黄金舰队在围剿海兽,本来以为能休息了,睁开眼睛又发现是在船上,还他妈是海兽......”

  圣地亚哥的眼中有些怅惘,有些怀念。

  他开始想念那只有着橘色花纹,总是在舰队前方引路的圆头海豹了,那只名叫“小橘子”的海豹。

  ......

  罗丝同样呆滞地坐在一艘小船的船头。

  她的手边是一只不断吐着泡泡的牡蛎——正是杰克。

  在那场将整个泰坦尼克号掀翻的可怕灾难之中,他们是极为幸运的。

  那些涌动的血肉将他们聚集在了一起,当血肉化为纯水,他们又被冲到了一艘完好的小船上,就此被洋流推上海面,远离了泰坦尼克号,以及周边涌动的暗流和漩涡。

  ‘可接下来,我要往何处去呢?’

  罗丝呆滞的目光逐渐浮现出生气,可她还是感到有些茫然。

  不仅是为自己的未来,也是为身边这只牡蛎,竟然是自己曾经生离死别的爱人。

  不错,当罗丝与这只牡蛎近距离接触时,他们就能够互相交流,也正是因此,罗丝才明白,自己曾经也经历过一次泰坦尼克号的沉没。

  而自己的母亲,竟然为了可怕的利益,将自己再一次送上船。

  就在罗丝感到迷茫时,正在随着洋流漫无目的飘荡的小船,骤然开始了剧烈的颠簸。

  穿着整洁灰色条纹西装的赫柏从水底出现,扒着船舷,翻身上船。

  ......

  罗丝瞪大眼睛:“安东尼奥小姐,你,你没死啊?你还活着......”

  赫柏皱了皱眉,本能地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有音乐。

  “我当然好好的。”

  赫柏终于想起来,自己化身的白鲸为何会如此令人熟悉。

  无论是在丰川祥子的梦境之中,亦或是在现世里,自己和亚瑟驾船来到亚特兰蒂斯附近海域,都曾经见到过这条背负无数珊瑚,身形巨大无匹的独角白鲸。

  只是此时自己的身体,与那一头白鲸还无法相提并论——后者要远大于赫柏。

  赫柏的目光扫过罗丝惴惴不安的脸色,以及她边上不断开合的牡蛎,就知道这对已经不复前身旧貌的情侣,终于再次见面了。

  “感觉怎样?”

  “很新奇,但不坏。”罗丝回答,“是您在帮助我们吗?”

  赫柏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刚才给他们送到船上的动作。

  现在泰坦尼克号已经沉没了,许多公民贵族、富商和乐师也随之沉入水中。

  如果罗丝打算现在脱离所谓的公民贵族束缚,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但现在你们还不能一走了之。”赫柏慢慢地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就在刚才,她身化洋流的时候,得到了一则来自远方的讯息。

  ——持有雌黄之名的大调律师莫扎特,正率领着全伊苏的军队北上,将要与贞德带领的迈锡尼军决死一战。

  满编的调律师乐团;全额的魔像军团;最后的黄金舰队;以及所有愿意听召而来的哲学家们。

  从字面上的数据来看,毋庸置疑,优势在伊苏。

  所以赫柏要临时改道,前去“投奔”莫扎特。

  ......

  黄金舰队曾经在哲人王的指挥棒下横行高海,用刀剑、炮火和绞索征服蛮族的肉体,以音乐、诗歌和戏剧归化蛮族的灵魂。

  在哲人王进入永恒的长考之后,三位大调律师开始对大乐章作维护和必要的校正。

  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弊病开始暴露出来。

  三位大调律师,并非一开始就是如此分工。只不过相对于莫扎特,尼禄和伊丽莎白,在调律工作上更像是来捣乱的。

  莫扎特曾经不止一次感慨,她们简直就是哲人王特意派来给自己耍宝添乱的。

  倒不能说她们就是纯粹的废物,如果她们当真对音律一窍不通,那对于莫扎特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直接把她们当学徒工用,不必多作解释,只需要发布命令让她们执行便好。

  要命的点在于,尼禄和伊丽莎白都是很有主见,又并非对音律一无所知者。

  可她们对于音律的造诣,又远远未能达到校正大乐章的水准。

  每当莫扎特打算让她们别添乱时,她们总是振振有词,甚至能用自己的那一套理论反过来诘问莫扎特,每每总是能将莫扎特气笑。

  如此循环往复,令大乐章内部积存的问题越来越多,漏洞越来越大......终于,各地原本平静的水土开始叛乱,原本合众一心的亚特兰蒂斯,开始出现了多余的噪音。

  混乱开始滋生,暴动开始出现。起初还能够弹压,可按下葫芦浮起瓢,有一有二必有三。

  亚特兰蒂斯全境都在爆发不同频率的暴乱,黄金舰队曾经是对外开拓的利刃,可现在这把利刃却要被迫指向自己的血亲同胞。

  甚至到最后,黄金舰队之中也有半数倒戈相向。

  就是在这种可怕的混乱中,得不到补充的黄金舰队最后自我毁灭。

  忍无可忍的莫扎特,将自己的功业融入了大乐章中,将所有的弊病和漏洞集中在北境乐章里,又将整片北境割舍出去,就此恢复了亚特兰蒂斯大体上的稳定。

  从此,尼禄和伊丽莎白再也无法对大乐章作更进一步的改动,她们的权限事实上已经被莫扎特所代理,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世俗的权力而已。

  当然,她们也不完全是知错不改的狂徒,在北境被割舍出去后,她们一直在对北境进行锲而不舍的征讨......可在莫扎特看来,北境原本也不必牺牲。

  事情一旦发生,就像是骰子已经落下,覆水再难以收回,再也无法更改,这是世间的常理。

  莫扎特确乎是从未后悔过,将自己的功业融入大乐章之中。

  作为哲人王雷穆斯的“政敌”,又或是哲人王托孤的肱骨辅弼,莫扎特虽然在诸多方面不敢苟同雷穆斯,但是他始终坚信,音乐能够实现人类灵魂上的永生。

  他无比确信,命运是可以被掌控的,是能够被计算的,人类终有一日将不必被诸神所掌控,凡俗的命运终究会被自己所掌握,而通往终极命运的钥匙,就藏在大乐章之中。

  “曾经的破坏已经对大乐章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在这些年里,莫扎特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依照雷穆斯之前的划定,大乐章本身具备相当程度的抗风险能力。

  换句话说,能力不足的尼禄和伊丽莎白无论怎么折腾,都不该令大乐章出现不可弥补的漏洞。

  “除非,早在我们之前就有存在,已经于大乐章中埋下了漏洞。”

  愚人号旗舰中,莫扎特坐在自己的软躺椅上,眉头紧锁。

  “到底是谁呢......除了哲人王和大调律师之外,谁还具有能够对大乐章作修改的权限?”

  尼禄和伊丽莎白或许知道,但她们已经死在北境,更是无法对证。

  事到如今,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在北境和伊苏的交界处,冒险重新奏响大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