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散人
令破碎的亚特兰蒂斯重定为一。
213 战争开始
想不出答案,那就暂时搁置。
莫扎特发出深沉的呼吸,他微微阖上眼睛,眉头忧愁地紧锁。
他还记得,哲人王是如何将他发现,擢升为身边的第一乐师;又是如何在数年的时间里,与他兴奋地规划大乐章的细枝末节。
他还记得,他们是如何建起第一所哲学院的,又是如何建立起培养乐师的尺度,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地合作,亦曾因为一些矛盾而争吵,但最终亚特兰蒂斯的一切仍然如同啮合的齿轮般稳步前进,直到今日。
莫扎特不容许哲人王的伟业被破坏。
这时,他感受到“愚人号”传来消息:又有几位乐师前来参军。
“调查清楚他们的身份,然后按照顺序编入乐团。”
莫扎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他没有时间一个个地去验明正身,他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当大乐章再度奏响,无论是否怀有二心,都会被大乐章的旋律统括,随着指挥棒而上下。
......
赫柏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登上了这艘战舰。
在亚特兰蒂斯语中,这艘战舰被称为斯图提斐拉,意为“愚人号”。
“那这条战舰上一定有很多盥洗室。”赫柏讲着没人能听明白的笑话。
身体中流淌着灵露的公民们,怎么不算是一种神秘学贵族呢?
乐师们的筛查制度并不严格,要么是伊苏军队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要么是他们有恃无恐。
赫柏更倾向于后者。
她不算是聪明人,但会习惯性地多做些预案,以至于当突发情况真的到来时,能够拿出来应急。
看上去,就像是赫柏提前预见到了事态,以至于能够未雨绸缪。
“【浊心】,现在立刻前往上层甲板;重复一遍,现在立刻前往上层甲板。”
当赫柏正在船上允许活动的范围内,漫无目的地闲逛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冰冷的机械合成音。
这是寄居在这艘愚人号中的死魂灵。
当然,和现世受到天燧点化的死魂灵有别,与噤声书局那些活泼的死魂灵更不同。
寄宿在愚人号的死魂灵更接近于传统印象——冰冷淡漠,冷酷无情。
赫柏怀疑,这可能和点化死魂灵的方式有关。
她来到了两层甲板的交界处,对着金属的门扉报出了自己的乐师名。
“【浊心】。”
“临时申请已验证,请于五秒内通过。”
赫柏没有迟疑。
就像是她现在用着安东尼奥·萨列里的假名一样,【浊心】自然也是不折不扣的假名。
伊苏在确认了她作为乐师的身份后,便没有对她进行更深一步的核实。
等到抵达上层甲板,赫柏却没有见到正在等待自己的人,而是一门又一门正在闪烁着红色微光的舰炮。
这些舰炮还和现世有所不同,与其说它们是武器,倒不如说是乐器。
“请你在一个标准时内,对十门‘单簧管’舰炮进行维护调试。”
赫柏诧异莫名地笑了笑:给我接触舰炮的机会?
那她不给莫扎特安排一点惊喜,似乎都说不过去。
......
伊苏的军队在壮阔的旋律中向前,这些旋律起到了近似雷达的作用,在凌晨的薄雾之中扫荡着。
莫扎特正于愚人号的最高舱室内,进行随意地演奏。
倘若有人此刻能够从高天投下目光,便能够看见在伊苏军队的边缘,笼罩着一层如同火焰般的虚像,令人联想起将从火焰中得到新生的不死鸟。
死魂灵正在莫扎特的指挥棒下变得躁动,高亢的嘶鸣以愚人号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平等地加持在每一支军团上。
“广域演奏。”正在下层甲板的赫柏辨认出了这一技巧。
尼禄也曾经展示过广域演奏的技巧,伊丽莎白大概也会。然而以赫柏的视角来看,她们的水平显然没有那么高。
同为大调律师,莫扎特的技艺便远远超过了她们。他将死魂灵当做了自己的乐器,将愚人号化作了加持增幅的钟楼。
旋律和鼓点越发高亢,天幕之上云层阴沉着覆压而下,拱卫在这活化战舰的四周。
电光迸发,狂澜席卷。
莫扎特正以一己之力,带动着整个伊苏的军队,高速急行军!
照这个速度,今天下午,伊苏的军队就能抵达勃艮第。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在于,莫扎特是黄昏。
“不是尼禄和伊丽莎白这种靠着敕封和加持,勉强凑数的黄昏位格......”赫柏心想,“原来是真正的黄昏,那就不奇怪了。”
既然莫扎特已经揭示了自己黄昏的位格,那种种超凡脱俗的举动,便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但他的功业是什么?赫柏陷入深思。
‘应该不会是着重于杀伤的功业。’
一位黄昏的功业往往能和他本人的行事风度相挂钩,譬如亚瑟威风堂堂地行征服之事,那么她的石中剑便也呈现出堂皇大气的模样。
莫扎特向来不以杀伤和征伐闻名。
但就像赫柏能靠着幻术,将几万人拖入梦境永不复还那样,莫扎特如果真的要腾出手来,相信他也能把贞德的军队拆解个干净。
短短一个标准时,愚人号便带着整支军队穿过了广袤的海域,抵进勃艮第。
但笼罩在愚人号周围的海雾依然浓烈。
然而这份浓烈的海雾,并没有给莫扎特诡异阴森的感觉,反倒是堂堂正正的物质变化,如同冰化为水,水凝作气一般的干净利落。
“这是伊丽莎白所掌握的,象征物质变化的朱砂旋律。”莫扎特环视四周,从那张软躺椅上站起,“不论来人是谁,这一手造诣,已经胜过伊丽莎白十个尼禄还多!”
莫扎特接受了这个挑战。
他瘦削苍白的身体之中,流动着的灵露仿佛也变得炽热起来。
在三位大调律师之中,尼禄和伊丽莎白的灵露,来源于对纯水精灵无休止的压榨和盘剥。
但莫扎特不同,他是昔年亚特兰蒂斯与纯水精灵缔结盟约的使节。
他自愿地敞开了身体,让纯水精灵入住于内,就此完成了人类和纯水精灵的共生。
于是伴随着莫扎特灵活地十指弹动,那若有若无的旋律瞬间再度变得清晰可听,他的脑后逐渐浮现出炽烈的光环,在光芒耀眼的圆环四周,生出如同荆棘般的倒刺。
那张苍白瘦削的面容,逐渐被如同天使般的羽翼覆盖,然而在关键处,却露出唯一的破损,显得神圣又堕落。
莫扎特暴露在外的独眼中,渐渐分化、溢满出数十颗如同煤精切面般黑暗、但闪烁的复眼。
【第三印记·小夜曲】
G大调弦乐小夜曲(Eine kleine Nachtmusik)!
昔年莫扎特在雷穆斯成就无上功业的庆典上,即兴创作了这首小夜曲,他衷心地希望亚特兰蒂斯能够抵达永恒,所有伊苏人都能够掌握住自己的命运,能够有勇气面对一切未知。
“倘若白昼是诸执政炽烈夺目的光辉,那么漫漫长夜便是仁慈。我衷心希望这白昼永远不到来,我衷心盼望这黑夜永不结束!”
莫扎特的胸膛中迸出鼓点,那是他心脏的节拍。
深秘的浓雾之中,渐渐浮出如同星辰般的色彩,细看之下,竟然和莫扎特羽翼面罩下的复眼有八分相似。
星辰互相共鸣着,要将逐渐变浓的雾气撕碎。
......
甲板下,赫柏感受着逐渐要将浓雾主导权夺走的“群星”,暗叹着摇头。
她能够从那旋律之中,感受到莫扎特的乐理,体会到他的意志。
但毋庸置疑的是,莫扎特本人,也早已陷入了厄里斯的泥淖之中而不自知。
他所期望的美好未来,实则已经被厄里斯扭曲,向着不可复还的深渊一路狂奔。
“让娜究竟在干什么?”赫柏一边叹息,一边隔着浓雾在与莫扎特角力,“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进行突击?”
这灰色的雾气,不仅阻绝了愚人号上,乐师们的探视。
它还能反过来,给隐秘在暗处的贞德作提示——如果不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击破愚人号,那这场战争必然会被拖入结局未知的消耗战。
可拼消耗的话,依靠燃烧功业的贞德,绝对无法与大乐章加持下的莫扎特相持。
然而,就在赫柏腹诽的时候,整条战舰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敌袭!敌袭!!”
尖锐的爆鸣声从船舱的某侧传来,伴随着钢铁崩碎和血肉破裂的哀鸣声,混杂成一团可怕的噪音。
赫柏第一时间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将罗丝和牡蛎杰克拎起。
得益于赫柏之前在此地设下的庇护,罗丝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看见赫柏时,她的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笑容。
“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赫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罗丝脸上的笑容僵住,变得尴尬起来。
“我们,应该可以出去了吧......”
赫柏脸上的微笑变得更加深邃。
“你们很快就可以乘着洋流出去了。”
.......
时间退回五分钟前。
在勃艮第群岛的阴影之中,贞德正举着旗枪,站在望海崖上静静等待。
她凝视着远方涌动的黑云,不时伸出大拇指比对着,但是天海之间除了波涛之外再无他物,以至于贞德做的这些动作,全像是在无的放矢。
贞德的眼神始终不曾移开,她高举着旗枪。
几分钟后,在那片滚滚而来的波涛上,骤然升起一片单薄的、灰色的雾气。
雾气翻涌着,其中或有星辰般的色彩闪过,显得瑰丽无比。
“居然是莫扎特......”
在赫柏离去前的那个夜晚,曾经对她说过,当战争到来时要时时刻刻睁大眼睛,看得仔细些。
就像是她们追捕伊丽莎白那样,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要一点暗示,一个记号,就能够理解彼此的深意。
贞德也相信,赫柏对自己的留言必然有用。
现在她等到了赫柏兑现自己诺言的时机。
圣女的双腿踩在嶙峋的悬崖上,她奋力挥动手臂,将染着火色的长枪掷入天穹。
下一瞬间,海面上骤然刮起了大风。
那些平静航行于波涛之上的无形之物,亦展现出了隐约的轮廓。
火光在天穹之中穿行着,以极快的速度扎入那片灰色的雾气中!
下一瞬间,贞德的身体被火光笼罩,她已经随着自己的旗枪,出现在了愚人号上!
这是跳帮作战?!
......
好大的胆子!
莫扎特想到,但在愤怒的情绪之外,他还有隐约的欣赏。